琴仙所说的“杀子全义”,当然是指圣眼神偷在华山金龙厅自刎谢罪之后,他为了神偷之死,也为了自己向华山派有个交待,所以亲手杀死自己那不孝儿子之事。
这是琴仙高明之处,故意赞扬他的好处,来冲淡他的惭愧与不安。
黄衫神翁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哈哈笑道:“别向老朽脸上贴金了,没请教这位高人……”
雪山老人在旁笑道:“老儿,你猜他是谁?”
黄衫神翁道:“猜得着还请教人家?”
雪山老人道:“那么我打个谜如何?”
黄衫神翁见对面的中年文士,仍含笑不语,只得说道:“你这老儿仍不改那爱弄玄虚的老毛病,干脆说出来不就得了?”
雪山老人道:“不行,你老儿见面就出手揍人,非考你一下不可。”
黄衫神翁笑着点头道:“好罢,你说说看。”
雪山老人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黄衫老人怔了一怔,忽然啊了一声,双手抱拳连拱道:“恕老朽眼拙,原来是琴仙法驾,老朽适才还在惭愧,自己一袖一掌,连阁下身子也未震动一下,现在么?哈哈,老朽虽是丢了人,丢得太值得了,因为能在当今第一高手的琴仙面前献过丑,还能毫发无损,所以老朽还要以此夸人呢!”
琴仙也笑着拱手道:“黄老太谦了。”
雪山老人哈哈道:“亏你老儿还脸皮厚,是我么,早跳入江中去了,真不怕羞。”
黄衫神翁道:“难道你老儿敢在人家面前动手?”
琴仙连忙岔开话题,笑道:“两位别只说笑话了,咱们谈谈正事吧!”
这时邬木兰也踱上前来,向雪山老人和黄衫神翁见礼。
雪山老人道:“黄老儿,这位就是地狱谷的大公主。”
黄衫神翁一啊,连忙回头向江面看去,道:“咦!那位二公主呢?”
只听右舷旁边有人噗嗤笑道:“哟!你老儿还记得我呀!”
邬木兰一怔道:“妹妹,你几时上了船。”
右舷边的二公主缓缓立起,伸手掠掠鬓发,道:“他们打得够紧张,谈得更热闹,反正没我的事儿,只好坐在这船舷上纳凉。”
邬木兰道:“妹妹,快来见过甄老前辈。”
二公主俏皮成性,故作不知的说道:“是那位甄老前辈呀!”
邬木兰知道二妹的个性,生怕她唐突琴仙,忙道:“庐山隐仙崖的甄老前辈。”
二公主不禁格格一阵娇笑,这才向琴仙拱手道:“老前辈,听说你老的离魂曲能使人移神忘我,残形操更能使人形骸裂化,真的么?”
琴仙莞尔笑道:“二姑娘别相信这些,一曲琴声,哪有那么大的功能。”
二公主又格格道:“哟!只怕是你老客气吧!说真的,我倒想试试呢。”
琴仙微笑不语。
邬木兰只得又把话题岔开,道:“二妹,这位是雪山的王老前辈。”
二公主格格笑道:“见过啦!那么王老前辈来带走瑶凤妹妹时,我一直跟在他身后,而且我还吓唬过他呢!”
雪山老人不由脸上一红,现在他才明白,那夜他救走瑶凤,只道是人不知,鬼不觉,在离开不远时,忽觉出身后鬼影憧憧,但当他回头看时,又什么也没有,先还疑是身后有人跟踪,不由暗暗冷笑,但等他出其不意的蓦然返身搜索,竟什么也没发现,“雪花飘”的轻功为武林一绝,当时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是人,因为天下能强过“雪花飘”轻功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要说是有人跟踪,又怎能逃过他的搜索。
因为不相信是人,于是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鬼怪作崇。
雪山老人虽是成名多年的高人,不由也毛发直立,背上直冒冷汗,只好抱着王瑶凤狂奔,一直到天亮之后,才不觉身后有异。
如今一听这位二公主自承是她在跟踪,那不等于自己栽在人家一个小姑娘手里了么?
那二公主还格格笑道:“说真的,其实我倒真喜欢瑶凤妹妹,只是逗着她玩玩而已,哪里真是要她去我们地狱谷呢?听你老一来,我就假作不知让你老将她带走算了,喏喏喏,晚辈现在向你老赔个不是,别生气呀!”
这位二公主果真厉害,分明在讥讽你,但却又让你无法生气,雪山老人只好尴尬一笑道:“原来如此,哈哈,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老一辈的看来已经是没用了。”
话声方落,陡听一声娇叱,跟着便是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
那与二公主打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瑶台玉女王瑶凤。
王瑶凤本来就对地狱谷中没有好感,再加上这位二公主险些将她劫进地狱谷,心中早就决定找机会要出这口怨气,现在一听她奚落自己的爷爷,那还不气上加气,所以扑上就打,出手全是狠招。
“雪花飘”与“鬼影步”,同为武林两种冠绝一时的轻功,所以两人动手起来,只见人影如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雪山老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孙女儿的武功,绝不是二公主之敌,大声喝道:“瑶凤,你退下。”
那王瑶凤那里肯昕爷爷喝止,掌出指随,雪花掌,弹指神功,一味的猛向那位二公主攻去,简直是形同拼命。
邬木兰急了,也高声喊道:“二妹,别伤了王家妹妹,快停手。”
那邬二公主一面打,一面脆笑道:“姐姐别急,我不会……哟,妹子,你真打呀,这一招‘花飞六出’当真妙得紧。”
王瑶凤冷笑道:“妙的还在后头,你接招吧!”
人影一阵乱晃,显是两人又换了方位。
邬二公主又脆笑道:“哟!小妹子,你指功也不错呀,差点儿点中了我的气海穴,啊哟哟,这一招‘瑞雪纷飞’果然更妙。”
王瑶凤似被她逗得又气又狠,猛啐一口,娇叱道:“地狱谷的武功不过如此,哼,今天我非要你丢人现眼不可。”
“小妹妹!”二公主又脆笑连连说道:“那又何必呢?啊哟哟,‘满天雪影’,啊哟!连‘雪雨冰风’也施展出来,不行,我可不是对手。”
雪山老人知道人家这位二公主是心存戏谑,这样下去,还不是他雪山丢了人,瞧定两人乍分瞬间,大喝一声:“瑶凤,还不给我退下。”
喝声中身形已切入两人身影中,便生生将两人分并。
王瑶凤一见爷爷拦住自己,气得双目含泪,顿脚道:“爷爷,你别管。”
雪山老人满面怒气的大喝道:“你还敢逞能,你可知人家二公主让着你?”
邬二公主却缓缓伸手掠着鬓发,格格笑道:“老爷子,你老再不来,我可真要败在妹子手下了。谁说我在让着呀!”
雪山老人长叹一声道:“邬二姑娘,别再说笑了,瑶凤年轻,一切看在老朽面上。”
黄衫神翁也打着圆场的哈哈的笑道:“好啦,不打不相识,二公主你就别逗着王姑娘玩了,倒是咱们谈谈正经事吧!”
邬二公主格格道:“是啊!我洗耳恭听就是。”
黄衫神翁拍幼梅肩头说道:“听我这位外孙女儿说,今夜金剑令主可能去罪心庵中。”
邬木兰一惊道:“黄妹妹,是真的么?”
幼梅道:“我是听莺儿妹妹说的,所以才赶来告诉令狐大哥。”
邬木兰道:“莺儿是谁?”
幼梅道:“她是我师父的女儿。”
黄衫神翁接口道:“我这外孙女,自幼体弱多病,所以老朽不让她习武,想不到这次她偷跑出来,竟拜了师父,幼梅说,她师父是个女人,是花月双姬的传人,姓莫叫隐梅。”
雪山老人一怔道:“花月双姬几时会有传人?”
黄衫神翁点头道:“是啊!这事也有点古怪。”
邬木兰向黄幼梅道:“黄姑娘,你师父是不是金剑令主手下的人?”
幼梅摇头道:“这个可不知道了,不过昨晚令狐大哥到罪心庵中时,金剑七老也追来了,后来被师父打跑的。看样子不会是。”
邬木兰道:“那么后来庵外发生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幼梅道:“大约我师父知道,她叫我跟莺儿姐姐进入一间秘室后,就出去了,吩咐我们不许出去。”
邬木兰道:“那位莺儿怎么知今夜金剑令主会去那庵中?”
幼梅道:“这就不知道了。”
那位二公主格格笑道:“我看事情非常明显,那位姓莫的住在罪心庵,那位金剑令主今夜也要去罪心庵,那姓莫的即使不是金剑令主手下,也必是一丘之貉无疑。”
黄幼梅忽然猛省道:“二公主说得对,我师父一再劝令狐大哥投效金剑令主,而且也叫我这一样劝令狐大哥,当时我师父说,这是为了令狐大哥好,我当时还信以为真,现在想来,这其中大有文章。”
二公主脆笑道:“那就更对了,小妹子,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你师父?”
黄幼梅眼圈儿一红道:“我本来不想拜师学艺的,想不到我这次出来找娘,却吃了不少亏,第一次遇上三个坏人,亏得令狐大哥救了我,第二次又被那个什么菊花令主捉了去,关在百回谷中,第三次更惨,那个坏透了的施翠琴,连我和外公与表姐全捉了去,若不是一个女人偷偷把我放出来,到现在只怕还关在天下第一庄中呢。”
瑶台玉女恨地狱谷中人,同样也恨施翠琴,明知施翠琴是琴仙的女儿,她故意的冷笑道:“不错,那姓施的女人坏透了,不知她是什么出身?什么人会调教出那么坏的女人来。”
二公主格格笑道:“不但人坏,手段也毒辣卑鄙无比,那夜若不是我们大家小心,几乎所有的人全被炸死在那树林中,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出身必定高明不了。”
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琴仙再是涵养工夫到了家,也不由一阵面红耳热。
雪山老人知道这两位姑娘用意,忙打岔哈哈道:“事情过去了还提它作甚,黄姑娘,你说下去!。
瑶台玉女对这位黄幼梅又何尝有好感,听她将令狐大哥叫得亲热无比,不由冷笑道:“你不是疯了么?怎记得这些事?”
黄幼梅仍是天真无邪,还不知瑶台玉女心存忌妒,故意在嘲讽自己,仍含羞的说道:“这都是后来我师父给我治好病告诉我的,我一听外公与表姐也关在天下第一庄中,好急啊!但我师父说,救我的女人,也将外公和表姐也救了。”
二公主道:“后来她就收你做徒弟?”
黄幼梅道:“是啊!我本来不想习武的,但想到常被人欺负,所以就拜她作师父。”
二公主道:“她传你什么武功?”
黄幼梅道:“意形掌和飞花针!”
黄衫神翁道:“不错,飞花针是花姬的绝学,但意形掌并非双姬武学。”
雪山老人道:“意形掌乃当年离合双仙的成名绝学,能掌出无声,借力使力,而且力道可增可减,随意施为,故称做意形掌,她怎么会的。”
二公主笑了笑道:“小妹妹,是这样的么?”
黄幼梅道:“我初学乍练,自然不到这种境界,只知道师父教我的这种掌功,力道大得出奇。”
邬木兰道:“黄家妹妹,你施为一下给我们看看如何?”
黄幼梅道:“你们追问这些,是想从武功上,确知我师父的出身来历么?”
邬木兰道:“当然是了,我有点怀疑,你师父就是那位副总令主。”
黄幼梅一怔道:“那怎么可能呢?”
邬木兰道:“黄家妹妹,你还不知道呢?那位副总令主约了你令狐大哥,今夜也去罪心庵呢。”
些语一出,在场的人全是一怔。
只有琴仙含笑不语。
邬木兰见众人全是一脸惊疑之色,只得将昨夜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这真是大出众人意外之事,连本素以机智过人的二公主,也几乎不相信。
黄幼梅一听,却一声惊呼道:“这样说来,两位邬姐姐想的极有可能,无怪莺儿姐姐要我来通知令狐大哥了,这么说……哎呀!无怪师父对令狐大哥又气又恨又关心,我还见师父对令狐大哥之事落过泪呢!”
琴仙这时才哈哈笑道:“事情大约是如此,也不用研究下去了,既然那位金剑令主今夜要去,咱们去走走,不是所有的事全可弄明白了么?不过,若是老夫料得不错,只怕今夜是一个险恶的陷阱,几位姑娘最好别去。”
邬木兰第一个反对道:“不!我非去不可,老前辈不是说,那金剑令主可能就是皇甫琼么?”
琴仙点头道:“那也只是老夫猜测而已!”
黄幼梅道:“令狐大哥要去,我也要去。”
瑶台玉女道:“我也要去。”
雪山老人看了她一眼,心说:“痴儿痴儿,你现在还不死心么?唉!”
二公主格格笑道:“这种热闹的场合,我知道了哪能不去,再说,我姐姐的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呀。”
黄衫神翁道:“不要她们去也不行,有你这位老神仙在,还怕什么?”
琴仙摇头笑道:“凭武功,皇甫琼和玄女二人,还不会放在老夫眼中,但武林三玄过去最喜用诡诈之术,大玄二玄传说已死,但谁又亲见了,老夫是担心那两个怪物是诈传死讯骗人,若是两个怪物仍活着,老夫很难兼顾到这许多人。”
雪山老人道:“不错,这种想法不无理由,不然那玄女怎会屈居副职。”
这时,令狐英和邬倩如已又清醒过来,一见船上站了许多人,忙挺身立起。
令狐英一看,除了不认识雪山老人外,全都是熟人,心中一怔,暗忖:“她们怎她全来了?”
令狐英认识她们,但令狐英已易容成一个紫脸膛的中年汉子,因此除琴仙和邬木兰、邬倩如以外,谁也不知他便是令狐英。
令狐英先向黄衫神翁一揖道:“老前辈怎会也在此地?”
黄衫神翁一怔道:“这位是……”
琴仙哈哈笑道:“他就是令狐少侠,你老儿不是为他的事忙着么?怎地见面不识?”
黄衫神翁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几时学会了这一套?”
黄幼梅一听他便是她朝思暮想的令狐大哥,早一声娇呼道:“令狐大哥,你我得我好苦!”
她纯真、直爽,也不懂得少女矜持,早已扑到令狐英怀中,双目滚滚落泪,是喜极而泣,也是几乎真情。
令狐英反而弄得难为情起来,忙推开幼梅,低声道:“幼梅别哭,你看这多人看着你呢?”
黄幼梅这才有些害羞,低头立起。
黄衫神翁道:“娃娃,这位是雪山老人。”
令狐英忙上前见礼,凝视了老人身边的少年公子一阵,忽然笑问道:“这位可是王姑娘?”
王瑶凤冷笑一声道:“你还认得我?”
他本来是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却不知如何措辞,苦笑一下,停了下来。
二公主却“哟”了一声道:“令狐少侠,这儿还有一个人呢,也该问候一声吧?”
这位二公主是为了妹妹抱不平,但却因此解了令狐英的围,转身抱拳道:“二公主,久违了。”
二公主格格笑道:“我把三妹交给你了,你小心点,哼!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你。”
哪知那位邬倩如却接口道:“二姐,别责备他!”
二公主反而一怔道:“三妹,你怎么了?”
邬倩如叹了口气,眼圈一红,低下头去,但心中却是无限委屈的说道:“不,二姐,我现在明白了,他没有对谁负心,也没有真的爱过现在这些人中的任何人,他爱的是……”
此语一出,瑶台玉女和黄幼梅不由都圆睁秀目,一脸惊疑之色,同时间道:“他真爱的是谁?”
邬倩如轻声一叹道:“王姐姐,黄妹妹,你们是不是真的爱他?”
两人想不到这位三公主忽然问出这一句话来,虽说两人都确确实实的在爱着令狐英,但女儿家当着这许多人,谁又能慨然承认,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低下头去。
邬倩如见两人不答,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两位都跟我一样,在深深的爱着他,但我并不比两位多得到什么?因为目前他爱的并不是我们。”
这句话,不但王瑶凤和黄幼梅全都惊异万分,就是邬木兰都诧异起来。只有那位二公主自负心思灵巧,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了。”
邬倩如道:“二姐知道什么?”
二公主道:“他在爱着施翠琴对不对?现在是侯府千金,出身又是……”
下面的话虽未说出,但口角儿一撇,却向琴仙溜一眼。
这一来谁都明白,她指的是施翠琴系琴仙的女儿面言。
但那邬倩如却轻叹一声道:“二姐,你错了,他爱的也不是那位甄姐姐。”
这一下,连这位二公主也怔着了,问道:“那么他爱的是谁?难道还是小倩姑娘?或是那位毒凤白飞虹不成?”
邬倩如看了众人一眼,道:“都不是?他真正爱他的理想和抱负!”
雪山老人和黄衫神翁先是一怔,但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琴仙也笑着微微颔首,似是十分嘉许。
黄幼梅最年青,她虽然跟令狐英相处了好一阵子,但不曾留心到令狐英的理想和抱负是什么,忍不住问道:“理想?抱负?”
黄衫神翁轻拍着幼梅的肩头笑道:“孩子,让我告诉你,令狐少侠的理想是‘发扬武德’,抱负则是今后武林中人,以武德为基楚,和平共处,永远没有那些冤冤相报血腥的仇杀事件。”
黄幼梅睁着一双大眼睛想了一阵,“啊”了一声道:“我懂了,这些话我听令狐大哥说过,他还说一个人不应独善其身,应该兼善天下,他还说应该牺牲小我,为天下武林作点事,还有……”
黄衫神翁点头道:“好了,孩子,现在你觉得你令狐大哥是不是更可爱。”
黄幼梅粉脸一红,低下头去,双手抚弄着垂在胸前的两条发辫,不住的点头。
雪山老人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样看来,我们这些老辈的人,应该惭愧死了,唉!武林中的风气,是应该来一个彻底转变,千百年来,为了争名争利争气,不知在武林中结了多少仇怨,因此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也因此仇杀连绵,代代相搏永无止境,这些道理,其实侠义中人谁都知道,但当时却只知做些除恶惩凶,济困扶危的义举,但殊不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些除恶惩恶的事,却留绐下一代更多的仇恨,更多的残杀,却不知道正本清源,从治本方面去下功夫,令狐少侠这种抱负,应该使我惭愧,使我们喝彩。”
这一番话,小一辈的倒无所谓,可是听在琴仙耳中,真如醍醐灌顶,尤其适才黄幼梅所说:“不能独善其身,应该兼善天下。”这何异指他而言,当时如芒剌在背,想起自己隐居隐仙崖,自命清高,但结果仍然不能置身武林之外,险些连自己女儿,也沦为奸人一党。
当下一点头道:“王老说得不错,现在才知道,老夫虽忝为侠义中人,却没有真正做过一点对武林有意义之事,古人说‘后生可畏’,令狐少侠年龄虽不大,武功较我们也差得远,可是论抱负,论胸襟,却非我们能及,老夫有个提议,由我们三人恭送令狐少侠一个‘正义无畏侠’的名号如何?”
琴仙在当时武林中是何等声望,这“正义无畏侠”名号由他口中说出,别说在场诸人,无人反对,就是天下武林中人,无论黑白两道,各门各派,谁又敢提出异议?
船上诸人哄然叫了一声:“好啊!”
令狐英忙道:“几位前辈,太看重晚辈了,这名号晚辈担当不起!”
琴仙哈哈一笑,摇摇手止住他说话,又道:“不但如此,老夫以为等到今夜事情完了,就为由‘正义无畏侠’具名,我们几人负责,邀集天下黑白道高手及各门派掌门人,在老夫庐山隐仙崖上,召开一次武林大会,由令狐少侠主持,以实现令狐少侠的理想如何?”
这不但出乎令狐英意外。连雪山老人和黄衫神翁也又惊又喜,琴仙这办法,何异使令狐英一瞬之间成为武林盟主,而且由琴剑双仙出面,临之以威,晓之以义,谁人敢反对,武林千百年来的积弊,不是改变于瞬息之间了么?
令狐英真是惶恐无地,连忙躬身道:“老前辈能造福武林,晚辈是衰心感佩,但赐晚辈这名号,和由晚辈具名主持两事,千万不可!”
琴仙朗朗笑道:“有什么不可,英雄出少年,少侠既然早有此抱负,由老夫等共襄义举可事半功倍,等事成之后,那时天下皆善,老夫再去过着清闲的日子,也不致有独善其身之讥了。”
令狐英又惶恐的躬身道:“晚辈那两句话,并非指任何隐居的前辈而言。”
琴仙又笑道:“我知道,就是指我,我也不会生气,古人说‘闻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那两句话,对老夫来说,那又岂止是读十年书,老夫只会高兴。”
黄衫神翁哈哈笑道:“娃娃,你就不必争辩了,由甄老前辈出面,你的理想不是垂手实现了么?”
雪山老人也道:“这不但是件造福武林的好事,老夫等不但能恭逢其盛,而且还荣幸的忝列副署,真是星星跟着月亮,沾光不少,哈哈,令狐少侠,你就别推辞了吧!”
那位地狱的二公主也笑盈盈的说道:“哟!这一来可好啦,我们这位令狐少侠,不是就成为武林盟主了么?那么不才可要在盟主账下讨个差使干干了。”
令狐英忙陪笑道:“二公主笑话了,令狐英并不是武林盟主,真正的武林盟主是‘武德永彰正义宏扬’八个字。”
这时又一只小船如飞而来,雪山老人一看,笑着对令狐英道:“少侠,你的老家人来了。”
令狐英掉头一看,果然那船头上站的正是老仆余忠,数月不见,余忠已苍老不少。
当下走到船边,高声道:“余忠,你回来了?”
余忠一怔,因为招呼他的正是那紫脸膛的中年汉子,但声音亲切,酷似令狐英,忍不住问道:“你是……”
令狐英这才记起已经易过容,忙笑道:“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了么?为了我,害你仆仆风尘,快上船来。”
余忠现在确知招呼自己的正是少主人,真是大喜过望,不由热泪夺眶而出,声音微颤的说道:“少主人,你可想死老仆了!”
话声中,人已掠上大船,拉着令狐英一只手,又道:“少爷,听说你学会了一身武功,但也吃不少苦头,是不是?”
令狐英点点头道:“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再慢慢告诉你。”
这时天已晌午,于是大家下了船,前往锦江楼。
一行人刚走到锦江楼前,忽见楼内走出一个锦衣少年,迎着众人一揖道:“敝主人已在楼中设宴,特派小的在此迎候!”
众人全是一怔!
黄衫神翁道:“你主人是谁?”
锦衣少年笑了一笑道:“诸位进去便知。”
就在此时,瑶台玉女一声惊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不由又抬头看去,只见楼窗上忽然挑出丈许长一幅白布,布上墨渍未干的写着:“欢迎正义无畏侠一行”!
这一来,大家更是愕然,因为“正义无畏侠”名号,是适才才由琴仙所拟,当时船上并无外人,何以这酒楼中会有人知道?
那位二公主突然脆声笑,向那锦衣少年道:“我明白了,你那主人可是那位什么金剑令主?”
锦衣少年不置可否的笑道:“诸位请吧!就算是鸿门宴,大约诸位也不会不敢进去!”
瑶台玉女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右手闪电而出,直向锦衣少年点去。
但却被令狐英伸手一拦,笑道:“姑娘且慢,不管楼中是什么人?也不管摆的是什么宴,咱们还是进去再说,人家以礼相迎,我们何必鲁莽?”
琴仙莞尔一笑道:“说得是,我们进去看看吧!”
说完当先向内走去。
众人登上二楼,瞥见楼上空荡荡的并无酒客,只见楼中心摆了一席酒席,首方骇然插着一柄小小金剑,金剑之旁,则摆着一封书简。
令狐英伸手取过书简,只见上面写着:“正义无畏侠令狐英亲拆”。
站在旁边的黄衫神翁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贤契这名号已有人公认了!”
令狐英苦笑一下,抽出信纸继续看下去,那第二行写的是:“本令主见于武林式微,门户纷立,所谓各名门正派自命为白道中人物,又复欺名世,明奉侠义之名,暗行不义之举,本令主创立金剑令派之目的,在纳武林于一统,命名金剑令主,天下共尊,不期尔令狐英,竟敢螂臂挡车,纠合青城雪山两匹夫,及自名清高所谓琴剑双仙与地狱谷三个妖女,竟与本令主为敌,自不量力,莫此为甚。”
那第二段写的是:“本令主本拟略威德,使天下武林归心,现尔等既从中作梗,本令主不得不当机立断,立即传檄武林,订于重五之日在峨嵋开山立派,布达宏旨,敢有不到者,屠门灭派,绝不宽贷,兹特晓谕令狐英,仰体本令主之意,代谕诸位,一体遵约。”
令狐英看了这一段,不由大吃一惊!满头是汗,再也无法镇静下来。
旁边的邬二公主脆笑道:“怎么啦?我们的正义无畏侠,看了一封信吓得满头是汗?那上面写些什么呀?”
令狐英看了众人一眼,连忙拭去头上汗水,苦笑着摇头道:“我不是怕,而是在替天下武林中人担心。”
这一句话,使得在场诸人全是一怔!
黄衫神翁道:“贤契,你担心什么?”
令狐英叹了口气,将信揣入怀中,才道:“这位金剑令主狂得真可以,居然订重五之日在蛾嵋开山立派,而且还要我们去参加呢!”
雪山老人道:“那么少侠又替天下武林担心什么?”
令狐英道:“因为他也传檄武林各门各派,及武林中的所有前辈们一起去参加,不去者以屠门灭派相威胁,虽然令狐英以为,那不过是恐骇多于实质,但无疑的必有一些人必会在那金剑令主狂妄行为下丧失生命,因此……”
话来说完,大家跟着大吃一惊。
连养性功夫已到炉火纯清的琴仙,也不由双目精光电闪,急着问道:“那位上面真是这么写的?”
“是的,老前辈。”
“这么说我隐仙崖也有檄书了,哈哈,老失不相信当今武林中,居然有人敢如此轻视老夫!”
“可是,晚辈以为那逍遥公子之后,必然另外有人。否则,即使他玄功通神,也绝不敢如此狂妄自大。”
雪山老人忽然接口说道:“甄老看会不会是大玄二玄已死之事有问题?”
黄衫神翁啊了一声道:“对!可是如此,不然凭他一个玄门后生小子,敢与天下武林为敌么?”
琴仙凝眸沉思未语。
那位二公主却格格笑道:“这么说我们地狱谷也有份了,我说呀!各位也不必去疑神疑鬼了,就当他大玄二玄没有死吧,我就不相信他们玄门武学就真能无敌于天下,你们去不去我不管,到期我是第一个要赶去闹他一场,看看玄门武学到底有多厉害?来啊!这儿现成的酒菜,不吃多可惜,而且,我也真饿了。”
说罢,她第一个坐上桌去,伸手自头上拔下她那只特殊的鬼头钗,在所有酒菜中试了一遍,又笑道:“我试过啦,酒菜全都没毒,你们不吃,我可不客气啦!”
但她举箸,忽然又被那一柄插在桌面上金光闪闪的金剑吸着了。
那柄金剑,长约四寸,剑身为金色,但剑柄却是银色,而剑柄的顶端,却又镶着一颗血红色宝石,古色古香,铸制得十分精巧。
最使人触目的,是那银色剑柄上两面,一面刻着“金剑令”,一面则刻着“天下共尊”八个朱红细字,约有指头大小。
本来大家踏进楼门,谁都看见了这柄金剑,也猜到它一定就是金剑令主的所谓剑令,但谁也没去动它,一则要等令狐英看那一份书简看看上面写些什么?再则是武林中诡诈难测,那剑上是不是有古怪,谁也不敢断定。
那邬二公主仔细的观察了一阵,笑道:“哟,这东西造作得真精巧,倒好玩儿。”
一面说,一面举起手中那双箸,想将那柄金剑令夹起。
怪不?就在她箸尖刚触及剑身那一刹那,忽听“嗡”地一声轻鸣,那在桌上的剑,竟忽然飞起。
邬二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格格娇笑道:“哟!它还会作怪呢?”
手腕一翻,双箸又向飞起数尺的剑身夹击。
照说,以地狱谷这位二公主的能耐,别说是飞起的一柄四寸长的小剑,就是一只苍蝇蚊子,她也轻而易举便能将它夹着,可是,怪事又发生了,那双竹箸,刚触及剑身时,那剑令竟像通灵一般,嗡地一声,又斜里飞出,而且这次是斜冲而上,在楼梁之间飞绕。
这一下,反而把个二公主逗得更乐了,格格脆笑道:“哟!真好玩,我非要捉着你不可!”
话声中,纤腰乍扭,人也跟着飞起,双箸又向那飞行的金剑挟去。
可是,大出意外的她竟又三次落空,金剑“嗡”地一声,改为绕楼飞行,活像一只活的蜜蜂,不断传出“嗡嗡”飞行之声。
这一来,可把这位二公主逗得由乐转气,如何不气?因为当着这些人,她三挟不着,等于是丢人现眼,不由冷笑一声,手腕一扬,脱手将双箸打出,同时玉指连点,施展鬼风指想将金剑点落。
楼上诸人,全被这突然的怪事吸引着了,七八双眼睛,全都跟着那柄飞行的金剑在移动。
说时迟,其实这不过是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事,双箸和那数道鬼风指指风,竟依然没有触及剑身,那金剑竟然忽慢忽快,忽升忽降,灵巧之极的躲过袭击。
旁观的人,全都看得惊愕不已。
邬二公主更是气得发怔,粉脸铁青,但却睁着一双秀目,望着柄金剑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冰冰的声音道:“传檄已毕,剑令请回。”
楼上诸人闻声又是一怔,而那柄金剑,就在这时“嗡”地一声高鸣,直向楼窗外面飞去。
等到楼上诸人发觉,那柄金剑已飞到了窗口,忽听琴仙哈哈一笑,右手轻轻向那金剑一招道:“回来!”
琴仙使用的是“虚空摄物”的功夫,到底琴仙功力不同凡响,那飞临窗口的金剑,这次却比去势更快,呼地一声,向琴仙手中飞了回去。
这种“虚空摄物”的功夫,说来黄衫神翁和雪山老人也办得到,即使是令狐英,也有几成火候,但他们之所以没有出手,那是见于二公主数次失手,因而失去了自信心,不敢贸然出手。
现在见琴仙将金剑招了回去,黄衫神翁方自哈哈一笑道:“对啊!应该扣下这只剑令!”
但话声朱完,忽听窗外有人冷笑道:“不见得,剑令回来。”
怪不?就在这话声中,那柄飞回的金剑,突然在半途一阵震动,好像在挣扎一般,而且那“嗡嗡”鸣声,更是刺耳高鸣。
只见那柄小剑在略作挣扎之后,好像已挣脱琴仙的吸力,蓦又向窗外飞去。
这一来,连琴仙也恼怒了,猛喝一声:“给我留下!”
左袖向上一拂,将金剑斜里震飞丈许,然后,右手屈指一弹,只听当地一声轻响,那柄金剑“笃”地一声,竟插入楼梁之上。
琴仙在一拂一弹之后,身形微晃,已然扑出窗外,一个仰翻,人便站在楼顶屋脊之上。
众人这才向江岸边看去,只见适才那艘大船,已然驶到江心,那大船之上,衫袂飘飘的站着一人,正是那位逍遥公子。
黄衫神翁忙问道:“甄老,适才就是他么?”
琴仙点头道:“不错,果然我料错了,这小子并不是主持人。”
雪山老人道:“这么说大玄二玄真的没有死?”
琴仙双口气道:“大约是如此,从这小子适才的功力看来,那两个老怪果然不可轻视,只怕这挡子事,没有老夫始料那样简单了。”
这时令狐英已双手托着那柄金剑,原来他趁飞扑出来之时,已将金剑取到手中,这时却向琴仙道:“老前辈,要如何处置这柄剑令?”
邬二公主道:“给我看看,那剑上有什么古怪?”
琴仙笑了一笑道:“剑上什么古怪也没有,那是玄功中的所谓‘移神使物’之术。”
二公主一怔道:“什么叫做‘移神使物”?是不是就是老前辈适才施展的那种‘虚空摄物’功夫?”
琴仙摇摇头道:“不是,虚空摄物是一种驱气功夫,内功到了相当火候的人,谁都能施展,但这移神使物之法,却不是驭气,而是驭意,所谓神就是意,意注物身,物即能随意而动。”
众人听得全是一惊!
大公主邬木兰道:“这就是玄功?”
琴仙道:“一端而已,玄功神通,诡异莫测,往往出人意表。”
瑶台玉女道:“玄功能以意使物,那不是也能以意驭剑伤人了么?”
琴仙点头道:“当然!”
邬倩如咋舌道:“老前辈,这么说他们不是真成了天下无敌了?”
但琴仙又摇头道:“那倒不然,天下没有不能克制之物,也没有无敌武功,老夫适才留下这只金剑时,那一声大喝,你们听来没有什么?但那老夫是用传音之法,震散敌人心神,也就在那一瞬间,老夫才能拂飞这柄剑,而使它插入楼梁上。”
黄幼梅突然接口道:“是啊,那鬼才秀士在武术汇宗上也写过,惟一克制玄功精通之法,是佛门的狮子吼,当初我看不懂,现在我懂啦!”
琴仙笑了笑道:“姑娘倒博学得很。”
黄衫神翁笑问道:“难道甄老的超神入圣的琴艺,也不能克制玄功么?”
琴仙却含笑着顾而言他的向令狐英道:“少侠,这柄剑好好收着,将来也许还有用处呢?”
现在大家对玄门武学,总算有一点基本认识了,尤其小一辈的令狐英和几位姑娘,以前只知道琴仙绝艺冠绝天下,现在才知道玄门武学,竟然能作到以“以意驭物”的境界,真是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于是大家适才以为只要双仙出面,诸事便没有问题的观念,立刻有些动摇起来。
邬木兰不由凄然一叹。
邬倩如低声问道:“大姐,你又怎么了?”
邬木兰道:“你没听见么?想不到皇甫琼竟是玄宗传人,而且玄门武学,又是那么令人难以相抗,姐姐的事,只怕永远也无法解决了。”
倩如道:“大姐也不必难过,现在总算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且也有寻着他的希望,甄老前辈不是说,天下没有无敌武学么?我们慢慢的想办法。”
邬木兰又是一声长叹道:“那太渺茫了,凭我们所学,说什么也不是他的对手?”
黄幼梅适才在船舱之中,是邬木兰所救,所以对她特别亲近,走了过来,问道:“姐姐为什么事在烦恼?”
邬木兰道:“黄妹妹,你别问,那是我的私事。”
黄幼梅恨恨的说道:“姐姐一定是跟皇甫琼有什么过节,我也非寻他算账不可!”
倩如因不知她被皇甫琼诱骗,险些失身之事,不由诧异的问道:“你寻他算什么账?”
黄幼梅脸上陡然一红,羞愧的低下头去,低声道:“那贼子几乎骗了我。”
邬木兰幽幽一叹道:“黄妹妹,说起来,你还是幸运的,而我……”
“姐姐怎么了?”
“我……我不但给了他托付终身的宝钗,而且还……还……”
“这么说……”黄幼梅有些明白了,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他真该杀,是不是已骗了姐姐的……”
她本来想说出“骗了身子”,但一个女儿家,终于无法出口,脸上一红,又忍了回去。
邬木兰凄然道:“都怪我不好,当时我确实真心爱她,谁知他人面兽心,趁我卷极入睡对,他就悄悄的离我面去。”
黄幼梅一啊,道:“他真是如此坏么?姐姐就不该爱他。”
邬木兰道:“谁知道呢?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是我的命苦,才遇上这种人。”
忽听那边黄衫神翁高声说道:“好啦!人已跑了,站在这屋顶上于什么?咱们下去吧,人家好心恭敬咱们一席酒,不吃多傻。”
于是众人再又飞身入楼,好在那酒菜曾经二公主那特制的鬼头钗试过无毒,大家也就放心吃喝。
一席吃完,已是未暗左右,琴仙忽然笑着向令狐英道:“罪心庵少侠今夜去不去?”
令狐英叹口气道:“就算今夜那金剑令主摆下汤鼎油锅,晚辈也非去不可!”
琴仙点点头道:“那么令尊翁被害之事,若是老朽不幸而言中,少侠将如何了断这一场恩怨?”
令狐英凄然道:“命运弄人,令狐英不幸天复何言?不过晚辈既已决心挽救天下武林,免于仇杀,也只好将为先父报仇之事,暂时放下,何况父母之恩相同,晚辈不能作一个对父亲为孝,对母亲却为大义不道的逆子,只要家母能回心转意,不再为恶武林,晚辈则将奉养她老人家,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等她老人家百世之后,晚辈再到父亲墓前,一死以谢不孝之罪。”
琴仙笑问道:“要是令堂不回心转意呢?”
令狐英凄然叹了口气又道:“那晚辈只有在她老人家面前一死,以谢天下武林!”
琴仙哈哈笑道:“少侠的主张,老朽不同意!”
令狐英道:“晚辈实无更好的办法。”
“那岂不对少侠挽救天下武林的宏愿相违背?再说,也难免独善其身之讥,岂不辜负老夫等相赠‘正义无畏侠’名号的本意。”
这一句话,真如当头棒喝,令狐英木然久之,答不出话来。
琴仙向黄衫神翁轻使眼色,笑道:“好吧!不过少侠应以天下武林为重!”
令狐英苦笑道:“晚辈绝不会轻言牺牲。”
瑶台玉女啊了一声道:“那怎么成?你一人去说什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令狐英毅然道:“也许我有自信,但自信的不是武功。”
二公主格格笑道:“那是什么呢?”
令狐英道:“浩然正气四个字。”
二公主听后,笑得全身乱颤,“哟”了一声道:“我的正义无畏侠,未来的武林盟主,讲经虽可使顽石点头,但金剑令主那些人,可并不是顽石呀!也许比顽石更冥顽不灵昵!”
邬倩如轻轻一拉二公主衣角,笑道:“那也没法子,人家母子好容易才有今夜之约,不去怎么成?”
说时又向二公主飞了一个眼色。
黄幼梅道:“这么办,我先回去要莺儿妹妹去打听一下,看他们是什么安排?晚上我在庵前林子边等你,要是真有害令狐英的安排,就别进去。”
当下众人才离开锦江楼,就在附近客店住下。
傍晚时令狐英果然带着余忠,向罪心庵奔去。
路上,余忠才向令狐英遭:“少主人,那位副总令主真是主母么?”
令狐英道:“只是可能,但八九不离十。”
余忠道:“那就怪了?老仆在五英禁地遇上了的那位梅花令主,现在想起来,身材和声音也极像是主母,从她饶我一条老命一点看来,应该不错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令狐英一怔道:“真的么?”
余忠又将赴到川东独闯五英禁地之事说了一遍。
令狐英也有点奇怪起来,不由又由那“梅花”二字,联想到母亲临去时那老梅树上刻的那行字,心中一动,霍然停步道:“老管家,我有点明白了,母亲当年在梅树上刻的那行字,那‘当梅花再开的时候’这一句,不是指的梅树开花,而是指以梅花作记,在武林中独树一帜的时候,你说对不对?”
余忠一啊道:“对!少主人亏你想得出来。”
令狐英道:“可是目前想想在武林独树一帜的,却是以一只‘金剑’这又有点不对了。”
余忠想了一想,道:“这不难解释,因为主母还没作到那一步。”
令狐英沉思道:“这么说,难道这位副总令主,也就是那位梅花令主不成?她老人家是身兼二职?”
余忠双手一拍道:“唔!还是少主人想出来,对!一定是这样的。”
令狐英道:“这么说,金剑总令主与母亲之间,一定并不协调,唔!对了,很可能今夜那位金剑令主要去罪心庵,也可能是对母亲不利。”
余忠一惊道:“要是如此,少主人准备怎么办?”
令狐英叹口气道:“只有到时再说了,反正今夜是凶多吉少,令狐英有死而已,老管家,等一下你就在庵外等我,要是天亮我还不出来,你就回家去吧!辜负你老人家抚养我一生,令狐英只有将来衔环结草来报达你老人家了。”
余忠听得又惊又怔,道:“啊呀,少主人,你怎么这么说?余忠哪当得起,再说,余忠虽是老了没用,武功也有限,但少主人能尽孝,余忠就不尽义么?余忠并不怕死,我一定要跟你进去。”
余忠从小将令狐英抚养成人,令狐英自然了解余忠的个性,知道勉强他不得,又叹口气道:“好吧!不过真要动手时,你最好别出去,因为金剑令主手下,没有一个是弱者,你万一能留得性命,将我的死讯,去告诉琴仙他们一声,最主要的是要以和平方法化解这一场纷争,武林中再也不能以杀的方法结解决下一代的仇恨了。”
两人说说行行,远远已望见庵右的那一片林子,忽然人影一闪,黄幼梅已站在面前!
令狐英道:“幼梅,情形怎样了?”
黄幼梅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哥,你别进去了。”
令狐英道:“金剑令主果然有什么安排么?”
黄幼梅道:“我回来时,已不见莺儿妹妹和家师,但庵中情形却十分不对!”
令狐英惊道:“如何不对?”
幼梅迟疑道:“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整个庵中鬼影憧憧,阴森森可怕!”
余忠道:“难道黄姑娘没遇上人?”
幼梅道:“是啊!一个人也没有,但我又觉得有许多人藏在庵中似的!”
令狐英心中好生奇怪?暗忖:“假若庵中已布下陷阱,那么何以幼梅又能进出自如?假若那位莫隐梅就是那位副总令主?今夜既是约自己前来,为什么又离庵他去?”
他想了一阵,觉得:“前者还可解释为他们已知黄幼梅暗通消息之事,所以怕打草惊蛇,故任其进出。后者呢?很可能是金剑令主已采取断然措施,若然那位副总令真是自己的母亲的话,不是被囚禁,便是遭了毒手。”
心中恁地一想,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剑眉一掀,昂然道:“不!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幼梅心中好生着急,又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呢?明知……”
忽然,令狐英大喝一声,身似飘萍,一闪已越过幼梅,面对罪心庵而立。
黄幼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身问道:“令狐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令狐英冷笑一声,道:“你们小心了!”
然后又向前高声说道:“朋友,对一个小姑娘暗袭,不嫌太不光明了么?你朋友也不必担心,令狐英既然来了,绝不会中途退缩的,这一只不光荣而且煨过毒的暗器,我替朋友毁了吧!”
这时,黄幼梅才看见,令狐英左手二指,挟着一件乌光闪闪的针形之物。只见他左手微抬,指中已抛起丈许,跟着曲指一弹,那针立即化为数十乌光,四散飞去。
“令狐大哥,那是‘夺命追魂针’,哎呀!好险!”
令狐英见没有答应,仍面对着前方问道:“幼梅,武林中谁人使用这种毒针?”
幼梅道:“那是唐门暗器,大约唐门中人都会使。”
令狐英心中也暗吃一惊,想不到毒宗门下,居然也投效到金剑令主手下了。
那老仆余忠一听这就是唐门“夺命追魂针”,心中一凛,惊呼道:“少主人,快看看你的左手,听说川中唐门的暗器,碰着也会中毒,适才你……”
老仆话未说完,夜空中,传来冷冷森森的声音道:“不错,毒宗的暗器,不一定要伤人,沾上一下,大约也活不了。”
令狐英这才一惊,伸出左手一看,敢情自己适才挟那毒针的食指和中指,已成乌黑之色,不用说,果然中了毒。
经余忠一说,幼梅也想起来了,骇得心头极震,已一扑上前,抓着令狐英的左手,但一看之下,不由大声哭道:“令狐大哥,果然你中了毒!都是为了我,这怎么办?”
令狐英虽然中了毒,但并不慌张,神色自若的拍拍幼梅肩头,笑道:“幼梅,别哭,生死有命,这一点毒,算得了什么?”
夜空中,又传出那冷森森的声道:“小丫头,现在别哭,他现在死不了,只要他肯归顺金剑门下,自然会给他解药,不,十二个时辰之后,全身会化成一滩毒血,哈哈!你还是劝劝他吧!”
令狐英朗声大笑道:“朋友!这是金剑令主的安排,还是你朋友自己作的决定?”
那冷森森的声音道:“总令主当然不会这样吩咐,但知道你小子被一些人捧为什么‘正义无畏侠’,想与我们总令主作对,因此,嘿嘿,没想到你小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枚毒针,便把你小子制住了。”
令狐英冷冷的笑了一下道:“这么说,朋友立下了一件大功,一定可邀你们令主的厚赏了。”
那冷森森的声音,又自夜空传来道:“嘿嘿,那是当然!”
令狐英道:“阁下如何称呼,为什么不现身?”
那人道:“毒宗门下,五毒使者之一,我明明站在这儿,你小子自己看不见,还怪我不现身,嘿嘿,所以说你小子并没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