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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红绡冰魄

却说周洛逃出阴风谷,一口气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岭上,只见山下来了—个姑娘,头上巧梳云髻,翠绿鹅黄的衣裙飘飘,若舞霓裳,来得近了,更见美若仙姬,正惊讶问,忽听那女子,扑嗤一声,笑道:“周大哥,你不认识我啦!”

周洛惊喜之极,叫道:“小梅,是你!”

来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这快,巳恢复了女妆。

辛梅笑靥如花,莲步轻盈,在他面前转了两转,搔首弄姿,说:“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

周洛喜欢得很,辛梅既然无恙,陶丹凤自也脱险了,忙问道:“小梅,陶姑娘现在何处,白无常没截着你们么?”

辛梅一撅嘴,说:“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复我啊?”

周洛知道她的脾气,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

他这话实是不假,辛梅换了女装,当真是人比花娇。

辛梅莲步轻移,又在他面前转了两转,道:“你说:我和陶家那个丫头,哪个更好看?”

当真两人难分轩轾,只是陶丹凤更觉温柔,辛梅却在美艳中稍嫌英气逼人,当下说道:“你们两人都好看。”

他嘴里说着,目光却在她来路上搜寻,哪知却不见陶丹凤的影子,忙道:“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处?”

辛梅见周洛不瞧她,口口声声只问陶姑娘,嘴儿又撅了起来,说:“原来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

说着,掉头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轻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见她脚不沾尘,身似风飘,眨眨眼已落下山头。

周洛叫道:“辛梅,你听我说啊!”

辛梅却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顿饭功夫,天色黎明,蓦见前面现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关,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赶一个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辛梅,你等等,我不问就是。”

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来,忽地嫣然一笑,道:“我们也该回店啦!”

周洛担心陶丹凤,只是哪敢再问,他知道辛梅的刁蛮脾气,你要追问得紧了,她必不肯说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脱险,陶丹凤武功也甚了得,想来也早出来了,而且小梅岂有不顾她的,何况陶姑娘在洞中还救过她。

这么一想,心下稍安,两人到了城门口,那城门不过刚刚打开,但等门的人巳然不少,一见辛梅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兴,两眼一瞪,周洛忙道:“小梅,别生事,快回店去。”

辛梅若不是同他别扭,听话得很,便没发作,周洛却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还是个翩翩公子,陡然间变成了个姑娘,那店伙必要惊奇,尤其昨晚两人本在店中,现下大清早却打店外回来,店家定然更要骇怪,但现下无法,只有快些上路。

到了店门口,大门还只开了一半,给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小梅,你在街边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来。”

辛梅说:“好,你去。”

周洛进店,店伙自是惊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锭银子给伙计,转身就走。

辛梅远远地迎着他,两人出得潼关,行不上五里,便见路边有个小店。

周洛说:“小梅,我们歇歇再走。”他们出潼关向西,走的是长安大道,自是五里一个店,十里一个集。

两人忙了一夜,难免有些疲倦,辛梅说:“瞧你像个纸扎的人儿,喝点热汤什么的也好。”

饶是她聪明得很,这次却没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凤下落不明,他绝不会不顾而去,若然去得远了,而陶丹凤是失陷在阴风谷中,再要回头来救,岂不冤枉,他说歇歇是假,拖延时间是真。

两人进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点,一边吃,周洛一边想,希望从辛梅口中探出陶丹凤的下落,忽然计上心头,道:“小梅,黑无常不是说多九公来了么,怎生不见人,多半两人碰到了,一齐去了。”

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阴风谷寻找陶丹凤,黑无常虽然将他骗过一时,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凤真个遇着了他,也说不定。

他不但这么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态。

只见辛梅撇了撇嘴,说:“你别担心,老花子早晚被获遭擒,他们就会在一起啦!”

周洛一怔,跳了起来,说:“原来陶姑娘并未脱身,小梅,你……”

辛梅发觉失言,后悔不迭,着急道:“周大哥……”

周洛却早奔出店去,对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来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

周洛知道陶丹凤被困,哪还等待,一口气奔了十来里,巳到了华山深处,才脚下略停,回头一望,却见辛梅并未追来。

他不由叹了口气,心道:“想来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顷,白无常巳然赶到,小梅轻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够脱身,那大石必是白无常堵塞的。”

想到辛梅即使见面即告诉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凤脱险,适才对辛梅的恼怒,登时减了不少。

他心平气和了,也能冷静思想,他绝非黑白二无常敌手,先前脱身已是侥幸,现下却冒险不得,不然休说救不出陶丹凤,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

想着想着,又不由叹了口气,心道:“小梅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过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将二无常诱开,或者还易救得陶丹凤出来,现下唯有寻到多九公,若能与他会合,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虽恨不得将陶丹凤救出,但他怎能冒险,只得忍住一时,心想要寻多九公,只有赶回潼关,而且白天也难下手。

辛梅始终未见追来,也就不再理会,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赶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计躲避多九公,现下只担心寻他不到。

一会到了潼关,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却都没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见辛梅跟来,这时还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阴风谷,他绝非二无常敌手,只有晚间暗入,伺机相救。

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对辛梅恼怒起来,不解她为何要一再难为陶姑娘,以往两次三番,尚且罢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丢下她独自逃走。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辛梅岂止对陶姑娘如此,对桑氏姊妹及那黄衣少女,不也如此么?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缘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个多月,竟不知她是个女子,想到那无名老人之托,实在令他迷惑。

这时他巳到了关上,只见那黄河之水天上来,滚滚滔滔,奔腾澎湃,一时出起神来,他心中兀自浮现出辛梅的影子,现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来,回忆她行事虽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却温婉的时候多,也听话,要救陶丹凤,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这些日来,辛梅对他实在太好了,每日的饮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顾,现下得知她是易钗而笄,更觉心里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难过,说不定她巳寻了来,我何不再入城寻去。”

哪知他已要返身,蓦见关下来了两个女子,周洛—见,心头就是一震,原来竟是姹女金燕和黄衣少女,两人正上关而来。

周洛忙一缩身,若然这时被她见到,那可又是无穷尽的麻烦了。想来姹女金燕巳将黄粱功练成,自己只有一人,绝非她的敌手。

幸好两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抢先下关,回到城中,若然容这两母女先入关,那时何异她们在暗处,他在明处,而且也怕辛梅被她们撞见,是以抢先入城。

他急忙入城,走过两条大街,那辛梅倒没遇到,四顾间,却见两人巳在身后不远,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两人发现。

他心下一急,只见街右面有个酒楼,急忙躲入,他这里才到了楼上,从窗口探头一看,不料这两母女竟也向这酒楼走来。

这一急非同小可,这不是弄巧成拙么?恰好右壁厢有雅座,即刻掀帘而入。

哪知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样,伏桌而眠,桌上杯盘狼藉,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

此时已近中午,楼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这么闪奔进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伙儿必定以为他是在找人,连店伙也未对他招呼。

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姹女金燕母女别上楼才好。

却听楼梯上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声,他悄悄从门缝中往外一看,登时心中又一阵猛跳,那上楼来的,正是姹女母女。

莫非她们早瞧见了他,是跟踪而来,他正想从窗口跃下,忽听金燕说道:“伙计,外间临窗那雅座有人没有?”

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间,却听伙计道:“两位女客要雅座,中间那间倒是空着,前后都有人了。”

又昕姹女的声音说:“就是中间那间吧。”

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姹女上来,只是巧合,并未发现自己,那时他这一跳楼,必会将街上行人惊动,岂不是再又弄巧成拙么,现下知姹女并非是跟踪他,才放下心来,一时却又想道:“现下我与她们只得一扳之隔,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们既未发现我,正好听她谈些什么?”

主意已定,便沉着气,在醉酒那人对面坐下,背朝着房门。

陡听姹女金燕吩咐伙计要酒菜,一会儿,那黄衣少女说,道:“师傅,我们是追那姓周的小子,远是先找那华山二无常算帐。”

姹女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子早晚逃不出去,二无常可恶得很,莫若先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得知我返来秦中,必不甘心,那时倒碍手碍脚。”

只听那黄衣少女道:“师傅说得虽是,但是你为了练黄梁功,我们担误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远了么?”

姹女冷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我找二无常算账,亦即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

黄衣少女啊了一声,显然她大感惊讶!

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之事。”

却听姹女金燕道:“孩儿,你有所不知,这华山二无常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更觊觎那部武林宝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无常怎会同我结怨么?便是在大雪山中,当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时,二无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处,他们怕我得去,我也怕他们得手,就此打了起来,二无常怎是我的敌手,又怕被妙化夫人发觉,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隐居在阴风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

黄衣少女道:“师傅,华山二无常当年尚且不是师傅你的敌手,现下还怕他们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们不迟,却是快些将他追上要紧。”

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么她倒不记恨?”提起他来,声调甚是柔和。

只听姹女又叫了声孩儿,这一声呼唤,也透露着慈爱,周洛听得放心不少,可见姹女金燕虽然恶毒阴狠,也还有母性,那怪老人重托过他,要他照顾这黄衣少女,现下自己之事未了,她虽留在姹女身边,亦是无妨,是以心中稍安。

姹女又道:“孩儿,你知道什么,华山二无常自那日败走之后,怎会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两人下苦功夫,借阴风谷那天然的阴寒,练那玄冥拳,这种武功练成,来去如风,有如幽灵隐现,而且掌着人体,任何武功以会被其破去。”

周洛心说:“当真不假,二无常来去如风,试想辛梅的须弥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称什么玄冥掌,怎又和轻身功夫有关,能来去如风?

显然那黄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师傅,我这才明白,为何师傅你要苦练那黄粱功了,原来是为了要对付华山二无常。”

姹女忽地声音甚是冷肃,道:“孩儿,为师苦练武功,直到现下练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后你若遇到这两个恶魔,可要千万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这十年来所练的武功,也就会化为乌有了,且那时较之常人,更要脆弱。”

周洛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心道:“好险,幸好我昨晚不曾蛮战,不然必会毁在二无常手中。”

他看不见黄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来她必伸出长长的舌头,不然怎会半天不言语,周洛却在这时,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这可巧得很,原以为今日被她赶得走头无路,那料却得到大好机缘,这姹女既要去找二无常的晦气,我何不暗里跟去,伺机而动,待他们打得火起,那时我下手救人,岂不是好!”

他想得高兴,倒巴不得姹女母女即刻动身,他想听下去,听她们谈些什么,但姹女母女已不再言语,惟闻杯盘响亮。

周洛见无甚可听的,很想趁此时溜出去,试想轻轻离座,哪知他才半长身躯,忽见对面那醉卧的人动了一下。

周洛一惊,心说不好,他要醒来陡然发观自己,必会惊诧出声,若然惊动了姹女金燕,那还得了,当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来,像是醉酒站立不稳,身子向前一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周洛一惊非同小可,要想挣脱飞身出窗,却想他—个文弱书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时惊动了姹女金燕,今朝绝难脱身。

他这么一迟疑,那个书生已一个踉跄,从桌边斜斜地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左臂。

也是他全神贯注在隔壁姹女金燕身上,否则凭他现下的一身武功,岂是一个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说将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闪避,何况是周洛。

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声,正想扶他回座,忽听那人道:“阁下来啦,何必便走,来来来,干一杯。”

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头—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对惊得目瞪口呆,才发觉这书生乃非常人,同时也立即警惕,右尖脚一点地,巳自长登上滑开一尺,同时亦巳看得明白,只见这书生唇红齿白,不过二十四五岁,双眉斜飞入鬓,并无半点酒醉模样,且无恶意,面带微笑。

周洛不敢出声,瞪眼望着他,那书生道:“阁下饮一怀,如何便走?”说着,己为他满满斟了一杯酒。

当真他无半点醉态,且显然也确无恶意,周洛苦于不敢出声,怕金燕母女听出他的声音,可又不能走,当下一拱手,徒将手连摆,同时他对这位书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

要知练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里,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浅,除非已练到了造极登峰,反璞归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这书生初时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来头,好奇心顿起。

那书生却早回座,举杯相向,周洛确实不会饮酒,但怕他再相强,引起隔壁的姹女母女注意,只得也举起杯来。

那书生说:“请啊!请啊!”

他当先—饮而尽,将怀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着头皮,也干了杯,只觉喉里火辣辣的肚里象有烈火烧一般。

那书生笑道:“阁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当真见面胜似闻名。”说着,早又替他斟满了一杯。

周洛闻言心中一动:“听他口气,象是知道我的来历。”

他连忙拱手,并将手连摆,表明他没有酒量,却又不便坚拒。

那书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阁下酒上称得知己,我若再以阁下相称,倒显得生分了,我比你痴长几岁,就斗胆叫一声周贤弟,哈哈,周贤弟,请!”

请字出口,早将酒杯举了起来。

周洛霍地站起身来,再也忍耐不住,低声疾道:“敢问兄台贵姓。”先前这书生似已知他来历,尚不十分惊讶,现今连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惊愕!而且他这声周贤弟出口,生怕姹女听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备,若然隔壁有何响动,他好即刻脱身。

却听隔壁门帘响动,是店伙的声音说道:“两位女客可还要什么不要?”便听黄衣少女道:“师傅,人说黄河春暖鲤鱼肥,当真好吃得很,我们再要一尾好不好?”姹女说:“反正时间早得很,好,伙计,再来一尾。”伙计连忙称是,陡听脚步声响,显然是转身去了。

周洛心头一块大石下了地,却知姹女母女一时不走,又有些失望。

那书生在隔壁有话声传来之时,似也凝神静听,这才又朗朗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又何必定要知名,何况我不过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来不上船,潼关市上酒家眠,何妨称我酒中仙。”说罢狂佯大笑不巳。

周洛听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声道:“原来兄台是酒仙,小弟失敬了。”

那书生道:“不敢不敢,请啊!请啊!”早又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洛时时注意隔壁的响动,那姹女母女像是并未对他这边注意,略略放心,其实那雅座外边,酒客巳越来越多,甚是喧哗,声音也大得很。

他渐渐定下心来,听了一会,姹女金燕母女不时交换一言半语,都和他无关,也不像对他这边有半点疑心,胆量一大,对这书生好奇心也更强烈起来,自然他绝不是叫酒仙,那么,他端的是谁?

当下也举起杯来,他酒量浅得很,适才一杯酒下肚,现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浅浅喝了一口,即便放下,变着嗓音,说道:“兄台怎知在下名姓?”

那书生却不回答他的问话,爽朗地大笑,道:“贤弟,酒逄知己干杯少,你不饮酒,敢是不当我是知己么?来来来,喝干了这杯,我再告诉你。”

他这么一说,周洛不饮也不行,只得将杯中酒一口喝干。

他酒量本来就浅,何况烈酒饿肚子,这杯酒一下肚,登时天旋地转,不料那书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随即举杯相邀,道:“周贤弟当真是爽快人,再喝了这怀,我即相告,请!” 他又当先喝了。

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岂可示弱,便陪他再饮一杯何妨?”当下咬一咬牙,将酒一口喝尽。

先前那两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这一杯,却是清香无比,心中正感奇怪,却巳觉四肢瘫软如绵。

只听那书生大笑道:“倒也!倒也!”

周洛心下却明白得很,大吃一惊,原来这杯中有蹊跷!我着了他的道儿。

他蓦可里站了起来,哪知他身子不动还可,才一移动,眼前已是一暗,只觉身子巳向旁边倒了下去,但却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弯中。

他随即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来,他尚未睁开眼,巳觉浑身清凉舒爽无比,阵阵清凉的风,从他面上拂过。

“我这是身在何处?”他想。

随着记起失去知觉前的事来,是遭了那书生的暗算么?

他不敢马上把眼睛睁开,生怕他身边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敌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会对他下毒手,却觉自己的手脚并未被人束缚,暗中一运劲,真气却倍常充沛,活泼流畅,不由暗叫了两声:“怪事!怪事!”

难道那一顿酒,会增他不少功力?

他哪还能再忍耐,慢慢睁眼一看,却见身边并无人影,竟是睡在一个山头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布,原来已是晚间。

清风阵阵吹拂,吹得那尺许高的青草,在他脸上拂得暖暖的。

他看清身边无人,也未听到声音,当下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看时,几乎惊呼出口,原来他所在之处,乃是在阴风谷口的山顶之上!

一时间,无数疑问都涌上心头!他饮酒之后,立即失了知觉,分明那酒中有蹊跷,但怎生现下醒后,却觉功力增进不少,若说那书生是有恶意。却又怎么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踪姹女母女前来阴风谷,怎会醒来身已在谷口?姹女金燕母女和那书生,又何处去了?

忽然想到那书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来历,立即似有所悟,心想:“莫非他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么灵丹妙药,而且知我要来此间,怕误了时刻,才在我失去知觉之时,将我送来这里?但他究竟是谁?”

现下他无暇去寻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姹女金燕来了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只见玉兔巳高高升上东边山头,该是二更巳过,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姹女金燕即使来到,也该来了,忙跃下山去,闪身进了谷口。

他只略微听了听,即大胆往里闯,一者知二无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怕有人敢进他们这阴风谷,二者他心急得很。

周洛曾一进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无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无常之外,尚怕撞着姹女金燕,是以一路行来,都小心隐密着身形。

曲曲折折,走了顿饭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处,只见两谷之间,当中一山耸立,愁云惨惨,暗雾沉沉,半山以上,即无所见。

周洛听了听,仅闻寒风凄厉悲啸,放眼看时,但见崖边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来那山谷狭才数丈,夜风遒劲,是以发出凄厉悲啸之声,那崖边丛林,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己,在悲云惨雾之中,蓦可里一见,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换了他人,怕不早被骇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尚有一事,他并未觉出,昨晚他入谷之后,立觉寒气砭肤,今晚却未觉出有丝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凤心切,心里紧张。

他听不出有何响声,便知姹女金燕未到,不然她与二无常仇人见面,哪会不即展开一场恶斗,心想这倒好,我何不趁她来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

想罢,即刻从昨晚上山之处,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边,微一探头,陡见不远处,有白影晃,一晃而逝。

他骇了一跳,只道那是白无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现,而且不动。

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驼。

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来是多九公,先前所见的白影,才知是他苍髯飘动,果然他未为黑无常骗过,里暗寻来。

他一见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与他会合,但随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离桃花坞,后来辛梅两次三番戏弄他老人家,现下,也不明白,若然见了我,一时恼怒起来,岂不误了大事,尤其是陶丹凤被困在这阴风谷,也是为了他之故,多九公见了他怎地不恼。

这么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兴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帮手,要救陶丹凤出来可就容易了。

只见多九公现出身形,似在凝神而听,但只一霎眼间,身形已到了洞口。

周洛心想:“多九公与二无常曾相过从,自然到过洞内,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胆。”

当下也忙飘身上崖,却在这刹那间,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原来是你这老化子。”

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势一滚,巳到了一堆石后,早见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转身形,那笑声分明自洞中发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

周格正觉惊讶,忽见一片黑烟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无常,说:“老化子,我算计你该来了。”

今日他听姹女金燕说到二无常所练的玄冥掌,掌成之后,便能轻如飞烟,现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记起二女所说。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将那人武功废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

只听多九公道:“黑无常,你给我说个明白,我那个女娃娃究竟是来没来,趁早给我坦白点说。”

黑无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

言下,简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里。

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声,道:“黑无常,你两个往日并无恶迹,是以我还敬你们三分,今晚好好将那女娃娃放出来便罢,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黑无常阴冷冷一声长笑,道:“老化子,你那两手玩意,我黑无常那只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阴风谷发横,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诉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给我出去,我黑无常看在往日我们交往的一点情份上,不难为她。”

多九公性如烈火,他这时已知以往上了二无常的当,更是发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势有若狂涛!

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胜得过黑无常,也绝不是二无常的敌手,何况姹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姹女金燕与二无常斗个两败俱伤,那时趁机救人,岂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现,我何不将二无常引走。

他心念才动,只见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无常早又如一缕黑烟般,飘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侧。

多九公一击不中,回掌疾扫,但兀自扫得崖上沙飞石走,但见尘头起处,黑无常又失踪迹!

周洛心道:“黑无常不敢与多九公正面为敌,他利用奇诡身法,时间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时必要着他道儿!”忽然想到姹女金燕也该到了,我何不将他引至谷口,若能撞着那女魔,岂不是好!

当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见呛啷一声响亮,宝剑出鞘,脚向崖边一点,疾向崖下翻落!

只听黑无常冷冷一声长笑,道:“你这娃娃也来啦,妙得很!”

当真黑无常有若幽灵一般,他话声起时尚在退处,声落之时,却巳到了身后!

周洛哪敢停留,脚尖点地,巳又—跃数丈,向谷口狂奔,门时侧耳而听。

他昨晚对黑无常已有对敌的经验,倒不怕被他赶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听到多九公的声音,暗暗心喜。

他不敢回头,以耳代目,只觉得黑无常巳追离身后不到五尺,但却未能再进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饮了那酒之后,当真功力增了,若是当真增了功力,我还怕他怎的?

想到这里,那谷口早巳在望,却乃未见姹女前来夕心想着将黑无常引得远了,也许就会与姹女错过,岂不弄巧成拙,眼看离谷口只得三五丈了,当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剑尖一颤,那剑尖之上恰似涌出五朵银花,蓦地向黑无常迎击过去!

黑无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说:“娃娃,好剑法。”陡然间,黑无常象黑烟般随风飘散。

饶是他身法快极,周洛可看得真切,原来他是借掌力之助,只见他两掌一翻,便已移形换位。这才知姹女金燕所说不假,由此也可见黑无常的玄冥掌,实是厉害,若非他这离门剑能在瞬息间变化万千,确难抵敌!

黑无常昨晚曾被周洛闹得手忙脚乱,像是有了戒心,只见晃动的黑影散而复聚,黑无常巳在两丈以外,但周洛剑势才尽,他早身随剑进,向周洛欺进!

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说道:“黑无常,你别狠,你的对头找你来啦。”话未毕已圈剑点出,剑尖颤了两颤,眨眼间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剑!

黑无常两掌连连虚虚拍出,看来只是微微翻动,但身形已是变化无穷,两人此退彼进,彼退我进,只瞬眼功夫,却巳换了数次方位。

黑无常冷笑一声,说:“那老化子么?他是活得不耐烦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听话,好处多得很,要不然,嘿嘿!”

周洛心头一震,蓦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脱,原来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华山二无常和姹女金燕一般,都想获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姹女金燕尚忌这黑白二无常几分,自己怎能是他对手?

但因此一来,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无常不会伤他,更不会对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胆气更壮,连番踏洪门,走中宫,离门剑威力更是大增,说道:“好,黑无常,你听着,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连姹女金燕也不怕,才称得上英雄!”

黑无常闻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刹那间连转了三个方位,五剑三连环,但闻风雷骤发,七十五剑在瞬息间如山压倒。

黑无常见他剑上威力大增,而现惊讶之色,迫得他连连后退,饶是他身法快如电闪,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个窟窿,他简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纪,手中剑竟会这般神妙,他一时轻敌,几乎上了大当,但他听周洛提起姹女金燕,知他话出有因,更急于要知究竟,说: “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给你尝点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他两掌疾翻,但却都是虚虚拍出,说也奇怪,周洛立觉手中剑重有千钧,招式登时缓滞。

心下惊道:“莫非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将全身功力运聚右臂,虽稍好点,但运转巳不如先前灵活。

说时迟,黑无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着力,但见他右手微往上扬,周洛脚下登时一飘浮,几乎站立不稳,他明白黑无常掌上似有股强大的吸力,牵动了他的身形,二来他全身功力运集在剑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轻,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牵动。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却听黑无常阴恻恻一声怪笑,道:“娃娃,还不撒手!”话声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见五缕乌光,向他剑上疾射而来!是他乌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发出森森的乌光!

周洛知道厉害,赶紧将真气一沉,脚尖猛可里一蹬,同时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

黑无常咦了一声,他忘了周洛还有这种奇妙的武功,饶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着了一记!

其时周洛巳向后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时,幸喜并无中毒迹象。

原来他圈臂反打,虽然打中了黑无常的手背,却在这刹那间,巳觉寒气砭肤,半截手臂顿觉麻木!现见手上未曾变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

黑无常道:“娃娃,别怕,我不伤你,但可要实说实话,不然,嘿嘿,别以为我不取你这条小命。”

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姹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吓吓你。”当下横剑当胸,说道:“黑无常,你可站稳了,姹女金燕找你这两个无常的晦气,今日午间已到了潼关,现下早巳进入了阴风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扫穴犁庭啦!”

黑无常怒吼一声,作势欲扑,但又立即收势,道:“娃娃,你说的果真!”

周洛才要答言,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他说的一点也不假,黑无常,你还认得我。”

周洛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便知姹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开数尺,果见姹女站在当地,衣服飘飘,神闲气定,寒目笼纱,哪像是个厉害的魔头!

黑无常阴恻恻笑道:“好,我们没有找你,你倒送上门来。”姹女莲步轻移,走近了两步,说:“哼,听说你们练成了玄冥掌,原来不过如此。”

周洛见两人都不对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听姹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见过黑无常施展玄冥掌,这两个魔头不论谁胜谁败,可都对他此行有利,当下悄悄也连退了两步!

哪知姹女虽然进了两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后,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来!

这一着大出意外,周洛待惊觉闪身,姹女右手巳向后拂来,周洛立觉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饶是周洛巳非吴下阿蒙,也轻易着了道儿。

姹女连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顺手一指,向黑无常说道:“我还给你一个便宜,黑无常,你不是想得到他么,我就先领教领教你们那玄冥掌,若然胜得我,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们取去,不然,哼!”

只见她又莲步轻移,盈盈向黑无常走近前去,她声音好听得很,真个似黄鹂出谷,娇啼流转,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

蓦地她声音陡然转冷,冷酷得怕人,说道:“若然你们这玄冥掌不过如此,哼!”

她又哼了一声,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给我滚得远远的,不准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

黑无常费尽了力气,尚且擒不得周洛,姹女适才露了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习练了黄梁功,不怕对方反击,才敢这么出手又辣又准,但玄冥掌厉害在以柔克刚,以阴胜阳,他不信使非姹女对手。

当下阴恻恻冷笑一声,道: “好得很,若然你败在我手,嘿嘿,金燕,当年那笔帐,我们可得算算,而且要连本带利!”

当年华山二无常被姹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阳风谷苦练玄冥掌,隐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现下仇人巳在面前,何况事关争夺那一部武林宝典,黑无常虽有几分心怯,哪会退缩。

只见姹女一声冷笑,说道:“好,我就不还手,你劈我三掌试试。”

她说话间,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无常只得四五步远。

她此言一出,黑无常大大吃了—惊,心想:“那么,那女娃娃所说一点不假了。”原来陶丹凤巳将姹女盗得黄粱功之事相告,他虽不知详情,但二无常岂有不知黄梁道人的黄粱功,现见她有恃无恐,心下已寒了半截。

周洛被点倒地,幸是姹女巳不管他,忙不迭运气冲穴,哪知姹女金燕岂是他人所比,她适才一拂,虽是拂中他期门穴,但她真力却透达巨阙,横锁任督二脉,是以他真气无法凝聚。

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后,那么放心了,这时见黑无常显露了怯意,忙道:“黑无常,别怕,破她气海俞穴,就能破她黄梁功力。”

他虽被点了穴道,却能言语,记起辛梅那日在酒楼中戏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兰花拂穴手破她气海俞穴,是以几乎伤在多九公手中,他蓦然记起,便喊了出来。

果见姹女金燕飞快退了一步,显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处。

黑无常精神陡振,肩头微幌,顿似黑烟般飘散,身形简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却看得真切,眨眼已连拍数掌!

姹女金燕陡地旋转,始终正面背向,当真她言而有信,并不还手!只见黑无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动力巳将姹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劲,姹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转,说时迟,黑无常巳闪到她身后,骈指向她气海俞穴上点去!这一招险恶绝伦,姹女金燕有黄粱功护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转动,气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无常弯掌如指,更是快如闪电。

周洛大声喝彩,只道姹女金燕今番必败,哪知姹女听得周洛出声,这女魔头何等狡狯,那日她着了辛梅的道儿,是因她黄粱功尚未练到火候,身后未能用真气封闭,现下她的黄梁功已练成,还有何惧?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将计就计,要黑无常上当,她身形转动,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气海俞穴,当下右掌一抡,闪电般一掌截去!

黑无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时被她截断,但撤招如何还来得及,好个黑无常,刹那间指又变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这一掌,他临危变招,力道自是只能用上几成,怎及得姹女金燕蓄势而发,只听黑无常一声闷哼,身形微晃,连退了四五步。

这两招看得周洛惊心动魄,高手过招,的是不凡,要知无论何人落败,他都高兴,只盼拖延时刻,好让多九公有时间救出陶丹凤,观见黑无常败退,患那姹女金燕必不饶他,那姹女却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则说道:“你这小子可恶得很,我先宰了你。”

她话声出口,只见她右袖一垂,袖巳卷起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扫来,周洛动弹不得,登时感到一阵窒息,眼睁睁看着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门,当真是生死须臾,命在顷刻!

忽听一声朗笑,那笑声起时分明在数丈外,但眼前早现出个潇潇洒洒的书生,说:“小娘子,你忒心狠。”

这书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楼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计得毫厘不差,站在姹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刹那,他微一躬身,巳将姹女的袖尖接住。

他那似赶来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侧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潇洒,其实接袖在先,笑语在后,只因太快,简直令人难分先后,谁又有暇去分先后。

周洛大喜,叫道:“劳驾,快替我解开穴道?”

他已知道这书生是非常之人,那知书生看也不看他,说道:“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见,大是有缘,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饶他这遭,哈哈,贤弟,还不起来谢过小娘子。”

周洛觉得他脚尖轻轻在他任督二脉上踢了下,登时血脉畅流无阻,真力汇聚丹田。

周洛一跃而起,但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见那书生兀自握住了姹女的袖尖,姹女金燕却功也不动,而且额角上已冒出了汗珠!

他一见之下,即已猜出几分,心道:“原来两人竟是在比拼内力。”他凝神一看,果见姹女的衣袖波动不已,而且显然这书生已胜了一筹,他在比拼内力的顷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还曾替他解开穴道,轻松得很,而姹女却不言不动,额角已然见汗。

忽听那书生一声长笑,道:“领教了。”将姹女的袖尖一抛,姹女顿时连退两步。

说来慢,在那时却不过两句话功夫,也不过是黑无常被姹女震退,调元运气才罢的瞬间。

黑无常看得明白,他苦练了十余年的玄冥掌,不过报当年挫败在姹女金燕手中之辱,现见姹女金燕一败,他哪会放过这机会,早阴恻恻一声短笑,身如黑烟飘散,冷不防欺近姹女,连劈了两掌。

黑无常发掌皆是虚飘飘的,像是完全不着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难以捉摸,姹女金燕适才与那书生比拼内力,真气耗损,何况强敌当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闪身斜退,但见她衣袂飘飘,脚不沾尘,黑无常偷袭两掌,皆告落空。

那书生道:“贤弟,好没计较,你来救人,怎在此同人缠斗。”

周洛哪有不想脱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谢兄台。”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无常有姹女金燕绊住,再加有那书生在,一朝去了两个强敌,再妙不过。

他如飞赶回,到了洞口,却没闻声息,大是诧异,心头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内,自会与白无常有一场恶斗,如今声息全无,莫非多九公也已着了道儿。

他知白无常比黑无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胜,也不会短时间得手,是以,他绝不相信多九公巳将人救走。

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胆奔进,陡将剑拔在手中,小心戒备。

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间石室,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周大哥……”

周洛一听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声疾唤道:“小梅,你在哪里?”

辛梅微弱的声音,从左角上传出,说:“周大哥,我在这里。”

他虽对辛梅十分恼怒,但现下闻声,即知辛梅受伤,心中的恼怒登时化为乌有,奔上前去,果见辛梅倒卧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伤在何处?只见她面白如纸。

周洛忙将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来了,可见着多九公和陶姑娘么?”

辛梅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道:“周大哥,当真是我不好,不该丢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后,思来想去,难怪你生气。”

她说话的声音不但微弱,而且断断续续,显然内伤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说。” 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点声响也无,白无常显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

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后,便决心等到晚间,前来将陶姑娘救出,那时再去找你。”

周洛道:“小梅,你总是这么任性,你一人怎是二无常敌手。”

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着他,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说:“周大哥,那么你呢?”

她这阵温柔得像是小绵羊儿,周洛哑口无言,若说对敌的能耐,也许他强过辛梅,若论刁钻和轻身之术,辛梅强过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难敌二无常么,是以若说救人,辛梅却是胜过他的。

他无言以对,只将接住她的手臂一紧,显示了对她的又怜又爱。

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声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伤在何处,不要紧么?”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辛梅大是安慰,说:“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这点内伤一半日就好的。”

周洛知她这话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蛮,若然伤得不重,她岂会如此模样,辛梅嘴儿一张,要继续往下说,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说。”他想到白无常何往?黑无常会不会突然返来,只要任何一个无常前来,两人休想再逃出去。

哪知辛梅却道:“周大哥,听我说完啦,我知你关心陶姑娘,现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将她救走了。”

周洛心中一喜,道:“当真么?”

辛梅又语带幽怨,说:“如何不真,我要不宁愿伤在白无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几乎逃不出去呢。”

周洛好生感动,道:“小梅,你竟舍身救她。”不知不觉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只是她双眸微闭,额角滚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却不出声。

原来辛梅说得一点不假,她今晚前来之时,恰是周洛将黑无常引开的瞬间,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虽不是黑无常敌手,但一时不会有险,便决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进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无常斗到了分际,堪堪就要落败,幸好洞内狭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无常的阴柔掌力无法尽展所长,辛梅一见机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将陶丹凤救出,并替下多九公来,叫两人快走。

那多九公一时尚摸不住头脑,辛梅已换了女装,自然不识,但辛梅展开须弥遁形,白无常便掌掌落空,他却放了心,即刻带着陶丹凤走了。

那白无常一见陶丹凤与多九公逃走,恼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劲,辛梅原不是白无常敌手,何况他那玄冥掌施展开来,辛梅身法便立见缓滞,只为要让多九公与陶丹凤逃得远些,拚命阻拦,才能勉强敌了一盏茶功夫,终于伤在白无常掌下。

周洛不知辛梅岂止内腑受伤,而且武功巳废,被人动弹,便身如万针刺身一般。

在周洛想来,华山二无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说什么两人也不敢与天帝辛璜作对,树下这个强敌,只道辛梅就算受伤,必也不重,却不知白无常在十分恼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

周洛心中感动,深悔今日不该意气用事,若然不与辛梅分手,独自前来,她怎会受伤,当下不再言语,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见白无常,自也不管姹女与那书生,他一口气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个隐密之处,将辛梅放下。

他还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周,见无敌踪,这才回到辛梅身边,叫道:“小梅!小梅!”

哪知他连叫了两遍,辛梅竟无声息,而且动也不动,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无,这一惊,非同小可。

周洛一时慌了手脚,大声呼唤,并忙将真力运于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浑身一颤,忽然惨声叫道:“痛煞我也!”

周洛见她苏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没事了么?”

但她那一声惨呼,入耳惊心动魄,周洛知必有缘故,只是看不出她伤在何处,若是内伤,却不会痛成这样。

辛梅张着嘴喘气,刹时间,又巳满头大汗,一会儿,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万针刺体一样,周大哥,千万别再动我。”周洛才知适才是他抱着辛梅奔走,必是她强忍痛楚,故尔痛晕了过去,急道:“小梅,你究竟伤在何处?怎会浑身像针刺一般?”

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无常一掌拍中我后心,我内脏好像并未受伤,不知怎的,只要一动弹,登时万箭穿心。”

周洛闻言,心头一震,马上记起了今日在酒楼所听得的姹女之言,说二无常的玄冥掌练成,一着人体,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说:且那时较之常人,更要脆弱,现今我一触她躯体,她痛如利箭穿心,这不是脆弱怎的,那么说:辛梅的武功岂不是巳被白无常废子!

他见辛梅尚还不知,怕她伤心难过,故尔忍住不说,但仍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动弹不得,怎能将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间距离阴风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无常发现,那来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败在姹女金燕和那书生手中,姹女金燕今日已然发现了自己,必要寻找,被这女魔撞到,同样不得了!

周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在辛梅旁乱转,他历练不够,虽是幼遭惨变,魔难重重,到底年轻,而且他对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乱,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辛梅反而过意不去,说道:“周大哥,你别着急,我浑身虽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动弹,不是就没事么,我们慢慢打主意就是。”

周洛心下一声长叹,他是万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厉害,说道:“小梅,你说得不错,想来一会便好,你且静静修养。”

此间虽然隐密,但这几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听出老远,生怕被发觉,当下要辛梅别出声,拔剑在手,不停地在前后探查眺望。

他忽然想到那书生,心中一动,那书生实是个非常之人,姹女和他比拼内力,竟也败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离开辛梅!

他忧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无常与姹女金燕倒没寻来,稍觉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处眺望,身形更要隐密。

他这时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处,是在一个崖下,乱草丛生,不远处有一条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宽不过两丈,甚是澄澈,溪对岸山岭绵延,极是高峻。

周洛觉得从未到过,显然这不是往去潼关的方向,想来也不是阴风谷的西方,却是在南面。

他看了一会儿,这一带实是隐密得很,草深林密,绝无道路,而且是在低洼之处,便有人打从这方向经过,也绝不留意此间。

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边,只见辛梅双眸紧闭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还是脸泛桃花,极其妍丽,今日却巳惨白如纸,想是痛苦太以伤神,身上痛苦一减,即倦极睡去了。

他试了试辛梅的呼吸,倒也匀和,不由一声浩叹。

他守候在她身边,一会儿,旭日已升,心想太阳一升高,必然会照射到她面上,可怜她好不容易睡去,岂不将她惊醒,便提剑砍下几根短树,搭了个棚架,再割草搭了上盖,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刚好能遮住阳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动,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几时,何不索性建成一间茅屋,在此暂且栖身。

他见辛梅未醒,即刻动手,在四周密密树起树枝,编上藤萝,好在这些东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剑,是以不到一个时辰,即已建成了一间茅屋。

正当他在编造屋门之顷,辛梅醒了,见到这茅屋,好不高兴,她童心本重,一时忘了不能动弹,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嗳唷一声,几乎又痛晕过去。

周洛忙奔过来,扶她躺下,急得连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过一口气来,她目中分明掠过一抹怨毒的闪光,但嘴边却突然浮现出微笑,说:“多谢周大哥,这茅屋当真好玩得很。”

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极了白无常,但见他惶急关切之态,立即变了语调,心下好生感动,心道:“你身受这般痛苦,却还怕我着急,小梅啊,小梅,现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

他又是感动,又是怜爱,恨不得即刻抱着她抚慰,但他却连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这大痛苦,尚且怕我担心,强忍住了,我若现露出了忧急,岂不辜负了她。

当下也对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静静躺个一两日,想来就会好了,我们再想想医治的法儿,只是你别心急。”

辛梅绽颜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着我,哪怕在这里躺一年两年,我也不急。”

她话中充满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离开你,而且永远永远伴着你。”

辛梅眼角陡然滚下了两颗泪珠,她是欢喜得流下泪来了。

周洛轻轻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伤,激动不得,忙转变话题,说:“小悔,你瞧我搭的这茅屋好不好。”

辛梅转着眼珠儿,望了一眼,说:“真好,可惜我不能动弹,不能起来同你玩。”

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别急么,一两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

他嘴里虽如此说,但知这样的日子,今生不知有还是没有,他急忙将脸掉过一边,皆因他已噙了满眶眼泪,生怕辛梅看见,即刻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小梅,我去替你取点泉水来。”

他走到屋外,用利剑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动弹不得,当下摘了一支芦苇,做了个吸管,回到茅屋,先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这才入内。

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干干净净,周洛道:“小梅,你饿么?”

辛梅道:“只是哪来东西吃。”

周洛亦是饿得心中发慌,想了想,道:“有了,这深山之中,岂无糜鹿獐兔,我去捉一只来。”

当下起身寻去,沿着崖下走不多远,即巳惊起两只野兔,他急忙施展轻身功夫,两个起落,即被他捉到一只,再找时,那一只却不知钻入何处去了。

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边,将野兔剥皮洗净,回到屋子,却又作起难来,两人身边都无火折子,难不成生吃么?

辛梅道:“我想到个法儿,何不学古人钻木取火。”

一言将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干叶,果然钻木得火,将兔儿烧熟了,两人吃了个饱,虽是无盐无作料,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饥不择食。

现下有个茅屋可遮风雨太阳,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饿渴,但这怎是长久之计,更怕黑白二无常和那姹女金燕发现,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武学渊博,无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儿,而且辛梅是他的爱女,便是他无法解救,必会尽心设法,只是现下一触到辛梅的身体,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将她送去天山?

左思右想,实无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丢下她工人在此前,往报信。

他心中又难过,又焦急,太阳当顶,又落下西山,跟着玉兔又从东边山头升起,一直坐立不安,忧心如焚。

那辛梅何等聪明,知他是为了她的缘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实她经过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动,又见周洛焦急之态,岂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伤,必然严重得很,但她却一点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离开我,与我常相厮守,我倒宁愿永远永远躺着不动弹。”

原来辛梅对周洛一见钟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极,古怪透顶,女人家通常毛病儿,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对别个姑娘有一点关心。

是以,她见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并曾见他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她反而高兴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这里多好,我们又不愁吃喝,只有我们两个,更无人打扰,这不是有趣得很么?”

她转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简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边的那只木碗。

周洛心下一声长叹,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废,倒好玩得很。”当下掉过脸去,苦笑了一声,说道:“小梅,你说的是。”

忽听辛梅啊呀一声,周洛骇了一跳,趋前问道:“小梅,怎么啦?”

辛梅却不出声,满脸胀红,也不言语,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极,周洛首次见抛露出羞态,在他看来,自是更美了。

但这美感只是在脑中一掠而过,原因是他心急得很。

他连问了两声,辛梅仍不言语,脸蛋儿胀得更红了。

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么?”

辛梅羞得连看也不敢看他,当真这是个难题,她是个女儿家,却又动弹不得!

周洛忽然面露肃容,道:“小梅,你我相处虽是不多时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

当下轻轻地托着她,到了茅屋之外,饶是辛梅蛮横刁钻,也羞得来双目紧闭,事毕又轻轻托她回屋,他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

这一晚,两人在茅屋中过了一夜,那辛梅虽是不拘形迹,以往和周洛相处,都洒脱得很,但却从来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别无宿处,二来他非在她旁边戒备不可。

第二天,亦无事故发生,周洛想尽了法儿,却无法减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动,那可就好办了,但她身体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试以他本身功夫为她疗治,亦是无从下手。

幸喜过了三天,华由二无常都没现身,但他心下盼望那书生前来,也失了望,此间本是极其荒僻之地,怎会有人寻来,那书生、绝不会想到他们留在山中,除非是华山二无常,他们知辛梅着了玄冥掌,定也知他们不会远走。

周洛一想到这里,更是忧心,心想华山二无常只怕现下正在山中搜寻,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会被他们发觉,那时两人岂不是难逃毒手!

他越想越急,这第三日晚上,简直就没闭下眼,那辛梅却睡得挺熟,这姑娘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伤,又在险地,但睡着了,嘴角仍带着甜甜的微笑,她嘴儿微张,吐气如兰,露出了两行编贝。

周洛望着她微张的嘴儿出神,陡然心中—动,他所练的内家真气乃是上天梯中的绝学,乃是上乘内功,呼吸之间亦可发出,她浑身肌肤不能着掌,难道不能从她口中导入么?

想到这里,心中立即涌现了希望,一跃而起,心想我这几日怎未想及此法。

那辛梅被他惊醒,睁开眼来,说:“周大哥,你为甚还不睡啊?”

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个法儿,只怕能医得好你。”

辛梅喜道:“当真么?”周洛忙将适才想起的方法说出。

将真气从她口中导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对嘴,但辛梅现下却不羞赧了,皆因这几日,比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况听说她有医好之望。

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点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

周洛命她将全身放松,张开嘴儿,辛梅这时也难免羞红了脸,却喜上眉梢,忙闭了眼儿,跟着觉得周洛唇如火热。

辛梅芳心怦怦,但知这是紧要关头,忙不迭清心寡欲,将呼吸调匀,早觉一股圆团团的灼热之气,直透她丹田,随即缓缓在体内运行,只觉那真气流行过处,那里即舒畅无比,不到半个时辰,即巳透达到了华盖穴上,从此地降到尾尻,通达涌泉,再回复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间,忽听茅屋外风声飒飒,那山野之风,虽是无时无之,但或徐或疾,却是自自然然,这风声则奇异得很,人身巳倏热而逝。

辛梅心知有异,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开口说话,二来显然周洛这以真气为她疗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紧要关头,若然终止,岂不前功尽弃。

她虽听出了风声有异,但周洛却毫无所觉,那吐纳导气之顷,已是物我两忘,有耳亦是无闻。

忽听数丈外有人说道:“当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确是着了你的玄冥掌么?”

一听便知说话的人是黑无常,辛梅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无常若然发现他们所在,发起难来,两人必无幸免,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只听白无常说道:“此事实在奇怪,我们找了三天,竟找两个娃娃不到。”

听声音,这白无常站得更远,像在七八丈外,随听那黑无常道:“你瞧,面前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凭你我两人的目力,必然能发现,这里已是华山最后一个所在,我们可是找遍了。”

两个无常显然是从崖上飞落,背向着他们,只留心前面开阔之处,是以没发现这间茅屋。

其实辛梅不知,这茅屋所在四周,乱草比人还高,将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来的树枝搭成,那树叶尚未枯萎,且崖下阴暗,是以二无常并未发觉。

两个无常一时都没言语,半晌,那黑无常又道:“别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儿可惹不起,我说,白老大,你究竟击中她没有?”

白无常道:“你这黑鬼好罗嗦,我巳说了好几遍,在她背中拍了个正着。”

黑无常道:“我是说,要是没以玄冥掌伤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儿结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说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该将她立毙掌下,不该留下活口。”

白无常道:“黑鬼,难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时我要留下那个姓陶的女娃娃,她却再三阻扰,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将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杀手,只道将那女娃夺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杀她不迟,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里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却被人暗中救走啦!”

黑无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来的书生,不知是什么人,幸好他袖手旁观,不然我们哪能将姹女逐走,但那书生显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关连,白老大,你说,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

白无常道:“黑鬼你说得不错,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黑无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说一句泄气的话,那书生年纪不大,武功实是深不可测。”

说着,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离十,两个娃娃必是得到那书生之助,将她救出山去啦。”

周洛导气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气运行也快得多了,辛梅听两个说话,暗骂道: “饶你两个无常奸似鬼,也猜不到我们偏是在你身后。”

忽听白无常嘿嘿一声冷笑,道:“那书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岂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儿也没这本领,不然,你我还能持这玄冥掌称雄武林么?”

黑无常道:“不错,除非是修练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斩龙养丹,炼骨洗髓。不然,嘿嘿,别说回复武功,便那浑身有若万剑刺体之芒,也休想消除。”

一般灼热的真气,直透辛梅的涌泉穴,无巧不巧,周洛所练的气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盏茶功夫,那真气即可归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却悚然而惊,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废了么?”想起这几日来周洛都在暗中流泪,这时方才明白,原来他早巳知道!

周洛有如无闻,像是仍在物我两忘的境界,只听那白无常道:“是了,若说将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

黑无常道:“不错,我们再搜她一搜,眼前虽是开阔,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

白无常道:“黑鬼,你瞧,这崖下的草最深,说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对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这—带。”

二无常说着,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废,即使这万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后成了个废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时心如刀割,哪知她心头一紧,那周洛催动的真气,眼看即要到归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缓滞下来。

辛梅却无所查觉,她又怒又伤心,竟忘了二无常巳在近处搜寻。

忽听黑无常道:“白老大,你瞧,那里有些蹊跷。”

辛梅此时看不到两人,但闻声一惊:“莫非此处巳被发现!”

要知二无常别说搜寻,只要稍微留心,也会被发现的,同时已觉出周洛导入的真气被阻,先前还是缓滞,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缩,立即明白是对自己悲愤交加,浑身血脉贲张,阻碍了真气运行,心知现下危机如发,若然黑无常发现了此处,她自是动弹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无常只要有一个猝然发难,他两人准无活命了,皆因她己听得二无常之言,正在后悔没杀她灭口!

她明白这是紧要关头,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将浑身再度放松。

说时迟,只听风声飒飒,显然二人分左右扑到!

她将浑身放松,周洛导行的真气顷又加速,眼看就可归元丹田,但二无常已然到了跟前,哪还来得及,辛梅心道:“我巳无抵抗能力,与其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让周大哥也丧命在二无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无用,倒不如让他赶紧逃走。

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开周洛,她两臂之上的痛苦虽失,却仍举不起来,不料她心里一着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导入她丹田的真气,即刻被阻。

却听那黑无常巳然发话道:“白老大,且慢动手,那两个娃娃若然真在里面,可要小心那个小子!”

原来他几番吃过周洛的苦头,心中仍有顾忌。

只听白无常阴恻恻冷笑,道:“黑鬼忒没用,皎皎皓月,岂惧萤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飙暴卷,辛梅顿觉眼前一亮,那茅屋顿被自无常掌风掀起,飞出丈余!

辛梅大急,周洛却仍导气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无所觉!

黑无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错。”

白无常一见两人,却陡然一怔,道:“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诉我,说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学心法,怎么忘啦,这可更饶不得!”

只听刷地一声,他脚下断草刚才飞起,白无常已飘前两步,一掌从周洛背心拍下!

辛梅先前不敢出声,此时一见他扬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闪电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托,倏地往旁飘移数尺,竟堪堪躲过白无常这一掌,才知他左手托她那一刹那,他右手已然撑地,往横里飘移开去!

要知白无常一见两人之状,即已明白周洛是在为她疗伤,嘿嘿,这一掌下去,那会不立毙两人性命,是以他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势自也不疾。

辛梅透过一口气来,也才明白周洛实是仍有感应,他之所以不能起身应敌,乃是为了她的缘故,不愿前功尽弃,心下好生后悔,想到若不是她两番阻扰,周洛巳早将真气导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险,可完全为了她,若然有个不测,岂不是她害了周洛。

心下感激万分,这时哪敢再误,忙不迭眼观鼻,鼻观心,顿觉那在丹田周围,圆团光灼的真气,流转瞬已加速。

周洛和辛梅倏然滑开,白无常不由一怔,实不料这娃娃恁地了得。

黑无常身形飘动,闷声不响,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动起来,有如幽灵,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势而待,暗骂道:“好小子,今番你还逃得出手去么?”专待周洛滑动,右掌即刻劈落!

哪知周洛面虽朝下,却似长了后眼一般,实是他此刻定明之极,以耳代目,倒胜似有眼,辨出黑无常发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撑,反向黑无常这面滑出。

这一着大出黑无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难逃毒手,惟有这一面,在他一虚一实两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过!

白无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两个自命称雄武林,倒掇拾不下这么个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两掌!

黑无常亦是恼得性起,他见的无常掌封东南,即守着西南,四掌齐发,但觉阴风四起,地暗天愁。

哪知两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见—条人影疾射而出!竟会不惧掌风!

二无常何等了得,掌能发能收,齐—声怒吼,四掌齐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着掌,却因被两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飘出老远,且疾如星丸飞驰。

二无常身形飘动,双双赶了过去,那白无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脚,说:“黑鬼,我们又上当啦!”

黑无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里是个人,竟是半幅衣衫!

原来周洛虽是导气施救,心里却明白得很,一听二无常四掌齐发,临危计出,他左手本巳托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后的大半幅衣衫登时飞出!二无常蓦地里一见,恰似—条人影!

本来二无声掌风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掷出,却怎会未被击落,反而飞出老远呢?

原来恰在那时,周洛恰好将真气导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毕,便就将真力透达左臂,抖手掷出,又因二无常掌力相冲击,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数丈!

却说二无常发觉上了当,立即翻身回扑,哪知回到当地,那周洛与辛梅却巳踪迹不见。

当真是三十老娘倒崩了孩儿,嘿嘿,两个一等一的魔头,倒折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中。

二无常更不发一言,只见两人身形飘动,眨眨眼巳将方圆十丈之内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却仍是踪迹全无。

忽听黑无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里逃?”早扑到崖下,腾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云,贴壁飞升。

白无常抬头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顶怎的?

白无常阴恻恻一声长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头见二无常追来,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两人追及,那是万难逃脱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说道:“周大哥,放我下来。”

那黑无常相距已只七八丈远,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话声中却无半点恐惧,温柔里充满了情意。

周洛脚下加紧,一声不响。

辛梅道:“周大哥,你自个儿逃罢,别管我。”

周洛仍下出声,脚下猛可里一点崖壁,堪堪跃上崖头,身形往横里一倒,滚出数尺,一股劲风已擦身扫过!原来黑无常巳追到了!周洛险险没伤在他掌下!

他一路逃上山来,巳然打好了应敌主意,是以毫不慌乱,身才滚出,巳在辛梅身边说道: “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敌!”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将宝剑撤出!黑无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剑刺出,剑尖一颤,便是五朵寒星。

黑无常知他剑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闪,周洛巳然全身跃起,脚踏五行方位,剑势如潮,眨眨眼巳运转了三个方位,宛若闪电般,连攻一十五剑。

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关头,若然不即刻将黑无常逼下崖去,待白无常一到,两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简直不理黑无常是否发招。

黑无常身如幽灵,飘飘晃晃,立被他迫到崖边,周洛长剑指东刺西,左臂倏地从剑影中穿出,臂弯回旋,只听拍拍两声响,早打中了黑无常两肩!

这一招若非他存着拼命之心,是万难发出的,却因有长剑掩护,那剑光倏分,左掌招早发生,黑无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惊,未退出半步,脚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

说时迟,那时实是只得一瞬之间,黑无常竟连还手也来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当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敌!

只听辛梅欢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无敌。”

周洛才发观她并未遵他吩咐,眼见白无常相距崖头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听话?”

辛梅笑得温婉,说:“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过无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赢啦,还逃怎的?”

她眼中流露出深情,显然心中是在说:“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啊!”

周洛横了心,她说得却也不错,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抢到白无常头顶,这白无常的武功比黑无常要高一筹,若容他上了崖,那时绝不能像对付黑无常般容易!

哪知白无常相距尚有三丈多远,陡地见他右袖往上一扬,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劲风巳由下袭到!周洛上身往后微扬,避过劲风,却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蓦见眼前白影晃动,就在周洛上身微扬的刹那,巳跃登崖头,竟是身随掌到!

周洛巳然失去居高临下截击的机会,迫地疾退一步,圈剑疾刺,剑尖颤动,一剑化五,抢入洪门,攻如狂涛,仍是拼命!

哪知白无常可不比黑无常,只听阴恻恻冷笑声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当真像幽灵一般,随风飘散!

周洛忙不迭回剑倒赶千层浪,身随剑转,剑尖颤动,待敌而发,但见白影飘动,那身形快速得无法捉摸!

周洛登时心头一凉,白无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来即抢了机先,饶是离门剑神妙莫测,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却是伤他不得!

他走剑如娇龙,眨眨眼巳三五个盘旋,兀自看不清白无常真身所在,忽听辛梅说:“守一抱元,是日太极,两仪四象,八变六四,有若芥子,能纳须弥。”

周洛手中剑不敢稍缓,一剑紧似一剑,闻言心中一动,心道:“我虽然始终看不清这白无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终不敢近身发招,可见他也惧这离门剑几分,只是我身法远不及他,是以离门剑一时无功,莫非辛梅是在传我须弥遁形,当真若与神剑配合,那还怕白无常!”

当下将离门剑无穷变化施展开来,只守不攻,这一来更是风雨不透,但见白无常进退盘旋,虽是只见白影飘浮,但显然更不敢欺近身来。

巳听辛梅又在念道:“乾尽午中,坤尽子中,离尽卯中,坎尽西中,阳生子中,极于午中,阴生午中,极于子中,其阳在南,丙丁属火,其阴在北,壬癸为水。”

周洛秘辛梅相处这些日,数次见她施展须弥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变化,与离门剑走位相同,只是却远不及她那须弥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纳罕,要知武林中门派之分极严,觊觎别派武学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虽纳罕,却从没询问,现下听她一说,即知是须弥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来那须弥遁形虽是位走五行,但却暗含八卦变化,只听辛梅继续念道:“乾始于西北,坤尽于东南,其阳在北,其阴在南!”

周洛听得一怔,怎么又互相颠倒了?哪知不知不觉间,手中剑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阴风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髅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

周洛大吃一惊,要回剑撩封,那万万来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闪,左臂柔若无骨,拍地一声响,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仓促发招,两成劲道亦未使上,却把白无常吓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开去!

周洛忙将手中长剑再紧,严严封闭着门户!

只听辛梅又在念道:“此二者,阴阳对待之数,圆于外者为阳。方于中者为阴,圆者动,而为天,方者静,而为地。”

周洛自练了离门剑,那五行方位变化,已极熟练,又早明八卦变化之理,是以举一而可反三,闻一而知十,登时澈然贯通,朗朗一声长笑。

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周洛道:“多谢了,小梅,看我神剑斩无常!”身随剑转,步道身移,顺反逆,五行八卦相互为用,倏忽间巳脱出身来,将白无常裹得风雨不透,但见剑影如山,剑林如墙!真个是风雷迸发,弥空剑气腾腾!白无常的身法立即受制,再也不能飘洒自如,但这魔头确也了得,只听当当两声,周洛两番堪堪刺中,尽被他弹指荡开!

要知周格虽是传了须弥遁形,但临敌初传,那能尽展妙用,旋转挪移之顷,心中同时要默记那正反变化,手中剑自难免滞缓,是以被他两番弹中!

白无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会白无常那晚,长剑就几乎被他弹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长剑虽被弹中,但巳早在变化,无形中卸了劲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酸麻!

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够熟练,虽已胜得白无常,叫道:“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周洛知她是在指点,是说其阳在南,忙转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转庚辛,眨眼间已围绕白无常转了匝,因是不用默计那八卦变化,手中剑威力登时大增,白无常两指连番弹出,皆告落空!

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尽东南,”周洛忙圈剑逆行,顿成北阳南阴,待得辛梅叫出:“圆于外,方于中,天泽通气,风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无实,离门剑恰似从四方八面向白无常压到!

那晚辛梅夜入阴风谷,虽是施展项弥遁形,但不过才两个照面,即已被获遭擒,周洛初学乍练,怎会竟有这般威力呢?原来这是他以三种当今绝世武功,配合施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却是用以助长功势,他离门剑施展开来,白无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确也奈何他不得,现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

只听白无常厉啸声起,一条白影已冲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别放过他。”

周洛知白无常虽被困住,但并未落败,害怕他有什鬼计,尤其是辛梅现下无半点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虑,忙不迭撤剑后退,一掠到了白无常身边!

果然他被料个正着,白无常脱出身来,本是向崖那边飞纵出去,哪知他是声东击西,那白影庄空中倏地划了个弧形,闪电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说:“女娃娃,你还敢闹鬼!”

原来白无常见周洛在辛梅指点之下,轻身功夫登时奇诡起来,白无常又惊又怒,若不赶紧掇拾了她,只怕真要败在小子手里,是以扣指连弹,趁周洛闪避之顷,脱出身来!却哪料周洛对辛梅关心之极,无时无刻不在耽心,白无常身形虽是快极,周洛警觉亦快,他也堪堪迁到,同样身来到,剑巳递出,剑尖颤动,截击白无常手腕,同时攻挑刺击,将白无常上半身罩住!

白无常扑击而来,周洛亦是飞腾进击,一个是全然大出意外,一个却是料敌机先,两下里这么一凑,都快逾电光石火,而周洛脚下着地,劲透剑尖,迎击凌厉,白无常身在虚空,发觉偷袭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来挨打,待要闪避撤招,如何能够!好个白无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里拍出,借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飘出!这一来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过,但听扑哧一声,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长剑划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登时血染白裳!

若然是以武功见高低,周洛早迟必要落败,想他怎能及得白无常功力之厚,却不料白无常弄巧反拙,剑伤白无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还有些不信。

适才辛梅实是危机一发,但她却无半点害怕之色,说:“周大哥,你还不快追!”

只见白无常落地一个踉跄,眨眼间,裤脚巳然红透!周洛简直不信会这么轻易伤得了他,还怕白无常又有狡计,哪敢离开辛梅半步!

那白无常虽然受伤不轻,但身才站定,巳一声厉笑,恰 似一缕白烟般,向崖下投去!

辛梅叫道:“可惜!可惜!”

周洛赶到崖边一看,不由暗叫了声侥幸,原来恰见黑无常自崖壁飞落,显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头的瞬间,见白无常受伤逃走,赶紧折回。

只见黑无常追上了白无常,他将扶住,两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于林中。

周洛力退二无常,并将白无常伤在剑下,实是侥幸,若然不是白无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无常早翻上崖头一步,那时形势将会立变。

周洛怕黑无常会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

辛梅浑身已不再觉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连普通人也不如,只觉两腿软弱无力。

周洛心中大急,走了两三丈远,道:“小梅,我还是背你走吧!”

辛梅脸上一红,心里又感激,又害臊,这几日来虽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时她动弹不得,那是无可如何,现下可又不同了。

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将她背起,飞奔出山,幸好一路无阻,到了有人烟之处,向人一打听,果然这已是华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赶到黄昏时候,巳到了蓝田,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

辛梅眼中充满了情意,道:“周大哥,这里已近终南山,听二无常说,姹女金燕虽所谋不逞,但也未败在二无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终南山来啦。”

辛梅可是从不把别人瞧在眼里,在华山中几番遇险,真个是死生一发之顷,也谈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并非是她害怕,而是关心,他忙道:“小梅,那二无常何等了得,尚且伤在我手中,何惧那姹女金燕,你别担心。”

辛梅一笑,说:“那我们落店啦!”

其实周洛实是心惊,那姹女金燕虽然千方百计想得到他,却不一定会伤他,辛梅却三番五次戏弄她,姹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见,那时必不放过。

他嘴里虽然说得硬,但心中甚是担心,要知他剑伤白无常,那只是侥幸,当下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胜下内衣,周洛早将外衣脱下,给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时又复了男装。他要了一间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儿身时,尚且分房而居,现今反而共居一室。

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护她,轻轻一叹,周洛忙笑道:“小梅,总算我们化险为夷,现下巳逃出华山,还叹气怎的?”

辛梅心道:“原来周大哥还不知我武功巳失。”

当下凄然道:“周大哥,今后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现今一点也没有啦!”

周洛强颜谈笑,便是想不让她知武功巳失,怕她伤心,不料她巳然晓得,一怔之后,戚然道:“小梅,原来你巳知道啦,别难过,我这就送你回天山,你爹爹武学渊深,还怕不能回复你的武功么。”

辛梅叹道:“我爹爹武功虽好,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愿传我武功,现下岂不正合他心意。”

周洛一想,果然不错,一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心里难过之极。

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复,而且还能无敌天下。”

周洛反手将她抓住,道:“小梅,你说,只要能回复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不辞。”

辛梅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只看这么一句,即令他恁地兴奋,她还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绽颜一笑,道:“当然啦,我说无敌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里头,那时,你才真正是无敌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她说话时,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闪光,显然她巳极是向往。

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说。”辛梅这才将今日听得二无常之言说出。

原来他今日在为辛梅以真火驱除她体内寒毒之时,二无常之言,他并未听得。

周洛道:“当真么,那我们即刻动身。”

辛梅忽然投到他怀里,说:“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啊!”

周洛伸手搂着她,心下大是安慰,这几日来不知暗里流了多少眼泪,现下得知能助她回复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极忘了形,顿忘了辛梅是个姑娘。

那辛梅被他搂着,柔顺得像只小绵羊儿,正不知是羞也?是喜?

忽听铮琮一声响,隔壁有人调弦,陡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唱道:“隔花阴,远远望见个人儿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实苗条,与冤家模样儿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儿抬,粉脸儿通红,羞也,姐姐,你把人儿认错了。”

那弦子琮地一声停了,陡听一人朗朗大笑,道:“姐儿,你还未送抱投怀,倒先羞啦。”

周洛一听,心头忽地一怔:这声音可熟得紧,像是哪儿听到过?

那女郎她“嗯”了一声,说:“你坏,我不来啦。”

这里,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将周洛推开,周洛这才发觉在听那曲完之时,兀自将辛梅抱在怀里,一时也大是尴尬。

徒听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姐儿,难得这位爷欢喜,还不再孝敬一只?”跟着弦子铮铮琮琮弹了起来,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唱道:“惯了你,惯了你,偏生淘气。惯了你,惯了你,倒把奴欺,惯了你,惯了你,反到别人家睡,几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脸儿陪,笑脸儿相迎也,乖!莫说打你,就骂也骂不起。”

那朗笑之声又起,说:“心肝宝贝儿,有你相陪,谁还要到别人家睡,当真该打。”

忽听当的一响,那苍老的声音说:“姐儿,还不快谢过大爷。”

便听那姐儿道:“多谢大爷……嗳唷,你拧痛人家啦。”

那人又朗朗大笑,显然他在那卖唱的姐儿脸上拧了一把。

周洛兀自猜不出,这人到底是谁,那笑声,话声,都像在哪儿听到过。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说:“你想什么,原来你也不正经。”

周洛知她错会意了,以为他是听曲儿听得出神。忙一摆手,低声说道:“小梅,隔壁这人的声音熟得紧,我像在哪儿听到过。”

辛梅说:“当真!”

周洛点点头,再要听时,那铮铮琮琮的弦子音响,巳自门外传来,显然是那卖唱的姐儿已走了。

弦子声音去远了!隔壁也再不闻声,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罢了。因知姹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处,怕露了形迹,是以连房门也不出,只唤来小二哥,将饮食送进房来,饭罢,要辛梅先睡,辛梅见房内只得一张床,知他是必不肯与自己同睡—床的,当下叹了口气说:“周大哥,我这条命都是你拣回来的了,而且这几日来,你也不曾避嫌,现下何必又顾忌了,既是我们身在险地,你又不放心我独宿一房,何不再纵权一些,我辈武林中人,原不应太拘泥世俗。”

她知周洛这些日来,可说没一天好好睡过觉,感激得无以复加。

她似欲有言,而又复止,脸蛋儿跟着红了,红得娇艳欲滴。

周洛道:“小梅,你别管我。”

他对辛梅连便溺也曾侍候过,原已脱略形迹,却是隔壁孤熟悉的声音令他不能释然,而且想到姹女金燕便在近处,要他安心睡觉,岂能得够。

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为了防那姹女金燕,更该睡一会儿,强敌近在咫尺,岂可不养精蓄锐。”

周洛心道:“这话说得不错,好在时间还早,这阵店中人来人往,便是姹女金燕发现了我两人,亦不会在这时前来。”便道:“小梅,你说的是,我们都歇一会儿。”

那辛梅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得什么似的,忙不迭铺床展被。

平日她是个泼辣辣,刁钻古怪的丫头,今晚却变得温柔体贴异常,看着她娇柔无比,周洛心中微微一荡,这可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但他马上心存警惕,暗道:“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报,这小梅现下武功又巳尽失,你要稍存不洁之想,岂能立身于天地之间。”

忙镇定心神,肃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运气调元一会,疲劳即可恢复。”

辛梅闻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无言倒头睡了。

周洛在她脚头炕上,盘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头翻翻腾腾,想到此番西来,原是为了遵从传他离门剑的老人吩咐,寻访黄粱道人,不料变生意外,辛梅着了白无常的玄冥掌,现下阴寒之毒虽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赶紧替她回复武功,她与当今各派的高手都结了怨,现下这般人都在西北这一带,随时都会撞见,也可说随时有险,自己的武功绝无法保护她,而且可说自身尚且难保。

想到这里,不由为难起来,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赶快回复辛梅的武功不可。

其实那上天梯又岂是轻易取得到手的,试看这么多武林高手,尚且无法取得,虽说他练了上天梯的武功,能运用本身的纯阳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说过,仅凭真火亦是不能下去么,要再以纯阴相济,才能全功,虽说他为了辛梅,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但若心有余而力不足,却又如何?

他想来想去,思潮翻腾不巳,不觉间,已是二更天后。

忽听辛梅说道:“周大哥,你想什么,不如睡吧?”

原来她并未睡着,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运气调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道:“小梅,原来你还未睡。”两人一问一答,此时店中已静,人客皆巳就寝,是以话声虽低,却可听老远。就在他话声未落的刹那,忽听院中有弹指的声音。

周洛心中一惊,一跃下床,伸手已抓住剑柄,却听隔壁忽然响起—声朗笑,说:“好个女魔,我算计你该来啦!”这次他听得明白,原来是那日在潼关所遇到的书生,难怪声音好熟!但心头早又一震,他说的女魔,自是姹女金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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