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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玉女多情

这时李维能正好硬接了黑旗令主凌空一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出,青旗令主一声娇叱,手连腕挥,刷刷刷,一连三剑,冲出李维能的扇影之外,朝两名书童低喝一声:“随我走!”

三道人影,疾如鹰隼,连翩飞起,直向东南方—片树林中投去。

李维能交急进能,大喝一声:“妖女哪里走?”

正待纵身迫扑!

眼前黑影一晃,令主已然拦在他前面,轻笑道:“阁下不用追了。”

李维能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喝道:“你是黑旗令主,那就把你留下好了。”

扇随声发,迅疾无伦朝黑旗令主点来。

黑旗令主喝道:“来的好!”

长剑一挥,硬接了李维能一扇。

这一招两人差不多全用了七成力道,剑扇交击,但听“当”的一声大震,黑夜中爆射出一片火星。

李维能但觉右臂一阵酸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了一大步。

这时燕山双杰已飞扑而至,跟踪掠来!

黑旗令主却借势飞射而起,朝林中投去,大笑道:“在下少陪了。”

李维能急怒攻心,大喝道:“今晚你休想逃出本公子的手去!”

他艺高胆大,那管什么遇林莫入?同时长身飞掠,直向林中扑去。

茅屋四周空自埋伏许多匣弩,眼睁睁看着人家突围而去,因有大公子紧迫在他们身后,不敢妄发一矢。

却说黑旗令主李维能两人,一前一后,飞掠入林;两人都有一身上乘轻功,此刻各展身法,当真有如两点流星,一闪而没,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等李维能赶到林中,已不见黑衣人踪影,李维能气的俊脸通红,手横折扇,大声喝道:“黑衣鼠辈,你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有本领现出身来,和本公子一决胜负。”

话声甫落,只听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轻笑道:“我不想和你打了,再见。”

黑旗令主退出松林,匆匆朝前赶去,奔行了里许光景,只见路旁人影一闪,一名书僮打份的人,躬身道:“来的可是四令主么?”

黑旗令主在四位令主中,排行第四,这“四令主”当然是称黑旗令主了。

黑旗令主脚下一停,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书僮回答道:“小婢小香,奉令主之命,在此恭候。”

黑旗令主想起司徒兰一名贴身使女,就叫小香,这就注目问道:“三师姐人在哪里?”

小香道:“令主就在林内,小婢替你带路。”

说完,转身朝林中走去。

黑旗令主随她进入一片疏林,走有几步,只见一棵大树之后,又闪出一名书僮,轻声喝道:“什么人?”

小香应道:“四令主来了。”

那书僮啊了一声,慌忙躬身道:“小婢小花,见过四令主。”

黑旗令主还没回答,只听林中响起司徒兰的声音道:“四师弟来了,我们就走吧!”

这黑旗令主正是江寒青所乔装,他内功精纯,耳目何等敏说,此时只见青旗令主司徒兰虽是缓步从林中走出,但她胸脯微现起伏,就是话声也略带轻喘,似是经过一阵急奔,才赶来的一般,心中不由起了一丝警惕,一面奇道:“三师姐还要哪里去?”

司徒兰听得似乎一怔,说道:“回偏城去。”

黑旗令主道:“三师姐属下既在偏城,你何以不坐镇偏城,只带了她们两人住到这里来?”

司徒兰道:“李维能虽是江湖经验不足,但总管康文辉可并不简单,河北是李家势力范围之内,我们稍一大意,难保不被他们发现,这里原是预定和李维能谈判的地点。”

黑旗令主道:“原来如此。”

四人一口气奔行了二十余里,翻越过两座山峰,已到了一处山谷前面。一所木屋前停下。

小香,小花赶紧趋前一步,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这一瞬工夫,屋中已经点燃起蜡火,司徒兰目光一转,抬手轻笑道:“四师弟请进。”

黑旗令主暗暗一惊,忙道:“三师姐请先。”

青旗令主也不客气,当先走入茅舍,一面含笑问道:“四师弟,你看这里地势还不错吧?”

黑旗令主跟着走入,答道:“太好了,这道天然狭谷,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三师姐如何找到的?”

司徒兰道:“这是尹护法找的。”

说话之时,徐徐除下蒙面青纱,吁了口气,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一手掠掠鬓发,道:“没想到李维能一身武学,果然绝高,今晚要不是师弟及时赶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黑旗令主在她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一面欠身道:“小弟是奉三师叔谕令,赶来驰援的,只是小弟还是迟来一步,还望三师姐恕罪。”

小香手托木盘,替两人送上一盏热茶。

司徒兰吩咐道:“小香,燃起红灯。”

小香领命退下,在屋外点起了一盏红灯。

司徒兰目注黑旗令主问道:“三师叔命你查询江寒青的下落,不知如何了?”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暗暗一惊,回道:“舍弟自从那次遭独目阎罗单晓天劫持,中途和一个白衣书生同去,从此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小弟命人四出查访,也没有舍弟的消息。”

司徒兰“嗤”的一声轻笑,道:“看你口气,倒真像他大哥一般!”

黑旗令主笑道:“小弟若是口气不像江步青,岂不早就露出破绽来了。”

只听屋外响起一个洪大的声音说道:“属下尹承业晋见令主。”

司徒兰随手取起面纱,重又覆到脸上,说道:“叫他进来。”

小香急步走到门口,娇声道:“令主有请。”

那人进入茅屋,立即举手摘下蒙面青布,接着抬目道:“属下方才接到总分坛飞鸽,因令主不在这里,另派信鸽飞传到峻极关去了,不知……”

司徒兰跺跺脚,道:“糟了,信鸽此时飞去,只怕已落入李家之手了。”

一面目注尹护法问道:“坛谕上说些什么?尹护法看了没有?”

尹护法躬身自说道:“那是一封密缄,属下不敢擅拆。”

司徒兰直是皱眉,还没说话,只听屋外一阵扑扑轻响!”

司徒兰急忙挥手道:“还不快去看看,是不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

小香答应一声,三脚两步奔出茅舍,接着只见她手上拿了一个竹管走了进来,说道:“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这是总分坛的坛谕。”

司徒兰接到手中,仔细看了封口印记,打开竹管,取出一张字条,但只看了一眼,便朝尹护法道:“三师叔命我立即动身,赶去杭州,对李家之事,暂时只好按兵不动,我们这里,可由尹护法主持。”

尹护法道:“不知令主要多少时候,才能回来?”

司徒兰道:“坛谕上并未提起,但最少也总得十天半月。”

尹护法道:“属下遵命。”

说完,欠身一礼,退出屋去。

黑旗令主听她说出三宫主也去杭州,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他们总坛,就在杭州不成?”

“师傅已经到了江南,目前正在杭州,三师叔已经赶去了,坛谕上要我们立即动身。”

江寒青问道:“三师姐要何时动身?”

司徒兰道:“师傅已经到了杭州,坛谕上既要我们立即动身,自然立时就得上路。”

小香道:“小婢呢?是不是也跟令主上杭州去?”

司徒兰道:“你和小花都留在这里,用不着跟我去了。”

说到这里,朝黑旗令主道:“四师弟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朗然往里行去。

这时但听远远传来鸡声!司徒兰从里面出来说道:“天色已经亮了,我们该动身啦!”

一面看了黑旗令主一眼,又道:“四师弟最好也换一身衣衫,穿着黑衣,极易引人注意。”

黑旗令主道:“小弟奉三师叔之命,匆匆赶来,不但没带衣衫,连易容都来不及,三师姐这里可有现成衣衫、面具,请暂借小弟一用。”

司徒生道:“面具我这里还有一张,但我的衣衫,你可穿不下,我看戚护法身材和你差不多,小香,你快去跟戚护法借一件长衫来。”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递了过来。

小香答应一声,匆匆出门而去。

黑旗令主接过面具,随手取了蒙面黑纱,把面具蒙到脸上,问道:“小弟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司徒兰笑道:“三十来岁,脸色苍白,是个文人模样。”

黑旗令主道:“小弟记下了。”

不多一回,小香捧着二袭蓝布长衫进来,欠身道:“令主穿穿看,是否合身?”

黑旗令主脱下黑衣,穿上蓝布长衫,倒也合身,这就点头笑道:“差不多,将就可以了。”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催道:“我们可以走了。”

回头朝小香吩咐道:“快去备马。”

小香领命而去。司徒兰、黑旗令主相继步出茅屋。

黑旗令主随着司徒兰走出不远,便见小香、小花两人,各自牵着马匹,已在林前伺候。

司徒兰嘱叮了二婢几句,便自一带缰绳,策马朝谷外而去。

出了山谷,司徒兰立即纵马驰行,两匹马同时加快脚程,中午时分,赶到武安,就在大路旁边一家酒店打尖。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果然一路上,见到几拨劲装汉子,往北而去。

司徒兰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说,敢情她对这位四师弟,气味并不相投,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来,黑旗令主却暗暗叫苦,他本来原想在路上。藉着交谈,多少也可以从她口中,听到些五凤门总坛的秘密,也多少可以了解一些他们师傅——大宫主的情况。

但以眼前的情形来说,司徒兰似是不大理睬自己,想从她口中套问什么,实非易事。

尤其许多事情,她不说,自己又不好多问,万一露出马脚,岂非前功尽弃?

几天之后,他们已经赶到杭州。

司徒兰放缓缰绳,回头问道:“四师弟,你到过杭州?”

黑旗令主答道:“那是去年,小弟有事前去平湖,同行的胡护法是杭州人,归程时顺便游过西湖。”

他想起去年大哥曾和帐房胡俊才到过西湖,而胡俊才正是黑旗令下的首席护法,因此随口说了出来。

司徒兰道:“你去年到过杭州,自然对杭州很熟悉了?”

黑旗令主道:“小弟是由胡护法陪同,到过西湖走马看花,哪里说得上熟悉?这次有三师姐同行,一切行止,小弟悉凭三师姐的马首是瞻。”

司徒兰听得一怔,急道:“我又没到过杭州。三师叔只命咱们立即动身赶赴杭城,又没有指定到哪里去?”

黑旗令主看她说话神情,不像有假,暗想:“自己一直不敢多问,原是那字条上只说迳赴杭州,没说地址,生怕杭州这处巢穴。自己应该知道的,问了等于泄露马脚,原来她也不知道。”

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既然三师姐也不知道,小弟倒有一个主意。”

司徒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黑旗令主低声道:“坛谕上只要我们赶来杭城,我们且找个客店落脚,也许另有后命。”

司徒兰“晤”了一声,点头道:“这话不错,你上次来。往的是那一家客店?”

黑旗令主道:就在前面,是招贤庄,小弟前面领路。”

说完,催马前行。

转过一条大街,但见树阴夹道,虽有车马往来。却并不喧闹,招贤庄一排五间,地势倒是相当清静。

两人到得门前,早有店中小厮迎上前来,拢住马头,司徒兰、黑旗令主跨下马背,把马缰绳交与小厮,进入店堂。

一名伙计慌忙迎着陪笑道:“两位客官可曾定了房间?”

黑旗令主听得一怔,道:“我们刚到杭州,是住店来的,要两间清静上房。”

那店伙傻了眼,望望两人,连连哈腰,陪笑道:“两位都是小店的老主顾,才会一到杭州,就找上小店来,只是最近是香汛期间,小店房间,全都是预先定的,两位客官若是没有向小店预先定好,那就……”

黑旗令主问道:“你们可是没有空的房间了?”

那店伙陪笑道:“房间是还有几间空着,只是都是客人预定了的。”

司徒兰道:“既然这里没有房间,那就到别家去也好了。”

那店伙听说两人要走,忙道:“两位客官都是小店的老主顾,务请稍待,容小到柜上问问,也许能够腾得出来。”

说完,转身朝柜上走去。

两人跟着过去,走近柜前,只见一名戴着老花镜的帐房先生朝两人打量了几眼,忽然拱拱手道:“两位客官可是金陵来的么?”

“金陵”,黑旗令主心头不禁一动,颔首道:“不错。”

那账房又道:“那是上凤凰山还愿来的了。”

五凤门,凤凰山,那也有些影子!

但这回黑旗令主可不敢胡乱回答,回头望望司徒兰,没有作声。

司徒兰问:“你怎会知道咱们是还愿来的?”

那账房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那是前晚有一位管家来定的房间,说是两位少东从金陵来,大概今天可到,是上凤凰山圣果寺还原去的。”

司徒兰笑道:“原来如此,不知他可曾说过咱们姓名?”

那账府陪笑道:“说是说过,只是小老儿记不得了,两位稍待,小老儿一查便知。”

说着翻开一本厚厚的旅客花名薄,查看了两页,低头问道:“两位客官的贵姓,可是一位姓司徒,一位姓刘?”

司徒兰自然是姓司徒,但黑旗令主,他姓什么?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时听账房先生说出一个姓刘,哪敢贸然答应?一面故作惊诧,朝司徒兰看去。

他这一惊诧,倒是大有学问,因为帐房先生如总说得不对,他可以惊讶,惊讶对方一人,居然这么巧会和司徒兰同姓?

但自己若是姓刘,更可以惊讶,惊讶居然有人替自己两人预先订了房间。

果然,他才向司徒兰看去,已经发现司徒兰面有喜色,点点头道:“不错,那是咱们杭州分店的伙计来定的。”

黑旗令主暗道:“这许多天来,直到此刻,才知自己姓刘。”

那帐房笑道:“这就是了,两位既是小店的老客人,又在香汛时间赶来,那会不预先定妥房间的?”

一面朝店伙吩咐道:“这两位客官,定的是上房三号、五号两大间,快替两位客官带路。”

店伙答应一声,慌忙陪笑说道:“两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两人随着店伙到得上房。跨进房门,但见这两个房间,果然十分宽敞,收拾的也甚是干净。

店伙送上脸水,接着又泡了一壶上好龙井,送到房中,替两人倒了两盅茶,一面含笑道:“小店酒菜面食,一应俱全,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司徒兰挥挥手,道:“我们要休息一回,有事会叫你的。”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黑旗令主不知自己姓刘,到底是真是假?捧起茶碗,喝了口茶,低声说道:“小弟觉得奇怪,这替咱们订房的人,怎么不说小弟姓江呢?”

司徒兰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目前你又不是以江大公子的身份来的,如果不说你姓刘,咱们怎会知道这两间房是替咱们定的?”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如此看来,自己姓刘倒是不假了,只不知叫刘什么?”

一面故意点头笑道:“三师姐这话也是有理,”接着皱皱眉,又道:“可是,小弟还有一点不解之处!”

司徒兰道:“你说那一点?”

黑旗令主道:“关于凤凰山圣果寺还愿。”

司徒生沉吟道:“也许这是三师叔的暗示,要咱们到凤凰山圣果寺去。”

黑旗令主这回有了把握,就是司徒兰也不知道凤凰山果圣寺和五凤门有关,故作迟疑。说道:“小弟怎的从未听说过圣果寺之名?”

司徒兰道:“我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黑旗令主道:“我们要不要今晚就去?”

司徒兰道:“我想三师叔既然派人替咱们定了房间,自然知道咱们已经到了,说不定会有指示,在没有指示以前,不宜妄动。”

黑旗令主点头道:“三师姐说的极是。”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人漱洗完毕,吃了早点,向柜上问明去圣果寺的路径,就一路出城而来。

但见两边桃林,绿叶成荫,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沿着山麓间,迄逦而行,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之久,才见一角红墙,掩映在绿树之中。

两人跨上青石平台,正有几位挂着黄布袋的善知信女,在那里朝天上香。

两人转过香炉,行近山门,但见一个身穿青袍的和尚,已经迎了上来,合掌道:“两位施主可是来进香的么?”

司徒兰问道:“我们想见见贵寺方丈,不知是否方便?”

青袍和尚朝两人打量了一眼,含笑道:“十方善土,都是小寺的施证,两位要见方丈,小僧自当替两位带路。”

说完,合十一礼,转身往里行去。

那和尚把两人让人一间布置高雅的客厅,一名小沙弥立即端上香茗。”

青袍和尚当胸合十道:“小僧还未请教两位施主高姓?”

司徒兰道:“在下复姓司徒,他是我兄弟,姓刘,从金陵来的!”

这话答的和招贤庄预定房间的姓氏相符合,圣果寺和尚如是五凤门的人,自然一听便知。

青袍和尚道:“两位施主且请稍待,容小僧去通报敝寺方丈。”

司徒兰略一抱拳,道:“有劳大师父。”

育袍和尚合掌一礼,转身退出。

两人坐了一回,便见那青袍和尚匆匆走入,朝两人合十道:“小僧已把两位施主来意,禀报方丈,方丈要小僧转告两位施主,二日之后再来。”

黑旗令主不敢作主,举目朗司徒兰望去。

司徒兰脸上也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贵寺方丈那是不肯接见在下兄弟了?”

青袍和尚一笑,道:“施主这是误会了。”

司徒兰道:“此话怎说?”

青袍和尚道:“方丈之意,是请两位施主暂回尊寓,二日之后,当敬备素笼,再请两位光临。”

司徒兰心中暗道:“莫非三师叔尚未到来,寺中方丈也作不了主?”

心念一转,就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兄弟那就二日之后,再来打扰了。”

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黑旗令主不好多问,只得跟着起身。

青袍和尚直把两人送出山门,连连合十道:“有劳两位施主远驾,小僧不送了。”

黑旗令主紧随司徒兰身后,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三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兰道:“我想师父和二叔大概要二天之后,才能赶来。”

黑旗令主点头道:“小弟也是这么想。”

司徒兰没再说话,两人一路疾弃,回到客店。

饭后,黑旗令主起身道:“三师姐困倦,那就早些休息吧!”

退出司萍兰房间,回到自己房中,脱下长衫,就熄去灯火,在床上调息运功。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

黑旗令主悄悄起身,也不点灯,换了一件青衫,把棉被卷成一团,看去好像一个人卷着身子睡觉一般。

然后从脸上揭下人皮面具,探怀取出另一张精巧面具,轻轻蒙上脸颊。

再从桌上取过长剑,佩到身上,一切妥当。看看已无破绽,这就悄悄推开后窗,手掌轻按,有如一道轻烟,穿窗而出,黑旗令主一路疾奔。

我的老天,原来他是到圣果寺来的!

夜色迷离之下,圣果寺古刹庄严,一片寂然,既不见一点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声息,敢情僧侣们全已入睡了。照这情形看来寺中果然毫无戒备。

要知这等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莫测高深的阴沉恐怖之感。

尤其白天那知客僧人问了自己两姓氏,进去通报方丈,他们方丈却要自己两人两天之后再来,明明已知自己两人来历。

何以这寺中既无戒备,又丝毫看不出异处?连这位方丈,也只是一个普通和尚?

莫非圣果寺和五凤门并无关连,只是五凤门的人,借此聚会会不成?

如此看来,今晚自己是徒劳往返,一无所获了!

既然五凤门的人还没有来,黑旗令主就无须多事逗留,当下悄悄退下,飞身上屋,一路纵跃如飞,掠出圣果寺围墙。

刚走一箭来路,蓦听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噗哧”轻笑!

黑旗令主耳朵何等敏锐,这笑声虽轻,他已经听出是女子的笑声!。

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少女!

这下不由的心头猛然一紧,暗想:“莫要是司徒兰暗中跟来了?真要如此,自己行藏,也就败露了!”

脚下霍然一停,回头朝笑声处,沉喝道:“什么人?”

“我……”

那声音又娇又脆,确是一位姑娘家的声音!

这一开口,黑旗令主已然听出不是司徒兰了,凝目瞧去,只见三丈外一像大树后面,随着那声娇脆的“我”,俏生生转出一个苗条人影来!

星月虽然谈,但黑旗令主已可看的清楚,这位姑娘家穿着一身浅绿衣裙宫髻,鬓边斜插一支珍珠串成的凤钗,星月之下,隐隐耀着宝光!

珠光映照在她那清丽如玉的脸上,黛眉轻舒,凤目含情,红菱似的唇角微微上翘,还留一点笑意!

柔情如水,隐露幽怨,夜风中裙裾飘曳,仙姿蝶约,当真有“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诗意!

四目相投,黑旗令主看清对方容貌,自己并不相识,方自一怔!

那绿衣姑娘忽然嫣然一笑,娇声道:“我当是谁。原来韩相公也到杭州来了。”

原来黑旗令主在客店里换的一张面具,正是俊美如玉的韩少山!

韩少山双目使轩,朗笑道:“你是三宫主。”

三宫主娇“嗯”一声,抬眼笑道:“韩相公眼力不错,居然还记得小妹。”

话声出口,双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

韩少山看得不禁一呆,心想:“她平日戴着那张貌相狰狞的青铜面具。装模作样,说话那么冷竣,没想到她除下青铜面具,竟然也会如此娇婉!”

一面拱拱手道:“三宫主守在路口,有何见教?”

三宫主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猜想你会来,但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法。”

韩少山突然想到圣果寺看到的,原来是“空城计”,敢情自己一到圣果寺就被人家发现,才故示平静,好使自己及早离去。

想到这里,冷冷一笑道:“在下若非跟随三宫主而来。如何能找得到此地?”

他这话就是说自己是暗中跟随三宫主来的,避免他们怀疑到黑旗令主身上去。

三宫主日含幽怨,幽幽地说:“韩相公,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韩少山道:“三宫主要说什么,只管请说。”

三宫主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望韩少山,说道:“相公和五凤门有仇?”

韩少山不加思索,很快答道:“没有。”

三宫主又道:“哪是有什么过节?”

韩少山道:“也没有。”

三宫主轻轻舒了口气,道:“那么韩相公一再和五凤门作对,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少山微笑道:“是在下和五凤门作对么?”

三宫主凝眸道:“难道不是?”

韩少山朗笑一声,道:“应该说是贵门和江南武林作对。”

三宫主咬着朱唇,沉吟半晌,才道:“韩相公要这么说,小妹就无话可说了。”

韩少山俊目放光,问道:“莫非在下说错了?”

三宫主目光微抬,望望韩少山。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幽幽的道:“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韩少山心头暗暗一震,淡淡笑道:“那么三宫主要和在下谈什么?”

三宫主掠掠鬃发,婚然笑道:“我今晚不戴面具而来,不是三宫主。”

韩少山道:“如此说来,姑娘要戴上面具,才是三宫主么。”

三宫主轻嗯一声,道:“我只有此刻不戴面具,才算真正是我了。”

韩少山心中暗道:“司徒兰连召见她手下护法,都要戴上面罩,三宫主那个青铜面具,更是貌相狰狞,五凤门处处故作神秘,难怪江湖上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三宫主看他没有作声,忽然低低道:“小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韩相公是第一个看到我真面目的人了。”

韩少山道:“在下得见三宫主芳颜,深感荣宠。”

三宫主卟地笑道:“我知道你叫韩少山,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呢?”

韩少山心中暗暗好笑,她当“韩少山”是自己真姓名了,一面暗目忖道:“问人家姑娘的名字。岂不有失轻薄?”

但口中却只好说道:“姑娘不嫌唐突,在下颇想请教。”

三宫主嫣然一笑道:“我姓孙,家里的人从小都叫我小鸾。”

韩少山道:“原来是孙姑娘。”

三宫主接道:“后来因师父门下,都有一个飞字,才改为孙飞鸾。”

韩少山心中暗道:“五凤门大概是同门五人,他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飞字。”

一面含笑道:“这飞字改得好。”

孙飞鸾抿抿嘴,笑道:“其实我人长大了,再叫小鸾,也不好听,师父说:他老人家给我取这个名字,是韩愈诗:‘鸾飘风泊拿虎螭’的意思。”

韩少山点头道:“姑娘身手高绝,足以当得拿虎螭三字。”

孙飞鸾轻笑道:“韩相公夸奖了,以我看来,你身手也不弱呀!”

韩少山朗朗一笑,道:“在下要是弱了,还敢和五凤门作对?”

孙飞鸾脸色微微一变,接着抬目道:“韩相公一定要和五凤门作对么?”

韩少山道:“那要看贵门是否继续和江南武林作对了。”

孙飞鸾目含幽怨,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道:“韩相公明知我执掌江南总分坛,这不是使我为难么?”

韩少山正容道:“姑娘何不劝劝令师兄,放弃妄想以武力称霸武林的野心……”

孙飞鸾神色一凛,急急摇手道:“不要说了,你不知道。”

韩少山看她脸色有异,心中暗暗纳罕,忖道:“看她神情,好像很怕她大师兄!”

心念转动,只听孙飞鸾幽幽地叫道:“韩相公。”

韩少山道:“姑娘有什么事?”

孙飞鸾双目凝注,缓缓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不肯听?”

韩少山道:“姑娘言重,有话但请明说。”

孙飞鸾道:“我们虽是立于敌对地位,但小妹却是敬重你韩相公的为人,因此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你定要和五凤门作对,我也无法抗庭,只是……”

只是什么,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韩少山见她言词吞吐,忙道。“姑娘只管请说。”

孙飞鸾粉面微赧,低声说道:“你今晚已经来过圣果寺了,能否听我相劝,两日之后,不要再来。”

她说话之时,目中流露出深切的期待之色。

“两日之后”,那不是圣果寺方丈约自己两人再去的日子?”

看来,“两日之后”,圣果寺定然有着一件极重要之事。

韩少山虽然想不透三宫主忽然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究是什么心意?但从她脸上,可以看出她这句话,真情毕露,完全发自内心,没有丝毫欺骗自己的意图。

一面暗想:“二日之后,自己将以黑旗令主的身份,前来圣果寺,韩少山自然不会再来了,不如就卖个顺水人情给她。”

心念一转,立即点头道:“好吧,在下答应姑娘就是了。”

孙飞鸾面露喜色,欣然道:“韩相公一诺千金,小妹这就放心了。”

韩少山急于离去,这就抱抱手,道:“姑娘别无见教,在下要告辞了。”

孙飞鸾眨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低笑道:“韩相公怎么不问问我,究竟为什么呢?”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答应了姑娘,何用再问?”

孙飞鸾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你日后自会知道,好啦,我不送你啦。”

说完,身形闪动,翩若惊鸿,朝林中投去。

韩少山不再停留,施展轻功,赶回杭城,他怕暗中有人尾随,故意在城中兜了一转,看看无人跟踪,才悄悄回转客店。推窗而入。

第三天,也就是圣果寺方丈约定的日子。

两人一早起来,各自换了一身干净长衫,用过早点,就离开客店,直向城南凤凰山而来。

到得寺前,刚一穿出桃林,跨上平台,就见前天那个青袍知客僧人,正好站在大香炉前面,似在等人。

一眼瞧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双手合笑道:“两位施主来了,小僧已经恭候多时。”

司徒兰抱手道:“有劳大师父久候了。”

青袍和尚道:“不敢,小僧是奉方丈之命,特地在此迎接,两位施主请到里面奉茶。”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两重殿宇,进入跨院客厅。

小沙弥立即送上两盏香茗。

青袍和尚合十道:“两位施主请坐,小僧这就过去通报。”

司徒兰道:“大师父请。”

青袍和尚合十一礼,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青袍和尚很快进来,含笑道:“敞寺方丈有请,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司徒兰、黑旗令主双双起身,随着他进入后院。

青袍和尚陪同两人,走近阶前,立即脚下一停,合十躬身道:“启禀方丈,司徒施主和刘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请他们过来。”

青袍和尚退后一步,合十道:“两位施主请进。”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这方丈好大的架子!”

司徒兰回头低声道:“四师弟随我进去。”

当先举步朝上走去。

上首两把紫檀交椅上,坐着两个黄衣僧人。

司徒兰慌忙廷手道:“在下兄弟特来叩谒,只是有扰大师清修了。”

她说话之时,望了玄镜和尚一眼,却是不敢招呼。

玄镜和尚洪声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来,来,贫僧给两位介绍,这位就是贫僧师兄,法名非镜,也是本门一等护法,你们大概没有见过。”

司徒兰慌忙躬身道:“弟子不知大师是本门护法,适才失礼之处,大师恕罪。”

黑旗令主跟着司徒兰躬了躬身。

非镜和尚声音尖细,大笑道:“不知不罪,两位令主请坐。”

司徒兰不住抬目问道:“弟子和四师弟接奉坛谕赶来,不知师叔来没有?”

非镜和尚笑道:“三宫主已经来了几天,就住在后园明性精舍。”

司徒兰朝玄镜和尚问道:“护法大师是和三师叔一起来的了?”

玄镜和尚微微摇头道:“是昨晚才到的。”

这话之时,只听院中响起知客和尚的声音说道:“启禀方丈,潘、陆二施主来了。”

非镜和尚道:“请。”

小沙弥打起竹帘,一身穿枣红长袍和一个身穿月白衣汉于,举步走了进来。”

不用说,穿紫红长袍的自然是紫旗令主,只见他生得浓眉紫脸,貌相威武。

穿月白衫的自然是白旗令主,他脸色瘦削白皙,看去像个文弱书生。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这两人也同样戴了面具,决非本来面目。”

紫旗令主和白旗令主走上几步,同时躬下身去,说道:“弟子见过两位护法大师。”

非镜和尚双手合掌,尖细的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司徒兰今主早已站起来,这时慌忙趋前一步,作了个揖,同声道:“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紫旗令主含笑还了一礼,说道:“三师妹和四师弟倒是先到了。”

司徒兰恭敬道:“小妹和四师弟已经到了三天。”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看来这紫旗令主的身份,似是高过其余三人了。”

非镜和尚目光一转,合十笑道:“四位令主都已到齐,那就可以进去了。”

非镜和尚缓缓站起,说道:“贫僧替四位带路。”

非镜和尚双手合掌,当先出精告,往后园行去。

非镜和尚引了四人,走到白石小径尽头,但见一片繁花之中,矗立着五间精舍。朱栏前面,站立两个绿衣佩剑姑娘正是三宫主手下两名使女拿云、捉月。

非镜和尚刚一走近,两名使女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宫主请大师入内。”

非镜和尚合掌还礼,尖细的笑道:“原来大宫主已知贫僧来了。”

拿云、捉月没有回答,转身往精舍中走去。

非镜和尚领着四旗令主,随在两婢身后而行。

穿过一重院落,到得阶前,两婢一齐朝里躬身道:“启禀大宫主,护法大师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吧。”

拿云、捉月迅速左右一分,打起椅子。

非镜和尚双手合十,缓步走入。

四旗令主未得宣召,垂手肃立阶前,神色恭敬,不敢走动。

黑旗令主站在最后,偷偷举目望去,只见厅上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修眉凤目,面如淡金,身穿锦袍的汉子,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虽是脸含微笑,却有一股逼人的威仪。

左首一张椅上,坐的正是头戴青铜面具的三宫主。

右首还空着一把椅子,不知是谁的位置?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这锦袍汉子,敢情就是五凤门的首脑大宫主了,此人年纪不大,看不出有何持异之处?却掌握着个有数无武林高手的神秘组织!”

非镜和尚缓步走到锦抱人面前,合掌道:“四旗令主已随贫僧来了,恭候大坛主吩咐。”

锦袍人一抬手道:“大师请坐。”

非镜和尚又朗三宫主施了一礼,才缓步走到右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锦袍人目光一抬,温和的道:“尔等进来。”

四旗令主一齐恭应一声,由紫旗令主为首,鱼贯走入,然后并肩站定,一齐跪拜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锦袍人道:“你们起来。”

四旗令主一齐站起来,又朝三宫主跪了下去,同声道:“叩见三师叔。”

三宫主冷漠的道:“不用多礼。”

大家站起身子,依然垂手肃立,刹那之间,厅上静寂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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