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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仙人毒堇

江帆心头一急,急忙举目四顾,原来萧老公公不知何时,已站在神龛前面一张香案左首,手执白玉拂尘,面向外立(殿上所有的人,都是面向神龛的)。

他满布皱纹的瘦削的脸上,神色肃穆,目光正朝自己瞧来,微微颌首。江帆不禁瞧得一愕,暗想:“原来萧老公公的地位,也是不低。”

殿后起了一阵细乐,殿外钟声悠扬。木真君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脚登云履,腰佩古剑,缓步自殿后走出。

他身后是两名云髻高峨,一身宫装的戚姨娘、柳姨娘。

最后两名宫装使女,手上各自提着一盏红灯。

本真君才一现身,殿上所有的人,一齐躬下身去,江帆慌忙随着众人,躬身肃立,连头也不敢稍抬。

乐声乍歇,四名宫装使女迅疾退到两旁。

殿上响起萧老公公尖细的声音:“主祭者就位。”

木真君率着两位姨娘,走到香案前面站定。

萧老公公又喊道:“上香、献爵、完读祭文……”木真君上香、献爵之后,就有人朗诵祭文。

萧老公公又喊道:“向先帝行三跪九叩之礼。”江帆跟着大家跪拜下去行礼如仪。

萧老公公喊道:“本门新弟子江帆拜师礼。”

江帆听萧老公公喊出自己的名字,心头不禁狂跳,他不知道“拜师礼”如何行法?

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在耳朵边上细声的道:“小兄弟,不用慌张,你只管从容上来好了。”

江帆依言走了上去,香案前面,早已设了把绣披交椅,木真君和戚、柳两位姨娘居中,两旁坐的是两个紫袍老人。

江帆才一走近,只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行三跪九叩礼。”

江帆神色恭敬,依言行礼。

木真君等他行礼完毕,才颌首笑道:“徒儿起来。”

这时萧老公公已拌着一柄红穗宝剑,走到木真君面前。

木真君起身接过,双手传给江帆,肃容道:“从今天起,你已经正式成为木门弟子了,木门规章素严,言出法随,今后你要好自为之。”

江帆接过长剑,恭敬的道:“弟子自当终身谨记。”

木真君道:“好,你先去叩见过本门左右护法。”

江帆偷偷朝两个打量了一眼。

只见左部一个脸长如驴,紧闭嘴唇,唇角下垂,双目似睁似闭,但两条眼缝中,却是精光如电。右首一个身躯箴小,两眼如豆,脸上笑咪咪的。

当下又恭恭敬敬向两人叩见,两个老人也都还了半礼。

木真君抬目道:“克彦,你们师兄弟也来见个礼。”

站在下面的一个青衫少年,躬身应“是”,走了上来,含笑拱手道:“恭喜江师弟,成为本门同门了。”

木真君注目江帆,说道:“他是你大师兄邵克彦,跟随为师多年,你如有困难,可向大师兄请教。”

江帆曾在义父那里见过他,闻言忙向邵克彦躬身一礼道:“小弟要大师兄多多指教。”

邵克彦低声道:“我们已是同门师兄弟了,江师弟毋须客气。”

木真君回过头去,朝萧老公公吩咐道:“你可先领江帆下去,替他准备行装,天亮后,就送他出去。”

江帆听师父说就要自己下山,不觉重又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师父,弟子这就下山了么?”

木真君手拈苍髯,微笑道:“你报仇之事,一切须听你义父安排,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你练成玄功,自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

江帆仰脸道:“弟子下山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叩谒师父?”

木真君道:“为师隐居此地,江湖上极少人知,你下山之后,不准向人提及北辰宫之事。至于你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为师自然知道,没有为师之命,不准擅上九宫山来。”

江帆听得心头一懔,还想再说。

木真君挥手道:“好,你跟萧老公公去吧。”

江帆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才行站起,接着又朝两位姨娘及左右护法、邵克彦等几拜别,跟着萧老公公身后,退出大顺殿。

江帆低低的叫道:“萧老公公。”

萧老公公回头道:“小兄弟什么事?”

江帆道:“师父怎么就叫我下山了?”

萧老公公道:“真君不是要你到江湖去历练么?”

江帆迟疑的道:“但是我只练会‘九阴玄功’,师父没传我武功……”

萧老公公怔道:“你学会了‘九阴玄功’,还要学什么武功?”

江帆道:“譬如拳掌兵器,师父都还没教……”

萧老公公不禁笑道:“真是傻子,拳掌、兵器,你以前不是跟你义父练过了。练成了‘九阴玄功’,可以任意在拳掌,兵器中使出,还学什么拳掌兵器?”

江帆听得将信将疑,还没开口。

萧老公公又道:“小兄弟,你还不知道,‘九阴玄功’乃是真君独门绝艺。本门中人,能获得真传的,只有你大师兄邵克彦和你两人。放眼江湖,除了少数人,已是无人能够抗拒。”

江帆以前曾听柳姨娘也如此说过,心中不觉大喜,问道:“老公公,小可学会了九阴玄功,就打得过五大门派的人么?”

萧老公公冷笑道:“五大门派,算得什么?就算他们掌门人,也抵不住你一个指头……”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只是你小兄弟,武功虽已学成,但报仇之事,千万性急不得,方才真君也吩咐过你,一切要听你义父安排。”

江帆道:“小可知道,义父以前也说过,等小可武功练成了,他要堂堂正正的向五大门派讨还血债。”

两人说话之间,业已到原来休息之处,萧老公公要他在房中等候,自己匆匆出去。

江帆拿着师父赐给的宝剑,低头瞧去,只见剑柄色呈紫红,纹理细致,木质坚如金铁,中间刻有古篆“木门”两字。

随手一按吞口,抽出剑身,但觉剑锋犀利,寒光如雪。果然是一口百练精钢铸制的好剑,心中暗暗高兴,这就把它佩到了身上。

过了约有顿饭光景,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个包裹,匆匆回转,笑道:“小兄弟,你等久了吧,这是你来时带来的包裹,里面还有一百两赤金;是老朽刚从库里领出来的……”

江帆道:“小可回去,用不着这许多金子。”

萧公公尖声道:“这是本门弟子行道江湖,规定的盘费,以后遇上真君有什么差遣,就不再发路费了,你只管收下,毋须客气的。”

江帆接过包裹,萧老公公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和一个小小玉瓶,递到江帆手中,郑重的道:“小兄弟,这是本宫特制的人皮两具,和一般江湖上人常用的不同,戴在脸上,紧贴皮肤,不易被人瞧出。在你大仇未报之前,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离开本山,就把它戴上了。

这玉瓶中,内有两粒‘续命金丹’,是解疗伤圣药,无论中了何种剧毒,伤重危垂,立可起死回生,乃是真君特赐之物,但千万不可浪费。“

江帆只觉师恩浩荡,心头十分感动, 口中唯唯应是,把人皮面具和玉瓶同齐藏入怀中。

萧老公公道:“时光不早了,老朽送你出宫去。”

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拜了下去,道:“小可多蒙老公公照顾,请受小可一拜。”

萧老公公一把拉住,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唉,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老朽差点忘了,你义父宫大侠已经不在洪泽湖了,你可到金陵正义镖局找他去。”

江帆奇道:“我义父几时开了镖局?”

萧老公公道:“此事和你报仇有关,你到了金陵,自会知道。”说完,领着江帆朝宫外走去。

出了北辰宫,江帆回身道:“老公公请回吧!小可拜别了。”

萧老公公瞧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老朽不便远送,小兄弟前途珍重。”

他说话之时,又走了几步,行近石窟出口,便自停下,忽然脸色庄重,低声道:“小兄弟,真君对你另眼相看,期望极殷。你初出江湖处处都宜小心,触犯了本门规章,真君言出法随,门规极严。”

江帆恭恭敬敬的道:“老公公教训,小可当紧记在心。”

萧老公公道:“看到宫大侠时,替老侠问候致意,老朽不送了。”

江帆答应一声,别过萧老公公,转身朝石窟中走去。

这一进入山腹,江帆立时发现自己在百日之内,果然功力精进,和来时已有天渊之别。

那时穿行山腹,虽可辨别路径,终究模糊不清,这会居然一眼就可看到七八丈以外的景物,而且清晰如同白昼。

依稀还觉得自己眼中,隐隐射出冷光,心头这份高兴简直不可言宣。

一会工夫,到了尽头,他已由萧老公公指点,找到壁上枢钮,轻轻一按,只听“克察”一声,洞门开处,晨曦迎面射来。

江帆一跃出洞,瞥见洞口金影一闪,一名扮成金甲的汉子,两道炯炯目光,朝自己打量了一眼,忽然躬下身去。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这汉子竟然会对自己十分恭敬?也连忙拱了拱手。身后石笋,恢复了原状,但金甲汉子一直躯着身没有直起腰来。

江帆暗“哦”了一声,自己还是来时这般装束,只有身边多了一柄师父赐的红穗长剑,他是瞧到了这柄剑,才自己这般恭敬。

敢情自己不走,他不敢直起身来,这就大步朝崖下走去。

中午时分,他已经奔出七八十里路程,眼看日头已直,腹中也着实感到饥饿,就在石上坐了下来。

取出萧老公公替他准备的干粮,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喉头干燥,要想找些水喝。那知举目四顾,这一带都是嵯峨峻岭,两面树林虽极茂密,却是没有泉源。

一赌气,索性连干粮也不吃了,沿着山脚走去,约摸走了半里光景,耳中听到淙淙水声,心中一喜,循着水声找去。

果见山腰处,有一道泉水,流了下来。只是杂草丛生,只有寸许来深,不能用手去舀,心中嫌地上水浅,不太干净,站起身子,顺着水流源头寻去。

转过半个山头,只见山崖一堵石壁上,有一股如碗口般的水柱,迸挂而下,崖下乱石峭峻,汇成一个天潭,水声哗哗水花四溅!心中不觉大喜,两个起落,掠近水潭,目光瞥处,不由猛然一惊。

原来他先前举目向上,只是看到石崖流水,这一跃近水潭,瞥见左侧草地上,有一段比儿臂还粗的蛇身。这蛇遍身赤鳞,映着日光,象一条火练一般。一颗三形的蛇头,足有碗口来大!但已被砍碎,腥秽刺鼻!

江帆觉得奇怪,这蛇似是被砍杀未久,再向左右一瞧,另外半截蛇身,落在数丈之外,把一堆青草都绞乱了。但他这一回头,忽然发现后不远的深草丛中,似有一个人倒卧在那里。

显然,这条大毒蛇,就是此人除去的,那么他不是被毒蛇所噬,便是中了蛇毒无疑。

他无暇多想,转身朝深草丛中走了过去,这一走近,他才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一绿衣姑娘。

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双目紧闭,脸如白纸,一手握着一株尺来长的黑色灵芝。身旁还有一口晶莹长剑,和一个挖掘过的土坑。

江帆心头有些明白,这位绿姑娘敢情在草云中挖掘灵芝,突然窜出毒蛇来,斩蛇之后,中了蛇毒。

一时不禁对绿衣少女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勇气,替世人除害,暗自感到钦佩。

想起自己身边,带有师练制的“续命金丹”,正是解毒灵药,听萧老公公的口气,只要一息尚存,立可起死回生,自己既然遇上,岂能见死不救?

一念及此,立时走近绿衣少女身边,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鼻孔,当真已是奄奄一息,昏死多时。这就从怀中拿出玉瓶,倾了一粒“续命金丹”拨开少女牙关,喂了下去。

他自小从没和姑娘接触过,这回拨开绿衣少女红樱般小嘴,碎玉般贝齿,捏碎药丸,缓缓喂着,心头不禁“卜”“卜”直跳,耳根也一阵发烧,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喂好药丸,正待直起腰来,蓦觉一股劲风声,由上而下,直向自己头顶激射而来!

江帆耳目灵异,一听风声,便已发觉有人居高临下,暗算自己,心中虽觉奇怪,自己初出师门,和人毫无怨隙,这人何以一声不作,就用暗青子招呼?心念转动,手上却丝毫不慢,随手往上一抄,便已把袭来的暗器,接到手中。

这一接,但觉对方劲力奇强,震得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只是一块山石,不禁剑眉一轩,纵目朝石头飞来方向瞧去!

空山寂寂,那有什么人影,当头只有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不,就在那苍鹰悬空盘旋之际,“呼”的一声,又是一块山石,直向自己顶门砸来。

这一下江帆瞧清楚了,敢情那苍鹰爪上,抓着两块山石,第一块没砸中自己,第二块又砸了下来。当下身形一偏,让过石块,心中不觉微生怒意,暗想:今天差幸遇上自己,要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岂不被它砸得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忍不住把接在手中的一块小石,抖手朝苍鹰打去。

他自幼跟义父学武,自然也练过暗器手法,如今又在木门下,练成绝世武艺“九阴玄功”功力大非寻常,虽然是小小一块山石,出手如电,何殊强弓硬弩?

那知道这头苍鹰,竟然凶悍无比,它明明瞧见江帆扬手打出山石,朝它射去,不但差不躲远,反而半空中身子一侧,迎着石块扑下。

但听“噗”的一声,石块吃它钢羽一击,震出老远,同时双翼一敛,疾风飒然,猛向江帆当头扑攫而下!

江帆瞧得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步,右手护住头脸,左手挥掌凌空劈出。

忽听身后有人沉喝了一声:“徒儿不得无礼!”

江帆应变极快,左手劈出一掌,右手已经迅速握住剑柄,正待拨剑。

就在喝声入耳,凌空扑攫而下的劲疾风声,顿告敛去,那头苍鹰也刹时不见,心中不觉大奇。

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红脸云髯的蓝袍老者,左肩停着一头苍鹰,钢爪铁啄,生相威猛。一双金睛,瞪着自己,凶光熠熠,似乎还心有未甘。

蓝袍老者,手捻着垂胸白髯,含笑道:“小哥受惊了,小徒冒犯之处,幸勿介意。”

江帆方才听到有人喝着“徒儿不得无礼”,因在匆忙之间,并未留意,此刻蓝袍老者把苍鹰称做“小徒”,不禁又是一奇。

暗想:“原来这头苍鹰,当真是他徒弟!”

他想起方才苍鹰两次飞砸石块,和当头扑攫而下的情形;心中大感气愤,不由冷冷说道:“此鹰原来是老丈豢养的,今天幸亏是小可,还能躲闪得开,若是换了普通山中居民,纵然不被它石块砸破了头,也已伤在它铁爪之下,老丈是它主人,这等凶禽,怎好随意放纵?”

蓝袍老者两道奕奕目光,只是瞧着江帆,一面含笑道:“小徒跟随老朽,已是数十年,从没伤过好人……”

江帆听得暗暗冒火,心想:“这倒好,你纵鹰伤人,还说从没伤过好人,难道自己是恶人不成?”

想到这里,不觉抗声道:“照老丈这么说来,小可是恶人了?”

蓝袍老者呵呵一笑,摇手道:“小哥误会了,老朽说的是数十年,它还从没有伤过好人,适才小徒冒犯小哥,实在出于误会。”

“误会?”江帆望着他道:“老丈此话怎说?”

蓝袍老者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又道:“小徒不知小哥见义勇为,是在救人,误把小哥当作了坏人,尤其小哥身上佩着的又是红穗长剑。”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这番解释,倒是有些道理,苍鹰果然把自己看作坏人!

啊,原来自己替绿衣少女喂药,他都看到了!他说自己佩的红穗长剑?红穗长剑又碍了它什么?

一面抬头道:“小可佩的红穗长剑,又是如何?”

蓝袍老者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小徒嫉恶如仇,就是见不得红色,小哥恰巧又佩了一柄红穗长剑,小徒更加误认为是匪徒了。”

江帆哼了一声道:“老丈此话,未免可笑,江湖上用红色穗剑的人,不知多少,岂能一概而论?”

蓝袍老者微喟道:“小哥有所未知,当年流寇倡乱,就是以红巾包头,小徒跟随老朽,浪迹江湖,自然目击了许多惨酷之事,因此一见红色,就认为是昔年的流寇余孽,这原是误会,小哥多多包涵。”

说到这里,目光朝绿衣少女掠了一眼,又道:“这女娃儿不但中了赤鳞毒蟒的毒气,尤其她手上那株仙人堇,乃是奇毒无比的毒药,她把它当作灵芝仙草,在挖掘之时,可能碰断了根,流出了白浆,误以为灵药可惜,吮吸入口,小哥纵然喂了她解毒药丸,药不对症,纵是仙丹,难也以收效。”

江帆听得一怔,想到他既能说得出病症,自然会医,这就说道:“老丈既然识得仙人堇毒药,想必定知救治之道,还望老丈赐救才好。”

蓝袍老者笑了笑道:“仙人堇剧毒无比,能解它毒性的药物,普天之人,也只有三两种草药,好在这女娃儿的祖父,精擅医道,家中藏有不少灵药,你只须送她回去,自可无事。”

江帆道:“老丈知道她的家么?”

蓝袍老者伸手一指,微笑道:“她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系舟峰下,看到竹楼就到了。”

话声一落,转身飘然行去,但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老朽差点忘了,小哥送她回去,千万别说遇见过老朽。”

江帆怔道:“那是为了什么?”

蓝袍老者笑道:“她祖父性孤傲,听到是老朽指点你送她回去,说不定会怪我不替他孙女医治。一但老朽要是替她医治了呢,他又会怪我多管闲事,瞧不起他,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江帆点点头道:“那么小可就说路上遇到一个樵夫,他认识这位姑娘,才由小可送回去的好了。”

蓝袍老者意似赞许,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小哥就这么说好了,系舟峰祁家,附近居民,自然没有不知道的。”

说完,转过身去,自言自语的道:“真是可惜,轻轻年纪,染上一身邪气,但愿祁老头看在救护他孙女的份上,管管这件闲事才好!”

江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回头望望躺在地上仍在昏迷中的绿衣少女,心头不禁大感作难。那知就在他这么回头望了一眼的工夫,蓝袍老者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这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两边山头,相距少说也有半里光景,一个纵然轻功最高,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那么是遇上了异人,一时不禁深悔失之交臂,竟然连人家名号都没有请教。

不,自己方才还一再顶撞着他,其实光从老人双目中的炯炯神光和他闲云野鹤般清癯貌相,早该看出他不是常人了!

心中越想越觉后悔,但人家已经走了,后悔也已不及他俯身从地上拾起绿衣少女的长剑,替她收起来。

“系舟峰祁家,自己得赶紧把她送回去才好!”不错,救治中毒,自然是愈早愈好,他正待抱起她身子,突然感到一阵犹豫……

她苹果似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终究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男女有别,自己怎好抱她……

不,那位老人说仙人堇毒性极烈,她服了师父的“续命金丹”到此刻还没醒转,自己不能耽误了她的性命。

他终于鼓着勇气,双手抄起绿衣少女身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遭,抱着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异性,脸红心跳,有些慌张之感!

少女的娇躯,竟然是如此轻盈丰满。尤其从她衫中散发出来的幽香,一阵又一阵的进江帆鼻孔钻,这香味是他从没闻到过的。

他感到血液沸腾,心头狂跳,额角上汗水涔涔,抱着她娇躯的双手,都起了一阵颤抖。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脚下加快,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蓝袍老者的“就在前面”和“看到竹楼就到”。如今已经奔了六、七里路,连竹楼的影子都没瞧到。

江帆心头不禁有些着急,后悔方才没向蓝袍老者问个清楚。他目光打量之际,脚下也自放缓下来,忽觉怀中抱着的绿衣少女,娇躯微微动了一下,急忙低头瞧去。

绿衣少女口中嘤咛一声,倏地睁开眼来!她在乍醒之余,瞥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心头大急,娇声叱道:“你是什么人,快放下我!”

江帆瞧她醒来,心中一喜,忙道:“姑娘醒过来了?”

绿衣少女挣扎了一下,但头脑昏胀,浑身软绵绵的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那男人低头瞧着自己,但却依然紧抱不放,一时又羞又急,拼命的挣扎,叫道:“还不放下我,你想干什么……”

江帆和她四目相对,张俊脸也羞得通红,只觉抱也不好,放也不好,口中讪讪的道:“姑娘方才中了剧毒,昏迷不醒,小可……”

绿衣少女用出了全身气力,依然没有挣扎得脱,心头更急,根本没听见他说些什么,只是喘息的叫道:“恶贼,你还不放手,你快放我下来!”

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放到地上,倚着一棵大树根坐好,一面说着道:“姑娘不可误会,你中了仙人堇剧毒,此刻刚刚醒转,姑娘家在那里,小可好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眨着眼睛,这时才看清扶着自己的竟是一个英俊少年,他手上还拿着自己挖来的一株黑灵芝。

心中顿时想起自己在一处水源草丛中,发现一株黑灵芝,就在挖到手的时候,从草丛中窜出一条红鲜毒蛇。

自己斩死毒蛇,就觉得一阵头晕,心中作恶,走没几步一个支持不住,跌倒地上以后就不知道了。如此看来,果然是他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我中了蛇毒,是你救我的么?”

江帆道:“姑娘不但中了赤鳞毒蛇的毒气,最厉害的,还是中了仙人堇的毒。”

朝她扬了扬道:“姑娘极可能把这株仙人堇,当作了灵芝误服下去,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绿衣少女脸露惊奇,说道:“什么,它不是黑灵芝?这就是了,我斩蛇的时候,不小心碰断了它的根部,流出白浆来。我想灵药可惜,吮吸了几口,就觉得头脑昏张,我只中了蛇毒,连服了我爷爷炼制的解毒药丸,都没有用……”

口气一转,接着问道:“啊,你是用什么药,把我救醒的?你的药,比我爷爷炼的还灵,我现在已经醒了,怎会一点力气也没有呢?”

江帆道:“仙人堇奇毒无比,普天之下,只有三两种草药,才能解救,小可替姑娘服了一粒续命金丹,虽然也是解毒之药,只怕药不对症,解不了仙人堇的毒。”

绿衣少女道:“你替我服的命金丹,如果解不了仙人堇的毒,那我怎会醒过来了呢?”

这话说的不错,但可把江帆问住了,他只是听蓝袍老者说过,就这么说了出来,当下摇摇头道:“这个小可就不知道。”

绿衣少女偏着头道:“我现在什么都好了,就是没有力气,你说气人不气人?”

江帆道:“姑娘人虽醒转,也许体内剧毒,还没有完全消除。”

绿衣少女笑了笑道:“不要紧,我爷爷精擅医道,会替我医的。”

江帆望着她心中暗想:“那蓝袍老者叫自己不可提到他,如今她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用不着说什么遇上樵夫的话了。”

心念转动,接着说道:“姑娘住在那里,小可这就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凝眸轻注,低低的道:“让我憩一憩呢,嗯,你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我叫江帆,长江的江,帆船的帆。”

绿衣少女仰脸笑道:“原来你取的也是单名,我叫祁琪,也是一个字,我爷爷叫我琪儿,我两个哥哥,也都叫我琪儿的,啊,你今年几岁?”

江帆被她问的脸上一红,赧然道:“十八。”

祁琪道:“我比你小一岁,十七岁,你这人真有些象大姑娘,人家问你年纪,你也会脸红……”

话声出口,她苍白的脸颊上,忽地也飞起两朵红云,倏然住口。

两人沉默了一回,祁琪眨眨眼睛,又道:“喂,江帆你干么手上还拿着仙人堇,怎不把它丢了?”

江帆道:“不能丢,你误服了这种毒药,如今体内剧毒还没有解,最好还是带给令祖瞧瞧。”

祁琪嫣然一笑道:“你真细心,换了我,早就把它丢了。”

她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问道:“你是到哪里去的?”

江帆道:“金陵。”

祁琪道:“是不是回家去?”

江帆点点头。

祁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仰着头道:“回家就不急呢,可以到我们那里玩几天再走了。”

江帆道:“这个如何使得?”

祁琪道:“这有什么不好?我爷爷最疼我了,他老人家也最喜欢年轻人,平日只要和爷爷有些故旧的小辈,经过系舟峰,便探望爷爷,爷爷都很高兴,临走还准有好处,你去了,爷爷一定会高兴得很。”

她提起爷爷,就挑着眉毛,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话儿一落,但见江帆只是怔怔的望着她,没有作声,又道:“喂,江帆,我们这就走吧!”

走,如何走法?当然是由江帆抱着她走了。

先前她在昏迷不醒,江帆还敢抱地,这回,四眼相对,他真有点伸不出手去。

江帆搔搔头皮道:“你能不能走,我扶着你慢慢的走可好?”这不是多问,她坐都坐不稳,那能走得动?

祁琪道:“你没看我动都不能动?这里离系舟峰还远着呢,你要是不肯抱着我走,你就走开,别来管我,让我给老虎吃了,你才快活。”

江帆道:“这里离系舟峰还很远?”

祁琪道:“很远很远。”

江帆道:“好吧,小可就抱着你走就是。”说着伸手抄起她的身子,快步往山路奔去。

奔出一段路,祁琪喊道:“喂,江帆,快停一停。”

江帆停步道:“什么事?”

祁琪道:“你跑得太快了,迎着风,我连气都透不出来,你把我转过来才好。”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转过身子。

祁琪脸贴着江帆的胸脯,偎得紧紧的,像一头小猫。她听到江帆的心,咚咚的跳得很猛,她自己的心,也在跳动,她觉得十分舒服。也十分好玩。

江帆依着她指点,翻山越岭,奔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赶到系舟峰,心中暗暗奇怪。想起蓝袍老人曾说系舟峰就在前面如今已经奔了几十里路,怎会如此远法?就问道:“怎么还没有到?”

祁琪仰脸笑道:“快啦,就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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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鄱阳湖畔,风光如画。一座巨宅,傍湖而筑,这是闻名江湖的“花月别庄”,画栋连云,高台曲植,气派相当不同凡响。华月初上,迷蒙的湖面闪起了波光,殷红的渔火,三三两两,缓慢地由湖滨往湖心移动,使这谧静的画面变成了动的。在面湖的观台上,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那老的年已半百,但仍风韵依稀,一身的珠光宝气,配上考究的宫妆像煞豪门贵妇,她,便是别庄之主“鄱阳夫人”。在她身旁坐着的,是个二十许丽人,美得象是传说中的仙女,她便是她的女儿江湖第一美人“武林仙姬”陶玉芬。母女俩静静地坐着,面色十分沉重,陶玉芬的眸中,还隐有泪光。偌大一个别庄,里里外外静得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