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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七步掌法

他坐在地上,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之事,抬眼望望独臂婆婆,并未说话。

独臂婆婆朝他点点头道:“你醒过来了,很好,那就随老婆子来。”

说完,朝流云剑孙景阳抬抬手道:“孙道友请。”

孙景阳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易总管请。”

独臂婆婆不再和他客气,离席行去。

许云鹏立即跟了上去,紧随她身后而行。

流云剑孙景阳也随着离去。

这一天,就在操练步法中过去,晚餐之后,天色已经全黑,君箫悄悄离开石屋,跃上林梢,一路提气疾掠,朝西北峡谷奔去。

磨刀老人刚吃过饭,独自站在石屋前面,突觉林梢微风一飒,一道人影已在面前泻落,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一步,喝道:“什么人?”

君箫压低声音,说道:“老丈,是晚辈。”

磨刀老人几乎不敢相信来人会是君箫,因为方才他看到人影之时,人已落到面前,就是江湖一流名家,也不过如此。

他双目之中,不禁露出惊喜的光芒,迎着问道:“会是你,你今晚不在房中练功,来此作甚?”

君箫道:“晚辈是来告诉老丈的,那一记掌法,晚辈已经练会了。”

磨刀老人脸色微沉,不以为然地道:“小哥,令师一定告诉过你,练任何一种功夫,都要专心一志的去练,功夫就是工夫,要下工夫,才能练得成工夫,练功切忌躁进,那有昨天才背熟口诀,今天就会练成之理?”

他说活之时,神态极为严肃,使人觉得他有爱之深,责之切的感觉。

君箫凛然道:“老丈教训得极是,只是晚辈真的练会了,只不知练得对不对,所以想来跟老丈请教。”

“练会了?”

磨刀老人实在不能相信,形意门最难练的内家功夫“七步掌”,君箫会在一个晚上速成,他目光之中,不禁露出怀疑之色,望着君箫,徐徐说道:“好吧,小哥且练给老汉瞧瞧。”

君箫答应一声,指指石屋前面一棵松树说道:“老丈请看,晚辈使的对不对?”

口中说着,右劈内弯,一面默默凝聚功力,一口真气,由手三阴经脉穴,循臂而上,呼的一声,向外推去。

他这里手掌甫发,但听“喀喇”一响,三丈外比手臂还粗的一棵松树,应手而断,折为两截。

这下,直看得磨刀老人又惊又喜,怔立当场!

“七步掌”,能伤人于七步。

通常一个人跨大步子,一步大概在三尺左右,这就是说:“七步掌”的掌力,最多也只能达到二丈一尺以内。

如今君箫这一掌,居然把三丈外的一棵松树劈为两截!

三丈,不就是十步了,他初学乍练,只不过昨天练了半个晚上,居然一学就会,而且比七步还多了三步!

不用说,这自然是碧眼真人这八年来给他打了好的根基,他才会有这么快速而惊人的成就!

磨刀老人愈想愈觉得意,心头一阵狂喜,忍不住连老泪也夺眶而出,颤声道:“成功了,孩子,你真的成功了,八年苦练,真是难为了你……”

他竟然老泪婆娑,连声音都咽哽住了!

君箫心中觉得奇怪,自己练成“七步掌”,磨刀老人究竟有何关连,值得他这般狂喜?

但他也被磨刀老人这份真挚的关切和爱护所感动,忍不住也目含泪水,感动地道:“老丈,你这样爱护晚辈,晚辈绝不会忘记你老人家恩情的。”

磨刀老人拭着老泪,蔼然笑道:“孩子,你练的太好了,太好了,走,咱们到屋里去,老汉有话和你说。”

君箫打从前晚发现磨刀老人起,就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位老人家隐居磨刀溪,必然另有缘故,他决不是普通磨刀的老人。

但现在,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磨刀老人若非父亲的好友,便是师父的至交,他必然是受了父亲或师父的重托,专为教自己练“七步掌”而来。

多半还是自己父亲,因为“七步掌”是形意门的武功,父亲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老人家没有亲自教自己练“七步掌”,大概是怕自己吃不了苦,不能专心一志的练,才托磨刀老人转授给自己,古人不是有易子而教的么?

他越想越觉自己想的不错,心头不禁油然生起对爹娘的孺慕。

十二岁那年,就随着师父前去上元观学艺,离开爹娘,屈指算来,已经八年了!

八年时间,他已经由孩童长大成人,如今“七步掌”已经练成了,对父亲也有了交代,正好可以回家省亲。

只是自己十二岁就离开家园,师父为了督促练武,更怕自己思家分心,从没和自己提起过家里的事,自己当然也不敢多问,直到如今,自己并不知道家在哪里?

磨刀老人已经推门进去,点起了油灯,君箫还怔怔地站在那里,想着心事,这就探着叫道:“喂,小哥,快进来。”

君箫应了一声,忖道:“对,磨刀老人一定知道,自己何不去问问他?”

这就迅快地走入屋去。

磨刀老人掩上木门,回身笑着问道:“小哥方才在想什么心事?”

他拉过一条木凳,要君箫坐下。

君箫就在他侧首坐下,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晚辈只是有一件事,想请教老丈。”

磨刀老人蔼然道:“小哥要问什么?”

君箫道:“晚辈在想,老丈一定和家父认识。”

磨刀老人这会并不否认,点点头道:“不错,老汉不但认识令尊,而且颇有渊源。”

君箫眼睛一亮,慌忙拜了下去,说道:“老丈果然是晚辈父执,恕晚辈不知之罪。”

磨刀老人一把把他拉起,说道:“小哥不可多礼,坐,咱们坐着谈。”

君箫回到凳上坐下,问道:“那么老丈一定知道晚辈家在哪里了?”

磨刀老人神色有些黯淡,只是微微点头道:“小哥想家了?”

君箫道:“晚辈十二岁那年,奉家父之命,随恩师学艺,已经整整八年没有回家了,晚辈艺成下山之日,家师就命晚辈来找老丈,那自然为了要晚辈练‘七步掌’而来,如今晚辈‘七步掌’已经练会,想回家省亲,只是晚辈幼小离家,不知家在哪里,还望老丈赐告。”

磨刀老人点点头,但没有正式回答,只是说道:“有许多事,今晚你即使不问,老汉也全要告诉你,你且稍坐。”

说着,站起身,朝壁角一张木床走去,翻起棉絮,取出一个破布包,然后又回身走来,说道:“小哥对令、师的剑术,学得如何了?”

君箫道:“家师只教了晚辈一招剑法。”

磨刀老人点头道:“九箫一剑,九伤一死,剑,本来就是凶器,用剑就是为了杀敌,一招自然够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双手解着破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条卷成一圈,像是锦丝织成的腰带。

磨刀老人双手取起腰带,脸色忽然变得郑重,说道:“箫俊,今晚师叔代表你爹,授你宝剑,你要跪下接剑。”

“磨刀老人原来是自己师叔!”

君箫心念闪电一转,口中恭敬地应了声“是”,依言跪到地下,朝上拜了四拜。

磨刀老人双手捧着腰带,肃然道:“形意门祖师,是岳武穆王,历代相传的祖训,是忠孝二字,形意门没有不忠、不孝之人。本门自祖师创立迄今,传到你,已是二十一代,除了不准为异族鹰犬,行走江湖,替天行道,诛暴安良,本门没有严格的律条,只要不违天理,不悖人情,就是恪守了形意门的律条,你必须牢记在心。”

君箫道:“弟子自当恪遵勿忘。”

磨刀老人道:“好,你把剑接过去。”

君箫应了声“是”,恭敬地接过衣带。

磨刀老人目中隐含泪光,笑道:“好了,孩子,你可以起来了。”

君箫仰脸道:“你老原来是弟子师叔,弟子理该给师叔叩头。”

说着,把衣带放到一边,又恭敬地磕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磨刀老人含笑道:“孩子,你快坐下来,师叔还有话告诉你。”

君箫依言回到凳上坐下。

磨刀老人道:“你可知此剑来历?”

君箫道:“请师叔示知。”

磨刀老人道:“此剑名玉芙蓉,是举世闻名的一柄宝剑,不但斩金截铁,无坚不摧,更因它冰刃耀雪,晶莹如玉,才有此名,是本门历代相传的传门之宝,还有四句诗为赞,那是:

‘秋水玉芙蓉,决云断彩虹、匣中转紫电,人海斩蛟龙’。又因此剑是一柄软剑,可以当作腰带,围在腰间故而又有玉带剑之称。”

说到这里,口气一顿,接着指指玉带剑,续道:“你现在先把它收起来,最好束在外衣之内,以免被人发现,行走江湖,也不准轻易使用……”

君箫依言把玉带剑束到腰间,心中却暗暗觉得纳罕,这柄剑为什么不能被人发现?

为什么不准轻易使用?

他想问,但他还没有开口,磨刀老人已经接着说道:“你也许会觉得奇怪,这柄剑,为什么在行走江湖之时,不准使用?因为师叔授你此剑,是要你用此剑清理门户,湔雪不共戴天之仇……”

“湔雪不共戴天之仇”这几个字钻进君箫的耳朵,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急急问道:“师叔,你说不共戴天之仇?”

磨刀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听师叔说下去,这话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你师祖门下,一共收了三个门人,大师兄姓申,名赞延,二师兄就是你爹,师叔就是老三。”

“二师兄只长了我一岁,咱们那时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但大师兄却比我们大了十来岁,早已艺满下山,就在那年的秋天,你师祖从外面回来,脸上怒容未消,当着二师兄和我,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把大师兄逐出门墙。”

君箫问道:“大师伯可是犯了门规?”

磨刀老人道:“不知道,当时二师兄和我,年纪还小,眼看你师祖在盛怒之中,自然不敢多问,不知大师兄究竟犯了什么门规?后来你师祖一直没有再提大师兄的事,直到你师祖去世,他老人家没有说,我们也一直没有问。”

君箫道:“后来呢!”

磨刀老人道:“从那年起,我们一直没有见过大师兄,就是江湖上,也好像失去了大师兄这个人,没有人再见到过,也没有人再提起申赞延这三个字。”

他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直到八年前……”

君箫心中暗道:“八年前就是自己跟师父学艺的那一年!”

只听磨刀老人接下去道:“大师兄忽然找上你家……”

君箫心头一凛,说道:“他找爹有什么事?”

磨刀老人道:“师叔没有在场,据说他和你爹在大厅上谈了很久,两人谈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因为当时只有你徐师哥(徐志刚,萧清宇的大弟子),在厅外伺候,好像听说大师兄带了一张什么聘书,你爹不肯接受,后来他又要以一颗骊龙珠,交换玉芙蓉,你爹因此剑是本门历代相传的镇门之宝,也拒绝了,他就悻悻地起身告辞,你爹把他送出大门,突然踣地不起……”

君箫听得心头直颤,俊目含泪,急急问道:“我爹怎么了呢?”

磨刀老人神色一黯,说道:“等到你两个师哥赶出去,二师兄已经身中奇毒,不会说话了……”

君箫只觉头上如中木杵,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急急问道:“师叔,我爹是大师伯害死的么?”

磨刀老人点点头道:“事后发现,你爹烟管的翡翠嘴上,被人下了剧毒,那也许是你爹敬大师兄一筒烟,他在烟嘴上抹了毒……”

君箫流泪道:“这恶贼,爹和他何怨何仇,他要下这毒手?”

磨刀老人道:“这也许是杀人灭口,他怕和你爹谈过的话,机密外泄,但最恶毒的,是当天晚上……”

君箫身躯一震,问道:“当天晚上怎么了?”

磨刀老人道:“就在当晚玲珑山庄突然四处起火,火光中,冲进许多黑衣蒙面人,逢人就杀……”

君箫一颗心怦怦直跳,问道:“我娘呢?”

磨刀老人道:“你娘一身武功,原也极高,只是当晚许多蒙面人中,竟然个个都是好手,玲珑山庄,虽是形意门所在,但除了你娘和你两个师哥,只是一些下人,激战之中,你两个师哥,先后遭害,你娘正在危急之际,总算来了救星……”

“啊!”

君箫惊喜地“啊”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人救了我娘?”

磨刀老人笑了笑道:“没有人看见这人是谁,只是一条黑影,自天而降,像旋风般一转,围攻你娘的七个高手,在电光石火之间,全被废去了一条右臂……”

“九箫合一!”

君箫眼睛一亮,喜道:“那是师父,啊,后来呢?”

磨刀老人道:“你师父惊退贼人,就走了,你娘听了你师父的劝告,因贼党势盛,只好暂时隐避,当晚也走了,同时又悄悄送了个信给师叔也避一避,这样,师叔也在玲珑山庄出事之后,举家迁避,就在师叔一家走后的第四天,会稽老家,房屋也被人纵火烧了。”

君箫问道:“师叔,我娘呢,现在哪里?”

磨刀老人微微摇头道:“目前时机还未成熟,你娘不会见你的,就是当了面,你也不会认识……”

君箫突然心中一动,不禁跳了起来,急急问道:“师叔,那孝女庵的瞎眼佛婆,莫非就是娘了?”

磨刀老人微微摇头道:“孩子,你娘不愿意你去打扰她,这和师叔一样,没人告诉你,你怎么也想不到磨刀老人会是你师叔。”

“这是因为当年毒害你爹的虽是申赞延,但他背后,必然另有主使之人,此人能差遣大师兄,必然是个厉害无比的人物,也许他手下羽党极多,只要把这人找出来,复仇的时机一旦成熟,你母子就可重逢了,反之,目前连仇家是谁,还没弄清,咱们就不能稍露形迹。”

他不待君箫开口,接道:“师叔要你不能稍露行迹,那是因为:第一,也许对方势盛,咱们一旦露出身份,就成了敌暗我明,对咱们自然是大大的不利。第二,如果咱们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设被对方警觉,岂非打草惊蛇?故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你必须耐心等待,不可轻举妄动。”

君箫道:“依师叔之见,弟子现在该怎么办呢?”

磨刀老人沉吟了下,才道:“走,师叔带你找一个人去。”

说完,就呼地站了起来。

君箫问道:“师叔是说咱们今晚就离开这里么?”

磨刀老人道:“不错,咱们立时就走。”

挥手一掌,吹熄了灯火,正待开门出去!

君箫突然压低声音,叫道:“师叔,慢点。”

磨刀老人发觉君箫声音有异,急忙轻声问道:“什么事?”

君箫凝神谛听了一回,悄声道:“外面有人。”

磨刀老人暗暗感到惊奇,自己在形意门,算得第一高手,内功修为,少说也下过二三十年功夫,自己一无所闻,他怎么听到的?

这就问道:“你没有听错?”

君箫答道:“弟子不会听错,来人轻功极高,而且在六七丈外已经悄悄分散,隐伏下去。”

磨刀老人暗暗吃了一惊,说道:“会有这等事!”

一下从桌上抓起旱烟管,悄悄移近窗口,凑着眼睛由窗缝中往外瞧去。

下弦月,本来就有些朦胧,这时又有一层乌云,掩去了月色,使得这一片峡谷,树影迷离,黑沉沉的,看不清有人!

磨刀老人凝足目力,仔细察看了一阵,依然一无所见,心中不禁疑信参半,忖道:“真要有人,那一定在树林子里,躲了起来,这孩子一身修为,莫非真的会超过自己不成?”

“唔,他们一进入峡谷,就隐藏起来,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不可能,那是……”

他想到可能君箫进来之时,被人发现,心头不觉一沉,急急问道:“孩子,你进来之时,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君箫道:“这大概不会吧,弟子来的时候,极为小心,大概不至于会被人发现。”

磨刀老人道:“这就奇了……”

君箫轻声道:“师叔,又有人来了。”

这回磨刀老人也看到了,因为从谷中林梢而来,飞泻地面的,一共有四条人影。

最前面的一个,敢情是带路的人,走的遮遮掩掩,进入谷口之后,更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每走一段路,必然停下步来,朝身后三人,打着手势。

他身后三人,随着他手势行走,但只要看他们走路的神气,显然自视甚高,并未把埋恨谷的人,放在眼内,方才在峡谷外面,还稍有顾忌,这回到了峡谷之内,更是大模大样,肆无忌惮。

君箫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今天上午,要他自我介绍,露了马脚,被独臂婆婆擒去的许云鹏。

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如今又领着外人,到峡谷里来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后面三人,君箫也认识两个,一个是拿云手钱飞,一个是冷面鬼王孙浩,都是七星会的护法。

还有一个则是又矮又小的道人,头簪羊角,腰悬葫芦,看去一身邪气,但却走在最后,一摇三摆,十分可笑。

看情形,这一行四人之中,他的身份最高了。

磨刀老人看得暗暗惊异,凉雾山,埋恨谷,只有一道出入谷口,有黑飞狐孟婆婆坐镇,只要有人潜入,被她发现,就是拦不住人家,也会有信号传入。

何况谷中一草一木,经常夫人二十年整理布置,可说防守极严,就算飞鸟也难飞入,(君箫住的“北区”和磨刀老人住的峡谷,已在埋恨谷最里面,地势较僻,守备上自然也较为松懈的多了)这些人如何进来的呢?

(他只管磨刀,自然并不认识许云鹏。)

就在他思忖之际,许云鹏领着三人,已经走到石屋前面。羊角道人脚下一尸停,尖着嗓子叫道:“云鹏!”

这人一开口,声如童子,又尖又细,但他颔下一把山羊胡子,可已经花白了。他这一开口,磨刀老人突然想起一个邪派中的人物来,心中暗暗忖道:“这妖道莫非就是羊角老妖不成?”

许云鹏赶紧躬身道:“弟子在。”

君箫暗道:“原来这矮小道人,就是许云鹏的师父。”

只听羊角道人尖声道:“你说这条溪水,就是磨刀溪引来的么?”

“是的。”

羊角道人又道:“有一个磨刀老人在替常夫人磨刀?”

许云鹏又应了声“是”。

羊角道人道:“四十九柄‘绝户刀’,确是出于青城聋铁匠之手?”

许云鹏躬身道:“是的,弟子查得清清楚楚,据说这磨刀老人,就是聋铁匠介绍来的。”

羊角道人“唔”了一声,问道:“你说四十九柄刀,都浸在水里。”

许云鹏道:“是的,就浸在潭里。”

羊角道人道:“好,你去把它捞起来。”

他只顾自己说话,也没和同来的拿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二人商量一声,在他眼里,根本没有这两个“护法”。

钱飞和孙浩二人,对这位天蝎宫宫主羊角老妖,可着实心存敬畏,老妖对他们虽然没放在眼里,但他们对老妖却恭敬得很,站在他两边,吭都没敢吭一声。

许云鹏答应一声,走近潭边,蹲下身子,伸手朝水中捞去。

这一捞,果然给他从水中捞起了一柄狭长的单刀,这就双手把刀送到羊角道人面前,说道:“师父,刀在这里了。”

羊角道人只看了一眼,冷哂道:“这是普通单刀,哪是什么‘绝户刀’?你再去捞捞看?’

许云鹏又应了声“是”,回到潭边,掳起袖管,在水中一阵掏摸,说道:“师父,没有了。”

羊角道人道:“你不是说刀全浸在水中么?”

许云鹏道:“是的,弟子是听罗光说的。”

羊角道人问道:“他们人呢?”

许云鹏道:“他们今晚被总管调去守东区的花林去了。”

君箫听得暗暗奇怪,北字十三号和十五号,明明是被许云鹏杀之灭口,他敢情不敢对师父直说。

羊角道人问道:“谷中的人,经常调动。”

许云鹏道:“弟子初来,还不大清楚。”

这是实话!

羊角道人道:“好,你去把磨刀老人叫出来,为师有话问他。”

磨刀老人听得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糟糕,这老妖可不好应付……”

许云鹏刚应了声“是”,只听有人干笑一声,接口道:“不用叫他,有什么,问老婆子也是一样。”

那是埋恨谷总管独臂婆婆的声音!

磨刀老人暗暗“哦”了一声,君箫果然没有听错,埋伏在石屋三面的人,敢情就是独臂婆婆了。

拿云手钱飞倏地回过头去,沉喝道:“什么人?”

独臂婆婆已经从他们右侧树林中大步走出,嘿然笑道:“这话应该由老婆子问你们才对。”

她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使女,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柄厚背九环金刀,正是独臂婆婆的成名兵刃--断魂刀。

羊角道人丝毫没把突然现身的独臂婆婆放在眼里,只是尖笑一声道:“算得很准,果然被你们等着了,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不一起站出来,难道还要我下帖子请么?”

“呷呷呷呷!”

左首林中,响起一阵鸭子般的笑声,珠花娘(古婆婆)一张驴脸,堆满了谲笑,随着笑声,走了出来,她身后同样跟着两个青衣使女。

同时在羊角道人三人身后,也出现了一个矮胖老妇,那是善于使毒的嫪姆,和两个青衣使女,只听嫪姆阴恻恻道:“真没想到昔年大名鼎鼎的羊角老妖,居然会是七星会天蝎宫的宫主。”

羊角道人尖声大笑道:“本真人也没想到你们阴山四丑,会躲在凉雾山兴风作浪,你们主子到底在捣什么鬼?”

独臂婆婆冷冷地道:“江湖上有些人对你羊角老妖也许有些心存畏忌,但阴山四丑却并不一定怕你,也不吃你老气横秋的这一套,夜闯埋恨谷,如果没有一句像样的交代,就算咱们主人答应放你们出去,阴山四丑也未必答应。”

君箫心中暗道:“原来这矮小道人叫羊角老妖,她们四人,则叫阴山四丑!”

羊角道人纵声大笑道:“你们不放过本真人,又待怎样?”

独臂婆婆冷声道:“自然只好把你们留下了。”

羊角道人又是一声尖笑道:“就凭你们三个,还不配在本真人面前说大话。”

独臂婆婆脸色一沉,冷喝道:“羊角老妖,你少冒大气,老婆子还觉得你不配和我动手呢!”

说到这里,转脸喝道:“许云鹏。”

许云鹏忽然越前两步,躬身道:“属下在。”

独臂婆婆伸手一指羊角道人,喝道:“你过去把你那老妖师父给我拿下了。”

许云鹏抱拳应“是”,倏地转过身去,面对羊角道人而立,双目直盯着师父,一言不发。

羊角道人愕然道:“云鹏,你怎么了?”

许云鹏一言不发,突然朝羊角道人冲了过去,挥手一招“鬼王举牌”,迎面劈去。

要知许云鹏的武功,乃是羊角道人亲手所授,此时眼看他居然敢用来袭击自己,不禁又惊又怒,目眦俱裂,口中沉喝一声:“云鹏你疯了!”

反手一撩,一把抓住了许云鹏的右腕。

许云鹏右腕被扣,忽然怒吼一声,左手又是一掌,朝羊角道人肩头狠命击去。

这时,珠花娘在左,嫪姆在右,倏然扑近,双掌同时击到。

羊角道人虽然抓住许云鹏右腕,但许云鹏到底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再说此刻看他只是一言不发,形同痴呆,只知向自己攻击,分明是被人家下了某种迷药,一时怎忍对徒儿下手?

举手一挥,将许云鹏向空旷无人的草地上扔去。

这一瞬间,羊角道人身侧的拿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也同时一闪而出,迎着截住了珠花娘和嫪姆两人。

要知双方出手,都是快疾的攻势,几乎是一遇即合,就动上了手。

拿云手钱飞身躯矮胖,腹如覆盆,但身法奇快,身形一下横移,就拦在珠花娘前面,胖脸上笑容未泯,尖声笑道:“珠花娘,要动手,也该由兄弟奉陪。”

右手一抬,五指如钩,直向珠花娘肩头抓去。

珠花娘一掌原是朝羊角道人拍去,给拿云手钱飞一拦一闪,掌势早就落空,但拿云手钱飞的一记擒拿手,却迎面抓到,来势极为凌厉。

他抓的是珠花娘左肩关节,手指未到,五缕尖风,已然袭到。

珠花娘成名多年,久经大敌,口中厉笑道:“姓钱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脚下移形换位,避开拿云手一抓之势,左肩一沉,左手骈指如戟,袭取他“分水穴”,右手握拳横打,一记“木杵撞钟”,朝他左“太阳穴”擂去,双手齐发,直戳横打,各具威力。

拿云手钱飞发出狼嗥般一声长笑,喝道:“老婆子,你接着。”

声出招出,不退反进,连连反击。

他外号拿云手,就是以七十二把“拿云手”精擅擒拿手法,驰名江湖,这一展开反击,一团矮胖人影,倏忽进退,快捷如风,双手伸缩之间,变化迭出,记记扣拿敌人关节要害,当得出手如电四字。

珠花娘虽是拍花党的老祖宗,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是使用迷药,但她本身武功,却也十分了得,口中尖笑一声:“来得好。”

双手开阖,竟柔若无骨,五指撮拢,状似蛇头,在不停的摆动中,乘隙进招,遇缝即钻,招式怪异之极。

再说嫪姆和珠花娘是同时发掌朝羊角道人袭去的。

嫪姆在右,正好遇上迎着闪身而出的冷面鬼王孙浩。

一个直欺而上,一个横闪而出,一个举掌直劈,一个架臂横封,两下里很快就撞上了,但听“啪”的一声,双臂交击,两个人各自被撞得后退了一步。

嫪姆目光一注,沉笑道:“你掌上还有些功夫,来,再接嫪嬷嬷一掌试试。”

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冷面鬼王大笑道:“再接你十掌,孙某也不在乎。”

果然挥手一掌,又迎着嫪姆手掌击来。

这一掌,双方都使上了八九成力道,但闻蓬然一声震响,两人还是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在此时,嫪姆陡地大喝一声,身形拔起,上身俯扑,双掌使了一招“日月双悬”,劈击而下。

冷面鬼王和她两招硬拼硬打,实在不敢相信这矮胖婆子一身功力,会胜过自己?

因为刚才两掌硬拼,势均力敌,嫪姆的功力,并不见得高过自己,那么她就不该如此猛扑猛打,又朝自己飞扑过来。

心念转动,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双足站桩,潜运功力,双掌上托,使的是一招“刘海托天”,硬接嫪姆一记“日月双悬”。

一个飞扑,一个上迎,双方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四掌同时接实。

这两人的功力悉敌,先前两掌硬拼,还不见得如何?

但这会四掌交击,双方可说都使上了全力,但闻冷笑,闷哼,同时响起,两人脚下浮动,各自被震得疾退三步。

冷面鬼王孙浩徐徐吸了口气,忽然仰天大笑道:“原来昔年名满江湖阴山四丑中的嫪姆,二十年不出,掌上功夫,也不过尔尔。”

嫪姆深沉一笑,说道:“无知狂徒,你马上就会知道。”

冷面鬼王点头道:“很好,那你就等着瞧吧!”

嫪姆果然不再向他出手抢攻,冷面鬼王也似乎没有再和她动手的意念,两人只是目注对方,隔着丈许远近,凝神对峙。

这一段话,分开来说,似乎觉得已有很多时间,但其实只是羊角道人扣住许云鹏手腕,把他扔出去的一瞬间事。

珠花娘和嫪姆,分由拿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接着,羊角道人依然空着双手,呵呵一笑,朝独臂婆婆说道:“看来你们阴山四丑,使的还是昔年一些见不得人的鬼把戏,你大概在我徒儿身上,做了手脚,现在你把解药交出来,本真人看在你们旧主人的份上,今晚之事,就此揭过。”

许云鹏经他扔出,摔在草坪上,竟然踣地不起,一动不动,敢情是被他师父借着扔出之力,闭住他的穴道。

君箫一直凑着窗缝,看得十分清楚,但以他的目力,他并未看出羊角道人使的什么手法,把许云鹏给制住了,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羊角老妖,果然有些门道,无怪他口气这般托大了!”

独臂婆婆冷然一笑道:“你认识咱们老主人?”

羊角道人呵呵笑道:“岂止认识?”

独臂婆婆道:“听你口气,似乎和咱们老主人颇有渊源了?”

羊角道入一手捻须道:“不错,你们旧主人此次重出江湖,还是本真人的引介,担任了本会副总护法……”

独臂婆婆面现惊异,问道:“你说什么?咱们老主人担任了七星会的副总护法?”

羊角道人得意地道:“难道本真人还会骗你不成?”

独臂婆婆怒哼一声道:“羊角老妖,你是说梦话,还是把我婆子当三岁孩子?”

羊角道人拂然道:“本真人是何等人物,岂会和你说谎打诳?”

独臂婆婆道:“那很好,你是七星会的天蝎宫主,说的话自然不假,老婆子正好带你见夫人去。”

羊角道人道:“你们夫人是谁?本真人确想见见她。”

独臂婆婆道:“你要见夫人,容易得很,不过要让我点你三处大穴……”

羊角道人轻哼道:“本真人……”

他话声未出,但听“砰”“砰”两声,对峙中的嫪姆和冷面鬼王孙浩,同时跌倒地上。

原来嫪姆是使毒的能手,冷面鬼王精通异教中的“阴极掌”,两人在两掌硬拼后,不分胜负,第三次双掌对实,两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一个在双掌上使了无形剧毒,一个在双掌翻起之时,暗暗运上了“阴极掌”,如今一个身中剧毒,一个寒毒发作,各自摔倒地上。

(当时君箫只不过被“阴极掌”掌风扫中了一点,而且练的又是玄门护身真气,故而发作较缓,这会两人双掌互击,寒毒发作,自然要快得多了。

羊角道人话声一顿,脸色倏地一沉,喝道:“你们……”

只说了两个字,突听和拿云手钱飞动手的珠花娘,忽然响起了一阵“呷”“呷”尖笑,说道:“姓钱的,你扣住老婆子脉门,没有用的。”

拿云手钱飞,精擅擒拿手法,正是以七十二把“拿云手”成名,手可拿云,要拿珠花娘的脉门,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他可拿错了人,珠花娘古婆婆是拍花党的老祖宗,拍花党只要沾上你一点衣衫,你就会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像珠花娘这样的老手,你不和她双手接触,她还可以在你身上暗下迷药,这一拿住她的手腕,岂不正好着她的道?

珠花娘笑声甫落,她说的没错,扣住她脉门,并没有用,拿云手钱飞“咕咚”一声,栽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珠花娘拍手笑道:“小香、小玉,给老婆子拿人。”她身后飞快闪出两个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挟持着钱飞,从地上拖了起来。

这时,站在嫪姆身后的两个青衣使女,也快速救起了嫪姆,同时也把冷面鬼王孙浩一起擒了过去。

这下,直看得羊角道人脸色大变,口中发出夜枭般一声长笑,蓦地身形似箭,直向珠花娘射去,厉喝道:“本真人先劈了你!”

身形甫起,右手已从背后剑囊中掣出一柄青钢长剑,如电闪星漩,带起漫天精芒,朝珠花娘迎面洒去。

这一剑有如密集的尖锥,千头万绪,凌厉慑人!

连隐身窗后的君箫,也看得暗暗一呆,忖道:“羊角老妖,果然有点妖气,就以这一剑来说,宛如风飘万点,不易化解,也显得邪门得很!”

珠花娘武功虽然不弱,但她不是使剑名家,眼看青芒刺目,寒风扑面,万点银星,簇拥而来,竟然瞧不出刺向自己何处?

心头一凛,身形一晃,猛地往一侧疾闪而出。

独臂婆婆心知羊角道人,精擅剑术,素有“飞蝗剑”之称,珠花娘未必是他对手,倏地回过身去,从一名青衣使女手中,接过九环金刀,沉喝道:“羊角老妖,你要动兵刃,就该冲着老婆子来!”

身形离地掠起,一晃之际,宛如流云,轻灵异常,从斜刺里飞出,朝羊角道人截去。

君箫看得心头暗暗惊异,珠花娘吸气侧闪,和独臂婆婆晃身掠出的身法,敢情正是“四九刀阵”的步法,但和范师叔(天台山农)传给自己的“九转遁形身法”太近似了,几半是同一路数,只是珠花娘和独臂婆婆使出,较为简单而已。

羊角道人朝珠花娘电射过去的一剑落空,心头似乎微微一怔,足尖一点,倏然再次朝前欺去,但此时独臂婆婆已然从斜刺里掠到,手横金刀,一下拦住了去路。

羊角道人怒笑道:“很好!”

右手长剑疾快交到左手,右手一抬,又从背后剑囊中撤出了一柄长剑,他手法熟练,因此剑交左手,右手撤剑,动作极快,“很好”两字堪堪出口,双腕一振,右手长剑抡处,欻然幻起三朵剑花,向面前独臂婆婆袭去。

左手手腕一抖,只听“锵”的一声脆响,一柄长剑,突然震得寸寸断折,一片碎剑,宛如一群飞蝗,朝珠花娘激射过去。

原来他“飞蝗剑”之名,由此得来!

独臂婆婆看他撤出双剑,只当他双剑同使,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么一招绝着一自震长剑,以碎剑伤人!

要知她在阴山四丑中,以精擅暗器出名,武林中任何一个精擅暗器的高手,必然会发会收。

因为师傅如果教徒弟暗器,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学接别人的暗器。

独臂婆婆骤睹羊角道人“飞蝗剑”出手,一时那还怠慢,喉间一声沉嘿,左臂一横,金刀护胸,双足一点,身随声发,迎着羊角道人一蓬碎剑飞起,右腕一抬,从衣袖中露出一只乌黑的铁手,朝“飞蝗剑”中抓去。

她铁手掌心,装着一块专吸暗器的磁铁,这一抓之势,一蓬碎剑,由散而合,一齐朝独臂婆婆铁手上飞去。

羊角道大不觉一怔,口中沉笑一声,追踪跃起,右手长剑一抡,朝独臂婆婆双足撩去。

独臂婆婆刚把碎剑吸到手上,凌空拔起的身形,还未落地,垂首一顾,瞥见一片精芒,轮转如电,紧随自己双足,腾空而上,心头不禁大骇,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竭尽平生之力,双足往上一提,右手(右手是铁手)藉机往下猛劈,把收来的一把碎剑,朝羊角道人当头撒下,同时她借着铁手下劈带起的风力,身躯旋空折转,斜往七八尺外飞去。

羊角道人没想到独臂婆婆一身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身在半空,还能上提,尤其她铁手下劈,竟把自己一蓬碎剑,朝自己当头打下。

他知道独臂婆婆精擅暗器,一时倒也不敢大意,回剑一挥,使了一招“三花聚顶”,剑光幻起三朵碗口大的剑花,护住了头顶。

但听一阵“叮”“叮”,碎响,如珠落玉盘,数十截断剑,立被击得四散飞溅,响起一片嗤嗤破空之声,恍若火树银花,星芒流闪。

两道人影,倏然堕地,独臂婆婆一张狭长脸上,森寒如铁,冷冷说道:“羊角老妖,在江湖上盛名久著,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羊角道人两颗精光如豆的跟睛,直注着独臂婆婆,沉笑道:“你敢轻视本真人?那就试试本真人的剑法!”

突然欺身探臂,飞快劈出一剑,剑光一闪,就爆出满天剑花,直向独臂婆婆身前飘洒过去。

独臂婆婆冷森一笑道:“老婆子正要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左手九环金刀一横,平推而出。

羊角道人未待独臂婆婆刀招推出,满天剑花忽然尽敛,化作一点寒星,“叮”的一声,点在她九环金刀之上。

他这一剑,名为‘点铁成金”,把功力集中一点,劲道之强,非同小可,独臂婆婆金刀一触之下,竟被当场震退了三步。

独臂婆婆突然一惊,只听羊角道人大笑一声,他点出的一点寒星,突然斜飞而起,变化一缕精练,直刺过去。

这是一招“后羿射阳”剑势才发,紧接着变为“长虹吐焰”,刺出的一缕精练,倏忽间又化作一道白虹,电射而出,双足点处,纵步腾身,横剑扫出,一招“横澜千里”猛向独臂婆婆身前横卷过去。

这三招连环进发,变招换式,快速无匹,招式玄奥,威力绝伦!

尤其最后一招“横澜千里”,剑光像扇面般横洒开去,两丈方圆,几乎全在他剑光笼罩之下,势道之强,令人无从封解。

独臂婆婆自然识得厉害,心中暗生凛骇,忖道:“这老妖果然是剑中之妖,不可轻敌!”

心念转动之际,金刀护胸,贯注内力,左右摆动,连劈带拂,使的是“左萦右拂”,以退为守,紧封门户,脚下连连后退,才算化解了面前两招。

紧接着只听她喉头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霍地拧腰半旋,金刀展动,九枚金环响起一阵金戈铁马般的啷啷声响,幻起了一片金光,重重刀影,已把她一个人裹了个风雨不透!

双方势道均快,剑光刀影,骤然一接,登时传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金铁狂鸣,黑夜之中,火花飞溅,声势极为骇人。

这真是快得如同雷光石火,横飞剑光,重叠刀影,均在这一接之下,悉数幻没,两条人影,也同时倏地分开。

独臂婆婆一头花白头发,几乎披散,无风自动,长得像一根木头的脸上,满脸皱纹,扭动不已。

羊角道人手仗长剑,鹰目连翻,紧盯着独臂婆婆,冷然一笑道:“你能接下本真人连环三剑,倒是很难得的!”

独臂婆婆微带喘息,嘿然道:“这大概是你羊角老妖的看家本领了,但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出奇之处?”

羊角道人大笑道:“本真人看家本领,岂止这些?”

蓦地后退,右手半截长剑,交到左手,右手“呛”的一声,从肩头剑囊中同时又抽出两柄剑来。

独臂婆婆心头忽然一动,暗道:“我不能让他占了先机!”

一念及此,不觉口中大喝一声,突然欺身而上,金刀翻飞,泼风般劈出。

这会她有意占先,左手连挥,着着俱是进击的刀招,但见刀光霍霍,瞬眼之间,已经连攻了一十八刀。

这一十八刀,变化诡异,刀法娴熟,刀锋电转,快得肉眼难分,刀刀间不容发,像长江、大河滚滚而来。

羊角道人堪堪从肩后拔出两柄长剑,没想到独臂婆婆会抢先发难,这一阵抢攻,直逼得他只好挥剑让身,退让不迭。

但羊角道人剑上的功力,确实已臻上乘,仓促间挥剑封驾,不过三五招,就已稳住,因此也只被逼退了三数步,便渐成均势。

羊角道人右手执着两柄剑,合起来就像一柄,同时左手也执着一柄长剑,此刻双剑连挥,剑光疾转如轮,剑风呼啸,有如雷电交加,声势渐趋猛烈!

正在拼斗之际,只听羊角道人尖声大喝,右手一扬,把本来合着使用的一柄长剑,突然祭起空中。

紧接着右手一招“直破天门”,劈向独臂婆婆,左手一振,剑尖点在凌空祭起的剑柄之上。

那柄长剑受到点动,呼的一声,笔直朝上飞起三丈多高,然后又垂直朝独臂婆婆当头直插而下。

独臂婆婆九环金刀“迎风击浪”,迅疾架开羊角道人直破“天门”,金刀迎头一挥,一个撒花盖顶,倏地向上迎去。

但听“铮”然一声,把垂直插下的一柄长剑,磕得激飞出去,但那长柄剑飞出一丈来远,就划了一个弧形,又倒飞回去。

羊角道人又是一声尖喝,双剑轮飞,攻出两招之后,右手一撩,剑尖又点在那柄飞来长剑-的剑柄之上,长剑受到点击的力量,又朝独臂婆婆飞刺过去。

这样每三招之中,就有一次点动凌空飞刺的长剑,也等于有三柄长剑,向独臂婆婆轮番攻击。

尤其那一柄凌空飞刺的长剑,因为没有一定的招式,是以更见辛厉,但见来去如电,激起一片风雷之声,十分刺耳惊心,独臂婆婆左手一柄九环刀,除了封解对方双剑,已渐有不能肆应之感,右手一只铁手,本来很少出手使用,此刻也已随着剑势,加入封拆,才稍稍扳回劣势。

珠花娘看出独臂婆婆形势吃紧,口中沉喝一声:“妖道看掌。”

一下欺到羊角道人背后,劈手一掌,拍了过去。

羊角道人右手一送,把手中长剑,朝独臂婆婆左侧掷去,身形倏转,锵的一声,右手又从他肩头剑囊之中,抽出一柄长剑,剑甫出鞘,就反削珠花娘拍来的手掌。

独臂婆婆刀、掌齐施,才和羊角道人打成平手,心头自是十分愤怒,此时瞥见羊角道人右手掷出一剑,闪电般从自己身侧擦身而过。

她虽然对羊角老妖的怪异剑法,并不熟悉,但眼光却十分锐利,心中寻思,这一剑既不是对她而发,那准是对付珠花娘的无疑。

心念电转,立即大声喝道:“老妹子,当心羊角龙妖使诈。”

珠花娘一掌出手,就见羊角道人右手又从肩头抽出一剑,反手削来,右掌一缩,滑步闪出,左掌正待斜击出去,突然听见独臂婆婆的喝声,心头方自一凛!

就在此时,耳中也依稀听到一丝破空之声,由身后传来,她究竟也是久经大敌之人,立即想到羊角道人方才右手掷出的一柄长剑飞射出去,不见下落,莫非回头朝自己袭来?

心念一动,赶紧使展挪移身法,一下横移数尺,果见一柄无人长剑,挟着轻嘶飞射出去,若是自己再缓上半步,势非被它穿胸而过不可。

一时不觉大怒,呷呷笑道:“好个妖道,原来你只会偷袭!”

突然欺身直上,双掌一紧,急攻过去。

羊角道人呵呵尖笑道:“本真人一共使出四柄长剑,你看得清清楚楚,如何偷袭你了?”

他在笑声之中,双剑转飞,连番攻出,同时也响起一阵“叮”“叮”剑鸣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他除了手中双剑之外,还有两柄长剑,在身外划着弧形,电旋飞舞,此去彼来,他手中双剑不时的交换点动,循环攻敌。

独臂婆婆对他这两柄无人长剑,恨得牙痒痒的,几次使力想把它磕飞出去,无奈你越磕得重,飞出去越远,经羊角道人轻轻一点,飞回来的也越快,真是磕之不掉,挥之不去,凌空飞刺,无迹可求!

这一场搏斗,剑影弥空,刀光匝地,加上掌风奔腾,铁手呼啸,真如风雨飞洒,雷电交作使人目眩神驰,震骇不已。

转眼工夫,已经恶战了将近百招!

羊角道人被称为剑中之妖,四柄长剑,两实两虚,挥洒自如,不但手中两剑,飞舞如轮,着着进击,迅捷奇诡,凌空飞刺的两剑,毋需收回再发,交互划着弧形,回翔飞舞,你只须用剑尖轻轻一点,就任意取敌,流畅无比。

这百余招下来,几乎已把独臂婆婆和珠花娘二人,圈入在一片剑影之中。

独臂婆婆一柄九环金刀使得“啷”“啷”作响,也只能封架对方四剑的攻击,就是被羊角道人剑剑交逼,腾不出手,她空有一身暗器,就是使不出来。

珠花娘从不使用兵刃,双掌开阖,乘隙进招,遇剑则闪,和独臂婆婆配合攻敌,倒也能收互相攻守之功。

尤其两人在对方来去如电的剑影之中,盘旋游走,形如鬼魅,飘忽轻灵,眼看剑剑都如擦身而过,但却没有一剑刺上半点衣角,使的正是埋恨谷正在训练“刀手”的“四九刀阵步法”。

不,君箫一看就认出她们使的正是范师叔的“九转遁形身法”,只是她们使的,似乎只有“七转”,比九转少了“二转”,因此两人虽然有惊无险,但也“转”的十分惊险了。

“她们究竟和范师叔有什么渊源呢?”

君箫心头正在思忖之际,只听磨刀老人以“传音入密”说道:“孩子,记着,这羊角老妖,素有剑中之妖的名称,据说他在山西羊角山一处石窟中,得到一部剑经,其中载有两种剑中绝活,一种就是‘弹剑神通’,方才你已经认过了,江湖上称之谓‘飞蝗剑’……”

君箫听得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他还有一种绝活是什么?”

磨刀老人道:“还有一种就是他肩头背的剑囊,据说他囊中贮有九剑,叫做‘五明四暗’,五明就是双手使五剑,他现在只使出四柄长剑,还有一支没有使出,四暗,是另有四柄长剑,是他的暗器,施展‘弹指神通’用的!”

君箫道:“他的‘弹指神通’和现在的四剑齐使,确是十分厉害。”

磨刀老人道:“他还不算厉害,武林中还有一个叫做七绝魔剑邓玄公,精擅‘七绝剑气’,能伤人于无形,比他更厉害得多了。“君箫心中暗想:“不知魔剑邓玄公,又是怎样一个人物?”

磨刀老人见他没有说话,续道:“师叔是提醒你,以后行走江湖,遇上这些老魔头,你最好避开他们,这些人,也自恃身份,不会和你后生小辈动手。”

君箫点点头,没有作声。

激战之中,羊角道人忽然厉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贱婆子,你们还当本真人不敢杀你们吗?”

喝声中,右手一柄长剑,掷起半空,右手又向肩头背着的革囊之中,抽出一柄剑来!

五支“明剑”,已经全出笼了!

他本来双手施展四柄长剑,剑影精虹,交织成一片,已把独臂婆婆,珠花娘二人圈入在剑光之中,但因久战无功,激起他的凶性,才拔出第五支剑来。

五支明剑,同时出手,在羊角道人来说,是很少有的事,今晚和他同来的拿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被擒,如不伤他一两个人,他羊角老妖还能在江湖上混?

只是他五剑同使,固然厉害,掷剑,拔剑的手法,也快速无比,十分熟练,但掷剑与拔剑之际,总有-丝空隙的工夫,就算快如闪电,也总不能完全衔接无缝。

独臂婆婆一身功力,也并不见得逊他羊角道人多少,此时正在屈居下风,一见有机可乘,纵然这机会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她也不肯放过,口中大喝一声,右手铁爪猛向羊角道人刚拔出来,还未施展的剑上抓去。

这一着,任何人都会想到她志在夺剑,她右手半截手腕,装的虽是铁手,但五个钢钩般的铁手指,往前送则五指张开,往后拉则五指抓拢,运用十分自然,也确有夺剑之能。

羊角道人不由得一怔,他长剑自然不能让人夺走,右肩往后一侧,右足也迅快地斜退半步,让开独臂婆婆的铁爪。

够了!

独臂婆婆也只要他有这半步后退,就可以施展得开,只听她口中大喝一声,左臂一振,九环金刀突然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狂鸣!

就在喝声与金环交作声中,金刀上九枚金环随着一齐脱离刀背,升空而起,化作九道金光,朝羊角道人电射打去。

每一枚金环,都旋转如轮,挟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势道极为凌厉。

就在九枚金环飞起的同时,独臂婆婆右爪箕张,一阵“嗤”“嗤”轻响,射出五缕尖风,直取羊角道人胸口。

你羊角老妖有“五明”、“四暗”,独臂婆婆也有九明(九环明袭)五暗(铁手五指射出五道尖风,是细如牛毛的毒芒,暗取敌人。)

羊角道人斜退半步,没想到反为独臂婆婆所乘,口中不觉怒笑一声,左手长剑连挥,祭起空中的三柄长剑,突然间匹练横飞,在半空中截住了九枚金环。

剑、环交击,登时响起了一阵噹噹金铁交鸣之声,九枚金环,一下就被击落了五枚。

照说剑、环交击,金环既被击落,长剑也应受震坠地才是;但羊角老妖的剑法特殊,剑身受震,又划着弧形,飞了回去。

羊角道人左手连挥,飞回长剑,又依次发射出去,他手法之速,不啻电闪,但听又是一阵“噹”“噹”“噹”急骤如同擂鼓的四声金铁交鸣,四枚金环,也一齐被击落地上。

同时羊角道人右手长剑竖胸,把打向他胸口的五缕尖风,一齐吸住,粘在他剑尖之上。

羊角道人两颗小眼球中,精光陡射,右手长剑朝独臂婆婆一指,尖厉地喝道:“贱婆子,本真人今晚饶你不得!”

喝声甫起,左手一柄长剑也突然脱手飞出,四柄长剑,宛如四道长虹,直向独臂婆婆激射过去。

这一下四剑同发,不但剑光耀目,同时发出森寒剑气,先剑而至,砭人肌骨。

独臂婆婆手中虽然握着一柄厚背金刀,但她自知最多也只能挡开对方三剑。

就在她骇然后退之际,只听“叮”“叮”“叮”“叮”,四声金属相撞的轻鸣,连珠般响起,四道虹射而来的剑光,悉被撞歪。

羊角道人不觉一怔,倏地回过头去,朝左首一片树林,沉声喝道:“什么人?”

他话声方出,只听右首林中,紧接着有人冷森地应道:“我。”

她只说了一个“我”字,不但声音冷森,而且铿锵得震入耳鼓!

君箫心中暗暗忖道:“是常夫人!这就奇了,自己明明看见四粒石子,从左首林中飞出,震歪了羊角道人四道剑光,怎么人会在右首树林之中?”

常夫人果然从右首树林中缓缓走出!

她依然黑纱蒙脸,在夜风之中,衣袂轻微的飘飞,步履之间,不闻半点声息,简直有如鬼魅一般,但却另有一般雍容肃穆的气概。

君箫心中又道:“如此看来,方才投出石子,撞歪羊角老妖四柄飞剑的果然是她了!”

“羊角老妖这四柄飞剑,虽非以气驭剑,但剑上贯注真力,确也足以洞穿山石,常夫人仅以四颗石子,把四剑一齐撞歪,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了!”

“她人在右首林走中,四颗石子却从左首林中飞出,不知又是什么手法?”

羊角道人看到又有敌人现身,右手连招,把祭起空中的四柄长剑,一起收回,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盯注着常夫人,脸上微有怔容,还未开口!

独臂婆婆和珠花娘已经躬着身子,齐身道:“属下无能,惊动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常夫人一摆手道:“羊角道长是昔年十三妖中有数人物,你们败在他剑下,也不足为奇,何况你们又并未落败,何罪之有?”

她声音虽冷,但缓缓说来,分明却是宽慰之言。

羊角道人呵呵尖笑道:“能以‘声东击西手法’,撞歪本真人四支飞剑,我当是谁,原来夫人就是埋恨谷主,幸会、幸会!”

常夫人冷锋般目光,透过面纱,落到羊角道人的身上,欠身道:“道长好说。”

语气一顿,续道:“道长今晚来此,是想劫取我四十九口‘绝户刀’而来,我僻居幽谷,与江湖无争,还要遭你们七星会之忌,一则派人卧底,再则派人劫刀,难道我又碍着你们七星会什么来了?”

羊角道人被她问得无话可答,一手摸着山羊胡子,讪讪地道:“这也许是一场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夫人幸勿见怪。”

常夫人道:“冲着你羊角道长,今晚之事,就此揭过,道长可以请了。”

羊角道人听得又是一怔,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急转直下,当然,人家决不是怕他羊角老妖,但人家却说冲着他的面子,才把今晚之事揭过,这就使他难以措词。

但他究竟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口中又是呵呵一声尖笑,抱抱拳道:“夫人快人快语,给了贫道这个薄脸,贫道深感荣宠,只是……”

常夫人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问道:“道长还有什么见教?”

羊角道人道:“只是和贫道同来的……”

常夫人哦了一声道:“道长是说拿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二人?”

羊角道人不知是被她一口一声“道长”叫的不好意思,还是慑于常夫人的气势,竟然连连陪笑道:“是,是,还有小徒。”

常夫人道:“钱飞、孙浩,和道长令徒,我还有一点小事,要烦劳他们,暂时屈留他们几天,道长不介意吧?”

羊角道人一怔道:“夫人……”

常夫人道:“道长幸勿误会,我可以向道长保证;决不伤他们一根毫发。”

羊角道人衡量情势,凭自己一人之力,今晚也决难讨好,不如送她一个顺水人情,心念闪电一动,呵呵尖笑道:“夫人既然这么说了,贫道也不好多说了,告辞。”

略一抱拳,双脚顿处,一道人影腾空掠起,朝谷外射去。

常夫人冷冷地道:“道长好走,恕我不送了。”

这句话,她是以“千里传音”送出,羊角道人虽然飞射出去老远,仍可清晰听到。

常夫人话声一落,举步朝谷外走去。

独臂婆婆紧随她身后,请示道:“夫人,钱飞等三人……”

常夫人连头也不回,边走边道:“不用理他,咱们按咱们的计划进行。”

这些人一走,峡谷间登时清冷下来,磨刀老人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时光不早,孩子,咱们也该走了。”

君箫问道:“现在就要走么?”

磨刀老人点头道:“不错,现在走,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不待君箫再问,转身拔闩,开门出去,脸色凝重,低声嘱咐道:“出了峡谷,你只要跟着师叔走,尤其在花林间千万不可出声。”

君箫道:“师叔要从花林中走么,弟子是踏着林梢,从树上来的,可以不受林中阵势的困扰。”

磨刀老人笑了笑道:“你住北区,这里是西北隅,这两个地方,是埋恨谷的谷底,戒备不严,你只要稍加小心,就不虞被人发现,咱们出去就不同了,虽可绕过中区,但出口在南区,这一带的戒备极严,咱仍若是踏着林梢飞掠,立时就会被人发现,所以只有从较为偏僻的花林中走,始可无事。”

他一手提着烟管,随着话声,举步朝门外走去。

出了峡谷,磨刀老人神情就显得有些紧张,双目环顾,朝身后君箫暗暗打了个手式,就以极快身法,一下闪入右首花林。

君箫跟在他身后,闪入林中,只觉这条小径,十分曲折,不,花径并不曲折,而是磨刀老人走的极为曲折。

有时明明是一条笔直的花径,他偏偏要从两棵花树之间,挤进去,但走了几步,果然另有一条小径。

总之,他忽而左弯,并不完全依照花林间的花径而行。

君箫先前还觉得有些奇怪,但细心观察,才发觉花林中有许多花径,只是一条死径,你如果循着花径行去,不但找不到出路,有时反会引人入岔,让你转转弯弯走了许多时光,结果还是走不通的死弄。

有时磨刀老人舍了花径,折入花丛,是为了避开巡逻的人。

他脚下走得不慢,但却耳目并甩,走得极端小心,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停下步来,仔细察看。

君箫从磨刀老人的步法、身法上,看得出这位师叔,一身功力,极为精湛,而且对谷中道路,也极为熟悉,但他却怀着极大戒心,走得如此小心,足见这埋恨谷中,委实非同小可。

两人掩掩藏藏,足足走了一顿饭的时光,磨刀老人突然脚下一停,回头以“传音入密”

朝君箫道:“再出去,就是葫芦口了,由黑飞狐孟婆婆把守,这一路上,并无掩蔽之处,咱们说不得只好硬闯,黑飞狐盂婆婆一身功力,虽然不弱,但也并不见得比咱们强,只是此人精擅‘定形术’,你只要稍不小心,就会堕她术中,失去了主宰,形同痴呆,听任她摆布………”

君箫问道:“什么叫‘定形术’?”

磨刀老人道:“这个师叔也不清楚,反正是左道旁门的邪恶之术,据说她在施展‘定形术’之时,只要你不看她的眼睛,不看她手势,就可无害,反正咱们小心些也就是了。”

君箫点头道:“弟子省得。”

磨刀老人道:“好,咱们出去。”

双足一顿,倏地身如离弦之箭,朝林外激射出去,在石梁上一点,快捷无比,就隐没不见。

君箫不敢怠慢,紧跟师叔身后,穿林而出,越过石梁,闪入一道狭窄的出口。

这道山谷,正是埋恨谷的咽喉要道,因它状若葫芦,所以叫做“葫芦口”。

这时已经三更多了,两崖夹峙的谷道中,树影迷离,黑黯黯不见星月。

两人沿着山径,奔行了一里光景,地势由窄而宽,一片草坪间,矗立着一座六角形的石亭。

亭中点起了一盏风灯,灯光虽然不大,但在无星无月的黑夜里,有此一盏风灯,已是很亮了。

磨刀老人一见亭中有灯,赶忙刹住身子,一面朝身后君箫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闪身隐入一块大石之后,举目看去。

只见亭前正有两个人对沿而立,一个是一身黑衣,手持黑漆杖的白发婆婆,坐镇埋恨谷葫芦口的黑飞狐孟婆婆。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瘦小老道,此人非别,正是刚从谷口内走出来的羊角道人。

原来他入谷之时,是由许云鹏接应,走的捷径,(许云鹏对谷中路径,也并不熟悉,他当然是奉命行事,受了独臂婆婆的指使)这会退出去,没有入引路,在八阵图似的花林之间,转来转去,走了不少冤枉路,因此比磨刀老人,君箫只先了一步,也在此时堪堪赶到葫芦口。

只听羊角道人尖笑一声道:“黑飞狐,你可是要拦阻本真人么?”

黑飞狐怪笑道:“你没看到老婆子在亭中点起了灯么?”

这句话说的很奇特,羊角道人没有听懂,问道:“点起了灯怎样?”

黑飞狐呷呷笑道:“这就是说老婆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羊角道人道:“你恭候多时,又能对本真人如何?”

黑飞狐脸色微沉,嘿然道:“羊角老妖,我不妨告诉你,老婆子坐镇葫芦口,没有夫人金令,任何人也休想打老婆子眼皮下出入,你们入谷之初,是夫人有命,放你们进去的,现在你要出去,也得有令牌才行。”

羊角道人突然仰首长笑,他说话尖声尖气,有些像童子,但这声长笑,尖锐得刺耳,甚为苍劲,深夜荒山,可以传出老远。

黑飞狐手拄黑漆杖,冷冷道:“羊角老妖你如有什么帮手,不妨大声叫喊,像这样鬼哭,只能引些孤魂野鬼。”

就在她话声甫落,只见一道人影由山谷入口处飞起,眨眼间,已经落在草坪上。

黑飞狐本来拦在亭前,和羊角道人对峙,自然是背向外,面向里,但这会有人从谷口出现,她岂不成了腹背受敌,因此迅快地右退一步,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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