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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黄山石室

他进入大厅,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钱护法被他一语提醒,看了君箫手中铜箫一眼,问道:“小伙子,快说,你师傅是谁?”

君萧道:“家师从不在江湖行走,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钱护法心中虽有顾忌,但他究竟是素负盛名之人,怒哼一声道:“小子,你当真狂妄得很,钱某问你师承,只是不想以大欺小,你当我惧惮什么人吗?”

他口中虽说不惧惮什么人;但心中却正惧惮着一个人。

君箫横箫当胸,徐徐说道:“在下有事在身,不克久留,阁下要动手,那就请吧!”

钱护法厉声笑道:“好,你小心了!”

右手突然往前一送,锐利如钩的铁爪,呼的一声,迎面飞出。

君箫身形一侧,铜箫斜指,疾向钱护法,右腕点去。

这一箫竟然制敌先机,对方爪势如若一变,右腕就非被铜箫点中不可!

钱护法右腕一撤,左足向前跨了一步,左手铁爪又已递出。

君箫箫势一转,划出一道凌厉劲风,直逼钱护法左肩,去势如电,他如何掉转箫招,竟然没有人看得清楚!

钱护法不愧是久经大敌之人,急急往后跃退,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孙护法不言不语,但双眸转动不休,好像心中在思索,人已闪动到君箫身侧,一掌横里拍来。

君箫一箫逼退钱护法,并未再出手追击过去,此时瞥见孙护法欺身袭来,不觉剑眉一挑,冷冷道:“二位早该联合出手的了。”

脚不移位,左手斜出,使了一招“帘卷西风”,五指上翘,朝孙护法脉门拂去。

孙护法冷哼一声,掌势忽变,手腕一收即吐,中途改招,变为“云龙探爪”,用出了七成真力,推击过去。

君箫一拂落空,突觉一股暗劲,袭上身来,心头暗暗一凛,立时移形换位,右足跨步一闪,轻捷的避开正面,身子随着旋转,左手反臂一招“疏影斜横”,抬手向孙护法肘间切去。

他右手提着铜箫,但并未使用箫招,只以轻捷身法和左手应敌,却依然有守有攻,孙护法连发两招,他也丝毫不让,还击了两招。

这出手两招,一招“帘卷西风”是华山派的手法,第二招“疏影斜横”,则是青城派的招数,但在他手中使出,不仅招式连贯,极为自然,而且使的恰到好处。

当然,最精妙的还是他的身法,孙护法这两招,都是看准部位而发,如果出手封解,就未必如此轻易,但他只是微微一转,就避了开去。

一时直看的李从善皱眉头,依然摸不清这少年的路数。

卧虎李从义也同样双眉紧蹙!

他平用最疼爱侄女如云,这回是受了如云的央告,要暗地里维护这年轻人的,他虽然看出君箫身怀绝技,但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君箫未必接手下来。

何况还有大哥在场,今日之局,君箫决难闯得出去,他心中不住的暗暗盘算,自己如何助他一臂才好?

钱护法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他虽被君箫逼退,但孙护法出手之后,他自恃身份,只是双手提着铁爪,站立原处,没有出手。

这一段话,只是作者交代厅上三人的动静,在时间上和动手的两人,并不相干。

却说孙护法两击不中,居然倏然而退,闪开了三尺,脸上依然木无表情,一双深陷的小眼注视着君箫,还是一言不发。

君箫只不过用左手随手出招,就破解对方掌势,此时忽见对力飘身而退,心中对他方才一言不发,突施袭击,自然极感气愤,冷声道:“二位既已联合出手,胜负未分,怎么不屑赐教了么?”

钱护法胖脸微微一变,回头道:“这小子口气狂的很,孙兄如果不想出手,那就仍由兄弟收拾他了!”

孙护法冷漠的道:“不要慌,兄弟觉得他身法古怪,才出手相试。”

钱护法道:“孙兄试出了么?”

孙护法突然冷厉道:“小子,你是天台山农范乐山的什么人?”

君箫听的暗暗一怔,自己使的“九转遁形身法”,确是师父好友天台山农所授,他居然一口就叫了出来!

但范师父一再交代,不准自己说出认识他老人家。

当下目光一抬,说道:“在下并不认识天台山农。”

孙护法一双小眼之中,射出森冷如线的寒光,厉声道:“你使的明明是范老儿的‘九转遁形身法’,还说不认识他?”

君箫朗笑道:“天下武学,虽然派别很多,但红莲白藕,殊途同源,难道各门各派之中,没有互相雷同的招数么?阁下也必免太囿于一己之见了。”

孙护法目光如继,紧紧盯住在君箫的脸上,冷哼一声道:“小子不用狡辩,老夫要再试你一招。”

他口中说着,但却并未即时发招。

这回君箫从他凝重的神色中,看出对方目光,隐射杀机,自己虽然不知他和范师伯有什么仇恨,至少对这一击,必然十分凌厉,当下也不敢大意,暗暗提聚真力,凝神戒备。

厅上诸人也已看出孙护法特长的双手,隐藏袖中,这一击不仅只是为了挽回先前两招落空的颜面,而是存心要把君箫毁于当场!

李从义看出情形不对,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右首跨出了一步。

这是因为君箫正在他右首,必要时,他好及时拦阻。

孙护法冷森一笑,喝道:“老夫这一招共有四个变化,你小心了!”

他脸色阴沉如晦,话声冷森如冰,这样的人,定然心机极深,岂会把自己出手一招,有几个变化,告诉和他动手的人?

这无他,其中必然有诈!

兵不厌诈,君箫自然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孙护法话声出口,突然身形一旋,快如鬼魅,一下欺到君箫面前,双手扬起。大袖飞舞,左手衣袖由下而上,朝君箫当胸拂到,右手衣袖由上而下,横扫君箫左腰!

左首一记袖风,竟然奇寒澈骨,凌厉如刀!

君箫不敢硬接,人随箫走,身形一晃,朝右闪出。

孙护法阴笑一声,身形疾转,双手一抖,大袖中伸出一双比墨还黑的枯瘦手掌,一左一右,拦击过来。

他倒没说假话,一招之间,果然有四个动作。

但君箫明明向右闪出的人,忽然朝前跨出一步,正好脱出孙护法的掌势之外。

但就在此时,耳中忽听孙护法一声极轻的阴笑,一只枯瘦乌黑的手掌突然伸长,悄无声息的朝君箫后心追击过来。

这一掌出得奇绝,不但出手快到无以复加,而且右臂暴长,练的竟是旁门异术“通臂功”。

李从义看的大吃一惊,正待出声喝阻!

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喝道:“孙兄快请住手。”

一道人影,快若掣电,飞入大厅。

孙护法自然听得出来人是谁,乌黑的手掌,迅快收了回去。

李从善也听出来了,双手一拱,说道:“司马令使驾莅,兄弟失迎。”

君箫早就闪身而出,只听耳边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君公子,你目前的处境极危,不必再讲究江湖过节,伺机离开,不可犹豫,大门右首,停着一匹青鬃马,并未栓上,可乘此马速行。”

君箫听得一怔,抬目看去,但见李从义清瞿的脸上,含着微笑,正朝自己暗暗点头。

这时,进入大厅的来人,已经停下来,那是一个肩插长剑,手执拂尘的青袍道人,生得面如满月,胸飘五绺黑须,看去仙风道骨,一派出尘之概!

这人正是七星会总宫令使赛纯阳司马宣是也。

司马宣朝李从善打了个稽首,含笑道:“兄弟见过李宫主,钱、孙护法。”

李从善问道:“令使远来,必有见教?”

司马宣含笑朝君箫点点头,才道:“会主听说君公子是铜箫铁剑的传人,甚是器重,特命兄弟专程赶来,奉邀君公子至总宫一晤。”

李从善一呆道:“会主已经知道了?”

司马宣笑了笑道:“会主胸罗万有,若公子挟铜箫铁剑,出现江湖,会主怎会不知?会主命兄弟转知李宫主,请李宫主陪同君公子前往总宫一行。”

李从善拱手道:“兄弟遵命。”

说完,转身朝君箫道:“君公子也听到了,敝会会主慕君公子之名,特命司马令使前来奉邀,君公子今晚就在敝庄下榻,权宿一宵,明日一早,再行动身,未悉君公子意下如何?”

君箫收起铜箫,抱抱拳道:“在下并非铜箫铁剑的传人,又和贵会主,素不相识,只怕传闻失实,何况在下师令在身,不克久留,贵会主见召,恕在下碍难遵命,告辞。”

一转身就走。

司马宣一怔道:“君公子留步,敝会会主命兄弟前来奉邀,君公子怎可不顾而去?”

钱护法矮胖身躯忽然横移数尺,挡住了去路,笑嘻嘻的道:“小伙子,会主召见,你不能不去。”

君箫朗笑一声道:“贵会会主要见我,不是我要见贵会会主,在下为什么非去不可?”

李从善道:“会主在武林中辈份甚尊,硕德重望,夙为江湖同道所崇敬,他派司马令使赶来相迎,对小兄来说,已是异数,小兄弟纵然师命在身,也该去一趟才是。”

君箫道:“在下和贵会素无瓜葛,在下行动,应该由在下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勉强,在下没有兴趣去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李从善脸色一变,沉喝道:“君公子这般说法,那是不给会主面子了?”

君箫抗声道:“七星会主,是你们的会主,在下并非七星会的人,何用听他之命?”

司马宣道:“李宫主,此子强项得很,会主要见的人,自然非去不可,看来只好把他请去了。”

“请去”,自然是暗示李从善把他拿下了。

李从善点点头道:“令主说的极是,老夫那就把他拿下了再说。”

话声出口,双目凝注君箫,沉喝道:“君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李某了。”

李从义心头一急,赶忙拦着道:“大哥:还是小弟代劳吧!”

此时大厅中无一不是高手,只有他出手,才能伺机卖个破绽,让君箫逃出风云庄去,因此才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钱护法大笑一声:“大庄主、二庄主且慢,方才兄弟和君公子十招之约,还没有结果,还是交给兄弟办吧。”

李从义只好点头道:“钱兄出手,自无不可,只是此子是会主要的人,不可伤他性命。”

钱护法笑道:“李兄放心,兄弟手下自有分寸。”

他手提铁爪,走前三步,含笑道:“小伙子,来,咱们继续下去。”

司马宣适时朗声道:“君公子,会主因你是铜箫铁剑的传人,对你十分器重,可说并无恶意,依在下相劝,还是随在下去一趟总宫,对你来说,也耽搁不了几天时间,何必闹成僵局,非动手不可?”

君箫道:“在下既非铜箫铁剑传人,说过不去,就是不去,诸位仗着人多势众,在下就会屈服了么?”

钱护法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司马令便不用多费唇舌,这小子倔得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拿下了再说。”

呼的一声,双爪同时飞出,一取君箫左肩,一取君箫右膝。

君箫早已等得不耐,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铜箫起处,左点右划,分头封出。

两人这一动上手,威势之强,和方才大不相同。

钱护法方才吃了轻敌的亏,这回双爪飞舞,展开他的绝活,两柄精钢铁爪,十指如钩,倏张倏阖,远抓近攻,纵击横拏。如挟雷霆万钧之势。

君箫铜箫疾展,如凤展翼,划起一片箫影,忽东忽西,乍左乍右,招数之快,武林罕见。

就在两人动手之际,李从善朝众人暗暗使了个眼色。

厅上诸人,个个都是老江湖,自然不用他明说,就明白他的心意,各人身形悄悄移动,防备君箫仗着奇奥身法,在动手之际,忽然突围而去。

李从善趁机掠到大厅门口,当门而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听君箫的声音喝道:“阁下这是第九招……第十招了……”

话声未落,只听“当”的一声,激战之中,似有金铁堕地之声,人影骤分,钱护法右手铁爪堕地,向后疾退。

众人一瞥之下,但见钱护法一条右臂,已然下垂若废,似是被君箫一箫点中右肩!

但君箫这一箫几时点到钱护法肩头,没有一人瞧见。

这一下直看得大家心头猛然一震!

拏云手钱飞功力深厚,一双铁爪,纵横江湖二三十年,号称百步取人,向无虚发,居然会在第十招上,就伤在这年轻人手下!

钱护法身形刚刚退下,孙护法已经闪身欺到了君箫面前,阴冷的道:“孙某也领教你十招。”

君箫剑眉一轩,朗笑道:“在下要走,只怕也未必走得了,自然要会会诸位的高招了,只怕兵刃无眼,阁下有意赐教,最好也亮出兵刃来。”

李从义笑接口道:“君公子大概还不知道孙护法外号冷面鬼王,以‘通臂玄功’、‘阴极掌’驰誉江湖,向来不用兵刃。”

他因方才君箫差点伤在孙护法“阴极掌”下,故而出言提醒。

冷面鬼王孙浩回头,阴恻恻说道:“二庄主过奖。”

口气之间隐含责怪之意。

拏云手钱飞突然双目一睁,狼嗥般厉声道:“孙兄且请后退,兄弟今晚非和这狂小子,分个高低不可。”

原来君箫方才这一箫出手不重,只点了他肩头“巨骨穴”,是以他略为运气,就恢复过来。

赛纯阳司马宣忽然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钱兄、孙兄,君公子乃是会主指名要见之人,这不是私人恩怨,不必单打独斗,也用不着提江湖过节行事,大家只须合力把他拏下就好,不知李宫主意下如何?”

游龙李从善颔首道:“司马令使之言,兄弟完全同意。”

君箫仰首敞笑道:“诸位要联手合击,尽管出手,似乎用不着找什么藉口。”

赛纯阳司马宣手执银丝马尾拂,当胸一横,含笑道:“君公子名师高徒,身手非凡,你不肯应邀前往敝会,咱们除了把你请去,别无良策,我等平生从未和人联手应敌,今日之事,情非得已,君公子多多原谅。”

说到这里,朝李从善打了个稽首道:“请李宫主发令。”

厅上诸人,若论声望,自以游龙李从善在武林中名气最响,而且在七星会的地位,宫主虽和护法相等,但宫主究竟是一宫之主,实际权力,就比护法高得多,所以司马宣要请李宫主发令了。

李从善也不推辞,目光一扫,沉声道:“大家一起上,把这位小兄弟给擎下了!”

话出,左脚突然跨上一步,双臂伸张,五指下垂,作神鹰展翅状,猛向君箫正面欺了过去。

他这一发动,带起了头,本来已经各估方位,把君箫围在中间的四人,(令使司马宣、护法拏云手钱飞、冷面鬼王孙浩、卧虎李从义)也在这一瞬间,跟着往中间凑去。

司马宣没有动背上长剑,使的是一柄马尾拂。

使拂尘的人,一定是以卷、拂为主,可以卷人兵刃,也可以缠人脖子和手臂,他不使剑而使拂,正是以擒拏为主。

拏云手钱飞使的是一双铁爪,三十年来,号称百步取人,向无虚发,也是以擒拏为主的兵器。

冷面鬼王孙浩练的“通臂玄功”,手臂可以暴长,也是擅长擒人的好手;但他使的却是一力寒铁令牌,是他成名兵刃。

只有游龙、卧虎李从善兄弟两人,未便徒手,以兵刃进搏。

五个人占的是五行位置,自然由五个方向,朝君箫袭来。

君箫怀抱铜箫凛然喝道:“兵刃无眼,诸位小心了?”

身随箫转,轻轻一旋,错开李从善欺来之势,箫横肘后,抬肘之间,铜箫向左首司马宣当胸撞了过去。

司马宣哼道:“好快的手法!”

短短五个字,他不但迅快闪动身形,让过了君箫的箫势,右手一挥,银丝拂尘,闪电朝左,君箫拂向铜箫缠了上去。

拏云手钱飞更不怠慢,趁君箫攻向司马宣之际,双手一抖,两柄钢钩脱手飞出,一抓右肩“肩井穴”,一抓君箫后心。

君箫心中明白,对方五人,把自己围在中间,一人出手,其馀四人必然同时出手,使你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因此目前的情势,一时之间,只怕无法硬闯得出去,那么自己必须先求自保,再伺机突围。

此刻一箫逼退司马宣,立即施展“九转身法”,右足后跨半步,身形疾转,抡箫朝身后扫去。

他右足后跨半步,正好让开飞袭过来的两只钢爪,这一记扫出去的箫招,发如迅雷,一道古铜箫影,一股如潮罡气,正好扫到钱飞后腰。

拏云手钱飞已知君箫来历,再加方才又吃过他的苦头,双爪一收,朝前纵出寻丈。

他身形方退,冷面鬼王闷声不响,一面寒铁令牌,挟着一股森寒劲气,朝君箫左肋上来。

君箫更不怠慢,铜箫随着横扫之势,箫头一昂,朝令牌中点去。

冷面鬼王孙浩一声阴笑,右手一缩,令牌倏地缩了回去,左手暴长,一只枯瘦乌黑的手掌,闪电击出。

掌还未到,君箫几乎已可感到一阵无形的阴寒之气,迅快逼上身来。

方才听李从义说过,冷面鬼王孙护法以“通臂玄功”和“阴极掌”擅长。

“通臂功”不过双手可以互通,手臂可以暴长。使人难以防范,还不见得如何。但“阴极掌”,顾名思义,是极阴寒的掌力,可能是异派旁门的歹毒功力。

君箫自知“玄门护身真气”火候尚浅,无法抗拒,只得身形连闪两闪,避让开去。

冷面鬼王那里肯放,身形一仆再起,乌黑的右手,紧随君箫身后,如影随形,遥遥觑定君箫后心,相距约有五尺光景,遥遥追击过来。

就在君箫闪出之时,其中只听李从义的声音以传言入密说道:“君公子不可恋战,能走即走。”

接着大喝一声,呼的一掌,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声势虽盛,却偏了一些,一道强猛无俦的罡风狂飙下从君箫身边扫过,直向冷面鬼王孙浩侧面撞去。

孙浩冷不防一道掌风,从斜刺里撞来,此时再待闪避,已是不及,百忙之中,只好举起铁牌,朝前挡去。

君箫自然早就闪了出去,李从义也发觉了,赶紧右手一招,把力道收了回去。

他纵然修为深厚,掌力已到收发由心之境,但总究发现的迟了一步,掌力已经接触到冷面鬼王的铁牌,才收回去。

冷面鬼王但觉手中铁牌一震,竟被震的横向旁侧退了两步。

李从义不觉歉然道:“孙护法,真对不住。”

五人联手,一经发动,攻守之间,此退彼进,此分彼合,自然不会让你有喘息的机会。

他们本以为合五人之力,就算是一招,最低限度,也总可以把君箫迫得招架不迭。

那知君箫“九转遁形身法”快速无法,在这一招之间,五个人出手虽有先后,但几乎和同一时间出手,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他居然在极短促的时间内,一连闪避过五人的袭击,还向三人还攻了两招。

︵作者是分开来写的,所以在感受上,好像已有很多时光,实则君箫在五人之间,进退闪让,快得何殊电光石火?)游龙李从善大喝一声,双眉微晃,高大身躯,快拟奔雷,直欺而上,抡手一掌,迎着君箫劈击过去。

他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生,带起了一阵嘶啸之声,直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极!

掌势出手,直欺过去的人,并未停止,随掌而上,左手“叶底花开”,使了一记擒擎手法,往他右肩抓丢,两招齐发,出手之快,宛如闪电奔雷。

令使司马宣那肯放过机会,趁李宫主出手之际,突然身形一矮。银光匝地,马尾拂尘化作一蓬柔丝,疾向君箫右足缠去。

君箫身子半旋,右手横抡,划出一道箫影,封住前面门户,把李从善击来掌势,和冲来的人影,一齐挡住,同时左手五指微翘,指风如刀,飞快朝司马宣当胸划去。

在他出手之际,拏云手钱飞的一双钢爪和冷面鬼王的寒铁令牌,都相继攻到。

尤其是冷面鬼王,敢情和天台山农有仇,自从认出君箫使的是“九转遁形身法”,就把他视作深仇大恨,连番施展他从不轻施的“通臂玄功”和枯瘦乌黑,森寒阴毒的“阴极掌”,记记朝君箫全身要害下手。

转眼间,但见四件兵器,︵司马宣的银拂,拏云手的一双钢爪,和冷面鬼王的铁牌︶五道人影,像走马灯一般,围着君箫,漫天匝地,全力抢攻,伺机擒拏。

这五人,可说都是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五人联手,对付一个初出道的少年,真是破天荒的“盛举”?

若是传出江湖,定然会轰动江湖,使君箫一夕之间,名扬天下。

君箫奋起全力,右箫左掌,力拒五大高手,以他的功力,自然十分吃力。

他所凭仗的,全是一套“九转遁形身法”,在五人之间,避重就轻,穿走游行。

一支铜箫使出来的箫招,倒也极尽变化,这些招式,好像太杂碎一般,都是从各门各派,各种兵刃中拼凑而成,正因为是拼凑来的,所以更见奇奥,他使了上面一招,你休想摸得清他下一招的路数。

这是他师父取精用宏,化了多年心血,才连缀起来的“集锦箫法”。

因为他师父的真正绝技是九伤一死的“九箫一剑”他顾虑到君箫行走江湖,有时难免会和人动手,但“凤箫九式”,出必伤人,总不能让门人出手就伤人。

于是才创了这一套“集锦箫法”,每九招之中,暗藏一招“凤箫九式”。这样就不致被人认出师门来历。

当然,九式箫招,也可以单独使用,那非得遇上绝顶高手时,“集锦箫法”已经无法应付持,才能施展,这是师父再三叮嘱他的话。

今晚情形,就是到了师父说的这一境况了!

君箫在五人困战之中,仗着“九转遁形身法”,和对方五人,才打了十几招,就已感到不对!

他如果没有这套变化奇妙的“九转身法”,仅凭九九八十一招“集锦箫法”,只怕连十招也走不出来。

那是因为“集锦箫法”,遇上单打独斗,变化神奇,谁也摸也不清你的路数,自可应付裕如,得心应手。

但此刻遇上的是五个顶尖高手,你如无石破天惊的招式,足以克制五人威势,仅仗招术变化巧妙,是无法应仗的。

此刻他就吃了这个亏,箫招逐渐的施展不开,仅仗“九转身法”,避重就轻,也只能躲躲闪闪,趋避对方来势,要想出手封解,就已无法应付,还手反击,当然更不用说了。

对方五人,看他箫招支绌,除了仗着一套怪异身法,左右闪避,已是黔驴技穷,不约而同的加紧抢攻,好把他拿下。

这一来,君箫自然更加吃重了!

但觉四面八方,袭击而来的力道,随着大增,除了卧虎李从义,出手掌势虽重,暗中却手下留情,劈来的掌风,往往偏上一点,从身边擦过,其馀四人的掌指兵刃,几乎没有一招不指向要害大穴,凌厉绝伦。

尤其对方五人,个个都有数十年修为,功力上强过君箫甚多,这一加紧抢攻,君箫就愈感应付艰难。

“哈哈!”

激战之中,突然响起游龙李从善的一声长笑,说道:“君公子,你能接下老夫五人联手合击十馀招之多,已可说是武林罕见的少年高手,但你也应该知道,老夫等人并无取你性命之意,否则说不会让你走出十馀招之多,这话,老夫不说,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依老夫相劝,只要你答应随老夫去一趟敝会总宫,老夫等人立时住手,决不难为于你。”

他这话说的也并不为过,他们五人联手,只是为了要把君箫拏下,确无取他性命之意。

老实说,以他们五人的武功,不论那一个,真要遇上仇敌,最多也不过两招三式,就可解决,那会像今晚这样围着你,只许生擒活捉,投鼠忌器,不敢把你置之死地。

那是因为君箫是会主要见之人,万一会主责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哈哈!”

激战中,紧随着游龙李从善的话声,也响起了君箫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大庄主认为诸位不住手,就能难为在下么?”

两人口中说着,双方并未住手。

司马宣怒笑道:“此子如此执迷不悟,李宫主何用和他多说?”

别的一声,银光一闪,马尾拂尘快逾电绕,朝君箫头上缠来。

君箫沉喝道:“在下只是不愿伤人,诸位这般苦苦相逼,那是逼我出手了!”

拏云手钱飞失声道:“好小子,你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突然双爪齐发,朝君箫的脚踝抓去。

冷面鬼王孙浩生性阴森,此时眼看有机可乘,闷声不响,一下闪到君箫身后,寒铁令牌无声无息,猛向他腰脊间砸落。

这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动,这一凑,也正好像品字形,把君箫堵住。

君箫忽然之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南起,左掌右箫;一划之势,身如彩凤展翼,离地飞起一尺来高,身子一个飞旋,掣电般点出三箫。

这三箫才是他真正师门绝学“凤箫九式”中的招式,三箫几乎比一招还快!

箫光乍现,但听同时响起三声闷哼,三道人影各自往后疾退。

司马宣、钱飞、孙浩三人,如出一辙,飞跃后退,每人一条右臂,都已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

只要看三人咬牙齿的愤怒之色,君箫这一箫就点的不轻。

游龙李从善做梦地想不到这年轻人,果然身怀绝技,一招之间︵他只当君箫发了一招︶连伤三名高手,这教他如何不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君箫身形落地,连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冷声道:“在下告辞。”

闪身朝外掠去。

五人围住君箫动手,卧虎李从义站立的位置,就在大厅门口,此时也被君箫一记箫招,看的耸然动容,一见君箫朝大门掠来,他并未出手阻拦,闪身让了开去。

要知五人联手,占的是五行方位,左首下方,原是冷面鬼王孙浩的位置,他中箫后跃,也正好退到厅门附近。

眼看君箫冲到大厅门口,李从义竟然让了开去,并未出手,一时岂肯甘休,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森冷的阴笑,身形一仆,霍地移近了丈馀,左手一挥,一只乌黑的手掌,朝君箫肩后拍来。

这一记身法诡异,疾快无匹,君箫堪堪掠近厅门,突听阴笑入耳,一股奇寒澈骨的森冷掌风,袭上身来,向前冲去的身子,陡然一停,侧身避让,右手铜箫,随着一转势,从自己肩头直劈出去。

双方势道,何等神速?但听“喀”的一声,铜箫击中冷面鬼王左臂,一条臂胳,登时折断,口中又是一声闷哼,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他手臂虽被君箫一箫劈断;但他劈出的一股彻骨奇寒的掌风,也扫上了君箫的肩头。

君箫只觉肩头被寒风扫过,微微打了一个冷噤,一时也未在意,纵身扑起,接连几个起落,掠出风云庄大门。

夜色朦胧之下,果见庄院前面一片草坪上,静静的停着一匹青鬃马。

李从义说的不假,马匹并未拴上,显然是他给自己准备了;但君箫只朝青鬃马瞄了一眼,就展开脚程,奔行而去。

此时天色已黑了多时,黄山多云,远近山林间,雾气四合,很难辨认方向。

君箫奔行了六七里路,只觉山风吹来,身上微有寒意,想起包裹还有乾粮,当下就在林前一棵大树下,找了一方较为平整的大石坐下,取出乾粮,正待食用!

真中忽听远处传出一声驼铃、马蹄之声,从自己来路急驰而来。

君箫突然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风云山庄的人追下来了?哼,纵然有人追来,自己也未必怕事。”

心念转动,不觉霍地站了起来。

那马匹驰行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奔到林前。

那是一匹青鬃马,马上人一眼看到君箫,立即轻轻一勒,带住马头,青鬃马一声轻嘶,便行停住。

马上人没待马匹停妥,就从鞍上飞身而起,翩然落到地上,娇声道:“君相公,我算你准是从这条路来的了。”

君箫面前,俏生生站着一个纤巧的人影,黑夜之中,她那双含情的美眸,依然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她竟然是李如云!

此刻黑绢束发,身上也换了一套玄色紧身衣裤,腰插一柄短剑,手上提着一个竹编有盖的篮子,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君箫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来此作甚?”

李如云已经款步走到他身边,说道:“二成说你大概还没有用过晚饭,这一带,又是数十里没有人家,找不到宿头,所以我要厨下做了几式粗肴,特地给你送来的,来,你快坐下来,大概已经有些凉了。”

这明明是她的心意,却偏偏要说是二叔的意思。

君箫道:“今晚多蒙令叔暗中相助,在下至为感激。”

“二叔又不是要你感激他。”

李如云脸上含着娇笑,催道:“君相公,你坐下来咯,先吃些东西再说,别饿坏了………”

君箫依言坐下,说道:“其实在下身边带有乾粮,姑娘何必为此赶来?”

李如云在他面前蹲着身子,翻过篮盖,从竹篮里拿出四个荷叶包的食物,放到篮盖上,然后又用纤纤玉手,一包包的打了开来,口中说着这是脱骨扒鸡,这是粉蒸排骨,这是香酥鸭,这是酱牛肉,另外还有一大包馒头。

她端起篮盖。放到君箫膝盖上,柔声道:“还有些温,你快吃吧。”

君箫道:“姑娘拿这许多东西来作甚?”

李如云道:“这是今晚司马宣他们的酒菜,我拣了几样拿来,喔,孙护法折了一条左臂,听二叔说,他骨节已碎,左臂废啦,这人心机阴沉,日后你可要提防他一些。”

说到这里,眼看君箫坐着不动,不觉低低的道:“君相公,你怎么不吃?”

君箫缓缓吸了口气,说道:“奇怪,这阵山风好冷!”

李如云惊奇的望着他,问道:“君相公,你说什么?山风吹来很冷?”

君箫道:“在下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山风吹到身子,竟然奇冷澈骨……”

“那怎么会呢?”

李如云睁大一双星眸,一霎的望着他,问道:“君相公长途跋涉,还是身子有些不适?”

君箫确实感到身上有些寒飕飕的,但他还是摇摇头道:“在下很好……”

李如云像妻子伺候丈夫一般,伸手端开篮盖,柔声道:“你要不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君箫道:“多谢姑娘。”

李如云低低的道:“你叫我如云就好,姑娘,姑娘,听来多别扭?”

她说的话,君箫自然听到了,只是他感觉身上竟然愈来愈冷,生似没穿衣服一般,山风吹来,就往毛孔里钻,一直吹到骨髓里去。

他咬牙忍受,心中暗道:“这真有些邪门,莫非真是病倒了?”

心中想着,不觉站起身来。

那知坐着还好,这一站起,身子摇了几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下去。

李如云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扶住君箫的身子,急急问道:“君相公,你……怎么了?”

君箫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说道:“在下……好冷……”

李如云听得暗暗吃惊,一个练武之人,应该寒暑不侵,何况目前已是仲夏天气,就是山风吹来,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

她摸摸他十指寒冷如冰,身子也不住的颤动,分明是生了重病,一时心头惶急,幽幽的道:“君相公,你生病了!”

她扶着他在大石坐下。

君箫冷得上下牙齿打战,说道:“在下……只觉……奇寒……澈骨……连血液……都要……凝结……了……”

李如云此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半扶半抱的和他并肩坐下,失声道:“你莫非中了冷面鬼王的‘阴极掌’?”

君箫几乎就倚在她怀里,想了想道:“没有……孙浩……并……没有……击中我……

我……是……了,在下……夺门……而出之时……被他……掌风……扫中左……肩,当时……也并……无感觉……”

李如云道:“这就是了,冷面鬼王孙浩的‘阴极掌’,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旁门阴功,伤人无形,只要被他掌风扫中,当时只不过觉得寒风透体,并无多大感觉,渐渐就会澈骨奇寒,全身冰冷……”

她说到这里,双眉紧蹙,说道:“这怎么办呢?君相公,中了‘阴极掌’,寒毒透骨,只有冷面鬼王的独门解药可解,我看你还是先回到我们庄上去,我会设法弄到解药的。”

君箫这一阵工夫,脸色已经冻得发白,咬着牙关,说道:“在下……不去……你……不用管我……”

突然挣脱李如云的扶持,霍地站起,放腿朝前奔去。

他总究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此时寒毒虽已发作,但他强提着一口真气,奔行依然极快。

李如云吃了一惊,急急纵身掠起,口中急叫道:“君相公。你等一等。”

跟着他身后追了下去。

君箫只是凭仗着一口真气,往前奔行,几乎不辨方向。

李如云跟在他身后,一颗心只放在他身上,也没去辨认路径。

不大工夫,两人一前一后,不知不觉的奔入了一处狭谷之中。

前面的君箫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地上。

李如云看的心头狂跳,急急飞掠过去,俯身一瞧,只见君箫双目紧阖,脸如金纸,已是气若游丝,再探手摸去,只觉他全身皮肤,好像都在冒着寒气,触手冰凉,只有胸口还有微温!

这正是“阴极掌”发作的徵候,奇寒澈骨,全身冰冷,直至血脉凝结,心脏僵冻而死…

……李如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一张匀红的粉脸,不禁流露出凄惶之色,幽幽一叹,黯然泪下。

“自己还是赶快抱着他回转风云庄去,好歹由二叔出面,向冷面鬼王讨取一颗解药,才能救他,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心念一动,急忙双手抱起君箫身子,匆匆往原路奔去。

那知奔行了顿饭工夫,但觉山势迂迥,愈走愈觉不对,等她站停身子,朝四外仔细打量,山陵间云雾弥漫,暗影空,那里还辨得清方向?

她虽是出生在黄山,但黄山广袤数百里,幽谷绝壑,何止千万?

此时夜色正浓,云气如潮,松林如海。那里还找得到归路?

李如云急得几乎要哭,她抱着君箫,忍不住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君郎,你如果死了,我也不想活啦!”

姑娘家平日眼高于顶,放眼武林,没有一个中意的郎君,自从邂逅君箫,芳心默许,不料见面不过三次,他就被冷面鬼王“阴极掌”所伤。

但只要赶返风云庄,仍可有救,偏偏又在紧要关头,迷失路途,这岂非天意?

她心头这份惶急,真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纵然迷失山路,总不能老站着不走,她此时只能凭着自己臆测,举步朝一座小山奔去。

迷失了路的人,如果依然找得到原路,那就不是迷失了。

迷失,就是越迷越失,越走越远。

李如云抱着君箫,奔近小山脚下,已是香汗淋漓,她连拭把汗都腾不出手来,眨动眼睛,凝目四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奔进了一条狭谷。

这座小山,就在狭谷尽头,小山上似有一间茅舍,隐现在夜色之中。

李如云看到山顶上的茅舍,心中不觉一喜,既有茅舍,自然有人居住,自己迷失方向,至少也可以有问路人了。

她在山坡上,放下君箫,掠掠鬓发,抹了一把汗,然后缓缓吸了口气,俯身从君箫腰间,摘下铜箫,替他收入剑囊之中,把包裹背到肩上,双手抄起君箫身子举步朝山上走去。

她才一举步,就听到头顶上“呱”的一声怪叫!

那是夜枭的声音;但在深山黑夜,听到这凄厉的啼声,恍如鬼哭,就使人心头油生寒意!

李如云当然没有去理会它,继续朝山上走去,只听头上又响起“呱”的一声。

李如云轻轻呸了一口,说道:“讨厌。”

小山,当然不会太高,这要换在平时,李如云提气纵掠,几个起落,就可跃登,但她手里抱着君箫,已经奔行了不少路,实在已经用尽了气力,因此这一段山坡,走的甚是吃力。

那夜枭就像跟着她一般,她一路上山,夜枭在她头顶上,每隔上十来步,就“呱”的叫上一声。

李如云被它叫得又心烦,又厌恶,暗暗忖道:“这东西跟乌鸦一般讨厌,这样叫个不停,莫非君相公真的没有救了?”

她恨不得拾起一块石子,把它打下来。

不大工夫,总算登上小山山顶,但听那夜枭在头顶“呱”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扑扑轻响,往山下投去。

李如云举目看去,这小山顶上,地方不大,几棵拏云盘空的老松树中间,果然有一座茅舍,只是黑黝黝的,不见灯光,不知有没有人住?

她缓缓走近茅舍,只见两房木门紧闭,寂无人声,不由脚下一停,高声叫道:“请问里面有人么?”

过了半晌,屋中寂然无声。

李如云又走上一步,叫道:“请问屋里有人么?”

屋中仍然无入回答。

李如云心中暗暗失望,忖道:“看来这茅舍果然无人居住的了。”

但她到了这里,又有些不太死心,这就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方听得茅屋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妇人声响说道:“你嚷什么?屋里没有人,要这茅屋作甚?”

话声不但冷漠,而且极为低沉,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李如云听的虽觉奇怪,但总算有人答应了,慌忙说道:“大娘,我们在山中迷路,我大哥又生了急病,想请大娘指点路径。”

那妇人声音冷冷说道:“门没门上,你进来再说。”

这若是换在平时,李如云听了她这般口气,早就掉头走了,但此刻君箫寒毒发作,救伤要紧,只好忍着委屈,推门而入。

两扇木门,果然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呀然开启,跨进茅舍,是一间小小的客堂,但裹面阴森幽暗,竟然空无一物,生似久无人住。

李如云心头暗暗犯疑,脚下一停,说道:“大娘,我们山行迷失方向,找不到归路,大哥又生了急病,只想请教大娘一声,云门峰如何走法?”

只听那妇人声音说道:“老婆子连这里叫什么峰,都不知道,那会知道什么云门峰,雾门峰?”

声音虽从堂后传来,但转来依然十分低沉,好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下传上来的。

李如云出身风云山庄,也算是武林世家,平日江湖上的古怪事儿,听也听得多了,自从进入这间茅屋,就觉得大为古怪,已是暗暗存了戒心,这就说道:“大娘既然不知道云门峰,那就告辞了。”

说完正待回身退出。

“慢点!”

那妇人声音一共只说了两个字,第一个字,说出之时,她声音还很低沉,好像在很深的地底下,但等地说到第二个字,已经就在客堂后面了。

李如云心头暗暗一惊,问道:“大娘还有什么见教?”

那妇人声音尖笑道:“小姑娘!你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

这话声尖得刺耳,竟然是从身后传来!

李如云悚然一惊,她反应极快,急急往前跨出一步,倏地转过身去。

目光抬处,只见当门站着一个形同鬼魅的老妇入,拦住了去路。

这老妇人披散着一头如银白发,一身黑衣,鸠脸阔咀,最令人毛骨悚然,是她那双眼睛,暗夜之中,竟然闪着绿阴阴的光芒。

李如云抱着君箫,几乎惊怖欲绝,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娇叱道:“你是什么人?”

喝声出口,左手抬处,悄无声息,从柚中射出七支“花须透骨针”。

黑衣老妇当门而立,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就是这茅舍的主人。”

“花须透骨针”细如牛毛,发如闪电,那黑衣老妇不避不让,浑似不觉,直等她说完话,才低下头去,朝左手看了一眼,呷呷笑道:“是七花娘的锈花针!”

她站在那里,根本连手也没有抬过,七支“花须透骨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手上!

李如云听她提到师傅的名号,不觉胆气一壮,说道:“你知道我师傅就好。”

这句话当然含有示威的意味。

黑衣老妇听得不觉呷呷笑道:“你是七花娘的徒弟?”

李如云道:“不错。”

黑衣老妇尖声笑道:“七花娘给我老婆子做徒弟还不够格。”

李如云心头有气,哼道:“你拦着我,要待怎的?”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要问问你,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唔,可是七花娘要你来的?”

李如云道:“我早已说过,我们是迷失了方向,无意找来的,我大哥病得很重,急于赶回云门峰去。”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这些话你能骗谁?”

李如云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我大哥中了‘阴极掌’也是假的不成?”

黑衣老妇一双绿阴阴的目光,盯着君箫看了一眼,才道:“你说是不是有人支使你来探老婆子虚实的?”

李如云冷笑道:“我连归路都找不到,谁来探你什么虚实?你又有什么虚实好探?”

黑衣老妇闪烁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点头道:“这样就好。”

李如云道:“那就可以让开啦,我要走了。”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方才说过,你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

李如云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老妇尖笑道:“老婆子这里正缺少一个伴儿,要委曲你三天。”

李如云虽然不知这黑衣老妇的来历,但已可看出这丑怪老婆子武功高不可测,心头又气又急,说道:“我不是说过我大哥中了‘阴极掌’,我必须赶回家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黑衣老妇乾笑道:“老婆子知道,这个你不用发愁,老婆子要留你三天,这三天之内,你大哥就死不了。”

“阴极掌”是旁门中最厉害的功夫,击中人身,如无解药,六个时辰之内,就会寒毒发作,僵冻而死,她说的三天不死之言,自然是胡诌的了。

李如云披披咀道:“我不信。”

“你不相信老婆子说的话?”

黑衣老妇紧瞪着两颗又小又圆的绿眼珠,尖声笑道:“阴极掌不过是阴极柔的寒毒功夫,击中人身,阴寒大盛,阳气受迫,逐渐萎缩,要使他阳气复原。只须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你说他还会不会死?”

这道理,李如云自然懂。

她曾听二叔说过,被“阴极掌”击伤的人,除了独门解药,只有练过太阳神功的人,可以把阴寒之气逼出体外。

心念一动,不由的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出道理,一定可以救我大哥的了?”

黑衣老妇冷冷说道:“老婆子没答应救他。”

李如云道:“老前辈,只要你能救我大哥,晚辈愿意在这里留上三天。”

黑衣老妇摇头道:“不成,老婆子只答应三天之内,不让你大哥伤势恶化,哼,就凭这句话,你知道老婆子要化多少精神?”

李如云心知自己不答应。只怕也走不了的;但依然倔强的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说出要你屈留三天,你要留两天半也不成。”

李如云道:“你能保证我大哥伤势三天不恶化?”

黑衣老妇道:“这还用说?”

李如云道:“你如何保证?”

黑衣老妇道:“这个简单得很,老婆子自然要你相信了,你才肯留下来,好,你随我来。”

说完,举步朝堂后走去。

李如云半信半疑,但事已至此,只得抱着君箫,跟随黑衣老妇身后走去。

她跟在黑衣老妇身后,自然不过前脚与后脚之分;但当她掀起布帘,举步走入,在这转眼之间,黑衣老妇已然不见了踪影。

堂后当然比前面要黑暗得多,也阴森得多,李如云凝足目力,也只能看清楚这间后堂,和前面客堂,差不多大小,也同样的空无一物!

除了还有一个黑衣老妇,这简直是一间久无人住的空屋。

“自己莫非遇了鬼不成?”

李如云想到鬼,全身毛孔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正待回身退出。

只听黑衣老妇的声音说道:“女娃儿,你怎么不过来了?”

这句话,有音无形,明明是她从底下传土来的了!

李如云骇然却步,但她依然壮着胆子间道:“老前辈在那里?”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就在这里,你过来就看到了。”

话声甫落,但听“擦”的一声,屋中隐绰绰亮起了灯光!

不!

那灯光是从地底透上来的,带点绿阴阴!

绿色本来使人有清新之感,惟有火光绿不得,火光一绿,就有阴森之感,惨绿如同鬼火!

李如云这下算看清楚了,这间后堂,略呈方形,在屋子中间,又有四方形的一个方塘!

不,是四方形的一个窟窿,足有数丈方广,惨绿灯光就是从窟窿中透上来的。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间屋子,多么古怪的老妇人!

李如云不禁动了好奇之心,缓缓的朝窟窿走了过去。

窟窿挖掘得并不整齐,但很深,像一口土井,你站在井沿上,还是看不到底。

在窟窿左边,竖立着一道竹梯。

李如云正在打量之际,只听黑衣老妇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说道:“小姑娘,你看到竹梯了么?快从竹梯下来。”

李如云也不知道是祸是福,抱着君箫从笔直的竹梯上走了下来。

这道竹梯,只是靠着土墙竖放着,少说也有八九丈深,李如云双手抱了一个大男人,纵有一身武功,也走的甚是吃力。

竹梯尽头,就像一个坐井观天的小天井。灯光从右首一道门户射出。

称它门户,其实只是在土墙上,凿了一个一人高的窟窿而已。

李如云朝着灯光走去,跨进洞门,不由暗暗打了一个冷噤!

门内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地窖,里首正中间停放着一口白木棺材,棺前地上,放着七盏绿阴阴的油灯,不知点的什么油,竟有这般惨绿阴森,如入鬼域!

那黑衣老妇就蹲在地上,长发披地,望着李如云呷呷笑道:“这地方好不好?”

李如云心中暗道:“这老妇人形同鬼魅,行动诡异,不知是何居心?”

一面故作镇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黑衣老妇尖声笑道:“住在这样一个鬼地方,当然不好,老婆子也不想老躲在这里,不过现在快了。”

她看李如云手上抱着人,依然站在门口,这就接着道:“小姑娘,现在可以把你大哥放下来了。”

李如云依言把君箫平放地上,抬头望望黑衣老妇,说道:“老前辈……”

黑衣老妇摆了下手,说道:“老婆子方才答应过你,你留在这里三天,我保证你大哥三天之内不死,这话你总记得?”

李如云点点头。

黑衣老妇又道:“要保证你大哥不死,只有一个办法……”

李如云眼睛一亮,急急问道:“老前辈,你有办法?”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没有办法,我老婆子怎么会说出口来?”

李如云心头一喜,扑的跪了下去,说道:“老前辈,求求你,救救我大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黑衣老妇目中绿光一闪,问道:“他真的是你大哥?”

李如云粉脸微酡,点了点头。

黑衣老妇望着她谲笑道:“你大哥中了玄阴门的‘阴极掌’,是一种极阴寒之气,只有玄阴门的‘玄阴保真丹’,才能医治。”

李如云道:“老前辈有‘玄阴保真丹’么?”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不是玄阴门的人,那来的‘玄阴保真丹’?”

李如云失望的道:“那……”

黑衣老妇不待她说下去,尖笑道:“除了‘玄阴保真丹’,另一办法,就有练过太阳神功的人,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也一样有救。”

李如云道:“这么说,老前辈想必练过太阳神功?”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老婆子没练过‘太阳神功’。”

李如云又急又气,心想:“你方才还说有办法,原来是骗我的。”

黑衣老妇看她脸有急愤之色,不觉尖笑道:“老婆子办法是有一个……”

李如云道:“老前辈请说。”

黑衣老妇道:“你练过内功?”

李如云道:“晚辈练过。”

“这样就好。”

黑衣老妇道:“你可以替他打通全身经脉。”

李如云心中暗想:“要以本身真气,替人打通经脉,自己非有深厚的功力不可,何况君相公血液,已经冷得逐渐凝结,以自己这点功力,如何能替他打通经脉?冲开冻结的气血?”

心中想着,只是黯然摇头道:“凭晚辈这点微末功力,那能替大哥打得通经脉?”

“呷、呷、呷!”

黑衣老妇一阵尖笑,才道:“小姑娘,老婆子说行,你替大哥打通经脉之时,老婆子自会助你把他身上的极阴寒之气抓走,我保你大哥就会醒过来。”

李如云道:“真的?”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还会骗你不成?不过老婆子有个条件。”

李如云道:“老前辈要我在这里陪你三天?”

“不错。”

黑衣老妇道:“因为这三日之内,老婆子有一个厉害对头会寻来,你只要替我看看家就好。”

李如云道:“就这么简单?”

黑衣老妇道:“本来就只有这么简单,难道老婆子还要你去帮我对付强敌?呷、呷,像你这点能耐,就是有十个八个,也抵不住人家一根指头。”

这话换在平时,李如云是个好强的人,怎么也不肯相信;但黑衣老妇说的话,她相信,因为眼前这个丑怪老妇,武功高不可测,自己一身所学,在她面前,几乎成了小孩玩耍,她口中说的强敌,自然十分厉害了。

原来她要自己屈留三天,是因为强敌上门,没人看家,这点自己自然可以答应。

李如云略一沉吟,就点头道:“老前辈真能使大哥醒过来,晚辈只替你看个家,这是轻而易举之事,晚辈义不容辞。”

黑衣老妇面有喜色,问道:“你答应了?”

李如云道:“是的,晚辈答应了。”

黑衣老妇道:“好,事不宜迟,也许那老怪物今晚就会赶来,咱们立时动手。”

李如云大喜过望,正待转过身去,把躺在地上的君箫扶起,让他靠墙坐好。

黑衣老妇回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如云道:“晚辈把大哥扶起来坐好了,才能替他打通经脉呀!”

黑衣老妇摇手道:“用不着。你让他躺着。”

李如云迟疑的道:“这样怎么……”

黑衣老妇缓缓直起腰来,走倒君箫脚旁,伸手替他把薄底快靴,和一双布袜,一齐脱丢,说道:“你听老婆子的,先调匀呼吸,提聚真气,跪下身子,用咀对咀,把真气缓缓度入他口中,老婆子再运功把他身中阴寒之气,从‘涌泉穴’吸出来,这样,寒气逐渐下降,你度入的真气,就可推动他全身气血,凝结的经脉也就通了,大概有三天时间,他身中‘阴极掌’的阴寒之气,差不多也全可吸出来了。”

这道理也说得通,但要姑娘家咀对咀给君箫度气,这就大大的感到为难!

李如云听得双颊发赧,迟疑的道:“这……一定要……”

一定要吧对咀度气么?

这话她如何问得出口来?

黑衣老妇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一翻,尖笑道:“小姑娘,你怎么了?他是你大哥,同胞兄妹,还怕什么羞?”

李如云红着脸道:“但……但……”

黑衣老妇已经盘膝在君箫双脚前面坐了下来,催道:“快别耽误时间了,要救你大哥性命,只有这个办法!”

李如云眼看君箫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心头一阵怜惜,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站定身子,双目微阖,调息运功,聚集本身真气,缓缓伏下身去!

她虽然心急情郎安危,究是黄花闺女,要她当着外人,去咀对咀度气,就算鼓足勇气,但就在伏下身去,面对面要把两片樱唇接在君箫咀上,突觉一阵羞涩,袭上心头……

只听黑衣老妇叫道:“慢点!”

李如云双颊似火,抬头问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黑衣老妇道:“你开始度气,老婆子也要及时吸气,咱们必须配合一致,才能催动他身上气机,你听我从一喊到三,就开始度气。”

李如云道:“晚辈知道。”

黑衣老妇道:“好,你准备了,一、二、三……”

李如云听她喊到“三”字,一时那还顾得羞涩?

突然伏下头去,把两片红唇,紧紧接住君箫的咀唇,舌尖用劲,拨开他紧闭的牙关,把自己提聚的真气,缓缓度了过去。

黑衣老妇坐在君箫脚前,双掌竖立,紧抵脚心“涌泉穴”,一张丑脸上,止不住流露出得意阴笑,张口吸气,发出嘶嘶之声。

这样合两人之力,一个度入真气,一个吸出寒气,君箫僵冻的血脉,果然渐渐解凝,也引起他奄奄一息的元气。

足足过了顿饭工夫,君箫心脏渐渐有力,冰冷的身子,也在逐渐温和。

李如云正在全神贯注,以本身真元,打通他内腑血气,突然间,只觉他舌头转动,轻轻吮吸了一下。

李如云总究是处子之身,这一下,心头猛然一惊,口中轻嗯一声,忙不迭的放开咀唇,很快直起腰来,一张粉脸,胀得通红,胸头小鹿,兀是狂跳不止。

黑衣老妇也及时收回双手,呷呷笑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李如云脸上娇红未褪,突然感到头脑空虚,一阵眩晕,口中不觉啊了一声,稳住身子,说道:“他快醒了么?”

黑衣老妇道:“他中的是极阴极寒之气,老婆子把他寒气吸出来了,他自然会清醒过来。”

正说之间,但见君箫眼皮抬动,徐徐睁开眼来,只望了两人一眼,好像十分困乏,又缓缓阖上。

李如云忘了自己的眩晕,喜道:“他果然醒过来了!”

黑衣老妇道:“别去吵他,让他好好睡上一回。”

说完,自顾自,阖上眼皮不再说话。

李如云傍着君箫坐下,低头看去,只觉他双目微阖,脸色依然像白纸一般,伸手摸摸四肢,仍然冰冷如故,但身上却似乎比先前温了一些。

心中暗想:“看来这黑衣老前辈说的不假,她已把君相公身上寒气,吸出了不少,那么有三天时光,也许真可把君相公身上寒气,全都吸出体外了。”

因为她知道拏云手钱飞和冷面鬼王孙浩,是为了君箫才赶来的,今晚当然还在风云山庄;但如错过今晚,他们可能回七星会总宫去了,那么二叔也就没有机会再向他冷面鬼王乞取解药了。

这么一来,解救君箫,也只有指望黑衣老妇,把他身中的阴寒之气吸出来了。

她坐在君箫身边,正在深思之际,突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尖锐悠长的长啸!

那啸声初发之时,好像还远在天边,但瞬息之间,已经由远而近,到了茅舍外边!

黑衣老妇听到啸声,蹶然跃起,满脸俱是狞厉之色,哼道:“这老不死倒来的好快!”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进来:“八手罗刹,你躲在黄山,老夫就找不到了吗?”

李如云心中暗道:“原来这黑衣老妇叫做八手罗刹!”

她对八手罗刹之名,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就低声问道:“老前辈说的就是此人么?他已经到了门口!”

黑衣老妇沉哼一声道:“但还在谷口,少说也在一里以外,但他很快就会到了。”

说到这里,一双碧绿的眼睛直注李如云,厉声道:“老婆子出去之后,你得好好给我看家。”

李如云点头道:“晚辈省得。”

黑衣老妇道:“这里的东西,你不可乱动。”

李如云心想:“你这里简直家徒四壁,除了一口棺材和七盏油灯,什么也没有,我会动你什么?”

一面点头道:“晚辈不会动的。”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其实老婆子这里,什么也没有,也不怕你动,只是这七盏油灯,都涂有剧毒,你不去碰它就好。”

刚说到这里,只听“呱”的一声,那是夜枭的啼声!

黑衣老妇神色微变,低声道:“他已经上山来了!”

李如云心中想道:“原来那夜枭是替她看门的,无怪自己上山来的时候,被枭跟着自己,在头顶叫个不停!”

心念转动之际,茅舍外已响起那苍老声音叫道:“八手罗刹,你还不出来?”

黑衣老妇沉哼道:“老不死,你当老婆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么?”

那苍老声言怪笑道:“好,老夫等你。”

黑衣老妇侧耳细听了一阵,突然从她大袖取出一个黑布钱袋,递到李如云手里,压低声音说道:“这老不死武功极高、和他动上手,老婆子就无法兼顾,万一有人闯进来,凭你这点功夫,是挡不住人家的,何况你大哥伤势沉重,不能有人惊动,这包梧桐子,是老婆子防身用的,你好好替老婆子看家,如果发现有人侵入茅舍,你只要用手指弹上去,自有妙用,记住了,一颗梧桐子可以维持一顿饭的工夫,不可浪费!”

李如云伸手接过,要待问问清楚。

黑衣老妇接着叮咛道:“你千万记住,那口棺材上有毒,不可走近。”

李如云点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话声出口,只觉眼前微风一飒,已经失去了黑衣老妇的踪影,心头不禁大感骇异,暗暗赞道:“这老前辈好快的身法!”

她心念力动,只听黑衣老妇的声音,已在茅屋外面,呷呷笑道:“司老不死,你来的比老婆子预料还快。”

那苍老声音大笑道:“老夫没想到十年不见,你八手罗刹的武功,也比老夫预料还高得多。”

这两人,应该是强仇大敌,但他们却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正在寒喧。

李如云突觉一阵困倦,身子甚感疲乏,她心知方才用本身真气,替君相公度气,耗去不少真气,自己功力有限,是以会有这等困倦。

但此时黑衣老妇外出,要自己替她看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好打起精神,勉强支持。

当下就傍着君箫,靠壁坐下,把黑衣老妇交给自己的黑布钱包,放在膝盖上。

地想起黑衣老妇方才说道:“这钱包是梧桐子,只要用手指弹上去,自有妙用,一颗梧桐子,可以维持一顿饭的时光。”

这当然是一袋某种暗器,不可能是梧桐子,如果是梧桐子,就不会有“妙用”了。

她低头看去,钱包是用一根黑络索穿着袋口,拉开络索,袋口即开,拉紧络索,袋口即闭,甚是活络。

轻轻拉开袋口,伸手取出一颗“梧桐子”,仔细察看,这明明是一颗色呈青绿的梧桐子,一点也看不出有何异处?

不知弹上去之后,有些什么“妙用”?

而且听黑衣老妇的口气,好像这“梧桐子”甚是珍贵,还叮咛自己不可浪费。

她手中把玩着“梧桐子”,但眼皮沉重,困乏得只是想睡。

这时但听茅舍外黑衣老妇和那苍老声音似在争执着什么。只是声音较远,大概两人快要动手,走到较为宽敞的地方去了。

李如云自然不敢睡熟,强自打点精神,守着君箫,守着地窖中的门户。

就在此际,彷佛听到一个极为低沉的声音叫道:“小姑娘……”

李如云不觉一怔,倾耳细听,又不闻有什么声音。

这地窖之中,除了自己和熟睡中的君箫,别无第三个人,那会有人叫喊?

一时只当自己太疲倦了,精神恍惚,以致耳朵发生错觉,也就不以为意。

那知正当别过头,只听又有人细声叫道:“小姑娘。”

声音低沉,好像发自地底!

这回,李如云听得清清楚楚,确是有人在叫喊着自己,只不知声音来自何处?

她倏地站起,手中紧握着黑衣老妇交给她的黑布钱袋,目光朝四面抡动,问道:“谁?

是谁在叫我?”

“老朽……”

低沉声音,依稀发自身后。

李如云猛地转过身子。目光看到那口灰白的棺木,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两步。

深山、荒谷、地窖,行动诡异的老婆子,和一口白森森的棺木,七盏绿阴阴的油灯,这些物事,连在一起,已经够惊怖了!

如今又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间地窖中说话,她迅速的想到这口棺木之中,莫非会是僵尸?

李如云胆子再大,也只是一个女孩儿家,这一想到僵尸,她几乎惊怖欲绝!

要待夺门而逃,眼看君箫躺在地上,依然昏睡不醒,怎好舍他而去,不免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人……是鬼……”

只听那低沉声音说道:“小姑娘,别怕,老朽是人。”

声音果然是从那口灰白的棺木中传出来的。

是人,李如云惊怯之心,就减轻了几分,问道:“你既然是人,为什么要躲在棺材里?”

那低沉声音道:“老朽被八手罗刹厉九娘囚禁在棺木中,已有三年之久了,这三年来,老朽受尽磨折,度日如年,今晚,是老朽唯一的机会,小姑娘,你如肯加以援手老朽必有重报。”

李如云心中暗暗忖道:“八手罗刹要自己替她看家,原来是要自己守护这口棺木,只是不肯和自己明说而已。”

一面轻哼一声道:“我不稀罕重报。”

那低沉声音又道:“小姑娘,你大哥中了玄阴门的‘阴极掌’,对不对?”

李如云道:“你听到了。”

那低沉声音道:“厉九娘答应替你大哥吸出阴寒之气,对不对?”

李如云道:“不错。”

那低沉声音又道:“你相信她吸出寒气,你大哥真的会好了么?”

李如云道:“方才她吸出寒气,我大哥已经睁开眼来了。”

那低沉声音轻咳一声,说道:“小姑娘,你涉世未深,还不知道八手罗刹厉九娘的为人,你大哥如果再经她吸一次寒气,就有半条命保不住了。”

李如云哼道:“你不用危言恐吓,我不会相信的。”

那低沉声音道:“你不知道老朽是谁,是以不相信老朽的话,也不明厉九娘的诡计,自然以为老朽危言恐吓于你了。”

李如云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低沉声音道:“你家在云门峰,当是云门山庄李氏昆仲的家人。是否听说过钱神路五其人?”

钱神路五爷,廿年前,名满大江南北,在黑白两道中,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李如云当然听说过,这就问道:“你是钱神路五爷?”

“不错。”

那低沉声音道:“老朽正是路五。”

钱神路五爷,昔年最重然诺,一言九鼎,他如果真是路五爷,说的话自是可信。

李如云道:“你说我不明厉九娘的诡计,此话怎说?”

低沉声音道:“她外号叫做八手罗刹,罗刹,这两字,你总听人说过,是吃人的厉鬼,八手罗刹出身九幽门,练的是阴毒功夫,远在廿年前,在关洛一带,吸取童男童女真元,被各大门派追剿,江湖上无处立足,从此消声匿迹,不敢露面……”

他这句吸取“童男童女真元”,听得李如云心头一凛,问道:“你说她有什么诡计?”

那低沉声音道:“她练的九幽门阴毒功夫,和玄阴门‘阴极掌’一类功夫,极为接近,但就是缺乏玄阴门那种极阴极寒之气,她大概看你和你大哥二人秉赋极佳,你大哥中的又是‘阴极掌’,故而要你替令兄度气,她一举三得,吸取了令兄身上阴寒之气,也同时吸取了你的元阴……”

李如云听得惊出一身冷汗,说道:“你说的当真?”

低沉声音道:“老朽何用骗你,其实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出来,真元被盗,头脑空虚,精神怠倦,不信你运功试试,至少失去了三成功力……”

李如云愈听愈疑,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低沉声音道:“此刻她正在和司老怪拚搏,这两人功力悉敌,大概没有上千招,很难分得出胜负来,你如肯助我脱险,老朽当可助贤兄妹恢复功力,这是两利之事;你意下如何?

李如云疑信参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甚感为难!低沉声音催道:“小姑娘,时机稍纵即逝,你要快作决定才好,错过这一机会,老朽固然难有恢复之日,贤兄妹也难逃她的魔爪了。”

李如云只是拿不定主意,问道:“你要我如何助你?”

低沉声音道:“你只要把棺木前面七盏幽冥灯焰熄去,老朽自会出来。”

李如云问道:“你怕灯光?”

低沉声音道:“老朽身上被贼婆子做了手脚,只要被幽冥毒焰照射,立时引发体内奇毒,双目如盲,一身功力俱废。”

李如云道:“我熄去了七盏灯以后呢?”

低沉声音道:“熄去灯光,老朽就可破棺而出了。”

李如云道:“你出来之后呢?如何能助我们逃离此地?”

低沉声音道:“这茅舍地窖,原是老朽住处,老朽自有办法,唉,三年前,老贼婆突然投下三颗离魂子,把老朽迷昏过去,以致落入她的手中,她方才给你的一袋梧桐子,可能就是离魂子了。”

李如云道:“离魂子很厉害么?”

低沉声音道:“这是她们九阴门秘制的迷香。一颗离魂子,散开来足右一丈方圆,其实只要及时发觉,闭住呼吸,掠出一丈之外,就可无害。”

他看李如云毫无动静。不觉催道:“小姑娘,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快把七盏油灯熄去,等老朽出来了,再说不迟。”

李如云心想:“八手罗刹给自己一袋梧桐子,原来是离魂子,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用法,就算把他放出来了,如果对我有什么不利,我仍可弹出离魂子,把他制住。”

心念闪电一转,说道:“我放你出来,你一定要遵守诺言。”

低沉声音道:“老朽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

李如云道:“好。”

走到棺前,一口气把七盏油灯,一起吹熄,探手入怀,取出一颗用丝囊装着的珠子,托在掌心。

惨绿灯光乍熄,继之而起红光一亮,她掌心那颗珠子,发出一片朱红的光芒,照得一室通红。

她左手托着珠子,右手却暗暗扣了两颗“离魂子”,缓缓返到君箫身前,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但听“砰”然一声,一口白木棺材,立被震得四分五裂,同时也响起一起当啷啷铁链坠地的声音,从棺中站起一个白发披肩,苍髯垂胸的瘦高老人。

这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一件长衫,也又黑又脏,在右肩骨上,穿着两根银链,一直拖到地上。

原来八手罗刹不但在他身上下了毒,把他囚在棺木之中,而且还穿了他的琵琶骨,手段当真毒辣得很……

白发老人站起身,一张白惨惨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李如云颔首道:“多蒙姑娘援手,老朽得以重见天日,但七盏幽冥灯骤然熄灭,老贼婆必然很快就快会发觉,时光紧迫,你赶快抱起令兄,退到老朽身后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弯下腰去。右手握住一条五尺长的铁链尽头处,缓缓从地上拔起一根手臂粗的铁桩。

原来他穿着琵琶骨的两条铁链,分别栓在两根铁桩之上,而两根铁桩又埋得很深。

李如云听他一说,心知时机紧迫,急忙从地上抱起君箫,她还没直起腰来!

突听八手罗刹尖厉的笑声,传了下来:“好哇,小丫头,老婆子叫你替我看家,你却把老婆子的囚犯放出来了!”

疾风飒然,一条人影随着尖喝,朝门内急扑而来!

白发老人猛地直起腰来,口中大喝一声:“小姑娘小心!”

左手呼的一掌,朝门外劈去!

这一掌,划空生啸,一团强劲掌风,扩及数尺,正好堵住了洞窟门户。

八手罗刹飞扑而来的人,被逼得后退不迭,站在门口数尺之外,目中绿光暴射,口中呷呷尖笑道:“好哇,姓路的,这三年你装作的很像,原来你武功并未失去!”

她这一退,李如云赶紧抱着君箫,返到了白发老人身后。

白发老人突然腰背一挺,右手从地上拔起七八尺长一根铁桩,纵声大笑道:“老贼婆,说起来路某倒要感谢你这三年时间,替我护法之功。”

只听八手罗刹身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问道:“厉九娘,这人可是路五?”

八手罗刹突然身形一闪,让开数尺,说道:“司老怪,你可要会会钱神路五爷么?”

那苍老的声音并未抢上前来,只是乾咳一声道:“老夫传闻路五得到天都老人遗留的黄山石屋图,不知可有此事?”

钱神路五爷(白发老人)双目紧盯着门口,防两人冲进门来,因他右手虽然拔起了一根铁桩,但左肩穿着琵琶骨的铁链,还栓在铁桩上,铁桩还埋在地下,此时已无暇再拔。

而且右手铁桩,足有八尺来长,铁链又穿在琵琶骨上,对方二人,被堵在门外,还能应付。

如果被他们冲入屋内,他左肩铁链,只有五尺来长,又拴在地上,进退困难,右手虽握着一根铁桩,也无法和人近身相搏。

因此只是严神戒备,大笑一声道:“司兄问得好,路某虽得了黄山石屋图,但三年前就中了老贼婆的暗算,被她用铁链穿了琵琶骨,一身功力,几乎尽废,这张图还会在兄弟身上么?”

苍老声音狂笑道:“厉九娘,那是在你身上了!”

呼的一声,一道爪影,朝八手罗刹肩后抓去。

入手罗刹身形一闪,避了开去,尖声叱道:“老不死,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苍老声音道:“老夫觉得他被你囚禁于此,乃是事实。”

八手罗刹怒声道:“老婆子要是得到了,还会把他囚在这里么?”

苍老声音道:“这话倒也有理,那是路五不肯说了?”

八手罗刹冷哼道:“不信,你去问问他。”

随着话声,人影闪动之际,竟然退开了数尺。

但见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已在洞口不远现身,沉声道:“路老五,此话当真?”

八手罗刹尖笑道:“老不死,目下情形,依老婆子之见,咱们应该合力把他拏下再说,不然,老婆子三年时光白费,只怕连这只煮熟了的鸭子,都要飞走了。”

驼背老人沉声道:“不错。”

二字出口,身形一晃,朝门口抢了进来。

路五爷大喝一声,右手一抖,八尺铁桩漾起斗大一个枪花,朝门口直送过去。

驼背老人眼看这一杖势沉力猛,不宜和他硬拚,冲到门口的身子,便行刹住。

八手罗刹一下移到他身后,尖声道:“老不死,快冲进去呀!”

左手化爪,趁机朝他肩后抓落。

驼背老人眼观八面,耳听八方,刹住前扑之势的同时。身子一偏,向旁问出,他应变虽已够快,但仍然被八手罗刹爪风掠着肩头扫过。

他避开爪势,倏地转过身子,沉喝道:“厉九娘,你敢暗算老夫!”

随手一掌,击了过去。

八手罗刹右手推出,冷哼道:“老不死,你这是做什么?”

但听蓬然一声轻震,两人双掌接实,各自后退了一步。

八手罗刹白发飘飞,冷冷说道:“你不敢进去,老婆子去。”

双肩一晃,十指箕张,缓缓朝门口逼来。

路五爷在这一瞬工夫,左手握着铁链,已把另一根铁桩拔了起来,双手分握两根铁桩,凛然道:“谁敢进来。”

右手一举,铁桩朝门口逼来的八手罗刹迎面点去。

门外是一个四方形的天井,足有一丈见方,但这道门户,只容得一人出入。

路五爷虽被穿了琵琶骨;但他功力惊人,铁桩一送之势,一股强烈的暗劲,却已涌到门口。

八手罗刹不敢和他硬接,脚下退后了一步。

他两根铁桩,施展不开,你只要逼住他杖头,就可抢进去了。

路五爷大大笑道:“司兄要不要试试?”

驼背老人沉声道:“老夫正有此意。”

双手蓄势,举步逼进门口。

路五爷大笑道:“司兄小心了。”

左手铁桩“呼”的一声,直捣过去。

“来得好!”

驼背老人早就蓄势待发,喝声出口,右手一掌迎着击出,一股强猛掌风,发如猛飙,飞卷而出,果然逼住了杖势。

路五爷大笑道:“司兄再接我一招。”

右手起处,铁桩挟着劲风声,当胸捣去。

驼背老人吐气闻声,又是一掌劈击而出,一团罡气,如同有物,逼住了路五爷第二根铁桩。

八手罗刹一见有机可乘,身形一闪,正侍从两人之间欺入。

李如云看出情形不对,一时无计可施,突然想到入手罗刹交给自己的一袋梧桐子||离魂子,立即扣在指上,用力朝门外弹去。

离魂子脱手射出,立即化作蓬绿烟,在门外四散开来!

驼背老人见多识广,不待绿烟散开,双脚一顿,腾身跃起。

八手罗刹身边自然有“离魂于”的解药;但一时措手不及,也只好跟着腾身跃起,口中厉声喝道:“小丫头,你给我当心些,老婆子不会放过你的。”

路五爷手执两支铁桩,迅快赶到门口,把左手铁桩,交到右手,呼呼劈出两掌。

他窖中空气较薄,一团绿色浓烟,经他掌风激荡,渐渐朝上浮动,缓慢升起。

路五爷自然想到离魂子是九幽门的独门迷香,八手罗刹身上当然会有解药,她之匆匆离去,显系一时措手不及,那么她只要取出解药,自然很快就会回来的。

路五爷琵琶骨,穿着两条铁链,双手只好握着两根铁桩当兵刃使,不但在地窖中施展不开手脚,只要有人欺近了身,就无法动手。

因此他劈出两掌,就是好让“离魏子”所化一团绿烟,尽快上升。

凡是烟雾,都是往上升的,经他掌风一道,笼罩一丈方圆的绿烟,果然很快就冉冉上升。

路五爷还有些放心不下,紧接着又劈出两掌,如涛掌风,又把绿色迷烟逼上了数尺。

他那还怠慢,口中低喝一声:“小姑娘,快随老朽出去。”

喝声出口,人已一个箭步,冲出门口。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八手罗刹回到上面,匆匆把解药纳入口中。此时绿烟虽然上升,但这天井似的地窖,上下足有八九丈深,从上面望下来,依然绿烟弥漫,她不知钱神路五爷已经冲出门口,身形一沉,朝绿烟中飞扑而下。

路五爷冲出天井,(门外是四方形的一个小天井,足有一丈方广)就听到头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从绿烟中疾扑下来!

他根本没有看清来的是司老怪?还是八手罗刹?

口中大喝一声,双手挥舞,两根八尺长的铁桩,犹如双龙搅水,幻起一片杖影,把丈许力圆的天井上空,悉数封住。

八手罗刹也是久经大敌之人,下扑的人,突然发觉脚下劲风如潮,路五爷挥动两根铁桩,朝上迎战,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须知她身子悬空下扑,全无着力之处,纵然武功高强,也无法收得住势,急切之间,猛吸一口真气,双手朝下疾拍两掌,藉着掌风下击,撞在对方挥起的杖头上,产生反弹之力,双手一划,身子斜飞出去,右手疾快绝伦的一伸,五指如钩,抓住了石壁凹凸的边缘,再疾提真气,脚尖一点石壁。一个人朝上窜起,回了上去。

这一手,当真够惊险,若是换了一个人,怎么也收不住势,那就非伤在路五爷挥动的两根铁桩之上不可。

路五爷挥动铁桩,眼看八手罗刹扑下来的人,凭着一口真气,又及时回了上去,心头也暗暗惊凛,忖道:“这老贼婆一身武功,果然非同小可!”

心念转动,不觉大笑一声道:“老贼婆,你怎么又回去了?”

只听八手罗刹尖厉的叫道:“姓路的,你也别想上来!”

“哈哈!”

司老怪在上面发出一声大笑,说道:“不错,咱们就这样和他耗下去。”

只听八手罗刹尖声道:“用不着和他耗,老婆子自有办法对付他。”

她外号八手罗刹,九幽门多的是鬼门道。

司老怪乾咳道:“那就看你的了。”

这两人,显然是联上手了。

路五爷逼退入手罗刹之际,李如云听了路五爷的招呼,双手抱着君箫,跟着走出。

也就在此时,世听波波两声,两点碧绿的火焰,从笼罩上空的绿烟中直射而下!

李如云双手抱着君箫,但她左掌中,依然托着那颗红色的夜光珠子。

她只知道这颗夜光珠,黑夜里能发红光,原是拿着作为照明之用,那知从上面射下来的雨点碧焰,经珠光一照,倏然熄灭。

李如云还没有察觉,但钱神路五爷见识多广,已经看出李如云手中珠光有异,心中一喜,但此刻上面有两名邪派顶尖高手,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时机紧迫,一时也无暇多说。

迅快奔到左首壁下,(地窖石门长在天井右首)双手放下铁桩,连起全身功力,排山运掌,往里推去。

说也奇怪,那石壁经他一推,泥土簌簌下落,缓缓出现了一道高可及人,宽约三尺的门户。

好在一团绿色浓烟,还笼罩了小天井的上空,并未散去,是以上面的人,无法看清楚。

钱神路五爷迅快回过身来,朝李如云招招手,示意她赶快进去。

李如云不敢怠慢,抱着君箫当先进入了石门之中。

钱五爷手握两根铁桩,跟着走入,然后又缓缓推上石门,才舒了口气道:“他们大概暂时还不会下来,就算下来,一时也不易找到这道门户,不过这是时间问题,他们迟早总会找到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李如云只觉这门内像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一片幽暗,珠光只能照到一丈左右,看不到前面景物,不觉问道:“老前辈,这条路可通向外面么?”

钱神路五爷微微摇头道:“不……”

李如云这一回顾,瞥见路五爷肩头衣衫,似是渗出血水,不觉吃惊道:“老前辈,你负了伤?”

路五爷苦笑道:“老朽被老贼婆穿了琵琶骨,三年来,一直没有挣动,铁链已和皮肉结连一起,方才和他们动手,用力过猛,自然要皮破血流了。”

李如云道:“晚辈身上带着金创药,让晚辈给你老上了药再走不迟。”

路五爷微微摇头道:“不用了,这两条铁链穿着琵琶骨,铁链未去,上了药也是没有用的。”

李如云哦了一声道:“老前辈,晚辈身上有一柄短剑,极为锋利,平日普通刀剑,一削即断,穿在老前辈肩上的这两条铁链,有这么粗,不知是否削断?”

说着,腾出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听“铮”然一声,寒光耀目,宛如一泓秋水,森寒逼人!

路五爷目光一亮,由衷的赞道:“好剑!”

李如云随手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试试看。”

路五爷接过短剑,但觉剑锋其薄如纸。虽极锋利;但铁链粗逾拇指,而且还是精钢铸成,一时只怕损了李如云的宝刀,不敢用力,只是朝链上轻轻削去。

这一创,但听“嗤”的一声,左首一条铁链,居然应手而断。

李如云大喜过望,啊道:“老前辈,果然削断了。”

路五爷一呆,忽然纵笑道:“这是天助我路五了。”

话声中,剑交左手,再轻轻一挥,削落了右肩的铁链,随手把剑递还给李如云,说道:“姑娘先把剑收好了,待会还须借用此剑呢。”

李如云收起短剧,放下君箫,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玉盒,说道:“老前辈铁链已去,现在可以上金创药了。”

路五爷也不推辞,由李如云给他上了金创药、自己撕下半截长衫,让他给自己包扎妥当,从地上拾起一根铁链,当作兵刃,然后含笑道:“老朽替姑娘带路咱们快走吧。”

当先举步,朝里行去。

李如云跟在他身后而行,一面问道:“老前辈,你还没有说呢,这条路,通到那里?”

路五爷脚下走的很快,一面说道:“这条路不通外面。”

“不通外面?”

李如云急急问道:“那么我们到那里去呢?”

路五爷道:“你方才不是听他们说过‘黄山石屋图’么?咱们走的这条,就是石屋捷径。”

李如云问道:“什么叫做石屋捷径?”

路五爷道:“这是百年前一位武林异人天都老人遗留下来的‘黄山石屋图’,他在黄山某一山谷中,发现了一处深藏山腹的石屋,后来道成之日,就自封于石室之中,但又恐后世无人知道,特地手绘了一幅‘石屋图’留传有缘,据说石屋之中,有天都老人手录的武功秘岌,和他炼制的‘七返金丹’……”

李如云道:“晚辈知道了,老前辈依照‘黄山石屋图’,找到了石屋,这条路,就是通往石屋去的了。”

路五爷道:“你说的也差不多。老朽找到了石屋山,也找到了石屋捷径,但还没有找到石屋。”

李如云道:“老前辈这话怎么说呢?”

路五爷笑了笑道:“这座小山,就是石屋山,当然,石屋山,是天都老人自己取的名字,外人并不知道。老朽是从他四句题窦诗参悟出来的。”

两人边说边走,李如云跟在路五爷身后,只觉这条并不宽敞的甬道,虽然黝黑如墨,但一路行来,好像绕着大圈子一般,一直向右转着圆圈,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这条路像是在转着圆圈!”

路五爷道:“不错,咱们再走一回,就会回到方才走过的地方了,所以我说只找到石屋捷径,并没有找到石屋,唉,这四句题画诗,太玄奥了,老朽只参详了前面两句,最主要的关键,好像是在第三句;但老朽始终没有参详得出来。”

李如云脚下一停,问道:“老前辈,这四句诗怎么说的,你可不可以念给晚辈听听?”

路五爷道:“当然可以,姑娘秀外慧外中,聪颖过人,也许可以参详得出来。”

想了想,念道:“虎踞龙蟠石屋山,九重泉底见玄关;仙缘咫尺求羊角。记取炉中七返丹。”

他不待李如云发问,接着说道:“第一句‘虎踞龙蟠石屋山’,说的并非此山形势而是说石屋山中的石屋,有虎踞和龙播之形,如以左青龙,右白虎来说,方才放棺木的那间石室在右,呈正方,正是虎踞,这条甬道在右,屈如龙蟠,正应了第一句。”

李如云没有作声。

路五爷续道:“第二句‘九重泉底认玄关’,老朽几经查考,当年天都老人曾在这座小山顶上,结庐隐居,老朽依据山顶地形,挖掘到九丈左右,首先发现了右边那间石室,岂非就是见到玄关了?”

李如云只是静静的听着。依然没有作声。

路五爷口气微顿,又道:“至于第三句‘仙缘咫尺’,是说找到石屋捷径,也只能随着甬道打转,仍然无法找到石屋,岂非仙缘咫尺?这关键大概就在‘求羊角’三个字上了,因为第四句‘记取炉中七返丹’?只是说:你进了石屋,莫要忘了取炉中的七返丹。因此这‘求羊角’三个字就十分重要了,求,求取之意,只不知道‘羊角’,又是什么?”

“羊角?……”

李如云口中沉吟道,忽然她发觉抱着的君箫,身子居然比方才温暖了许多,心中不禁一喜,说道:“老前辈,我大哥身上,此刚才温和的多了。”

路五爷回头望去,只见李如云双手抱着她大哥,左手抱着她大哥,右手那颗发红光的珠子,贴着她大哥的身上,相距极近,不觉心中一动,想起方才八手罗刹打下来的两点碧焰,经珠光照射,嗤然熄灭之事。

暗自忖道:“入手罗刹使用的暗器,自然都是九幽门所练的阴邪之物,莫非她这颗珠子,具有纯阳离火之性,能克制阴寒邪毒不成?”

心念一转,随口问道:“姑娘手中这颗珠子,从那里来的?”

李如云道:“这是先母遗留之物。”

路五爷道:“姑娘可知此珠名称,和它的用途么?”

李如云听他只是追问珠子来历,心中觉得奇怪,说道:“先母过世,晚辈还只有十岁,这颗珠子,就一直佩在晚辈身上,听先母说,此珠能避邪避毒,好像叫天什么珠,晚辈想不起来了。”

“天什么珠?”

路五爷突然神光一注,问道:“是不是天蜈珠?”

李如云“啊”了一声,喜道:“老前辈说对了,就是天蜈朱,你怎么知道的?”

路五爷大笑道:“果然是天蜈朱,哈哈,如果此珠佩在令兄身上,‘阴极掌’也伤不了他了。”

李如云听得大喜问道:“老前辈,天蜈朱能治‘阴极掌’么?”

路五爷道:“天蜈珠秉离火之精而生,专门克制一切阴邪寒毒,如果把此珠佩在身上‘阴极掌’是极阴极寒之气,自然无法侵袭了。”

李如云道:“那我把此珠佩到大哥身上去就好了。”

路五爷笑道:“令兄寒毒已发,再佩上去,也未必有效;但鉴于姑娘手托此珠,抱着令兄,可使令兄身子回温,足见此珠也许可以驱除令兄身上的寒气,只是在甬道之中,不宜替令兄疗治……”

李如云道:“那要到那里去才能治疗呢?”

路五爷道:“老朽带你来此,原想天都老人精于歧黄,他丹室之中,必然会遗留寒毒的丹药,咱们只要找到石屋,令兄也得救了。”

李如云问道:“老前辈一定能找得到么?”

路五爷道:“石屋就在眼前,咱们这条甬道,就是环绕着石屋而行,只是仙缘咫尺,不得其门而入。”

李如云道:“那么老前辈快找啊!”

路五爷道:“方才咱们边说边走,有姑娘珠光照路,老朽一直在穷尽目力,用心搜索,怎奈一路行来,两边石壁虽然粗糙不平,但他诗上说的羊角。根本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话声甫落,突听一声夜枭般的尖笑,传了过来:“老不死,你急什么?咱们既然讲定了,还怕没有你的份么?”

接着只听司老怪的声音说道:“老夫是因路五早已走的没有影子,要你走的快些。”

八手罗刹尖笑道:“你悄悄靠近老婆子身后,想出手偷袭,难道还是假的?”

司老怪道:“这就是你多心了,老夫若要出手偷袭,还会让你发觉么?”

两人话声似是还在远处,但听来甚是清晰。

李如云吃惊道:“他们也进来了!”

路五爷突然脚下一停,说道:“他们进来的好快,姑娘快把天蜈珠收起,让他们先过去。”

李如云依言收起天蜈珠。

路五爷右手紧握铁桩,回过身去,低声说道:“前面就是岔道交叉之处了,姑娘随我来,只是要放轻脚步,不可出声。”

话声中,举步往前行去。

李如云跟着他身后而行,走了约莫一箭来路。

黑暗之中,只听路五爷低声道:“好了,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再走。”

两人贴着石壁,停站下来,过没多久,但见八手罗刹手中拏着一支绿阴阴的火筒,白发飞扬,当先朝右首甬道中急步走去。

敢情因甬道太过幽暗,是以不敢走得太快,尤其她手中那支火筒,喷出来的火舌,足有的六寸高,碧绿的火焰,照在她脸上,更觉狰狞可怕。

司老怪跟在她身后,相距八尺来远,双目炯炯,双手当胸,似乎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

这两人为了追踪钱神路五爷,虽然暂时释去前嫌,联手合作;但显然仍是各怀鬼胎,互存戒心。

路五爷等他们步声远去,不由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先了一步,但石屋近在咫尺,羊角难求,如今这两个老魔头又闯了进来,对咱们的找寻工作,平添了许多麻烦……”

李如云道:“老前辈,他们不知底蕴,自然更不容易找得到,咱们不如暂且退出,让他们去转上几圈,找不到一点头绪,自然也会退走,等他们走了再来不好么?”

她耽心君箫寒毒,自然急于出去,好替他治疗。

路五爷苦笑道:“不成啊,老朽身中九幽门的奇毒,如果奇毒未解,不能见到天光,只有及早找到石屋,天都老人遗留的‘天枢解毒丹’才能得救。”

李如云道:“这……”

路五爷道:“姑娘不用心急,咱们既然进来了,总得再仔细找找,令兄伤势,有天蜈珠护持,老朽保证不致再恶化下去,只要找到石屋,天都老人遗留的丹药,决可立起沉痾,如果实在找不到,老朽也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李如云道:“老前辈想到了什么办法呢?”

路五爷压低声音道:“这条甬道,绕着一个大圆圈。咱们虽然找不到石屋门户,但石屋必然在这圆圈之中,应该没有问题,姑娘身边这柄短剑,削铁如泥,定非寻常之物,咱们真要找不到石屋门户,有此利器,只要找到适当地点,也许能破壁而入,这么一来,虽然破坏了天都老人藏真之地,但时机所迫,那也顾不得了……”

说到这里,接道:“他们已经过去了一回,咱们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才不会被他们发觉。”

说完,放轻脚步,缓缓朝前走去。

李如云听他说的也是有理,到了此时,也只好跟下去再说。

钱神路五爷对这条圆环的甬道,十分熟悉,自然用不着灯光,尤其此刻甬道中进来了两个劲敌,自然更不能有丝毫光亮。

甬道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算面对面站着一个人,也一样瞧不到人影,但因甬道深处山腹,只有一个出口,因此任何一点声音,都会传出老远。

路五爷对这一点自然也知之甚稔,他这一起步,就轻如狸猫,不着半点声音,同时除了耳目并用,步步为营,还用上了鼻子。

甬道中既然看不到东西,无形之中眼睛就失去了效用,除了充分利用耳朵,辨听对方动静,鼻子自然也可派上用场,用来嗅吸对方人体的气味,藉以辨别对方过去了有多久,是否隐身暗处?

他这样宁神静息,戒备行进,走了一段路,蓦地嗅到一阵淡淡的人体气味!

这气味竟然就在左边数尺之外传来,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停住了行进的脚步,他不愿对方发现自己,因此刹住身形之后,正待悄悄后退。

甬道中幽黑如墨,你看不见他,他当然也看不见你;但你可以用嗅觉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对方自然也会闻到你身上的气味。

路五爷正待后退,突听“呼”的一声,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迎面直劈过来!

此人居然一声不作,就发掌击来,足见他也发现了自己,路五爷久经大敌,岂肯出声?

身形轻掠下不带丝毫声息,疾然斜闪开去。

那知对方发掌之后,怕人还击,故而也迅速离开原位。向旁闪出。

这一来,两人都向同一方向移动,就凑得更近!

路五爷堪堪闪出,突觉漆黑之中,对面疾风飒然,对方那几乎接近到已只有三尺距离,一时那还客气,右掌直竖,猛劈出去。

这一掌,他同样一声不发,但掌力如山,势若雷奔,劲急绝伦!

那人骤不及防,被迫得只好挥掌硬接。

但听蓬然一声巨震,路五爷发掌在先,这一记掌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自然占了优势,但还是被震得心头狂跳,后退了两步。那人被迫硬接,一时之间,最多也只能用上八成真力,双掌乍接,直震得他心血翻腾,一个人不由自主,登登的后退了三四步,口中沉哼一声,骇然道:“什么人偷袭老夫?”

他这一开口,正是司老怪的声音。

就在他喝声出口,只听甬道中传来八手罗刹尖厉的声音,诘诘笑道:“司老怪,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和谁说话?莫非发现了什么?”

但见甬道中绿光闪动,八手罗刹已经回头走来。

司老怪长长吸了口气,才道:“这甬道中又有人进来了。”

八手罗刹诧异的道:“会是什么人?”

司老怪道:“老夫没看到他人影,此人似是跟踪咱们身后而来,老夫刚才还和他对了一掌。”

八手罗刹手执火筒,眼看司老怪背贴石壁,站着不动,分明和人对了一掌之后,正在调气行功,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心想:“黑风怪司东山一身功力,何等深厚,他和人家对了一掌,竟然要调气行功,来人武功,岂不比他还要高上一筹?此人又会是谁?”

一面故作不知,诘诘笑道:“此人能接下你司老怪一掌不死,就不是等闲之辈了。”

司老怪唔了一声道:“老夫虽然只用了六成力道,但此人功力,确实并不含糊。”

八手罗刹一双绿阴阴的眼光,朝他身后一扫,问道:“他人呢?”

话声出口,突然屈指弹出,两点碧绿的火星,朝二丈以外激射出去。

紧接着但听两声“烘”、“烘”轻响,火星落到地上,登时化作一蓬绿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两篷惨绿火焰,足有一尺来高,同时也冒起了一阵袅袅轻烟,照得司老怪须眉都变成绿色,但他身后,那有什么人影?

司老怪目光转动,沉哼道:“大概那厮接了老夫一掌,已经震退出去了。”

八手罗刹尖笑一声道:“此人既已进来,岂肯就此退走?”

司老怪道:“咱们要不要先搜一搜?”

八手罗刹冷森的道:“路五已经进去了好一回,咱们总不能让他捷足先得。”

司老怪点头道:“唔,这话不错……”

话声甫落,突然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厉九娘,你捣什么鬼?”

八手罗刹倏然后退五尺,诘诘尖笑道:“对不住,老身刚才打出两枚‘绿燐鬼火’,烟中有毒,事先忘了给你解药,快把解药接住了。”

左手一摊,掌心果然有一颗白色药丸,朝司老怪投来。

司老怪迅速接过药丸,目中精芒闪动。问道:“这是解药,没错?”

八手罗刹诡笑道:“老不死,你真多心,咱们进来之时,早已谈妥了合作条件,老婆子还会毒死你不成?”

司老怪道:“你厉九娘诡计多端,老夫真有些信不过你。”

八手罗刹冷声道:“绿怜鬼火,烟中有毒,只要闻上少数,就会中毒昏迷,你信不过老婆子,那就不用吞服好了。”

这一阵工夫,司老怪已然感到头脑昏眩,若非他修为功深,还能支持,要是换上一个人,只怕早就倒下去了,心头暗暗凛骇,只好举手把药丸吞入口中,一面呵呵笑道:“好,老夫相信你,大概没有找到石屋之前,你还不敢对老夫下毒。”

他其实并未把药丸吞下去,说话之时,暗暗察看八手罗刹神色。

八手罗刹脸上,并无喜色,只是尖笑声道:“九幽门只有阴火毒焰,并无穿肠毒药,老婆子也用不着向你解释,你把药丸含在口中,如果感觉头脑清醒多了,那就是‘绿燐鬼火’的解药,不会有错,如果仍然感觉不对,再吐出来不迟。”

司老怪被她一口道破,而且药丸入口,确实感到头脑昏眩,好了许多,这就证明八手罗刹没有骗人,给自己的确是解药无疑,当下就把药丸放心咽了下去。

八手罗刹一张丑脸上,直到此时,才有了喜色,诘诘笑道:“司老怪,你现在运气试试,毒烟之毒,是否好了?”

司老怪听得一怔,立即依言运气检查,那知一经运气,陡觉心头一阵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来?忍不住张目问道:“老夫这是在做什么?”

八手罗刹得意的笑道:“你怎么了,咱们是找黄山石屋来的?”

司老怪茫然点头道:“不错,咱们是找黄山石屋来的,你可知黄山石屋在那里呢?”

八手罗刹道:“咱们不是早就谈妥了,找寻黄山石屋,不用司老怪操心,一切听我婆子指挥。”

司老怪道:“老夫都要听你的么?”

八手罗刹尖笑道:“咱们是通力合作,你自然得听我指挥了。”

司老怪点点头道:“好,老夫就听你的。”

八手罗刹把手中火筒递了过去,说道:“那么这火筒你拿着,咱们就找路五去。”

司老怪伸手接过火筒,又问道:“找到路五又如何呢?”

八手罗刹道:“你只要看我手势行事就是了。”

司老怪道:“老夫省得。”

八手罗刹道:“好了,那就由你走在前面。”

司老怪不再多问,果然举火朝前走去。

八手罗刹回头望望两堆熊熊燃烧,冒着绿焰的火堆,心里暗暗得意,忖道:“只要有人跟着进来,你就休想逃得出老婆子的掌心。”

她不知道这条甬道只是一个圆环,自然更没想到和司老怪对了一掌的,会是钱神路五爷。

只当那人和司老怪对了一掌,就隐身退去,那么这两堆“绿燐鬼火”,可使随后跟来的人闻到毒烟,就会中毒昏迷,她自可放心,除掉已经着了她的道的司老怪身后,朝甬道中飞奔而去。

路五爷和司老怪对了一掌之后,又听到八手罗刹的声音,从前面甬道传来,急忙往后跃退,暗中知会了李如云,悄悄退去。

两人一直退后了十馀丈路,这甬道原是一个圆环,到了此处,和司老怪二人相距已远,早已看不到,听不到了。

路五爷轻轻吁了口气道:“目前这两个老魔头联上了手,真是棘手的很,唉,仙缘咫尺求羊角,这到那里去找呢?”

李如云道:“老前辈,晚辈倒想到了一件事,只不知对不对?”

路五爷哦了一声,问道:“姑娘想到了什么?”

李如云道:“自然是有关羊角的故事了。”

路五爷双目一亮,急急说道:“姑娘快说。”

李如云道:“我记得小时候,叔叔给我讲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本领很大的神尼,传授聂隐娘武功,神尼替聂隐娘开了后脑,把一柄羊角匕首,藏入后脑,要用的时候,从后脑抽出来,你看这题画诗上的‘羊角’,会不会是指匕首而言?”(按桓觉盐铁论:匕首短剑也,长一尺八寸,头类匕,故曰匕首)“仙缘咫尺求羊角!”

路五爷低低吟了一句,不觉一拍巴掌,矍然道:“不错,这‘羊角’果然是匕首,老朽记得石屋图上,有一方巨石,右上就画了一个剑柄……”

说到这里,急着催道:“走,咱们找那方巨石去。”

李如云道:“老前辈知道那巨石在那里么?”

路五爷道:“有,这石屋虽然深藏山腹,但既有青龙、白虎两个位置,咱们是从左首青龙位的那道石门进来的,按理,右首白虎位置,也就是放棺材的那个地窖,诗中把它称做‘玄关’,就应该也有一道门户才对,但老朽始终没有找着,后来就着了八手罗刹的道……”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因此,老朽认为这石屋居中,左右必有两道门户,以这个假想推断,石屋大门,必在这两道石门的中间,老朽根据此一推断,找到了大门的位置,而且也在五丈高处,果然发现了一方突出的巨石岩,并不大大,但老朽确定准是大门的位置无疑。”

他脚下走的极快,不过百步远近,就脚下一停,说道:“就在这里了。”

李如云道:“老前辈,要不要把天蜈珠取出来?”

它是把蜈珠放在君箫的贴身胸口之上。

路五爷道:“不忙,你听老朽说完了,也有个参考。”

接着续道:“依图上,那方巨石中间,还有一个插没的剑柄,老朽认为那个剑柄,一定是开启石屋大门的机关,但老朽用壁虎功游到上面,巨石离窟顶已不过两尺,石上那有什么剑柄?”

李如云轻哦一声道:“晚辈想起来了,老前辈方才说过,到了万不得已,只好用晚辈的短剑破壁而入,原来老前辈已经找到石门的位置了。”

路五爷道:“不错,老朽方才看了姑娘短剑,就想到万一咱们仍然无法启开石门,也可以用姑娘的短剑一试,也许可以破门而入了。”

李如云道:“老前辈已找到位置,那么方才为什么还要循着甬道绕圈子呢?”

路五爷苦笑道:“这不过是老朽依据推想而设定的一个概念,并无事实可以证明,确定大门在此,而且‘羊角’这两个字难以解释,自然要多加仔细搜索才是,但目前甬道中已有外人闯入,为了争取时间,已不容老朽再多作研判了。”

李如云问道:“老前辈打算如何呢?”

路五爷道:“姑娘方才说的故事,也触动了老朽的灵机,右图上,那方巨石中间,只留了一个剑柄,那不是很明白的告诉你,短剑完全插没在石中么,这也许就是机括所在了……”

李如云“锵”的一声抽出短剑,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那你快上去试试。”

路五爷接过短剑,点头道:“咱们必须在两个老魔头返来之前,能够打开石门,否则只好跟着他们绕行一圈再来试了。”

说话之时,已经施展壁虎功,向石壁上游去。

李如云从君箫怀中,取出天蜈珠,托在掌心。替路五爷照明。

这片石壁,不但陡如刀削,上面突岩间,经常有水珠滴润,长满了青苔,除了施展壁虎功,别无攀登之法。

路五爷游行到五丈左右,右手向壁凹间用力一抓,身子陡然上升。翻上了突岩。

李如云手中托着天蜈珠,因有突岩阻挡视线,看不到上面的动静,不觉抬头问道:“老前辈,你找到了么?”

她仰首说话声音提高了许多。

路五爷急道:“姑娘不可开口,这甬道形同圆环,你声音一大,立可传出老远。”说话之时,已经匍匐着身子(突岩上距离窟顶不过二尺)运足目力。搜索过去。

这块突出的岩石。不过丈许见方,李如云手托天蜈珠,珠光虽然不到岩石顶,但路五爷内功精纯。有珠光映照,目力已足可看清楚岩石上物事,但见岩石而凹凸不平,又生满了青苔,看不出有何异处?

他手足并用,爬到岩石中间,用手指仔细扪去,这下果然给他在岩石正中间摸到了一条三寸来长,凹下去的细缝,大概正好笔直投下两文制钱!

心头不禁大喜,忖道:“这不是石屋上插剑之处么?原来机括果然在此,哈哈,岩石上只剩一个剑柄,岂非正如羊角?自己早该领悟这‘羊角’二字了!”

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大笑道:“李姑娘,老朽总算找到了!”

手中短剑,缓缓朝石缝中插入。

这下果然如响斯应,短剑堪堪插到只剩剑柄之时,忽觉壁间起了一阵轻震,紧接着响起一阵轧轧之声!

路五爷大喜过望,但身在岩石之上,看不清底下的情景,急急问道:“李姑娘,石壁下面可有什么变化?”

李如云双手抱着君箫,抬目看去,只见面前这座浑然天成的石壁之下,此刻已经缓缓裂开了一座石门,不觉喜道:“老前辈,石门开了!”

话声甫落,突转左首甬道上传来一阵诘诘尖笑:说道:“司老怪,快走,前面有灯光呢?”

路五爷听得心头大急,急忙低喝一声道:“李姑娘,快进去,这两个魔头,自有老朽对付他们。”

李如云手中抱着君箫,自然无法和来人动手,就算空着双手,凭她这点武功,也无法和这两个成名多年的老魔头动手。听了路五爷的话,就当先向那石门之中走去。

就在此时,但转左首甬道上,传出一阵呷呷尖笑,道:“路五爷果然把石门打开了!”

甬道上人影,一先、一后如飞奔来!

只要听她夜枭般的笑声,抢在前面的,正是八手罗刹厉九娘,紧跟她身后的,则是黑风怪司东山。

就在他们快奔近洞口之际,钱神路五爷迅快从石中拔出短剑,口中大喝一声:“站住!”

人随声发,短剑一挥,从五丈高的石屋上飞身扑下,八手罗刹眼见石壁间裂开了一道门户,甬道上阒无一人,只当路五爷早已进入石屋,心头又喜又急,那知堪堪奔到门口,陡听半空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大喝,喝声入耳,就看到一道耀目精虹,像匹练倒挂,当头飞卷而下剑光未到,一股森寒剑气,已经逼人涌来,气势之盛,罕与其匹。

八手罗刹久经大敌,虽然不知来人是谁?

但她可以断言,此人若非剑术已臻登峰造极,就是手中有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不然,剑风决无如此森寒!

要知路五爷飞扑而下,来势何等快速,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在这一瞬间,挥手拍出两掌,纵身往后跃退一丈来远。

疾风飒然,剑气寒光,倏然敛去,钱神路五爷手仗一柄寒光湛然,鉴人毫发的短剑,拦在石门之前。

八手罗刹闪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清来人是钱神路五爷,不由得鸠腮一阵头动,诘诘尖笑道:“路五爷,你既然找到了石屋大门,咱们进来了,自然见者有份,怎么?你拦着去路,还想独吞不成?”

路五爷目光冷厉,短剑一指,沉喝道:“厉九娘,路某正要找你,你来得正好。”

右腕一振,人随剑上,化作一道白虹,直逼而上。

他把三年幽囚,穿骨之痛,悉数在这一剑上发泄出来,但见匹练横飞,一片森寒剑气,几乎扩及五六尺宽!

他自然知道,这一剑就算最凌厉,也伤不了八手罗刹,他的本意,也只是把她逼退出去而已。

八手罗刹眼看路五爷剑势强厉,心头暗暗吃惊,鬼爪似的双手接连推出,一时阴风惨惨,涌起一片狂飙,撞向路五爷,逼住了他的剑势。

路五爷也暗暗震骇,忖道:“这老贼婆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八手罗刹鬼爪连环劈出,阴柔暗劲,不断的涌出,竟把路五爷挡住在六七尺外。无法逼近身去。

路五爷右手挥动短剑,精芒飞洒,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攻近八手罗刹。

八手罗刹心头清楚,对方手上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自己几手“九幽阴风掌”,只能阻挡一时,无法和他撑持下去,心中一急,劈出呼呼两掌,立即身形一晃,向旁侧闪开,口中尖叫道:“司老怪,你去接他几招。”

司老怪翻着一双牛眼,茫然道:“你要老夫去接什么人几招?”

路五爷看的不禁一怔,忖道:“司老怪怎么了,他着了八手罗刹的道。”

八手罗刹道:“你怎么忘了,咱们不是谈好了,由你司老怪去对付路五的么?”

司老怪思索着道:“老夫答应过你么?”

八手罗刹也看得心头暗暗着急,忖道:“他明明服了‘迷失散’,应该对自己奉命惟谨,怎会有反抗的现象?唔,可能是他修为功深,‘迷失散’对他未能完全控制……”

一面连忙接口道:“你方才不是已经同意了么?”

司老怪“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不错,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人在那里?”

他明明看到路五爷就在他前面,居然视若无睹,随着话声,目光乱转,好像正在找人。

路五爷看得暗暗叹息,忍不住道:“司老怪,你精明一世,临老竟然会着了厉九娘的道司老怪越过八手罗刹,朝路五爷逼上一步,沉喝道:“你说,老夫着了什么人的道?”

路五爷伸手一指八手罗刹,说道:“不信,你去问她。”

他面对两个劲敌,李如云虽已进入石门,但自己对石屋中的情形,一无所知,只要自己一退,对方两人必然跟着进来,一时深感进退为难。

此时眼看司老怪虽然着了八手罗刹的道,但他神色似乎并未完全迷失,故而拿话激他,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司老怪听了路五爷的话,果然霍地转过身去,大喝道:“老夫当真着了你的道么?”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他数十年修为,掌力何等雄浑,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巨浪一般,朝八手罗刹直撞过去。

八手罗刹真没想到司老怪服了自己的“迷失散”,不但不听自己指挥,一个人反而浑浑噩噩,本来还谈妥了联手对付路五爷的,如今却变得敌友不分!

心头不觉又惊又怒,急忙纵开,大声道:“司老怪,你怎么不相信老婆子的话?”

司老怪大声道:“你们两个人说的好像都对。”

八手罗刹暗暗攒眉,心中暗道:“糟糕,他神志这般似清非清,岂不误了大事?”

到了此时,只好大声说道:“司老怪,你难道忘了咱们联手合作,是为了找寻石屋藏真而来,如今石屋已在眼前,就是路五爷不让咱们过去,你说要不要对付他?”

司老怪果然又转过身去,瞋目喝道:“不错,路五,老夫就是对付你来的。”

喝声中,高大身形快拟雷奔电闪,直欺而上,右手扬处,一招“独劈天门”,迎面朝路五爷劈来。

他心智迷失,武功并未迷失,威势之强,不愧黑风怪之名,出手就有一股强厉的掌风,刚猛无伦浪涌而至。

路五爷手中握着锋利短剑,但看他神志不清,不愿和他硬拚,只得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开,摇摇头道:“司老怪,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侧身让开,强劲掌风,掠身而过,蓬然一声,击在石壁之上,震得尘土簌簌下落。

司老怪一掌劈空,瞋目道:“老夫几时被鬼迷了心窍?哈哈,路五,你竟然连老夫一掌都不敢接么?”

你退他进,左手又是一掌,迎着劈击过来。

路五爷如若再退后几步,身后就是石门,司老怪这一掌,他已是非接不可,口中不觉朗笑一声道:“你当路某不敢接么?”

右脚后退半步,左手潜运功力,平胸推出,疾迎上去,硬封对方的掌势。

这一掌,双方差不多都用了八成力道,但闻蓬然一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路五爷右手短剑当胸,肃然而立。

司老怪一身衣衫拂拂自动,和路五爷相距八尺,面对面峙立,不再出手。

看情形,方才这一掌硬拚,使两人都感到真气浮动,正在凝神调息!

八手罗刹因甬道并不宽敞,两人动上了手,她乐得后退几步,坐山观虎斗。

此时眼看两人硬拚一掌之后,就各自凝立,一时无法分辨谁胜谁负?

以两人的功力,只互拚了一掌,似乎还不至于需要运气调息。

那么两人这般对峙,大概对了一掌之后,都觉对方并不易与,互相伺机而动,只是谁也不愿抢先发难而已,一旦出手,必然石破天惊,凌厉无匹,她自然用不着跟上去。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坐收渔人之利不好么?

八手罗刹也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个大行家自然不会看走了眼,路五爷和司老怪硬拚一掌,别说两人这一掌郡只用了八成力道,就是用上全力,以两人的修为,硬拚一、二十掌,也不至于需要调息,这一点,她推断的十分精确,一点也没错。

但后面一段,却可全猜错了,两人面对面峙立,根本不是互相伺机而动。

原来路五爷硬接司老怪一掌之后,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就听司老怪施展传音之声,说道:“路五,这石门是你打开的么?”

这句话居然说得神色不迷糊!

路五爷一怔,也以传言说道:“不错。”

司老怪又道:“你大概只开启石门,不知关闭之法吧?”

路五爷道:“你怎知我不知关闭之法?”

司老怪道:“这还用说?你如果知道关闭之法,方才一剑逼退厉九娘,尽可从容退走,关闭上石门,何用以一敌二,硬要挡在门口,不让咱们过去?”

路五爷道:“司兄此话,是何用心?”

司老怪道:“你大概心里也明白,老夫和你路兄、厉九娘三人,功力悉敌,一对一,谁也没有把握胜得了谁,但如以二敌一,那就很难说了。”

路五爷道:“司兄不是和厉九娘谈好合作条件了么?”

司老怪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老夫和她另有过节未了,何况老夫一向独往独来,岂会和她联手?以路兄的为人,若是愿意和老夫合作,老夫倒可欣然接受。”

路五爷道:“咱们如何合作法子?”

司老怪道:“老夫对黄山石屋,传闻已久,只是心存好奇,并无觊觎之意,如果石室之中,有长生不老的仙丹,老夫自然想分上一份,至于天都老人遗留的武功秘笈,老夫只要看上一眼,看着他的武功,是否真如传说那样超凡入圣?秘笈仍归路兄所有,这样够公平吧?”

路五爷道:“说的很公平,那你司兄要如何对付厉九娘?”

司老怪道:“路兄被她折磨了三年,老夫也和她另有过节,老夫的过节,不想旁人插手,路兄和她的梁子,当然也不会要老夫助拳,咱们合作,只是限于石屋之中。”

路五爷听他说的颇为合理,不觉点了点头。

司老怪续道:“路兄既不知关闭石门之法,自然也无法一直守在门口,老夫觉得就算让她进去,她也孤掌难鸣,自然知难而退,路兄意下如何?”

路五爷道:“司兄说话算数?”

司老怪道:“老夫说的自然算数。”

路五爷道:“好,兄弟答应了,一言为定。”

司老怪道:“一言为定。”

两人这番话,是以“传音入密”交谈,八手罗刹自然并不知情。

路五爷话声一落,身形移动,倏然往石门中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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