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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秋水芙蓉

“秋水玉芙蓉,决云断彩虹,匣中转紫电,入海斩蛟龙。”

玉芙蓉,是一柄举世闻名的宝剑。

剑、当然不会是玉琢的,所以名之为玉芙蓉,是因它冰刃耀雪,晶莹如玉的缘故。

玉芙蓉,是形意门累世相传的传门之宝。

形意门的祖师爷是岳武穆,据说宋室南渡,岳飞召集乡曲子弟,研习拳棒,以御金人、而图进取,得武当形意拳而阐发之。

形意门就这样在江南发轫,而成为南方拳击的鼻祖。

传到现在,芭经第二十代了,这第二十代掌门人姓萧、名清宇,世居临安玲珑山南种。

萧清宇饱证诗书,为人谦和,看去怐怐儒雅,但在武林中,都声名甚着。

形意门以练气为主,江湖上盛传看形意门最厉害的一手功夫,叫做“七步掌”,能伤人于七步之内。

据说“七步掌”每代只传一人,也就是说只有继承掌门人的人,才有资格练习;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因为江湖上谁也没有人亲眼看见过。

这是因为形意门严禁门人弟子在江湖走动。也从不卷进江湖是非的漩涡。

萧清宇今年四十有五,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二岁。

门下也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徐志刚,二弟子于志成,都是的人之子,不过是中人之贺。

这是四月初头,乍暖乍寒的天气。

午后,天空洒过阵雨,淡淡的阳光,又从云层裹钻出来了。

萧清字这时正站在书房前面宽敞的走廓上,右手拿着一根翡翠咀的斑竹旱烟管,悠闲的望看花坛花架上一角斜阳,随口吟道:“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萧清宇连头也没有回,缓缓问道:“志成,有什么事吗?”进来的正是他二弟子于志成,四方脸,貌相忠厚;二十三四岁年纪,穿看一件蓝布长衫,身子挺扎实。

这时脚下一停,神色恭敬的躬看身道:“启禀师父,外面来了一位姓申的客人,要见你老人家。”

“姓申!”萧清字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你没问他有什么事吗?”

干志成道:“回师父,是大师兄接待的,大师兄问过他,他只笑了笑了;说是你老人家的同门,大师兄不敢怠慢,请他在客厅奉茶。”萧清宇心头不禁泛起一丝阴影!

姓申的同门,都准是师兄申赞廷——

三十年前,被师父逐出门墙的师兄!

三十年了,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位师兄的下落。今天突然来访,会有什么事呢?

人毕竟是有感情,也最怀旧的动物,虽然时光过了二一十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大孩子,但他记得师兄和自己相处极为融洽,也极为爱护自己……萧清宇想到了昔年的情份,口中“啊”了一声,手提旱烟管,急步往外行去。

转过屏风,他已看到上首客位上坐看一个脸型瘦削,两炉花白、颏下留着一把竦朗朗苍囊的瘦高老人。

那不是师兄申赞廷还有谁来?

三十年前,申赞廷是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经过三十年岁月的刻划。他虽然苍老了许多;但还可以从他清瘦的貌相中看出当年的气概!

萧清宇急步迎了出去,双手抱拳,一操到地,说道:“师兄远莅,小弟迎迓来迟,遂望师兄多多恕罪!”

申赞廷站了起来,双目凝注看潇清宇,呵呵笑道:“萧掌门人居然还认得愚兄,倒是难得的很。”

萧清宇抬抬手道;“师兄请坐。”两人分宾主落坐。

大弟子徐志刚悄悄退下。

萧清宇抬目道:“三十年不见,小弟时在念中,师兄倒是丰采依然,并不见老,不知一向可好?”

申赞廷手拂苍须人深沉一笑道:“老了,年岁不饶人,愚兄两鬓已斑,须眉苍苍,唉,三十年来,一事无成,不提也罢,贤弟正当鼎盛之年,名满江湖。看来神采奕奕,这些年自然春风得意了。”

萧清宇拱手道:“小弟恪遵师训,从不涉足江湖;除了闭户读书,很少外出,那里谈得到春风得意?”

“哈哈!”申赞廷大笑道:“但贤弟在武林中声誉之隆,不在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之下,愚兄当真与有荣焉。”

萧清宇欠身道:“这是师兄过奖,小弟何德何能,怎敢和慧通大师(少林)无为道长(武当)相提并论?”说到这里,抬手道:“师兄请用茶。”

申赞廷取起茗碗,喝了一口;随手放下,正容道:“贤弟不用自谦,形意门创立宗派,虽在少林,武当之后,但自宋迄今,在武林中一直和少林、武当早足而三,贤弟是形意门掌门人,岂可妄自菲薄?”

萧清字拱手道:“师兄教诲极是。”

申赞廷忽然神色一黯,轻轻叹息一声道:“愚兄惭愧,昔年被逐师门,贤弟情谊依然如昔,还口口声声叫我师兄,真便愚兄深感愧怍。”

三十年前,申赞廷被逐出门墙之时,萧清宇还只十五岁,当时并不知道申师兄究竟犯了什么门规?

直到师父去世,师父没有说,他也不敢问。

只听师父说道:“申赞廷鹰视狼顾,言不及义,日后必入歧途,你不可和他接近。”这句话,晃眼就是三十年了,如今听说师兄忽然提起旧事,一时无从回答,只好避重就轻的道:“事情已经说了三十年,师兄还提他则甚。”

“唉!这是愚兄终身一大憾事……”申贵廷清瘦的脸上,隐有戚容。目光落到师弟手中那根翡翠咀斑竹旱烟管上,说道:“贤弟这支烟管,倒是不错。”

萧清宇忙道:“师兄可要来一筒尝尝?”这正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当下就装了一筒烟丝,双手递过,一面亲自打看火绒,替他点火。

申赞廷接到手中,吸了两口,笑道:“愚兄昔年练的是点穴鳜,但身边长年带看兵刃,总嫌小气也显得扎眼,因此改用旱烟管人愚兄用的是一根乌木根,烟斗是用风磨铜所制,今天特来拜会贤弟,不便担带,故而留在客店之中。”

董清宇道:“师兄这就不对了,别说咱们师兄弟昔年情如手足,一别又是三十年不见,就算是普通朋友,到了临安,也该住到小弟寒庄里来,何用再住客店,师兄落脚何处?小弟立时命人去把行装取来。”

申赞廷脸上微有感动之色,重重的吸了口烟,才道:“不忙,不忙,自家兄弟,不用客气,不瞒贤弟说,愚兄此来,正有二件正经事儿,要和贤弟商量。”

萧清宇心中不禁一动,欠身道:“师兄有何吩咐、但请直说。”

申赞廷道:“事情是这样,愚兄和几位好友,应总会主之邀,筹组十二宫:为武林同道伸张正义,这十二宫,各设一位宫主,遴聘江湖上人孚众望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出任,愚兄司向总会主推荐贤弟出掌天秤宫,愚兄芭把聘书带来,请贤弟过目。”说看,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梅红封柬,双手递了过来。

“总会主”,他没说总会主是谁?

“十二宫”,这名称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萧清宇想看先师的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看来师兄果然已经入了歧途。”但他究竟是自己的师兄,不好明言相劝,只得淡淡一笑,拱手道:“师兄盛情推荐,小弟极为感激、只是本门和其他门派不同,历代师祖,上有严训,不准本门弟子涉足江湖,还请师兄代小弟覆上总会主,这份聘书,小弟不敢拜受。”他也没问总会主是谁?

申赞廷脸色微微一变,接看诚挚的道:“老会主对贤弟十分器重,才畀以天秤宫宫主,再说“目前江湖上,乱象已萌,任何一个门派,谁也无法固步自封,闭关自守,古人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二宫创立的宗旨,是替天行道,为天下武林谋福祉;以愚兄和贤弟的交情,决不会使贤弟吃亏上当。”

萧清宇道:“师兄是知道本门规矩的,小弟滥竽充数,但既掌本门门户,就得恪遵本门门规,此事实在难,遵命,还望师兄原谅,替小弟婉谢了。”

“唉!”申赞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不期微现惋惜之客,口中轻叹一声,把那份聘书收了回去,点点头邆:“愚兄早就知道贤弟恪守师训,不肯作出岫之云,人各右志,愚兄也不好相强……”说到这里,抽了一口烟,然后用左手抹了抹翡翠烟咀上的口水,把旱烟管递给萧清宇,说道:“贤弟请自己用吧!”

潇清宇接过烟管,随手装了一筒烟,打着火绒,吸了一口,抬头道:“师兄多多原谅。”

“没关系。”申赞廷取起茶碗。喝看茶,深沉一笑,又道:“愚兄来的时候,会主夫人也交代了一件事,要愚兄跟贤弟打个商量。”又有一件事!

萧清宇道:“师兄请说,只要小弟办得到的,无不遵命。”这话已经留了退步。

申赞廷自然听得出来,朗他阴笑了笑道:“说起会主夫人,贤弟大概也听人说过她就是江。上大大有名的芙蓉妃子水芙蓉……”

萧清宇听得暗暗皱了下眉、忖道:“师兄果然身入歧途,陷溺已深,竟然和黑道妖那为伍!”芙蓉妃子水芙蓉,名列江湖十三妖,他自然听入说过。

申赞廷看他没有作声,续道:“会主夫人听说形意门有一柄宝剑,名为玉芙蓉,和她名字甚为巧合,因此挽愚兄顺便向贤弟情商,如能割爱,会主夫人愿以珍藏的一颗骊龙珠,作为交换。不知贾弟意下如何?”萧清宇心头不禁深感不快,申赞廷虽是形意门的逐徒,但他应该知道玉芙蓉剑,是本门镇山之宝,相传已历五代;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申赞廷究是他师兄,不好发作,这就欠身一礼道:“师兄知道,此剑归本门所有,已历五代,乃是本门镇山之物,小弟不才,不敢妄贵奇珍,恕小弟方命之罪。”

申赞廷大笑而起,点头道:“好、好,贤弟不肯答应,那就算了,愚兄这就告辞。”

萧清宇心中虽是不快,但也见得师兄弟三十年不见,两件事,都被自己一口拒绝,感到歉疚,慌忙跟看站起,说道:“师兄怎不盘桓几日……”

申赞廷已经走出三步,回头阴森一笑道:“不用了,愚兄奉命而来,还得回去覆命。”

举步往外行丢。

萧清宇一直送出大门,目送申赞廷远去,心中甚是气愤,不见举起烟管,重重吸了两口,藉舒胸头闷气。

那知就在第二口烟上,突觉喉头一呛:头脑立时感到一阵昏眩,心知不对,这分明是师兄递还烟管之时,在烟咀上沫了剧毒自己一时不察,上了恶当,心念转动,正待转身,只见全身迅速起了麻木,连想张口说话,都来不及,两眼一黑,砰然往地上倒了下丢。

当天晚上,玲珑山麓的萧家庄,突然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烛中,有人看到不小幢幢人影,出现在火场四周,也有将处发生激战,闪起刀光剑影。

附近居民赶去救火,都在半路上,被两个字执钢刀的黑衣蒙面汉子,拦了回去。

于是这一场大火,就这样延烧了一个晚上,萧家庄一片房舍,也变成了一片瓦砾。

萧家的人呢?

是生?

是死,使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当地居民只当萧家庄是被强盗纵了火,江湖士都盛传看萧掌门人一家,是被仇家杀人纵火的。

这是一个疑案!

八年了,人们随看岁月的逝去,对萧家庄这场大火,早就淡忘久矣。

就是江湖上,和萧掌门人相识的人,虽览事吐离奇,也大都随看时间渐渐冲淡下来。

八年,不算太长,也不算短了,时间纵然可以冲淡人们的记忆…但四事实究还是存在看。并不会因时间的迁延而消失的。

曹娥,是沿曹娥江逆上的一个小镇。

曹娥江因孝女曹娥而得名。

曹娥,是东汉时人,父溺毙江中,不得尸,娥时年十四,昼夜沿江号哭,旬有七日,投江殉父:五日,抱父尸出,元嘉时,县令度尚为之立碑:颖川邯郸淳为作诛辞,即今所传之曹娥碑也。

后人把这条江,叫做曹娥江,镇叫做曹娥镇,乡人为了纪念这位孝女,还建了一座孝女庵,曹娥的坟,就在庵的后进。

曹娥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平日往来的旅客并不多。

镇东渡口,有一家小酒店,掌柜的韩老头,一张脸黑黑的,人倒挺和气,看到人,不论生张熟魏,总是弯腰打拱,笑脸迎人。

酒店里除了韩老头,还有一个学徒,叫做阿发。

阿发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瘦小精干:小酒店裹跑堂,打杂,就由他一手包办。

其实这家小酒店生意并不忙,除了五月庙会期间,比较热闹,平日里,一天只做上几钱碎银子,只够两人度日。

韩老头,整日闲看没事做,就在靠壁问的一张方桌上玩天九牌“打五关”。

今天,也不例外,韩老头依然独个儿在抹着骨牌,下午是酒店最空闲拊时力“阿发问看无聊,倚看门口一棵老树打盹。

乡村四月闲人少,妆了蚕桑又插田。

长街上当真静悄悄的,很少有行人往来。

不:这时正有三个人大步朝镇上走来。

韩老头的心酒店,就在长街头上,从百官(地名)来的人:进入曹娥镇,就得经过酒店门口。

小酒店真可说占了地理之先。

如今这三个人已经走近,他们的脚步,正在向店门走来。

倚在树身上打盹的阿发忽然睁开眼来,连忙哈看腰陪笑道:“三位客官请里面坐。”这三人身上都穿看青布长衫,面上都冷漠的没有一丝笑容。更没有正眼去看阿发,一声不响,大模大样的朗里走去。

阿发在这里当了几年跑堂,经验告诉他,这三个人决不是好说话的,他赶忙抢在前面领路,走到年间一张桌子,拉开板凳,陪笑道:“客官请坐。”三个青衣汉子依然没有作声,各据一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阿发抹过桌子,倒了三盅茶送上,随手放好杯筷;伺候着道:“三位客官要些什厅?”

坐在左首的蟹脸汉子喝了一口茶,抬起头,从他口中冷冷的迸出两个字“花雕”。

右首刀疤脸汉子挥挥手道:“卤菜。”阿发连声应“是”,偷偷的看了坐在中间的那个瘦削脸汉子一眼,慌忙退了下去。

韩老头店里来了客人,早就放下骨牌,起身到后面烫酒去了。

这三个青衣汉子看来和一般酒客,果然有看显着的不同,一般酒客,上酒馆喝酒,除非是一个人,若是两个人以上,这一坐下,多少总会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但这三人脸情冷漠得简直如同路人。

不多一回,阿发端看两盘卤菜送上。

韩老头跟看屁股把烫好的二壶花雕送了土来,陪笑道:“客官尝尝,小店这酒,是绍兴庄家大房的正庄……”左首蟹脸汉子过快一手接过,泠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韩老头虽然有些土头土脑,至少他阅历多了,什縻样的客人,都见识过,人家嫌他噜唆,他总听得出来,连连陪笑应“是”;正待退下!

坐在中间的瘦削脸汉子忽然低沉的道:“慢点。”韩老头连忙打看躬道:“客官还有什縻吩咐?”瘦削脸汉子目光一抬,冷冷的盯看韩老头,问道:“你是这里的掌柜?”他目光如刀,韩老头几乎打了个冷噤,满脸堆笑道:“是、是、小老儿小本生意,掌柜这称呼可当不起……”

瘦削脸汉子又道:“你娃什么?”韩老头道:“小胜韩,街坊上,大家都叫小老儿老韩……”瘦削脸汉子又道:“你这家酒店,开了多少年了?”他似乎对韩老头颇感兴趣,居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谈起来!

这情形,看得坐在他左边的蟹脸汉子和右边的刀疤汉子,都不期有些奇怪。

韩老头乾咳一声,陪笑道:“多年了,小老儿开这家小酒店的时候,老伴还没过世,如今老伴去了已经整整十三个年头,唉,算起来,也有十七八年了如今生意不好做……”

瘦削脸汉子哼了一声,又道:“那你对镇上一定很熟?”

韩老头站在一旁,笑道:“这还别说,别说咱们这里是个小镇,就是附近乡下,经常到镇上来的人,小老儿也闭看眼睛都能叫得出来。”

“好!”

瘦削脸汉子道:“我问你、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孝女庵?”

听到“孝女庵”这三个字,韩老头心头不由暗暗一震,但他脸上都是丝毫不露,陪笑道:“有、有,孝女庵就在小镇西首,每年到了五月里,那可热闹……”

瘦削脸汉子没待他说下去,截着问道:“庵里有些什縻人?”

韩老头道:“庵里主持,是了尘老师太,今年已经八十多了……”

瘦削脸汉子冷声道:“我问你孝女庵有几个人?”

韩老头道:“三个。”

瘦削脸汉子道:“除了老尼姑,还有两个是什么人?”

韩老头道:“一个是老师太的徒弟:大家都叫她小当家,法名叫做……叫做…”

瘦削脸汉子道:“还有呢?”

韩老头道:“还有就是一个双目已瞎的佛婆。”

瘦削脸汉子似是对双目已瞎的佛婆十分注意,问道:“这瞎眼婆有多大年纪了?”

韩老头道:“看去只怕已经六十出头了。”

瘦削脸汉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接看问道:“你可知道那瞎眼佛婆,姓什么?”

韩老头道:“大家都叫她胡婆子,那是姓胡了。”

瘦削脸汉子又是一声冷哼,问道:“你开了十几年酒店,总该记得瞎眼佛婆到孝女庵来,已经有几年了?”

“这个……”韩老头偏看头,想了想才道:“小老儿只知道胡婆子是柯桥人,和媳妇合不来,才到孝女庵来的,唔,这句语,少说也有十二三年了。”

瘦削脸汉子浓哼道:“她到孝女庵,不过八年吧?”

韩老头道:“不,有十二三年了,小老儿还记得,胡婆子到孝女庵来的那年,还没小孙子,今年年初,她儿子还带看小孙子来看她。那小孙子,也快十一二岁了。”

瘦削脸汉子砰的一掌,拍在酒杯上,一只白瓷小酒杯没有破,但却整只嵌入了桌面,他脸露狞笑:嘿然道:“掌柜的,你说的只怕不是实话吧?”

韩老头吥白了脸,打了个哆嗦,脸上肌肉,还在扭曲,但做拼命的挤看笑脸,陪笑道:“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不信,客官叫阿发来问,胡婆子的小孙子今年没有十二岁,也有十一岁。”

瘦削脸汉子冷笑道:“她倒掩饰的好!”说到这里,突然左手一翻,袖底露出用白线绣着的七颗寒星,冷冷说道;“韩老头,你看清了,今天本座问你的话,如果有半句泄露出去,你就别想活到天亮,知道么?”

韩老头不住的点头,说道:“小老儿知道,小老儿絽对不敢吐露只字。”

瘦削脸汉子挥手道:“你下去。”

韩老头额头上已经绽出汗水,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三个汉子现在开始喝酒了,但他们之间,还是谁也没和谁说话,时间逐渐接近黄昏,店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貌相斯文的蓝衫少年,里得眉清目秀,层红齿白,配看他自皙的皮肤,使人声得他有书卷气,只是稍嫌瘦弱了一些。

但你别看他文弱,随身除了一个包袱之外,还有一个两尺多长的剑囊,露出雪白的剑穗,那准是一柄短剑无疑。

他居然还是会家子。

这也并不足奇,从前的读书人,是把读书和学剑视为是二而一的事,孔老夫子身上,不也佩着一柄长剑么?

蓝布衫少年刚跨进门就在靠门口一张方桌上,放下包袱、剑櫜,在长板樈上坐了下来。

阿发早已倒了一盅茶,放到他面前,然后问道:“相公要些什縻?”

蓝衫少年抬头道:“你给我来一碗肉丝面。”当他经过三个青衣汉子的桌子,蟹脸汉子森冷的叫道:“伙计。”

阿发赶紧站住,躬躬身道:“客官有什么事?”

蟹脸汉子道:“给我们也来三碗面。”

阿发问道:“不知客官……”

蟹脸汉子两眼一瞪,哼道:“肉丝面。”

阿发被他瞪得心头发毛,连声痒是,三脚两步的朝后而奔去。

蓝衫少年开始发现店里坐着的这三个青衣汉子,有些怪,三个人虽在喝酒吃菜,却都似三具木偶,冷冰冰的,不像朋友,也不似主仆。

他们如果互不相识,就不会坐在一起喝酒,既然坐在一起,怎会一句话不说?

他望看他们土不免多看了他们一眼。

刀疤汉子正好坐在蓝衫少年的对面,虽然还隔看一张桌子,蓝衫少年在打量他们,他自然很快就发觉了!

右颊那道刀疤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带着不友善的眼光,直向蓝衫少年投来;幸好韩老头踹看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从里面急步走出,送到蓝衫少年面前,含笑道:“相公,面来了。”他背看身子,挡住了刀疤汉子的线视,压住声音说道:“相公是出门人,别去招惹他们。”

蓝衫少年听得不由一净,喑道:“自己几时招惹了他们?”心中想看,不觉抬头望去。

韩老头朝他笑笑,转身就走。

阿发也在此时把三碗肉丝面送到三个青衣汉子之面前,陪看笑道:“三位客官请用面。

经过这一打岔,总算把事情岔了开去。

韩老头不禁暗暗替蓝衫少年捏了一把冷汗。

三人面吃得很快,希襄呼虏的几下,就把一大碗面连汤吞下肚丢。

中间的瘦削脸汉子放下筷,就笔直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蟹脸汉子和疤脸汉子也迅快的跟看站起。

瘦创脸汉子一声不作,转身往外就走。

蟹脸汉子慌忙掏出一绽碎银子、朝桌上一放,跟看瘦削脸汉子身后就走,刀疤脸汉子落后一步,跟在蟹脸汉子的身后。

这三人不但穿着一色的衣衫,一样的冷漠,甚至连步伐都是一致的。

不,后面两人,只是跟看瘦削脸汉子的脚步,亦步亦趋。

韩老头三脚两女的追了出丢,叫道:“客官还没找钱呢!”三个青衣汉子恍如不闻,转眼之间:已经走出老远。

韩老头摇看头,同进店门。

蓝衫少年抬头叫道:“掌柜的。”

韩老头急忙趋了过去…含笑道:“相公有什么事?”

蓝衫少年道:“方才那二一个人,掌柜认识他们!”

韩老头道:“小老儿不认识。”他接看又补充道:“小老儿看他们不是善类。怕相公招惹了他们,才暗地里知会相公的。”

蓝衫少年淡淡一笑道:“多谢掌柜关照。”

韩老头笑道:“相公不用客气,出门嘛,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蓝衫少年道:“掌柜,在下想请教一声。”

韩老头慌忙欠身道:“请教不敢,相公要问什么请说。”

蓝衫少年道:“这镇上可有一座孝女庵?”他也问孝女庵,韩老头心中腤暗感到奇怪,含笑道:“有、有、原来相公是还愿来的?曹娥娘娘可慎灵验,有求必应。每年一到五月还愿的人可多看呢,咱们这小镇上,整整要热闹一个月。”

蓝衫少年笑了笑道:“不是,在下小时候就听说过孝女曹娥的故事,如今路过曹娥江,正好前去瞻仰瞻仰。”“哦!哦!”

韩老头连哦了两声,带笑道:“原来如此,孝女庵就在镇西头,只是现在天快黑了,庵门已关,相公要去瞻拜,只怕要明天早上去了。”

蓝衫少年站起身,摸出一绽碎银放到桌上,取起包裹,剑衮,含笑道:“多谢掌柜。”

韩老头始过银子,说道:“相公稍待;小老儿找钱。”

蓝衫少年道:“掌柜不用找了。”举步跨出店门,朝长街上走去。

阿发望看蓝衫少年后影,低低的道:“奇怪,这四个人,不像一路的,怎么都会打听看孝女庵?”

韩老头遣:“阿发,咱们该收摊了,你去上排门吧:”

阿发楞道:“天还没黑,这么早就上排门?”

韩老头道:“天快黑了;你留在这里,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阿发低声问道:“师傅也要到孝女庵去么?”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夜幕笼罩的孝女庵。修竹千竿:景物分外清幽。

孝女庵亡共有三进殿宇,此时全弓熄了灯火。

夜色迷离之中,庵前一条青石板的路上,正有三条人影,疾快的朝孝女庵走来。

这三人走的虽然极快,但一个跟一个走看直线,依然保持了整齐而一致的步伐。

这三人正是黄昏前在小酒店喝酒的青衣汉子,现在,他们已经踏上庵前的石砌平台。

走在最前面的瘦削脸汉子忽然脚下一停,口中也同时发出一声轻咦,两道目光一霎不霎的盯注在庵门之上。

庵门当然关看,这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惊诧的呢?

原来庵门上挂看一把破雨伞,瘦削脸汉子惊异的目光,就盯在这柄雨伞之上。

过了半晌,瘦削脸汉子才缓缓的纳了口气,同头叫道:“褚彪。”他身后的蟹脸汉子赶素立直身子。应道:“属下在。”

瘦削脸汉子道:“过去仔细瞧瞧那柄雨伞。”

蟹脸汉子应了声“是”,越过瘦削脸,笔道朝庙门走。

瘦刽脸汉子道:“你数数这柄雨伞,有几根铁骨?”蟹脸汉子心中暗暗奇怪:但口中还是应了声是,正待仲手去摘取雨伞。

“别动它。”瘦创脸汉子突然沉喝出声,接看道:“本座叫你数雨伞铁骨,你只要数清楚就是了。”蟹脸汉子伸出的手,立时缩了回来,心头越发见得奇怪。

黑夜里,视线模糊:又不能把破雨伞取下来,要数清楚伞上铁骨,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凝足目力,仔细数了一阵,才道:“回副座,铁骨一共有三五根。”

“三十五根。”

被称为“副座”的瘦削脸汉子急急说道:“你再看看,雨伞头上,可是有一个核桃大的铁葫芦,”雨伞倒挂在门瞙上,蟹脸汉子弯下腰,只看了一眼,就道:“是啊,雨伞头上,正有一个核桃大的铁葫芦。”

“果然会是他?”瘦削脸汉子神态凝重低罄喝道:“你快回来。”

蟹脸汉子看他神色严重,甚至近于惶急,这和他平日冷漠自傲的情态,大异其趣,一时不敢怠慢,立即回到他身侧,低低问道:“副座,这柄雨伞……”

瘦削脸汉子没待他说下去,一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朝那破雨伞拱拱手道:“在下袁坤山,奉命赶来曹娥,侦查一件旧案,不想遇到前辈在此,能否请前辈现身一见,在下当面奉陈。”他居然对一柄破雨伞,执礼甚恭。

这把身后两个汉子看的愕然不解。

破雨伞当然不会说话,因此尽管他打拱作揖,并没有人回答。

瘦削脸汉子等了一阵,依然没人说话,又拱拱手道:“在下和前辈素昧平生,但敝宫李宫主,前辈也许认识,在下奉命前来,务请现身一见,在下也有一件信物,奉呈前辈过目。

空山寂寂,依然不见半点动静。

瘦削脸汉子两番说话,没有得到半点回音,但他还是凝立如故。似乎有些趖趄不前。

蟹脸汉子看他对这柄破雨伞,如此忌惮,心头更觉不解,忍不住低声问道:“副座,这柄雨伞,究竟是什么人的?”

瘦削脸汉子迟疑了下,才道:“你们总听说过昔年名震江湖的铁伞天王吧?”

蟹脸汉子吓了一跳道:“铁伞天王,他不早就死了么?怎么还在人世?”

不错,铁伞天王百里雨,早在十几年前,江湖上就盛传他已经故世了。

瘦削脸汉子阴森一笑道:“但这柄铁骨雨伞,明明是他之物。”

刀疤脸汉子道:“副座,会不会有人冒他的名?”

瘦削脸汉子微微摇头道:“不可能,这是铁伞天王的铁伞,决不会假,因为这柄伞是他成名兵器,终年不离,伞顶上那个小葫芦,据说是用寒铁制成,专破各种横练功夫,三十六根伞骨,专破各种细小暗器……”

蟹脸汉子接口道:“但它只有三十五根。”

“不错。”瘦创脸汉子道:“其中一根铁骨,据说是被钱神路五爷的一枚金钱镖削断的,路四爷以一手刘海酒金钱驰誉武林,三十六枚金钱镖中,只有一枚是他三代祖传用钢母所制,所以能创任何兵,铁伞天王破去了他的刘海酒金钱,不但折断一支伞骨,还被削断了右手小半节小指,这是他唯一失手的一次,但路五爷还是被他铁伞废去了一身武功,因此这柄铁伞就少了一根伞骨。”

他因两次卑词说话,都没有人回答,同此故意使用激将之法。

江湖上人,最不愿人提起的,就是失败的往事。

铁伞天王一生唯一的一次失手,就是被钱神路五爷削断小指,这段往事,他说的虽然不落激将痕迹,但若是铁伞天王就在附近,听了一定会忍不住。

他身边有李宫主交付的符信,只要认了面,谅对方也不致难为自己。

果然,就在他话声甫落,只听身后有人“哦”了一声,陪笑道:“原来是三位客官也在这裹,庵门早就开了,三位要去拜曹娥娘娘,都要等到明天早晨才会开呢!”这声音极熟!

瘦削脸汉子迅部转过身去,当他看清来了,不觉微微一抓,沉哼一声道:“是你。”

那正是小酒店的掌炉韩老头,这时躬看身,陪笑道:“是、是,正是小老儿。”

蟹脸汉子喝道:“你是做什么来的?”

韩老头依然陪看笑道:“小老儿是拿东西来的,今天早晨,庵里的小当家上街买香烛,正好遇上一阵雨,小老儿借了她一把伞,当时小店里正忙看:抽不出时间来拿,若是等小店打了烊,庵门也就开了,小老儿就要小当家把雨伞挂在庵门上就好,小老儿随时都可来拿,反正是一柄破雨伞,别人也不会拿走的。”

瘦削脸汉子神情猛然一震,问道:“这雨伞是你的?”

韩老头笑了笑道:“不,这是多年前有一位喝酒的老客官留在小店真的,他身退没带酒钱,小老儿说不要紧的,他却硬要把雨伞留下来,还说这柄雨伞虽然破旧,但都有一个好处,就是能镇邪,魈魉鬼魅,看到了它,会望风却步,小老儿可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他、一直没有来拿?”

瘦削脸汉子目中隐泛冷芒,问道:“有多少年了?”

韩老头搔搔头皮,说道:“啊,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瘦削脸汉子目注韩老头。倏地跨上一步,冷嘿道:“是不是你来挂在庵门上的?”他双手虽然仍在袖中,却乙暗暗蓄势待发。

“啊…,啊……”韩老头后退一步,连连摇手道:“不……不是小老儿来挂的。”他显然有些心虚,才会这般张惶失措。

瘦创脸汉子又跟上一步,泠森的道:“你以为挂上一柄雨伞,就能唬得住我袁某人了?

韩老头看他逼来,又后退一步,陪着笑道、客官这是误会,小老儿何用唬你?”

瘦削脸汉子脸上神色更冷厉,沉喝道:那么是谁叫你来挂的?”

韩老头情急的道:“真的没有人……”

瘦削脸汉子冷嘿道:“你不肯实话实说,本座会叫你说的。”素接看低沉的喝道:“把他拿下了。”他喝声甫出,蟹脸汉子和刀疤脸汉子同闪身而出,似狼似虎,一下欺到韩老头身边,一左一右挟住韩老头的臂膀。

韩老头挣扎看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蟹脸汉子左手抓看韩老头胳膊,阴声道:“老小子。你给我安静些!”右手一拏,送到他右腰软胁。

刀疤脸汉子站在他左首,更不打话,右手一掌,朝他背脊切落。

这柯人同样心狠手辣,对付一个糟老头,居然用上了八成力道。

但听“扑”“扑”两声,这一拳、一掌,韩老头没法躲闪,自然挨个正看日韩老头口中“啊”了一声,叫道:“你们作兴打人?”两人这一拳、一掌打在韩老头身上,就像打在坚实的大石上一般,手骨几乎碎裂,直痛得他们连身子都跳了起来,口中同时迸出“啊唷”一声,左手握住右手,双双跃退开去。

瘦削脸汉子目中冷芒飞闪,问道:“你们怎么了?”

蟹脸汉子一张青蟹脸此时已经胀得通红,哭丧看脸道:“回副座,这老小子有横练功夫。”

瘦削脸汉子举步朝韩老头走去,冷嘿一声道:“看不出你倒有一手。”

韩老头道:“客官,你总看到了,他们出手打人,小老儿可没动手。”

瘦削脸汉子冷森的道:“朋友身手不凡,用不看再藏头露尾,七星会对道上朋友,从不含糊,朋友似乎亮个万儿吧?”

韩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是谁?客官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瘦削脸汉子心头微微一动,目注韩老头,急切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老头耸耸肩,依然陪看笑道:“小老儿有个记号,客官一看就知道了。”他说话之时人已经凑了上去,右手一伸,朝瘦削脸汉子面前送了过去。

时虽黑夜,但瘦削脸汉子一身功力,造诣极深,双目烔烔如电,自然看得清楚。

韩老头伸出的右手,小指赫然少了小半截这下却直看得瘦削脸汉子心头猛震,脸色煞白,吃惊的道:“你……”

韩老头笑了笑,拦看他话头,说道:“客官知道就好。”他不待瘦削脸汉子开口,接看笑嘻嘻的望看他,又道:“客官既然知道了小老儿是谁,我想客官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瘦削脸汉子脸上有了汗水,抱抱拳道:“在下袁坤山,方才不知道前辈游戏风尘,息影于此,多有冒犯,在下是奉敝会李宫主之命而来,李宫主临行,曾交与在下一件信物,希望江湖同道,武林前辈,多多赐助。”说看,已从怀中摸出一块镑看盘龙的铁牌,双手递了过去。

“不客气、不客气!”韩老头双手连摇,说道:“小老儿不认识你们李宫主,小老儿也从来没有姓李的朋友。

说到这裹,定睛瞧看瘦削脸汉子,问道:“客官叫袁坤山,又带点山西音,莫非就是当年黑道中名震一时的绝户刀袁秀夫的后人么?”他虽然口气托大,袁坤山虽然内心甚是恼怒,但依然忍看气,恭声道:“前辈说的正是先父。”

韩老头忽然仰天纵声大笑,点头道:“绝户刀,现在当真要绝户了。”袁坤山身为七星会巨蟹宫副官主,七星会近十年来,网罗江湖高手,声势盛极一时,气焰极为嚣张。

他也只是以前听说过铁伞天王百里雨的名头,才忍看一口气,如今听对方出言不逊,不觉再也忍丝不住,脸色一寒,怨声道:“你说什么?”

韩老头笑了笑道:“这话你还不懂?小老儿杞姓埋名。就是不愿人知,如今你知道了,还会不说出去么?”这话,袁坤山焉会不懂?对方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袁坤山目中冷芒闪,沉哼道:“你会怎的?”

韩老头耸看肩,笑道:“你这不是明知?”

袁坤山听得更怒,脸色更冷,厉声道:“百里雨,在下只是不启得罪江湖前辈,可不是怕事的人。”

韩老头笑看点点头道:“这才像话,一个人要自已有两手才行;别仗着一群乌合之众的名头,就可横行江湖。”

袁坤山在小酒店里,曾向他露过袖角上的七星,这话当然说的尖劾得很。

袁坤山脸色十分难看,其寒如冰,冷哼一声道:“阁下以为七星会的人,都是徙有虚名之辈人都就大小觑七星会了,阁下加果有意赐教,在下不才,自当奉陪。”

韩老头看看他,突然仰天大笑:声若裂帛!

袁坤山听他笑声苍劲,不见后退一步,连起全力,一件青布长衫,下摆忽忽无风自动日右手一抖,松开了东在他腰间的一条阔带。刷的一声,从布帑中抽出一柄狭长缅刀。

刀光如雪,映月生辉,刀上就像蒙上了一屑浓重的森森杀气,韩老头目光一注。赞道:“好刀,只不知你刀上造诣,练到了绝户刀几成功力?”

袁坤山果然不愧是绝户刀的后人,一刀会净,脸上神情,就更显得冷肃,横刀当胸,凛然道:“你去把破雨伞取下来。”

韩老头依然笑嘻嘻的道:“小老儿已有十多伞了,最大的雨,也淋不到小老儿的头上,客官这柄刀,虽是缅刀:但在你客官,只能割割鸡……”

袁坤山几乎被他气破了心肺,口中冷喝一声:“好!”“好”字出口,人随声发,左手横掌按在刀背尖端,向前推出。

他这一步足足跨出五尺有奇,一片刀光,扩及数尺,宛如匹练迸发,森寒刀风,先刀而至,当真有先声夺人的气概。

韩老头缩看头道:“绝户当门,绝子绝孙。”“绝户当门”,正是“绝户刀法”的第一招。

他口中念念有词,身形忽然一旋,转到了袁坤山的侧面,右手上伸,竟然硬向刀上抓来他这身形一转,已然避开了正面刀锋;但伸手硬拿缅刀,看样子他手掌竟似不怕锋刃。

袁坤山看的大吃一惊,急忙收刀斜退了半步。

韩老头嘻嘻一笑道:“别怕,小老儿的手掌,也是肉做的,小老儿只是试试你的胆识罢了!”他说来稀松,但听到衰坤山的耳中,就变得尖刻锋利。

袁坤山目光比刀光一样锐利,几乎要喷出火来,口中大喝一声,右足倏进,缅刀挥处,像闪甯般劈出。

这回他满腔怒火,全要在刀上发泄;双足交换,身形倏左倏右,一口气劈出了七刀。

七刀几乎连成一气,幻化出重重刀影,当真奇招迭出,凌厉到了极致!

袁坤山儱当上七星会副官主,确也有他的绝活!自古以来,官场中有幸进之士,江湖上就很少有浪得虚名之辈。

韩老头究竟是一双肉掌,不敢和吹毛立断的缅刀硬接,他一直缩看头,弓看背,在对方刀光中钻来钻去,乘隙进招,专找袁坤山要害大穴,但也只是指指点点的,事实上他是在闪避看刀锋,无法下手。

眨眼工夫,双方已经互拆了七招,袁坤山连劈了七刀,依然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没有沾到,韩老头同样也没有得手,可说各无破椗。

两条人影,各自错开数步。

袁坤山冷森的看了他一眼,一声不作,又挥刀攻了上去。

这次他已经试出昔年威震江湖的铁伞天王百里雨,虽然功力深厚,但对方徒手和自己搏斗,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多少。

当然,如论徒手相抟,自己决非他的对手,此刻手上有一柄锋利缅刀,就足可和他扯平。

这一来,他不由的胆气陡壮,把一柄狭长缅刀,使得变幻无傍,但见寒光缭绕,刃风飞漩,奇诡恶毒的招数,源源出手。

“绝户刀法”,名之为绝户,可说没有一招不是恶毒狠辣的手法。

韩老头还是老样子,在他缅刀的空隙间,乘隙郎钻,有时实在钻不过去,也偶而劈出一两掌,仗看雄厚的掌力,逼住刀势,他就闪了出去。

但肉手到底不能和锋利的刀刃,每一招都硬打硬拼,他功力纵然高过袁坤山,也大大的削弱了还手的攻势。

两人打到二十几招,依然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占到对方的便宜。

这对袁坤山来说,自然是信心大增,挥刀进击之中,冷冷笑道:“在下真没想到昔年大名鼎鼎的铁伞天王百里雨,原来也不过如此!”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林间传出一个苍老尖沙的声音说道:“袁老弟不可大意,百里老哥技不止此。”

人随声现,左首一片林前面,已经站看两条人影。

左首一个是身材矮瘦五十出头的秃顶老者,生得脸如火灰,双颧突出,鹰身狮口,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身穿一件宽大黄衫。

右首一个是中等身材的劲装汉子,生得精干彪悍,背后插一柄外门兵及娱蚣钩。

袁坤山把一柄缅刀。运得寒光四射,正在着着进逼之际,耳中听到了苍老尖沙的声音,心头不禁一喜!

但他面对着的对手,是昔年威震江湖的铁伞天王,虽知后援已到,依然不敢丝毫分心,只是口中问道:“来的是查老么?”

秃顶老者自恃身份,依然站在林下,并未过来,只是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缓缓说道:“正是老夫。”

韩老头不禁暗暗皱了下眉,道:“难得啊难得,曹娥镇小地方,居然会把名满江湖的衡山名家查大侠都引来了!”

他是故意把“衡山名家”这四个字说得特别响些。

原来这秃顶老者,名叫查天禄,原是衡山派的高手,算得名门正派出身,三十年前,衡山上代掌门人王子衡去世之后,他忽然不别而去,投到南荒异人火德星君门下,练成了一身火器。

衡山派原以飞腾盘空身法见长,加上他一身火器,因此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火鹰。

但查天禄是个气量狭小的人,自从脱离衡山派,就一直和衡山派的人为难,逼得衡山派门人子弟,在江湖上不敢和他对面,避道而行。

如今他是七星会十二宫狮子宫的宫主。

站在他右首的,则是他狮子宫的副宫主穿山甲蔡作屏,一身横练功夫,刀剑不入,博得穿山甲之号。

闲言表过,却说查天禄听了韩老头的话,不由得脸色微沉,哼道:“查某不是衡山派的人。”

韩老头一面游走,一面接口道:“小老儿记不得了,抱歉,抱歉,只不知查大侠赶来,又有什么贵干?”

“问得好!”

火鹰查天禄发出一阵尖沙的笑声,接着说道:“总宫早就料到萧家的人藏身之处,必有萧家友好暗中呵护,李兄因事无法亲自赶来,所以由兄弟赶来支援,依兄弟相劝,百里老哥似乎犯不着和七星会作对。”

韩老头道:“小老儿在镇上开小酒店,和萧家的人有什么关系,这是你们七星会的人和小老儿作对。”

“哈哈!”

火鹰查天禄又是一声尖笑,沙着喉咙,阴恻恻的道:“你百里老哥和萧清宇是什么交情,七星会还会不清楚,如今想来,你十年前伪装身死,躲避狼姑婆,原来就躲在萧清字的家里……”

韩老头突然浓哼一声道:“查天禄,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查天禄道:“江湖上的事情,七星会没有不知道的。”

韩老头沉声道:“好…”

这声“好”,带来浓重的杀气!

查天禄突然脸色一变,急急喝道:“袁老弟小心!”

紧接着朝站在身边的穿山甲蔡作屏挥挥手,低喝道:“快去接应。”

他发觉得并不慢;但韩老头出手太快了!

只听一片刀光之中,响起了一声闷哼,袁坤山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凌空飞摔出去两丈来远,等他摔到地上,只脚一伸,再也不动。

穿山甲蔡作屏也不算慢,他从肩头取下蜈蚣钩,奔掠出去不过三步,袁坤山已被韩老头一脚踢飞出去。

那柄吹毛立断的缅刀,也到了韩老头的手里,他连头也没抬,只是用手指弹弹刀身,自顾自的说道:“这把刀还不错,正好我徒儿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呢!”

说到这里,才抬起头来,斜睨着他,咧咀一笑,说道:“你可要试试这柄刀锋不锋利?”

穿山甲蔡作屏,能当上七星会狮子宫的副宫主,自然也是一把好手,韩老头对他如此轻视,这口气如何憋得下来?口中大喝一声:“本座从未见过这等狂妄匹夫,好,你有多少绝活,只管使来。”

“哈哈!”

韩老头打着哈哈,点点头,笑嘻嘻的道:“看来今晚真要多宰几个,杀杀七星会的威风也好!”

查天禄听出韩老头的口气有异,立即沉喝一声:“蔡老弟退下来。”

双肩耸动,一道人影,凌空扑起,一下落到韩老头面前,尖笑道:“百里老哥口气托大,那是要连兄弟也计算在内了?”

韩老头笑不离口,一向挺随和的人,此时突然脸色一沉,双目寒光迸射,冷喝道:“不错,凡是知道我百里雨还没有死的人,都得死。”

查天禄听得心头大怒,仰天大笑一声道:“百里雨,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查某倒是不信你铁伞天王有多大的道行?”

他双手左手一分,随便摆了个架势,喝道:“来,百里雨,查某先领教你的高招。”

韩老头右手执着缅刀,朝穿山甲蔡作屏一指,左手挥了挥,说道:“你且闪开,他先向我挑战,我总得先宰了他,才轮得到你。”

查天禄原是个极其自负的人,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尖喝一声:“好狂的匹夫……”

喝声未落,面前的韩老头身形一闪,已向穿山甲蔡作屏斜欺过去。

穿山甲蔡作屏的手中执着蜈蚣钩,眼看韩老头朝自己欺来,口中沉喝一声:“来得好………”

这句话一共只有三个字,但第三个字堪堪出口,突觉胸腹间一凉,眼睁睁看着一柄雪亮的狭长缅刀,刺进胸口,竟然连出手封格都来不及!

韩老头迅快抽出缅刀,穿山甲蔡作屏双目圆瞪,骇异的道:“好快的刀法!”

砰然往后摔倒下去,他一身横练功夫,遇上缅刀,也不管用了。

火鹰查天禄眼看他当着自己杀了穿山甲,自己连想出手拦住,都嫌不及,这人自然丢大了!

因为他如今是江湖第一大帮七星会十二宫的堂堂宫主,而死的人,又是他狮子宫的副手蔡作屏。是可忍,孰不可忍?口中大吼一声,欺身扑进,抡手一掌,猛劈韩老头腰际。

韩老头身形未转,右掌先发,随着一个旋身,还击过去,口中嘿然笑道:“查天禄,你怎么舍长取短,不使你的破铜烂铁,要和老夫动起拳掌来了。”

这话虽没明说,但无异是说查天禄除了火器,拳掌功夫,并不足道。

火鹰查天禄那会听不出来,心头更是怒火如焚,尖沙着声音喝道:“你先接我查某几掌试试再说。”

喝声中,双掌连环递出,一口气攻出八掌。

这八掌,果然一掌狠似一掌,招术恶辣,记记都找韩老头要害下手,彷佛韩老头和他有着深仇大怨,立意要将他毁在当地。

韩老头身形闪动,还击了四掌。

他前三掌,已把查天禄的攻势逼住,这第四掌,查天禄避无可避,只得举掌急挥,硬接一招。

双掌很快击实,砰的一声闷响,火鹰查天禄双足移动,登登的连退五步,才算站住,但觉血气翻腾,胸口起伏不停。

韩老头功力虽然比查天禄深厚得多,但也被震得后退了一大步。

两人一招之间,就错开了六步之多。

火鹰查天禄没再说话,突然右手一抬,从他衣袖中飞出三点红影,品字形朝韩老头激射过去。

韩老头对他火器,倒也不敢轻视,目光紧紧盯注着三点红影,直待快到近前,一个转身,避开来势,右掌由下翻起,横拍而出。

右掌甫出,人已电光石火,贴地一掠,直向查天禄身边欺去。

三点红影,经韩老头掌力一送,激飞出去一丈以外,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爆起一团碧绿的火焰,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查天禄一身都是火器,这三点红影,只不过是初次试探性的出手而已!

此时一见三点红影被韩老头掌力推送出去,口中冷笑一声,正待二次出手!

就在此际,突感一阵重逾山岳的掌力暗劲,像潮水般涌近身前!

心头猛然一惊,急切之间,赶紧双足一蹬,施展大挪移身法,迅快的朝右侧暴闪出去。

韩老头岂肯容他缓过手来,嘿然道:“你再接我一掌。”

他一身修为,当真已达炉火纯青,收发由心,一击不中,突然一个转身,带转击出的力道,扬手一掌,追击过去。

他这一招“惊涛拍岸”,改直劈为横击,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带转,势如浪涌,横及四五尺宽,朝查天禄闪出去的人横扫过去。

查天禄心头惊骇欲绝,这一下若是被他击中,只怕当场就得毙命……

他几乎连转个念头的工夫都没有,只好施展“懒驴打滚”,贴地翻滚出去八九尺远。

人还没有站起,昂首之间,右手一抬,但见碧光一闪,一道绿阴阴的火焰,已向韩老头射去。

韩老头没想到他出手会有这般快法,同时横扫出去的右掌,要收未收,碧焰有如电光一闪,喷到身前,急忙向左闪去,袖角业已沾到碧焰,立时燃烧起来。

而且这碧焰只要沾到一点,火势蔓延极快,韩老头更不怠慢,左手一撕,迅快脱下大褂,口中暴喝一声,猛向火鹰查天禄迎面掷去。

但听“呼”的一声,一件带着燃燃烈焰的大褂,活像一只火老鹰,向人飞扑,去势如箭,劲力十分惊人。

火鹰查天禄本以火器扬威江湖。

他一件宽大的长衫之内,都是火药暗器易燃之物,一旦着火,就不可收拾。

此时眼看火光扑面飞来,只得身形晃动,横闪而出。

火鹰居然被一件着火燃烧的大褂,逼退了三步。

查天禄横闪出去的人,忽然扭过身来,厉笑道:“百里雨,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喝声未落,双手齐扬,银光连闪,四支银燐箭,脱手飞出。

韩老头在掷出大褂之后,正待飞身扑起,突听有人低喝一声:“百里大侠快接住了。”

声音入耳,一道黑影,电射而来。

韩老头一把接到手中,正是那把挂在唐门上的破旧雨伞!

你别看它破旧,三十五根伞骨,是百炼精钢铸制,伞上绷的是一张铁甲蛇皮,不畏水火兵刃,伞顶上的铁葫芦,则是寒铁所铸,用以点穴,专破各种横练功夫。

这是铁伞天王百里雨的成名兵器。

铁伞天王手上不使铁伞,岂非像玩蛇乞丐,没有蛇玩一般?

韩老头接住铁伞,也没问是谁把铁伞掷给他的。

事实上也没有他问话的机会,火鹰查天禄打出的四支银燐箭,已如四道电闪,朝他激射而来。

韩老头一伞在手,腰骨陡然一挺,一个人就好像增高了几寸,凛然峙立,口中发出一声洪亮的大笑,右手轻轻一转,但听蓬然作响,雨伞已经张了开来。

扑、扑、扑、扑!

四支银燐箭射在雨伞上,发出四声连珠般的暴响!

但见伞上银蛇乱闪,四支银燐全被震得朝四外飞射出去。

银燐箭虽被震飞,但箭上遇物即燃的银色火焰,却沾在伞上,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火鹰查天禄自然知当此刻决不能再让对力有援手的机会,双手连扬,把藏在衣袖中的火器,倾囊使出。

火鳞镖,火焰弹,银燐箭,破空呼啸,激射如雨。

韩老头手中一柄雨伞,已经变成了一柄火伞!

雨伞在他手中,电旋飞转,打倒伞上的火器,纷纷被旋转的雨伞震飞出去,落到他身外丈许远近。

韩老头身上当然没沾到一点火雨;但火鹰查天禄的火器,遇物即燃,落到地上,还是熊熊燃烧;迅速蔓延开来。

转眼之间,周围一丈方圆,变成了一个大火圈,把韩老头团团包围了起来。

连平台的大青石板,都被烧得“劈拍”作响,纷纷爆裂!

“哈哈……”

火鹰查天禄不由从心底发出得意的大笑,但他笑声甫起,立时就凝结住了!

他只觉腰眼骤然一麻,竟被人家制住了穴道。

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制住他的,他身侈根本什么人也没有。

也就在此时,韩老头口中蓦地发出一声龙吟般长啸,手中擎着一柄熊熊烈焰的火伞,身形凌空而起,越过六七尺高的一圈火墙,疾如鹰隼,朝火鹰查天禄扑去,身在半空,右手一沉,使了一招“泰山压顶”,火伞当头罩落。

他并不知道查天禄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只是这一招去势奇快,他估量查天禄决难躲闪!

查天禄果然没有躲闪,韩老头火伞罩落,右手五指一松,放弃了他仗以成名三十年的雨伞,一个斛斗凌空翻出两丈以外,落在地上。

火鹰查天禄连哼都没哼出声,一个人已然全身着火,紧接着但听“轰”的一声。爆起一片冲天火光!

一个一生玩火的人,终于成了玩火自焚。

跟着袁坤山来的两个青衣汉子,(蟹脸汉子和刀疤脸汉子)他们副宫主(袁坤山)虽死,但没有查天禄吩咐,自然不敢擅离。

此刻眼看连查宫主都已烈焰焚身,心头一怕,不约而同拔脚就跑。

韩老头那还容他们逃走,口中长笑一声,人如虹飞,右手一探,一把抓住刀疤脸汉子的后心,挥手丢起,朝熊熊大火中投去,再一个腾身,追上蟹脸汉子,同样一把抓住后领,向火势中掷去。

两个青衣汉子就像两个稻草人,掷入大火之中,立时着火燃烧,但听火势中响起两声凄厉的惨叫,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韩老头又把袁坤山和穿山甲蔡作屏两具尸体,一起投入火中。

这样一来,倒省去了一番掩埋的工夫。

火鹰查天禄制的火器,火势之烈。就算钢铁都会化去,何况几具尸体?

韩老头望着碧绿的火焰,脸上不期流露出惋惜之色。

他凭吊的当然不会是火鹰查天禄等人,七星会这些年,在江湖所作所为,无一不令人发指,这些七星会的爪牙帮凶,可说死有馀辜。

他惋惜的是随着他闯荡江湖,三十年寸步不离的伙伴——铁雨伞,竟然毁在火鹰查天禄的烈焰之中。

铁伞天王,这名号十三年前早就死了!

名既不存,伞还留着做什么?

这么一想,沉重的心情,也就减轻了几分,面向庵门,抱抱拳道:“今晚又惊动弟妇了!”

又惊动,可见七星会的人,已经不止第一次来了。

庵门启处,缓步走出一个一身灰布衣裙,双鬓花白,双目已盲的老妇人,朝韩老头裣衽一礼,说道:“七星会匪徒,两次找上未亡人,多蒙百里大侠援手,这份高谊,实教未亡人没齿难忘。”

韩老头连连拱手,笑道:“弟妇这话就见外了,方才还是弟妇出手,救了老朽呢!”

原来他眼看火鹰查天禄不躲不闪,就已料到有人制了他的穴道。

话声一落,接着皱皱眉,徐声道:“倒是七星会两次派人踩盘,显然对弟妇已经起了怀疑,依老朽之见,不如迁地为良。”

灰衣妇人黯然摇头道:“我能搬么?”

韩老头一怔,立即点头道:“哦,是、是,老朽倒是忘了……”

灰衣妇人忽然切齿道:“这姓查的,可能就是昔年纵火之人,他玩火自焚,真是自食其果,恶有恶报!”

韩老头双目乍睁,唔道:“不错,可能是他,弟妇怎不早说,老朽方才说该把他活捉下来,好好的问问他。”

灰衣妇人接着黯然道:“我最痛心的是掌门人的尸骨,未及抢出,被一场无情火焚化,但纵火的人,也自焚了,未亡人这口气,也总算出了,但等……”

但等什么,她忽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韩老头拱拱手道:“时间不早了,弟妇请回吧,老朽也要告辞了。”

灰衣妇人道:“百里大侠只管请便。”

韩老头从地上拾起缅刀,匆匆走了。

灰衣老妇忽然幽幽一叹,仰起脸,自言自语的说道:“八年了,总算给我捱过了八年,每天度日如年的八年……”

她缓缓转过身,正待朝庵门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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