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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莫测高深

张果老一手持笔,一手拄杖,目光炯炯凝视着屋内,问道:“朋友何方高人?”

屋中那人只轻哼了声,并未置答。

薛少陵低声问道:“老前辈,这人是不是凌堂主?”

张果老微微摇首道:“老汉匆匆一瞥,屋中好像已经搬空了,此人不似凌堂主一路!”

话声甫落,只听身后有人接口道:“我自然不是他们一路。”张果老,薛少陵同时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丈开外的屋檐上,飘然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人头戴儒中,身着蓝衫,看去约有二十四五,生得修眉入须,目若朗星,只是脸色微微带青,举止斯文。

张果老心头暗暗震惊:“难道自己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当真老了!连人家欺到身后一丈之内,若非对方出声说话,自己还一无所觉,只此一点,一笔阴阳这四个字,已经该丢到阴沟里去了!”

目光朝蓝衫书生打量了一眼,缓缓问道:“方才和老汉动手的,就是阁下么?”

蓝衫书生忽然展齿一笑,不自觉的以手掩口,敢情他觉的举动不妥,故意咳呛了一声,才道:“这座巨宅之中,除了区区,那里还有第二个人?”

张果老多年老江湖了,目光何等犀利,看他掩口轻笑的动作,和那声咳呛,声音尖细,分明是个女子。

心中暗暗生疑,觉得此人来历,大有可疑之处!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阁下怎会一个人在此?”

蓝衫书生仰首向天,冷做的道:“区区爱住在这里,你们也管得着?唔,瞧你们倒也不像坏人,半夜三更,窥人卧室,究竟所为何来?”

薛少陵少年气盛,瞧着蓝衫书生傲气凌人,忍不住道:“我们爱来就来,朋友似乎也管不着吧?”

他这话完全是用蓝衫书生的口吻!

蓝衫书生目光一亮,转脸望着薛少陵,冷声接道:“本来我犯不着和你们计较,也管不着两位的行动,但现在我却非问不可!”

薛少陵道:“朋友自恃武功,还是凭仗另有埋伏?”

蓝衫书生微晒道:“都不是,区区凭仗一个理字。”

薛少陵道:“凭理,你就管得着我们行动?”

蓝衫书生道:“世间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住进这间屋子,今晚就是此屋主人。

这座宅院十分广大,你们随便闯上一闯,区区都管不着,但你们却闯到我住的屋里来,就凭这一点,我有理要问问你们来意。”

接着轻哼一声,又道:“我看在你们还不像坏人,已经容忍了许多了。”

张果老听他两人说话,心中暗想:“看来此人倒确非凌堂主一路。”这就轻咳一声,道:“听阁下口气,好像是今晚才住进来的了?”

蓝衫书生道:“不错,区区路过此地,见这座大宅,空无人住,就借住于此……”

他说到这里,忽然“嗯”了一声,冷笑道:“我问你们的,你们还没回答,我倒先告诉你们了。”

张果老心中暗想:“此人原来只是个初出江湖之人!”

收笔入怀,拱拱手道:“这是一场误会,老汉和这位小友,原是为了找寻一件失物而来,对方一夥人,想是在阁下未来之前,已经搬走,深夜打扰,老汉深致歉意。”

一面回头朝薛少陵道:“小友,我们走吧!”

薛少陵还未回答,那蓝衫书生接口道:“且慢!”

张果老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蓝衫书生道:“你方才能够接下区区三招,当非无名之辈。”张果老道:“老汉张果老。”

蓝衫书生目中神光一闪,惊喜的道:“老丈原来就是一笔阴阳张果老了?”

张果老道:“不敢,正是老汉。”

蓝衫书生急忙拱拱手道:“适才多有冒犯,老丈幸勿介意,在下远上长沙,找寻白箬铺,适逢老丈外出未归,不想倒在这里和老丈遇上了。”

张果老见他忽然前倨后恭,而且还去过白箬铺,不知找自己何事,心中纳罕,一面说道:“阁下找寻老汉何事?”

蓝衫书生道:“在下千里跋涉,是想请教老丈一个人。”

张果生问道:“什么人?”

蓝衫书生道:“在下听说老丈和黑煞游龙桑大侠,并称南笔北箫,交谊极深。”

薛少陵听他提起自己师傅,双目凝注着蓝衫书生。

张果老道:“不错。”

蓝衫书生道:“在下要向老丈打听的,就是桑大侠,不知老丈可肯赐告么?”

张果老渐渐又起了疑心,问道:“阁下要找桑老儿,有什么事吗?”

蓝衫书生迟疑了一下,才道:“在下只是有些私事。”

私事,外人当然不便问。

张果老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先前一见此人,便觉他来历可疑,此时又见他言词闪烁,颇多掩饰,不觉呵呵一笑,指着薛少陵道:“这位小友,是薛神医的令郎,远来湖南找上老汉,就是打听桑老儿消息的。桑老儿远在十二年前,来过老汉那里,从此就没有过面,连江湖上都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咳,老汉为了一件事,也正想找他。”

薛少陵听他说的半真半假,而且又托上自己,使人听了,决不会怀疑他在说假话,心中暗想:“姜到底是老的辣,光是这番话,要是换了自己,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蓝衫书生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自言自语的道:“那是不容易找到他了!”

张果老道:“老汉追寻之物,极为重要,阁下别无见教,老汉要失陪了。”

蓝衫书生失望的道:“老丈请吧!”

身形一闪,很快回进房去。

张果老朝薛少陵打了一个手势,两条人影,同时掠起,朝屋外飞去。

***衡山的南岳观,建在祝融峰山口,气象雄伟,冠于全山,它是数百年来,武林中号称“五大门派”的衡山派的发祥之地。

南岳观,在汉朝初年称为南岳宫,四面山路,悬崖绝峭,武帝就是因为南岳宫太以险峻,往来不便,索性将南岳的名称,改移到江北霍山,后来隋文帝又改了过来,可见南岳观之重要。

南岳观的建筑形式,完全像王宫一样,大殿高凡九丈,长七间,正面有七十二很大柱,象徵衡山七十二峰,金碧辉煌,雄伟无伦!

这天午牌过后,南岳观前面峻陡的石阶上,正有一老一少两人,拾级而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枯瘦老头,一手柱着竹杖,健步如飞。

老者身后是一个腰悬竹箫,身穿青衫的紫膛脸少年。

这时,站在青石牌楼前面的两名灰袍道人,其中一个突然低呼一声道:“来了,来了!”拔脚朝观中飞奔而去。

这老少两人,正是从岳阳赶来的张果老和薛少陵,他们登上平台,走近牌楼。

张果老朝那灰袍道人拱拱手道:“道友请了,老汉慕名而来,想见贵观南云道长,烦请道友代为通报。”

那灰袍道人神色恭敬,回了一礼道:“老施主就是一笔阴阳张大侠,和薛少陵了?”

张果老微微一怔,心中付道:“看来自己行藏已露,那也不用再隐讳姓名了。”

当下点头道:“老汉正是张果老,道友如何会知道的?”

灰袍道人答道:“张大侠名满江湖,小道闻名已久,只恨无缘识荆,家师昨天就吩咐下来,说张大侠和薛少陵可能会在一两日内,驾莅衡山,特命小道在山前迎候,敝师兄已经进去通报了。”

张果老听的又是一怔,问道:“道友尊师是谁?”

灰袍道人道:“家师就是敝派掌门人南岳观主。”

张果老暗哼一声,付道:“贼党果然厉害,自己两人行动,想来早已在对方监视之中了!”心念转动,一面连忙摇手道:“老汉是拜会南云道长来的,怎好惊动贵派掌门?”

灰袍道人还没回答,只听一声嘹亮长笑,从南岳观中急步走出一个头管玉如意,身穿天青道袍的道人!

只见他面如古月,黑髯飘胸,手执白玉拂尘,走下石阶,老远就打了一个稽首,笑道:“张大侠,薛少侠驾临衡山,贫道迎近来迟。”

张果老一看,出来的正是南岳观主的师弟南云道人,心中一喜,立时迎了上去,拱手道:“道友请了,多年不见,道友丰神如昔,这位是名满武林姑苏薛神医的令郎薛少陵。”

他在说话之时,忽然低声说道:“老汉和薛小友远上宝山,实是有极关重大之事,要和道友详谈。”

南云道人微微一笑,道:“为了敝派之事,有劳张大侠、薛少侠两位跋涉,敝师兄和贫道均感激不尽。”

张果老心头大疑,瞠目道:“道友已经知道了么?”

南云道人低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张大侠两位,请到里面奉茶。”

说罢,连连肃客。

张果老见他言词吞吐,心知他不愿让门下知道,但不解的是他似已知道内情,难道他已经看出那假扮南岳观主的,并不是他师兄?心念转动,便提着竹杖,偕同薛少陵朝里走去。

一路上,所遇到的衡山门下灰袍佩剑的道士,远远瞧到自己等人,就躬身肃立,神色恭敬。

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衡山果然不愧是五大门派中仅次于少林,武当的唯一大派,光看他们这些门下道士,个个冲穆有礼,想见平日门规极严了。

经过两进殿字,折入东首一道月洞门,便是一条白石铺成的长廊。

一边摆设着一排盆栽的奇花异卉,一边是一个长方形石砌水塘,沿着水塘,是一道朱漆雕栏,凭栏可以俯瞰水塘中来去自如的金色鲤鱼。

南云道人陪着两人堪堪踏上长廊,只见长廊那头,由两名道童引导着一个身穿青布道袍,颏留花白长髯,貌相清奇的瘦小老道人,步履从容,缓缓行来。

张果老、薛少陵自然认识这瘦小老道,正是衡山派掌门人南岳观主南灵道长,他自然是贼党假扮之人了!

张果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这南云道人真也糊涂,自己明明告诉他有重大之事,要和他详谈,怎的还把自己领着来见他们掌门人?”

南云道人连忙低声说道:“张大侠,掌门人亲自迎迓两位来了!”

张果老暗暗付道:“原来他还不知道贼党假扮南岳观主之事。”

那南岳观主一眼瞧到张果老,脚下突然加快,老远就打了个稽首,满脸堆笑,洪声说道:“无量寿佛,贫道早就料到张大侠、薛少侠两位,近日内会驾莅寒山,哈哈,贫道方才听到门下通报,还是迟了一步,有失远迓,张大侠幸勿见怪。”

张果老瞧的暗暗吃惊:“此人装作得真像,不仅步履沉稳,风度上俨然一派掌门,连笑貌举止,无一不和甫岳观主一模一样!

心中想归想,但既然来了,不得不虚与委蛇,只好拱手还礼,笑道:“道兄好说,老汉不速而来,有扰两位清修。”

南岳观主似乎十分高兴,在爽朗的笑声中,亲自引着张果老、薛少陵进入一间精致敞厅,分宾落坐。

道童献上香茗和几式精美细点。

南岳观主端起茶碗,含笑道:“两位远来,请用些茶点。”

张果老朝薛少陵看了一眼,意思叫他不可饮用茶水,一面含笑道:“老汉卜居岳麓,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几日前道兄和玉真道友、大通大师连袂光临蜗居,老汉适为好徒所乘,以致三位空劳往返,心实不安,正好这位薛小友有事衡阳,久仰贵派盛名,意欲顺道瞻仰宝山,挽老汉同游,惊扰了道兄清修。”

他这话明的是说自己和薛少陵前来衡山,只是顺道拜访,但也不啼向南云道长暗示,方才向他提及的重大之事,不想在他们掌门人面前谈论。

南岳观主诚恳的道:“张大侠两位,为了敝派之事,赶来寒山,这份高谊,实叫贫道感激不尽。”

张果老心中暗暗奇怪,照说他假冒南岳观主一节,自己不提,他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何以自己有意拿话岔开,他却故意又拉了回来?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心念一动,不觉正容道:“老汉和薛小友实是顺道走访,道兄也许是误会了。”

南岳观主敞笑一声,道:“张大侠对贫道还不相信么?”

张果老方自一愕,南云道人接口道:“张大侠方才曾说有极关重大之事见告,此处乃是本观禁地,门下弟子未奉召唤,不准擅入,不虞泄密,张大侠有话,但请明说。”

张果老听的暗暗皱眉:“糟糕!这老牛鼻当真糊涂透顶,坐在你面前的明明就是个假掌门人,还说什么不虞泄密!”

南岳观主气度从容,微微一笑,摇手道:“师弟,这事怪不得张大侠不信,你我同门数十年,几曾瞧出好徒的破绽来了?所幸愚兄及时赶到,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哈哈,前晚要不是愚兄使出‘祝融指’来,师弟也几乎怀疑愚兄身份……”

南云道人脸有愧色,道:“好徒易容之妙,几可乱真,小弟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这帮匪徒胆大妄为,居然敢假冒起掌门人来了!”

张果老听他们师兄弟的对话,心头大感诧异,这不是说眼前的南岳观主,已经是真的了么?他多年老江湖,为人持重,在真相未明之前,并没立即插口,同时也以目示意,要薛少侠保持缄默。

南岳观主自然瞧到了,但他只作不知,徐徐说道:“贫道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师三人,误中了奸徒茶中预置的毒药,奔上岳麓峰顶,已是毒发不支,被人劫持。后来蒙薛少侠解开穴道,始知张大侠已在厅上,和他们动上了手,怎奈当时贫道等人,毒性已发,一口真气,再也无法提聚……”

薛少陵听到这里,暗暗付道:“他说的不错啊!”

不禁抬头朝张果老望去,只见张果老似在静心聆听,并没有理会自己。

南岳观主接道:“贫道功力尽废,自知出困无望,唉!纵然出困,以一个武功尽失之人,也难以再掌敝派门户。同时想到张大侠既已赶来,那里好徒武功再高,要救薛少侠出困,当非难事,因此拜托薛少侠带出敝派掌门银剑,原是要敝师弟继承掌门职位……”

南云道人惶恐的道:“小弟能力薄弱,怎能当此重任?”

薛少陵暗想:“他说的历历如绘,一点不错,此事除了自己,该无第二人知道,由此看来,他倒真是南岳观主无疑。”

张果老依然没有作声,但心中也开始有了几分相信。

只听南岳观主续道:“薛少、侠走后,贫道等三人,又被他们点了穴道,移了出去,直到三天之前,幸蒙一位异人相救。贫道醒来之时,才发觉不但内腑剧毒已解,一身功力尽复,贫道几疑身在梦境,但玉真道友和大通大师也适时醒转,始知确是事实!”

张果老听他叙述经过,遭遇大致相同,不觉疑虑尽消,然须问道:“道兄那时身在何处?”

南岳观主道:“贫道等三人,略一运气,发觉功力已复,立即相偕走出,才知身处一座巨宅之中,找遍了每间屋宇,竟然闲无一人,分明是一座久无人住的空宅,那是在岳阳近郊……”

这已经毫无可疑了!

张果老瞧了薛少陵一眼,暗想:“自己和薛少陵离开巨宅之时,是在上灯的时候,后来又从岳阳赶去,已在二更过后,那么他们离开那所巨宅,当在这段时间之间。想到这里,不觉呵呵笑道:“道兄三位,走出空宅之时,那是当在初更时分了?”

南岳观主诧异的道:“张大侠如何知道的?”

张果老疑虑已去,这就说道:“老汉和薛小友的遭遇,和道兄三位,大致相同,当日若非一位隐身暗中的高人相救,凭老汉和薛小友的武功那里是人家对手?当日咱们离开巨宅之时,正是在上灯时分,但老汉和薛小友重又赶回去,则是已在二更之后,所以推想道友三位离开巨宅,是在初更时分了。”

南岳观主道:“两位离开之后,重又赶去作甚?”

薛少陵脸上一红,起身抱拳道:“晚辈当日身负重伤,以致把道长交与的银剑,被人搜去,出困之后,本应赶来贵派只是无法向南云道长交待。尤其已有人假冒了道长,晚辈纵然说出内情,也难以取得南云道长的信任,只好重又赶回去,冀作万一之想。”

南岳观主点头道:“薛小侠真是信人,这支银剑虽是敝派掌门信物,但既已失落,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唉,当日贫道也未料到奸徒居然还假冒贫道。”

南云道人插口朝张果老间道:“张大侠自然知道那暗中相救之人,究竟是谁了?”

张果老摇摇头,苦笑道:“不瞒道兄说,老汉当日和他们白衣四灵,硬拼了几掌,内腑受震,负伤之重,几同废人,若不是那位高人,以无上内功,替老汉疗伤,那还有救?唉,老汉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来?”

南岳观主和南云道人对望了一眼。

南岳观主道:“会不会是黑煞游龙桑大侠?”

张果老突然心中一动,摇头道:“桑老儿和老汉虽有几十年过命交情,他武功内力,和老汉也只在怕仲之间,这十二年来,却是音信全无,就算是他,这十二年当中,内功精进,胜过老汉,也决不可能强过老汉十倍……”

南岳观主眼神一动,道:“张大侠是说这位隐身暗中的高人,武功要强过张大侠十倍了?贫道不相信天下武林,还有强过张大侠十倍的人?”

张果老道:“道兄这么说,未免把老汉瞧得太高了,唉,武学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汉说他强过十倍,其实还是说少了,凭这位高人的武功,老汉实在感到有莫测高深之感……”

南岳观主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喟然叹息:“江湖上风云日恶,贫道和玉真道友,大通大师幸得历劫归来,但还有许多同道遭他们劫持,下落不明,甚至连这夥人究竟是何来历、也一无所知……”

南云道人抬目道:“张大侠方才曾说有重大之事见告,不知是否已探听到一些眉目了?”

张果老耸耸肩道:“老汉当日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等到醒来,就和薛少陵突围而出、只知他们堂主是一个白髯老人,那白衣四灵武功谲异,老汉从没听人说过,他们这些人中,老汉知道的,只有昔年称雄西北的天狼爪董百川一人……哦……”

他突然间,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口中“哦”了一声,问道:“那假冒道兄之人,不知道兄如何处置了?”

南岳观主有意无意的朝张果老望了一眼,嘴角间忽然飞过一丝阴笑,道:“已被贫道击毙了。”

张果老道:“道兄当时如能留下活口就好。”

南岳观主点头道:“张大侠说的极是,只是当时贫道不想把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让门下弟子知道,那就非一击奏功不可,因此,贫道不得不施展敝派列为禁学的‘祝融指’来。

张果老问道:“此人尸体还在么?”

南岳观主笑道:“张大侠是否想从此人身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张果老道:“老汉正有此意。”

南岳观主略一沉吟,起身道:“好,张大侠请随贫道来吧。”说罢转身朝厅外行去。

张果老、薛少陵、和南云道人一齐跟在南岳观主身后,离开客厅,穿越长廊,到了五槛精舍前面。南岳观主一直走到最后一间,举手推开木门,当先向内行去。

大家跟入室内,只见地上躺着一具身穿青色道装的尸体,头颅已碎,烧得焦头烂额,如同木炭。

张果老道:“冒充道兄的就是此人么?”

南岳观主道:“此人被贫道‘祝融指’击中前额,以致面目全非……”

张果老听说过衡山派的“祝融指”,是以道家的三昧真火练成的指功。

他纵然没见过“祝融指”,但以意度之,譬如华山派的“穿云指”,少林寺的“金刚指”,都以指功著称。

因为功在指上,击中敌人,不管它如何厉害,洞胸裂腹,骨裂筋断,但创口都只有一点伤痕,不可能把整个面部,全都击烂!那除非是掌,掌上功夫中,具有这般雷火威势的,只有南海门的“天雷掌”!

他心头立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意念,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竹杖往肋下一挟,故意蹲下身去,仔细谛视一阵,站起身来。

南云道人站在他身侧,含笑问道:“张大侠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张果老一手摸着他颇下一把山羊胡子,只是摇头。

就在他摸着胡子,摇头之际,薛少陵耳边听到他“传音入密”说道:“小友,假如你看出什么破绽来了,此时千万不宜开口!”

薛少陵方自一怔,暗想:“张果老这般嘱咐自己,必有所见!”张果老过了半晌,才道:“老汉原想从他面部的易容术上,也许可以瞧出些端倪来,但被观主的一指三昧真火,烧去痕迹,那还瞧得出什么来?”

他这句“一指三昧真火”,无异是说并没瞧出南岳观主的“祝融指”有了破绽。

南岳观主面有得色,微微叹了口气道:“贫道当时就是为了怕惊动门人,同时也怕一击不中,被奸徒逃走,在一照面之下,出其不意,使出了‘祝融指’来。

其实当时贫道若非一击把此人击毙,哈哈,只怕连南云师弟都要帮着假掌门人,对付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真掌门人了。”

南云道人惶恐的道:“前晚小弟奉献掌门人相召,正好在房中讨论本派之事,大师兄突然出现,当真连小弟都大吃一惊,无法分得清孰真孰伪。何况这奸徒当日回山之时,又有大师兄门下赵世骇随侍,而且又回来了几天,在小弟心中,自然把他当作真的了。”

张果老望了薛少陵一眼,然后拱拱手道:“两位道兄,老汉要告辞了。

南岳观主微怔道:“张大侠难得莅临,还望多留片刻,容贫道略尽地主之谊,何况江湖多人失踪,这批贼人,包藏祸心,只怕另有图谋,贫道还想和张大侠有所请益。

张果老叹息道:“老汉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不想再问汪湖是非,这次实是为了道兄三位,枉顾蜗居,发生了事故,老汉在道义上,不容袖手,同时这位小友,又受了道兄重托,才陪他同来。如今道兄既已安然回来,老汉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这位小友,奉父命从洛阳来找寻老汉,原是为了寻觅一种稀有药草,老汉还须陪他去一趟武陵山,老汉也许从此隐迹山林,不再出山了。”

薛少陵听得暗暗好笑,这位张果老当真是成了老狐狸,明明随口胡说,说来却像真的一般!

南岳观主眼看张果老去意极坚,脸上不觉流露出惋惜之容,喟然叹道:“张大侠志在林泉,不愿再问江湖是非,贫道自然不敢勉强,只是目前江湖风云日恶,张大侠岂能袖手不问?”

张果老呵呵大笑,接道:“道兄悲天悯人,不愧是一派掌教,江湖上有道兄领导的贵派,再加上少林、武当、峨眉、华山五大门派主持正义,老汉何足道哉?一面回头朝薛少陵道:“小友,咱们走吧!”

说罢向南岳观主,,南云道人连连拱手,转身朝外走去。

南岳观主和南云道人直送到甫岳观大门,才稽首而别。

两人一路疾行,走下山脚,薛少陵四顾无人,忍不住笑道:“老前辈,晚辈佩服你了!”

张果老偏头道:“有什么好佩服的?”

薛少陵笑道:“你老说谎不用起稿。”

张果老哦了一声,正容道:“小友初出江湖,千万记住逢人且说三分话,有时候宁可说谎,不可说真。”

薛少陵道:“老前辈说的极是,只是南岳观。主并没问我们要去那里,老前辈为什么要告诉他说是到武陵山去的呢?”

张果老低声道:“咱们行迹已露,贼人说不定会有人暗中跟踪,但他们决不敢跟得太近,老汉故意说个武陵山,让他们捉迷藏去。”

薛少陵吃惊道:“老前辈怀疑南岳观主不是真的?”

张果老冷哼道:“岂止是南岳观主?”

薛少陵身子一震,瞠目道:“那是说连南云道人也不对了!”

“差不多!”

张果老接着问道:“小友还瞧不出来么?”

薛少陵道:“晚辈只觉那具尸体,不像假扮甫岳观主的贼人。”

张果老道:“像谁?”

薛少陵道:“那天晚辈亲眼看到假扮南岳观主的人,从茅屋中走出,无论面貌、身材、举止行动,都和南岳观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但那具尸体,却似乎稍微高了一些,也许是南岳观主就站在边上的缘故,晚辈觉得如果说这人像南岳观主,那倒不如说他像南云道人,还来得恰当些!”

张果老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师兄弟,身材差不多,就是南云道人稍微高了一些,你看的很准!”

薛少陵道:“老前辈是说那是南云道人的尸体了?”

张果老道:“你说还有谁?”

薛少陵道:“是了,你老方才叮嘱晚辈,就是看出来了,也不可开口,我想你老必另有发现?”

张果老笑着道:“发现的太多了!”

薛少陵惊奇道:“晚辈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张果老道:“这是他们作贼心虚,露出来的口风,看是看不出来的。”

薛少陵道:“老前辈能否说的详细一点?”

张果老道:“这是一个布置周密的极大阴谋,自从咱们两人突围之后,那凌堂主也许就已料到我们必然会赶来衡山,于是就抢在咱们前面,预先作了布置。”

薛少陵道:“凌堂主怎么知道咱们会到衡山来呢?”

张果老道:“他们从你身上搜出衡山掌门银剑,那自然是南岳观主托你面见南云道人的信物,你失落信物,只有拖了老汉同来,才能获得南云道人的相信,咱们此行,岂非已是十分明显之事?”

薛少陵点头道:“老前辈不说,晚辈真还想不到。”

张果老道:“他们这番布置,可说十分周密,料到咱们一到衡山,自然要先找南云道人,这就促使他们向南云道人下手,然后再使人假扮了他。

咱们到达衡山之初,对南云道人原无半点怀疑,他们就利用这一弱点,以南云道人作为陪衬,再由南岳观主述说经过,使咱们疑虑尽消,认为南岳观主真的脱险回来了。”

薛少陵问道:“他们用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么?”

张果老接道:“这就是阴谋,目前江湖上知道南岳观主、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全是匪徒假扮的,只有咱们两人逃出魔掌,对他们自然大为不利,但咱们如果相信南岳观主安然回来,其他两人,自然也已回去,就不会再多事。而且咱们相信他真是南岳观主,他就可以藉此从咱们口中,套问出急需知道的几个疑问。”

薛少陵愕然道:“他们套问了什么?”

张果老道:“第一、他们急于知道的是救咱们脱险的那位高人。”

薛少陵道:“老前辈不是说不知道么?”

张果老道:“其实老汉是真的不知道。第二、他们对你师父,也是最不放心的一个,想从老汉口中探问他的下落。”

薛少陵笑道:“老前辈拉上晚辈,回答得巧妙极了。”

张果老道:“第三、也是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试探咱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秘密,这一点,老朽也真的不知道。第四、就是藉口维护江湖正义,探询老汉此后行动了。”

薛少陵道:“所以老前辈说出要归隐山林,从此不出了?”

张果老道:“其实老汉纵然如此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

顿了一顿,又道:“以上这四点,他们都是在非常恰当的时间,向老汉提出来的,使人根本不疑有他……”

薛少陵道:“那么老前辈如何会发觉的呢?”

张果老笑了笑道:“这就是所谓百密必有一疏,他们留下南云道人的尸体,原是为了取信于我,在他们想来,他和南岳观主身材相似,又是面目全非,老汉就难以辩认,但他却把‘天雷掌’击毙的人,冒充‘祝融指’,这可以骗得过旁人,岂能瞒得过老汉?你说的不错,如若南岳观主不在旁边,此人身材相似,也许看不出来,但这一点,连你也看出来了,老汉那会瞧不出来,有此两点破绽,方使老汉惊然警觉。”

薛少陵道:“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果老摇摇头道:“难、难,他们布置周密,凭咱们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束手无策。”

薛少陵焦急的道:“我义父还落在他们手里,这可怎么办?”

张果老道:“落在他们手里的岂止你义父一人?”

薛少陵道,“老前辈不是说要找我师傅去么?”

张果老沉吟道:“老汉要找桑老儿,并不是有了他,就有办法,说实在的,就是找到你师傅,也是无济干事,我找他不过是告诉他一件惊人消息而已……”

薛少陵失望的道:“你老总得想想办法。”

张果老摇摇头,苦笑道:“这些人行踪神秘,咱们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找不到,能够找得到的,则是一派掌门身份,你说能把人家怎样?”

他紧蹩双眉,又接着道:“老汉师父,早已不问尘事,而且行踪无定,根本也找不到他老人家……办法自然要想……唔,目前唯一办法,咱们分头进行,老汉找桑老儿去,你不妨去一趟九疑山,看看能不能解说个中隐秘……”

薛少陵道:“老前辈要我去找谁?”

张果老道:“数十年前,江湖上流传着两句话,不知桑老儿和你说过没有?”

薛少陵道:“不知是两句什么话?”

张果老念道:“风尘三奇,无无无疑。”

薛少陵道:“没有啊,晚辈从没听师父说过,哦,上面一句,风尘三奇,自然是说风尘中有三位奇人了,下句无无无疑,不知作何解释?”

张果老道:“无无无疑,就是这三位奇人的名讳,第一个无,是指无名叟,第二个无,就是老汉恩师无极老人,第三个是无疑翁这三位奇人,远在六十年前,业已名满武林,只是这三位老人,都是游戏风尘,隐现无定。江湖上虽然流传下许多神奇故事,但许多人只闻其名,根本没有看过其人,因此大家就以风尘三奇相称。其实家师一直就结庐岳麓峰顶。无疑翁卜居九疑,只有无名叟云游天下,也并无传人……”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声音说道:“谁说我老人家没有传人?”

张果老被震的耳鼓嗡嗡直响,身子往前冲了一步,骇然惊叫道:“老……老前辈……”

薛少陵睹状大奇,急忙问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张果老举目四顾,问道:“你没听到?”

薛少陵瞠目道:“前辈没有听到什么。”

张果老道:“咱们刚才在说风尘三奇,不料无名叟老前辈,就从咱们头上飞过。”

薛少陵奇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张果老道:“老汉方才不是说只有无名叟老前辈并无传人么,这位老前辈就在老汉耳边喝了句:‘谁说我老人家没有传人’?”

薛少陵道:“会有这等事?晚辈不但没有听到,连看都没有看到。”

张果老笑道:“无名叟老前辈喝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可能已在数里之外,你怎会看得到?”

薛少陵道:“老前辈要我前去九疑,是不是去找无疑老人?”

张果老道:“无疑老人卜居九疑,那是六十年的事了,老汉要你去找的,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找他干什么呢?”

张果老道:“此人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你只要把所遇经过情形,向他详细叙述,也许他会知道这帮人的来历。”

薛少陵道:“晚辈和九疑先生素不相识,他肯说么?”

张果老道:“当然不肯,他生性多疑,不认识的人,休想见得到他,咳,桑老儿那支铁箫,你不失落就好了!”

薛少陵道:“那么晚辈如何才能见得到他呢?”

张果老道:“要想见到他不难,难在他肯不肯告诉你他就是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只要能见到他,晚辈自会看得出来。”

张果老想了想,道:“你只要在九疑洞前徜徉,低吟一首和他有关的诗,他自会出面问你。”

薛少陵道:“那是一首什么诗?”

张果老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据说他邀游西海,回到九疑,隐居九疑洞,自号九疑先生,有一天九疑洞前来了一位老人,问他为什么要自号九疑?他说‘道愈疑愈达,理愈疑愈明,九者数之终,九疑,十不疑也。’那老人听得哈哈大笑道:‘天下本无疑,庸人多自疑。’九疑先生听的勃然变色,怒道:‘你敢小觑九疑先生?’那老人以杖叩地,飘然而去,口中朗朗吟道‘闻道尊师号无疑,无疑争奈出多疑,寓形宇内能几时,乐夫天命复奚疑?’”

张果老说到这里,打了个哈哈,问道:“你道那老人是谁?”

薛少陵想了想,道:“是不是九疑先生的师父?”

张果老轻咳一声,喜道:“不错,就凭这一点,小友去找九疑先生老汉相信你一定可以见得到他的了!”

当下就把九疑山的走法,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了。”

薛少陵连忙叫道:“老前辈,你老是不是找师父去?那么晚辈在什么地方相见。”

张果老道:“桑老儿外号游龙,老汉这么容易就能找得到他?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找你师父,老汉有事,自会找你去的。”

薛少陵道:“晚辈没和你老先约好地点,你老如何找我?”

张果老大笑道:“这个你不用替老汉耽心,快走吧!”说完,健步如飞,独自而去。

薛少陵目送张果老走后,也自上路。

从衡山南行,傍晚时分,就赶到衡阳,但他发现似乎有人暗中尾随。这时已近黄昏,许多人都赶着进城,却又找不出跟踪的人是谁?心中暗暗冷哼:“自己正苦干找不到你们,冲着我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当下就在城中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在他想来,今晚也许会有贼人前来窥伺,那知一晚过去,竟然丝毫不见动静!

第二天会账上路就特别留神,但出乎意外,那有什么人跟踪?薛少陵只当作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根本就没有人尾随。快近中午,经过排山脚下,这里正好有一座凉亭,供人酣足,亭中有人卖着茶水,因亭中地方不大,亭外树荫下,也放了两三张小桌,和一些木凳。

薛少陵一路疾走,早已觉得口渴,这就走了过去,正待在树荫下找个位子坐下。

忽听亭中有人说道:“老弟何不请到亭子里来坐?”

薛少陵循声瞧去,只见亭内坐着一个文士装束,手摇摺扇的人,正在含笑向自己招呼。

这人年约四旬,瘦削脸,嘴上留着两小撮鼠须,双肩微耸,身上穿一袭褪了色的青衫,右手轻轻摇着骨扇,看去像个落拓文人。

这就朝亭中走去,一面拱手道:“兄台如何称呼?”

那文士耸肩笑道:“不才姓墨,草字心秀。”

薛少陵道:“原来是墨兄,在下失敬!”

墨心秀摺扇一收,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老弟贵姓?”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墨心秀大笑道:“正是,正是!”

薛少陵刚刚说出姓名,就听他连说正是,心中不觉一怔。

墨心秀哈哈大笑道:“杜少陵诗中之圣,薛老弟必是私塾老杜,遂以少陵为号,哈哈,薛老弟真雅人也!”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自己几乎把他当作贼人!

墨心秀喜形于色,以扇击桌续道:“不才途经此地,偶而歇足,正嫌寂寞,不想遇上同道,哈哈,老弟雅人,不才也不是俗客,正好沦茗谈诗,临风把盏,来来,薛老弟快快请坐。”

正说之间,只见那个卖茶的汉子,手奉茶盘,走了过来,取出一把紫砂壶,两个茶杯,放到石桌上面,然后替两人斟满了茶,躬身而退。

墨心秀伸手端起茶杯,正待就唇呷去,忽然侧目斜睨了卖茶汉子身形一眼,一语不发的放下茶碗。

薛少陵看在眼里,方觉他举动奇怪。

墨心秀已鬼鬼祟祟的探过头来,低声问道:“薛老兄,你看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疑之处?”

薛少陵听的一愕,低头看去,只见茶色澄碧,清香扑鼻,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处,不觉抬目问道:“怎么,墨兄看出这茶中有什么古怪吗?”

墨心秀耸耸肩,摇头道:“没有。”

接着脸色一正,压低声音说道:“不才听说江湖上险恶阴诈,常常有人在茶水酒饭中暗下蒙汗药,谋财害命的勾当,说起来实在使人胆颤心惊,咱们出门人,不得不防!”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不知他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竟然这么疑神疑鬼,一面说道:“墨兄说的,自然也有,只是这茶亭就在大路边上,经过的人不在少数,此刻又是午牌时光。光夭化日之下,决不敢在茶中暗施手脚,就以这碗茶来说,澄碧清香,也不会放了什么。”

墨心秀听得大为佩服,捂扇轻轻一敲,喜道:“对,对,薛老弟说的有理,不才从前听人说过,所以处处都要防人一着,经薛老弟这么一说,不才也就放心了!”

说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闭着眼睛,点点头道:“这茶叶倒还不错!”

薛少陵早已口渴,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只是略带苦涩,自然并未在意。

墨心秀目光一闪,笑道:“这几天,不才提不起一点雅兴,风萍小聚,能巧遇薛老弟,快活如之?哈哈,两袖清风,一壶春雪,尽可涤我俗虑。薛老弟以少陵为号,私塾老杜,昔日黄山谷谓杜诗无一字无来处,不才正好叨教。”

薛少陵听他把自己名字,缠夹到杜少陵身上去了,以自己诗宗老杜,才以少陵为号,心中暗暗好笑。

对方是个穷酸,自己又不好和他辩白,只得拱拱手道:“墨兄雅士,在下怎敢……”

话未说完,墨心秀突然“啊哟”一声大叫,站了起来,皱皱眉头道:“不对,不对,这茶……不对……”

薛少陵听得一怔,忙道:“墨兄怎么了?”

墨心秀站起的身子,重又颓然坐了下去,道:“不才觉得有些头昏,难道你老弟没有?

薛少陵经他一提,果然也有头重脚轻之感,分明被人在茶中做了手脚,心下不禁大惊,脱口道:“果然不对……”

连忙暗自运气,逼住毒性。

墨心秀瞧他忽然闭目不语,口中“咦”了一声,失惊道:“薛老弟,原来你比不才还要厉害的多,这……如何是好?”

“好”字出口,身形一侧,一指朝薛少陵肋下点来!

薛少陵自幼得黑煞游龙九悉心传授,练成“运气过穴”之术,不惧敌人偷袭,此时他正在运气逼毒,墨心秀的指风袭到,他本能的吸了一口气,穴道随着旁移了三分。

但听“扑”的一声,墨心秀这一指,不偏不倚,点上了薛少陵“期门穴”。

薛少陵穴道虽已移偏,但他喝下去的迷药,已在发作,随着墨心秀一指点下,身子突然摇了两摇,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双目圆睁,怒声喝道:“姓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心秀双肩耸动,大笑道:“没有什么?这是上面交下来的差事,不才其实那有工夫和你老弟谈诗?”

薛少陵中了迷药,周身劲力全消,身子无法动弹,双目望着墨心秀,愤怒的道:“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墨心秀耸肩阴笑了两声,摺扇一举,“豁”的一声,打将开来,在手中轻轻一摇,道:“这只能怪你老弟初出江湖,其实不才早已告诉了你,墨心秀,你只要把墨字下面那个士字移下来,不就成了黑心秀士么?老弟总听到过黑心秀士这四个字吧,就是区区不才。”

薛少陵自然听到过黑心秀士的名字,此人善用迷药,心黑手辣,一柄摺扇,能在动手之际,洒出肉眼看不出的迷香,凡是和他动手过招的人,十九难逃毒手……想到这里,不觉喝道:“你把我迷倒,要待如何?”

黑心秀士得意的干笑道:“老弟以为不才会宰了你,哈哈,这个你可以放上一百二十个心,不才方才已经说过,这是奉命行事……”

话未说完,回头喝道:“来呀,你们可以把这位薛老弟运走了!”

原来两名卖茶的汉子,早已走了过来,垂手站在旁边,闻言同声应了声“是”!

但就在他们“是”字出口的同时,一双毛茸茸的大手,突然伸出过来,一把抓住黑心秀士的手腕!

薛少陵坐在地上,看的清楚,那是一个身穿半截黑袍的老人。

他也只看到这老人忽然在黑心秀士身边出现,没看到他是如何来的?黑心秀士似乎也同样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空有一身本领,竟会轻而易举的被人抓住手腕,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薛少陵瞧的暗暗奇怪,定睛瞧去,那人中等身材,扁脸孔,一撮连须胡,根根有如钢刷,一对眼睛生得又小又圆,隐隐射着红光,但却有一张血盆大嘴。

身上穿了件油腻腻的黑袍,长仅及膝,腰间还束着一条草绳。

手背上毛茸茸的,长着黑毛,五个手指,又尖又细,还留着寸许长的指甲,宛如鸡爪一般,总之,这老人生相古怪已极。

薛少陵好像听师父说过这样一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那怪老人一把抓住了黑心秀士手腕,尖着嗓子嘿道:“老子还当江湖上出了什么三头六臀的妖精,到处有人失踪,原来是你们这些东西在兴风作浪!”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黑心秀士心头蓦然一惊,知道来了武功高过自己不知多少的高人,不慌不忙转头瞧去!

这一瞧,他几乎吓得连心脏都立时麻木了,口中惊颤的道:“你……你老原来是黑手屠夫……屠老前辈……”

那怪老人尖声道:“什么屠老前辈,老子叫黑手屠夫,就是黑手屠夫!”

“黑手屠夫”这四个字赞进薛少陵耳中,不觉暗暗“哦”了一声,自己看到他这付长相,早该想来了。

江湖四大恶人中,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黑心秀士早已脸无人色,结结巴巴的道:“是,是黑手老前辈……”

黑手屠夫道:“老子问你,我徒儿也是你们绑架去了,是不是?”

黑心秀士忙道:“不……不是,不才不知道。”

黑手屠夫一指薛少陵,道:“你们明明又在绑架,还说不知道?”

黑心秀士心中暗暗叫苦,一面说道:“老人家,不才真的不知道……”

黑手屠夫咧着阔嘴,狞笑道:“你心里一定知道,老子就挖出你的心来瞧瞧!”

黑心秀士双腿一软,急叫道:“老人家,我真……”

黑手屠夫头也没抬,尖声道:“真的假的,老子尝尝就知道了!”

左手扣着黑心秀士手腕,右手抬处五根手指,“叶”的一声,插入了他胸膛之中。

只听黑心秀士响起杀猪般惨叫,黑手屠夫一双毛茸茸的手爪已经缩了回来,鲜血淋淋,手中赫然抓着黑心秀士的一颗心脏。

黑手屠夫尖笑道:“人家都叫你黑心秀士,原来你的心还是红的!”

左手一放,摔开了黑心秀士尸体,右手一送,把手上这颗心放到口边,连血带肉,咬了一口,咀嚼有声,吃将起来。

薛少陵身子不能动,看他居然生嚼人心,不禁又是恶心,又是愤慨,暗想:“黑心秀士纵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黑手屠夫这般残忍,难怪他名列四大恶人,当真活像一头野兽。

黑手屠夫咀嚼着人心,一面用舌头忝忝嘴角,猛的回过头去,朝两个卖茶汉子喝道:“你们快说,把老子的徒儿弄到那里去了,再不实说,老子把你们一起吃了!”

那两个汉子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双腿一软,扑的朝地上倒了下去。

黑手屠夫当真动作快速,顺手一捞,就捞住了一个臂膀,狞笑道:“老子吃了一个,正嫌不够,看来还要吃第二个……”

话声一落,突然右腕一丢,把那汉子摔起三丈来高,呼的一声直飞出去,口中怒喝道:“好小子,你们服毒自杀,老子就找不到你们主子了?”

原来那两个汉子口中都含着毒药,瞧到黑手屠夫生吃了黑心秀士人心,心头一怕,就咬碎毒药,立时毒发身死。

黑手屠夫敢情余怒未息,猛地跨上一步,右足抬起,又把另一个倒在地上的汉子,踢飞出去。

薛少陵看他如此凶猛,武功又是这等厉害,心头也不禁暗暗凛骇!

黑手屠夫将最后一颗人心,塞人口中,含糊的道:“真没想到这些窝囊废,也出来现世,居然敢绑架老子的徒儿!”

口中说着话,人已大踏步朝薛少陵走了过来,尖声道:“碰上老子,算你小子运气,你叫什么名字?”

薛少陵道:“我叫薛少陵。”

黑手屠夫道:“你被他们点了穴道?”

不待薛少陵答话,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朝薛少陵身上拍了一下。

薛少陵穴道其实并没受制,只是被黑心秀士在茶中下了迷药,手脚动弹不得。

黑手屠夫拍了一掌,眼看薛少陵依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声喝道:“小子,你穴道已解,还不起来?”

薛少陵道:“在下被他们在茶中下了蒙汗药,身子动弹不得。”

黑手屠夫怫然道:“好小子,你怎不早说?”

转身翻过黑心秀士尸体,在他身上一阵掏摸,摸出一个小磁瓶,打开瓶塞,凑着鼻子闻了闻。

道:“就是这个了,小子,快张开嘴巴,吃下去就好。”

说完,倒转磁瓶,朝薛少陵口中就倒。

薛少陵但觉那药未又涩又苦,十分难吃,勉强咽了下去。

黑手屠夫随手扔下磁瓶,瞪着眼睛,朝薛少陵身上打量起来。

薛少陵见他一双像蚕豆般的小眼,隐射红光,向自己从上到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不觉被他看得心头发毛。

黑手屠夫一阵祭祭尖笑,突然一把将薛少陵抓了起来。

薛少陵堪堪服下解药,药性还没行转,使不出丝毫力气,自然也无从挣扎,心中一惊,忍不住道:“你要把我怎样?”

黑手屠夫理也没理,伸出毛茸茸的鸟爪,他摸摸头颅,捏捏他肩膀,又从脊梁慢慢摸到了胸膛,口中“喷”‘喷”的赞美着道:“妙极,妙极!”

薛少陵方才亲眼看到他一把挖出严心秀十为人心生吃,这回看到毛茸茸的手摸到自己胸膛,不禁打了一个寒哄,暗中忖道:“这下完下,他鬼爪已经摸上心口,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

心中一急,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挣,脱出了黑手屠夫的手爪!

这一下,当真大出黑手屠夫意料之外,呆得一呆,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少陵一下挣脱黑手屠夫的手爪,不觉胆气一壮,迅速从腰间摘下竹箫,后退了两步,拱手道:“在下蒙你相救,日后必有以报,在下这颗心,还不能让老丈生吃。”

黑手屠夫听得仰天一阵杰杰尖笑,道:“你当老子要吃你的心?”

薛少陵道:“难道不是?”

黑手屠夫纵声大笑道:“老子如果要吃你的心,你就是有十颗心,也早已吃到老子肚里去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这话不错,凭他的武功,自己就是没被蒙汗药迷翻,也决不是他的对手,真要吃自己的心,又何用替自己解去蒙汗药?”

想到这里,抬目问道:“你方才不是摸着在下胸膛,连说妙极?”

黑手屠夫得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子模你一身骨格,是练武上上之选,老子决定收了你做徒弟,哈哈,小子,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还不快快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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