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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苗女情深

白士英道:“张兄对九里龙的情形倒是熟悉的很。”

张正林笑了笑道:“兄弟是货郎,只要有利可图,那里部得去,老实说,九里龙盂,宋。蔡,白四个村。货郎就只有我一个。”

白士英道:“九里龙有四个村?”

张正林道:“四个村,以孟家一族人数最多,其余三个族,当初都是孟家的苗奴,人数不多,所以大家都叫孟家苗,其实每个村子少说也隔了一、二十里。”

白士英道,”张兄知不知道鬼母教?”

张正林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鬼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祭神大典,须由族长的妻子主祭,叫做鬼母耐德,这耐德,是一族之中,最具权威的人。”

白士英道:“那么族长呢?”

张正林道:“孟家苗以女为主,耐德的女儿,是唯一继承鬼母的人,叫做公主,族长都是赘婿,因妻而贵,其实并无实权。”

白士英道:“原来如此,不是张兄说起,兄弟还不知道呢?”

两人说话之间,前面已经隐隐可见天光。

张正林道:“快到地头了!”

他双手交替,迅快拉着绳索,不多一会,本排已经划出山窟尽头。

这是石壁下一个四方形水潭,潭水不深,正好容得木排停泊,敢情是人工开鉴出来的。

张正林站起身子,把独轮小车和两只木箱,一齐放到岸上,然后跨上岸去,白士英也跟着上岸。

这时天色己黑,四处山彬重重,似是在一处山谷之中,从潭边开始,就有一条羊肠小径,婉蜒朝谷外通去。

张正林捆好木箱,回头道:“白兄,咱们走吧!”

白士英道:“已经快到了么?”

张正林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说道:“快了,这里离马郎坡不过五里光景了。”

这一段山路,虽然还是崎岖难行,但总有一条羊肠小径可循,五里路,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

正行之间,只听隔着山坡,传来一阵鸣鸣吹竹之声,和咚咚鼓声,接着就听到一阵妙曼的歌声,因风传了过来。

白士英问道:“张兄,这是他们的歌声?”

张正林点点头道:“从六月初一开始,是他们放醉的日子,一共有一个月,但六月半,是他门放醉最高潮了,白兄不妨判山坡上去瞧瞧,兄弟把东西寄到附近苗人家里,就会赶来。”

白士英正想问他,什么叫做“放醉”?

张正林已经推着独轮小车,朝另一条小径,如飞而去、山风吹来,歌声愈来愈啼亮!

娇柔宛转之中,还夹杂男子粗旷的声音,音节十分动人!

白士英踏着月色,循声寻去,转过山腰、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山坡。

草坪中间,有的吹着竹筒,有的敲着皮鼓,也有拍着手掌相和的。

许多艳装苗女,有的站在疏林之中,有的站在花丛之前,她们口中都在唱着山歌,因为人数众多,合在一起,更显得妙曼动听。

草坪中间,围着不少青年,边跳边唱,边唱边舞,因为有女的相和,就跳得更加起劲。

白士英虽然不懂他们唱些什么?但只觉歌声十分幽美。

月光如洗,清歌妙舞,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

这是苗疆青年男女青春的旋律!

白士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烈的场面,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张正林说的‘放醉’了?”他虽没到过苗疆;但听苗人“跳月”的事,一时觉得很好奇,忍不住朝那小山走去。

小山坡,自然并不高,只是一个土丘,山顶上,地方不大,却有着疏朗朗的几棵巨松,地上嫩草和茵。

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透过松针,洒在身上,疏而不密,长衫上好像画了一幅古画,平添几分幽趣!

山坡下面,载歌载舞,已经进入了高潮。

许多花枝招展的苗女,在同伴推呀拖呀的情形下,半推半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场中。

男人们更是欢声雷动,跳得更热,唱得更味亮!

有的已经成双成对的双双合舞。

有的还在边舞边走,找寻自己合意的对象!

大伙儿都在心弦跳跃,如痴如狂,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白士英。

白士英也被眼前的艳丽风光,美妙歌声,看的目迷五色。陶然欲醉。

就在此时,但听山坡左侧一片树木之间,忽然传出一个娇脆脆的歌声!

那歌声有如山谷黄茸,轻盈啼亮,不但娇美悦耳,而且使人有甜美之感!

歌声由远而近!许多本来在场中又唱又跳的青年,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纷纷围着那片树林出口,争相唱和起来。

白士英同时发现本来成双成对的舞侣,也在此时,手拉着手,一对对,一双双的朝那歌声逐渐围拢过去。

好像那歌声有着极大魔力,把场中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去,也好像大家狂欢而热烈的歌舞,都是为她一人而歌舞的!

白士英感到好奇,这人会是谁呢?

歌、舞,已经由草坪中间,移到了那片树林前面!

大家还是唱的那么撩亮,但那是属和着林内的歌声而唱。

大家也还是那么兴高采烈,那也是依林中歌声节拍而跳。

甜美的歌声,渐渐从林中出来了!

那自然也是一个苗装少女!

白士英自然极为注意她!

月光底下,只见她秀发披肩,上身穿一件绣工精巧的短袄,没有衣领,双襟对开,束一条金纱绣花的阔带,从颈口到胸口,敞露了一大块,下面一条百招细绣短裙,长不盈尺,两条雪白细腻的大腿,也露出了一大截,赤着双足、颈项、手腕、足踝上,都戴着或大或小的银圈。

苗条而蛔娜的身材,在月光映照之下,真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无怪这许多苗疆青年要为她而风靡!

那女郎边唱边走,舞步轻盈,班手配合着她的歌唱,比划出各种姿势,、两条套着锡的手臂,宛如在春风中摇曳的柳条,姿势优美,柔若无骨!

白士英只是好奇,才到山坡上来瞧瞧的,他心里有事,自然没有欣赏苗疆女郎的心情;但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仍令他无法不欣赏,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直瞧。

那少女走出树林,对大家围着她唱和卡跳舞:她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人边歌边舞,缓缓的朝前行去。

围着她的人,都好像生怕亵读了她一般。虽然述是围着她唱呀跳呀,但她经过之处,却纷纷让了开去。

不,大家只是围着她后退,男男女女围着的圈子,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而移动。

终于大家又回到了草坡中间。

这是歌唱,舞蹈的最高潮了!

大家像是群星拱月一般,把她围在中央。

其中有几个方才没有找到对象的青年,也许他们等的就是她,这时就在边唱边舞中。走向中央,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迎合着她。

异性的歌声,本是最具有挑逗性的,但她依然一个人清歌曼舞,落落寡合、对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

大家心里都禁不住暗暗奇怪。

她难道已有了情郎?

她盼情郎,会是谁呢?

那少女娇脆的歌声;渐渐的充满幽怨!她仰首向天,一只雪白的手腕、也向天作出了祈求的舞姿,歌声缠绵徘侧!

生似向嫦娥倾诉,她的情郎怎么不来呢?

她又随着歌舞,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

围着她的人,自然还是纷纷的让开了路;但这回他们,并没有再围着她。

草坪中间,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减少了欢乐的气氛,大家还是双双对对的歌唱在一起。

只有少数几个人,因得不到她的两情相悦,像是失魂落魄一般,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那少女仍然一路载歌载舞的走着,只是脚下轻快了许多。

她并没有回向树林,而是笔直的向山坡走来。

白士英发觉她朝山坡上走来,要待退走,已是来不及了!

因为山坡并不高,他就算以最快的身法退走,还是会被她发现的。

张正林告诉过他,被她发现了,自然会发生误会,对他苗疆之行,岂非前功尽弃?

倒不如站着不动的好,最多是偷看他们的歌舞,如果引起误会的话,等张正林来了,就好向他们解释清楚,心念转动,也就背着双手,倚树而立,站着不动,作出欣赏之状。

那少女像一只彩蝶,已经轻盈地,翩然地飞到了他面前。

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仍然一高一低的随着轻快的步伐,舞个不停,口中也同样的唱的较为低沉;好像在倾诉着衷情。

白士英虽然听不懂她唱的词句;但声调之幽美,几乎是人类歌唱中最好的歌曲了。

四目相对这一刹那,白士英的呼吸,几乎有逼促之感!

方才他不过远远的看到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影子,已经觉得她很美,现在对了面,两人相距不过数尺,看的自然更为清楚。

这少女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有两条弯弯的眉毛,纤细整齐,不描而黛!

有一根玉管似的鼻子,配着红菱般的啼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微微露出了些编贝般的皓齿。

最使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她没有领子的短袄,露出了她圆润白腻,完全无缺的脖子,和半掩半映一双玉球般饱满而耸起的胸脯!

当然,美的地方大多了,比如:她那纤细的腰肢,和短裙底下,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纤秀的半截大腿,晶莹如同软玉,完美无比的天然玉足……

有美皆备,无丽不臻!

他简直不敢多看,不敢多想!

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准会情不自禁!

那少女在白士英面前轻歌曼舞,笑靥如花,眼波欲流,就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白百合,在轻风中摇曳!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似羞还笑,洋溢着欢欣,她那娇柔而略带挑逗的歌声,好像充满着新的希望!

这使在山坡下尽情歌舞的苗族男女,感到十分惊奇,他们都止不注仰起了头,朝山坡上看来。

那少女更是喜悦,边唱边舞之中,朝白士英嫣然一笑,忽然软绵绵的抬起那莹白似玉的皓腕,羞涩的送到白士英的面刚。

她没有说话,只是脉脉含情的望着白士英。

白士英一时惊讶的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

那少女看他拘谨的模样,不觉展齿一笑,伸在他面前纤纤玉手,轻轻抬了一下。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明明是向白士英示意,要她去牵她的手。

白士英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礼节?但那少女请示的很明白了,这是要邀自己和她一起跳舞。

他听说过苗人好客,对汉人尤其欢迎,她邀请自己跳舞,是表示友善之意,自然不能拒绝。

白士英踌躇着只好伸着手出去。

那少女脂光如玉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娇羞之中,流露出万分喜悦,没待白士英碰到她的手前,很快就一把拉住了白士英的手,轻轻往外一荡,左手随着扬起,扭着腰肢,曼步轻歌,边跳边走,朝山坡下走去。

白士英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牵着,身不由主,也只好跟着她的步伐,邯郸学步。

差幸他方才已经看了一会,他们跳的舞,步法简单,又有歌声的节拍可循,走了几步,已经差不多可以领悟。

那少女牵着他的手,本来还在暗中示意,看他很快就能和自己步法相合,更是高兴。

山坡下面的人,看到少女和白士英手牵手的下来,大家不觉纷纷拍起手来。

人丛中也有吹口哨的,也有高声怪叫的,一时欢动如狂。

两人从山坡一路手牵手的跳向平地,就被一大群男女一层层的围在中间。

吹竹筒和打皮鼓的声音愈来愈急!

围着他们的青年男女,唱和的更响,也跳得更快。

大家尽情的歌唱,尽情的笑!

白士英初时还有些尴尬,但眼看大家都是如此,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

那少女自然更为高兴,眼波流盼,腰肢轻摆,脸上更是红菠酸的,笑靥含春,洋溢着喜悦!

月亮已经到了中天!

鼓声渐渐停了下来。

歌声乍歇,跳舞自然也停止了。

男的已经跳得气喘如牛,女的也香汗淋漓。

大家脉脉含睬,相视一笑。

接着方才跳舞时的伴侣,男女成双,双双对对,手携着手,离开草坪中央。

有的就在林前,并肩坐下。

有的已经隐入了花丛深处。

有的还站着说话,有的已经悄悄溜走。

反正大家已经散了,各人都找到了伴侣。

方才是由互相唱和而结识,现在正好喂喂细语,互通款曲。

那少女朝白士英腼腆一笑,拉着白士英的手,并肩朝山坡上走去。

白士英和她言语不通,只好硬着头床,任由她手牵着手的拉着走。

两人重又回到小山顶上,走到一大棵树底下。

那少女回眸一笑,倚着树根坐下,然后仰脸望着白士英,拍拍她身边地上,意思要他也坐下来。

白士英只得跟着坐下,只是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那少女看他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喜悦,腆颜一笑,自动的坐近了些,——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樱唇轻启,低低的道:“歹阿里郎?”(注:苗语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开口,语声清柔娇腕,甚是悦耳。

但白士英初到苗狐,自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好摇了摇了头。

摇头,自然表示听不懂。

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忽然抿抿嘴,轻笑道:“你连一句苗语也听不懂?”

她居然说的一口汉语,只是口音稍微生涩了些!

白士英听的大奇,望着她道:“姑娘原来会说汉语。”

那少女微微摇头,柔声道,“我说的不好。”

白士英问道:“那么姑娘方才说的什么呢?”

那少女眨动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眼睛,偏着头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白士英“哦”了一声,笑道:“在下白士英,姑娘呢?”

那少女道:“我叫盂双双,孟夫子的盂,双双对对的双。”

白士英听的更奇,问道:“孟姑娘念过汉书。”

她知道孟夫子,自然念过汉书了。

孟双双朝他点点头,说道:“念过一本三字经。”说到这里,忽然轻“嗯”了一声,又道:”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白士英道:“今晚刚到的。”

盂双双又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白士英道:“我和一个!叫张正林的货郎一起来的。”

孟双双道:“那你也是货郎了?”

白士英道:“不是,我是行医的郎中。”

孟双双喜孜孜的道:“那好极了,我祖母病的很厉害,连巫师都治不好,你会看病,那真是太好了,白哥哥,我就带你去。”

(苗人风俗,女称男”哥哥”,男称女”姐姐”)

白士英道:“孟姑娘还得梢候一会。”

孟双双还当他要和自己诉说情话,粉脸微红,似喜还羞的膘了一眼,轻声问道:“你还要再坐一会么?”

白士英道:“在下和姓张的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他还没来。”

孟双双道:“你朋友这时候还没来,我们只管先走,我会叫人去找他的,到了盂家寨,还怕走丢?”

白士英道:“不,我们还是等他的好,我的药箱,还在他车上。”

孟双双攒攒道:“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呢?”

只听坡后有人大笑道:“在下早就来了,只怕惊动了公主和白兄的情话。”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已从山坡后面跳了上来那正是货郎张正林。

“公主”,这两个字,听的白士英大感惊讶,他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慌忙站了起来,说道:“张兄来的正好。”

孟双双跟着站起,娇哎道:“讨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们这位白兄不讨厌吧?”一面又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恭喜白兄,一到九里龙,就认识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孟公主,真是福慧双修,艳福不浅。”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忙道:“张兄休得取笑。”

盂双双是苗族少女,听到张正林当面说她是如花如玉的大美人,不但不以为笑滤,而且心里十分高兴,娇笑道:“白哥哥,他已经来了,我们走吧!”

说着伸手拉着白士英的手要走。

(苗人习俗,凡有汉人到苗族做生意,家中妇女皆不回避,和他们闺女交谈,父母更是高兴,这表示他家姑娘生得美丽,但和他们妻妾交谈,则大为忌讳。)

白士英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大为尴尬。

张正林忙道:“白兄只管和孟公主先去,兄弟随后自会把药箱送去的。”

孟双双也没待白士英多说,拉着他就走。

这座小山坡,就像是孟家寨前门前的一道照墙。

白士英随着孟双双转过山坡,就有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石砌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林。

这条路很少曲折,转过一重山脚,就看到两道粗木的栅门。

这是四面环山的一片广大盆地,一眼望去,茅屋柿比,也有三五成群,自成一簇的,也有独自一幢,依山而居的,反正都是在这一片山拗之间,聚族而居。

沿着这条石砌道路进入栅门,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经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冈下面。

月光之下,但见一座覆盖极广的茅屋,黑压压一片,血立在山麓之间。

盂双双拉着白士英,脚下不停,笔直往里奔去。这一幢茅屋,构造十分突出,前面一排,就像是穿堂,经过穿堂,是一个大天井,迎面又是一排茅屋,中间一间,透射出灯光,却垂着一徘用回木串成的珠帘。

孟双双一手拉着白士英,穿帘而入。

屋中灯光极亮,陈设也极简单,上首一张藤榻上,踞坐着一个头挽发譬的肥胖苗人,卷须虬髯,看去约模五十出头,他上身穿一件白麻背心,露出虬筋纠结的一双胳膊,下面穿一条宽大的黑裤。

藤榻边上,一张矮儿上,放着一个装酒的瓦罐,此刻那老苗人正在啃着烟煎的鸡腿喝酒。

他一眼看到孟双双拖着白士英闯了进来,不觉微微一怔,但立即放下酒罐,双手在他宽大的裤上,抹了抹,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这当然是看到白士英一身汉人装束,表示欢迎之意。

孟双双没待对方开口,早已放开了拉着白士英的手,翩然奔到那老苗入身旁唁唁狐叭的说了几句。

那老苗人一面点头,但他目光却向白士英身上打转,等孟双双把话说完,他才含笑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欢迎,欢迎。”

这两句话,说的极为生硬。

盂双双转脸朝白士英道:“这是我爹,也是我们孟家不的族长。”

白士英跟着向上抱拳一礼,说道:“在下久仰族长大名,今晚幸会。”

盂双双把他说的话,又用苗语给爹翻了。

孟族长更是高兴,指指边上一张藤椅,口中咕咕的说了两句。

盂双双嫣然一笑道:“我爹说你是远客,请坐。”

白士英知道苗人性直,就不客气在藤椅上坐下。

孟族长等他做下,立即取起他方才喝的那个酒罐,递了过来。

孟双双站在她爹身边,抿抿嘴,含笑道:“我爹请你喝酒。”

白士英知道他此举表示对自己的敬意,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了,这就慌忙双手接过瓦罐,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放回几上。

酒是好酒,很香,很醇。

孟族长又朝盂双双叽哩咕峪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才美目含睬,娇声说道:“我爹问你,你能治得好我祖母的病么?”

白士英听的一呆,答道:“在下要看过令祖母生的是什么病,再诊过脉,才能知道。”

孟双双又把这后告诉了爹。

孟族长朝她女儿,又说了几句。

孟双双点头,然后朝白士英道:“我爹要我去问问娘,白哥哥,你请坐一会。”

说着,就像燕子般,轻盈的朝屋后奔了进去。

孟族长望着白上英笑笑,又把那瓦罐递了过来。

白士英和他语言不通,但人家把酒递过来了,盛情难却,不得不喝,只得接过酒罐,义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把酒罐递还。

孟族长口中说了两声“好”,仰起脖子,“咕”的喝了一口,又把酒罐朝白士英递来。

这可不得了!孟双双走了,没人做翻译,自然只有喝酒。

白士英估计,这一个瓦罐,至少有三五斤酒、如果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下去,立时可以喝光。

这酒,比剑河客栈里卖的茅台酒,还要厉害得多,但他无法推辞,只得又接过瓦罐,喝了一口。

孟族长酒兴极分,看到白士英酒量好,不觉大为高兴,自己喝过一口,又递过来。

白士英暗暗叫苦,此时除了舍命陪君子,只有希望盂双双早些出来。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个不停,不过盏茶工夫,已把瓦罐内的酒喝光。

孟族长目露惊奇,连声说“好”,接着举起蒲扇般手掌,轻轻击了两下。

只见从左首房中,急步走出两个年轻苗妇;朝盂族长躬身一礼,柔顺的说了一句苗语。

这两个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待妾,她们似是在向孟族长请示。

盂族长指着瓦罐,大声叫着,看他神情,显然是说:“快些添酒”的意思。

两个苗妇应了一声,由左首一个从矮几上取起瓦罐,躬身而退。

不多一会,只见她们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瓦罐走上,一齐放到几上,才行退去。

白士英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苗人如此喝酒,自己如何受得了?”

孟族长朝他呵呵一笑,仰手捧起酒罐,喝了一口,白士英只得学他模样,也捧起酒罐,喝了一口。

他到了此时,只好仗着精纯内功,先把酒逼往了再说,孟族长看他酒过极洪,更是喜动颜色,放下酒罐,一挑大拇指,一阵呵呵大笑。

白士英同样朝他挑着大拇指,然后拱了拱手,表示对他酒量,十分佩服。

孟族长极为高兴,又呵呵大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名腰挂着苗刀,一边革囊中插着一排竹箭的苗人,引着张正林走了进来。

张正林捧着药箱走入,看到孟族长,立即放下药箱,趋上几步,连连抱拳,口中叽咕咕的说着苗语。

孟族长也站起身,和他以苗语谈话,然后取起卤前瓦罐,自己先喝了一口;朝张正林递去。

张正林双手接过,也大大的喝了一口,把瓦罐放回几上,取起药箱,送到白士英面前,笑道:“白兄,兄弟来的不慢吧?”

白士英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张兄了,你再不来,兄弟这点酒量,快要醉倒了。”

孟族长敢情能听不能说,一手摸虬髯,洪声大笑。

张正林问道:“孟公主呢?”

白士英道:“她进去了。”

话声甫落,孟双双已经一阵风般飞奔了出来,朝白士英招招手道,“白哥哥,我娘请你进去哩。”

一面回头朝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只是点头。

白士英捧着药箱,问道:“是不是给令祖母看病去?”

孟双双娇咳着道:“白哥哥不用多问,是我娘先要看看你。”

说完,也不管当着她爹面前,伸手拉着白士英就走。

孟族长看她女儿和白士英这般要好;心里一阵高兴,望着张正林呵呵大笑。

张正林怎么也没想到白士英一来,就会被孟公主选上,看着两人后影,不禁微微发呆。

孟族长这一大笑,才把张正林惊醒过来,连忙含笑道:“公主眼光真是不错,敝友不但文武全才,又精干医道,是李一丹李药师的得意传人。”

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族长一手摸着虬髯,呵呵笑道:“咱们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小女没有一个看得上,他喜欢汉家郎,老夫也只好就由她去了。”

张正林笑了笑道:“敝友能获得公主垂青,在下也与有荣焉。”

孟族长大笑端起瓦罐,说道:”喝酒喝酒。”

白士英被孟双双拉着手,身不由已随她急步奔入后院,后院当然要经过一个小天井,茅檐回廊,别饶幽趣。

小院落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踏进后院,就可闻到一股清香,长廊尽头,是一排三间茅屋,盂双双拉着他就直向中间一间行去。

门口,也像前面一样,挂着一徘用木珠串成的帘子。

孟双双手牵手的拉着白士英掀帘而入。

白士英目光一动,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竟和汉人家相似!

上首摆着一张长案,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排椅几,而且还是上等红捕经过精工雕刻制成,但一看就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

这时,八仙桌上,放着一盏高脚油灯,照的一室通明。

左上首,端坐着一个苗装妇人,面貌白皙,鬓发微见花白士英曾听张正林说过,孟家苗重男轻女,族长的正妻,就是鬼母耐德,女儿叫做公主,也就是将来的“鬼母耐德”

公主不出嫁,只能招赘,赘婿就是未来的族长。

那么孟双双的母亲自然就是鬼母耐德了。盂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一面朝白士英低声:“那就是我娘。”

白士英心中暗暗惊奇;孟双双和她娘说的竟是汉语,心念转动,立即朝那苗妇拱手作揖道:“在下见过耐德。”

耐德早就打量着他,额首笑道:“白先生请坐。”

白士英暗暗奇怪这位鬼母“耐德”,汉语说的极好。

盂双双嫣然一笑,亲切的道:“白哥哥,你坐呀!”

她形迹亲密,白士英方才在盂族长面前,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在能说汉语的耐德面前,却不禁脸上感到一红,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道:“在下告坐。”

把药箱放在几上,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落座。

耐德目光一抬,含笑道:“老身听小女说,白先生精擅医道。”

白士英道:“不敢,在下稍通医理。”

耐德又道:“白先生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

白士英道:“是的,先师在日,一向是在苗岭一带行医,在下奉先师遗命,才到这一带来的。”

耐德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先生尊师是谁?”

白士英道:“先师姓李,人称李一丹。”

耐德点点头道:“李药师名满苗疆,疑难杂症,均可一齐病除,白先生既是李药师的高足,那就好了。”

说到这里,接着道:“家母今年七十有九,平日身体极为健朗,上月初忽然染恙,初时只是不思饮食,昏倦欲睡,如今逐渐加重,神形消瘦,有时好像还有吃语,咱门附近有名的巫医,都治不好,不知白先生是否能治?”

白士英道:“汉医首重望,闻,问,切,必须切过脉,才能探求病因,对症投药,才不致有误。”

耐备听的连连点头道:“白先生高论极是,足见医道高明了。”一面转头朝孟双双道:“双双,你陪白先生进来,一起去看看你祖母的病。”

说完,站起身子,当先朝左自。一间房中走去。

孟双双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白哥哥,我们进去。”

白士英捧起小药箱,跟着往屋中行去。

这房中,陈设简单,放着一张雕花大床,一张陈旧的铜镜妆台,另外是一张方桌,几把椅子;但在苗人家中,有这样摆设,已是绝无仅有了。

大床上,躺卧着一个老苗妇,白发鸨脸,已经形容枯槁,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此时定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张口呼吸,已只有奄奄一息。

耐德站在床前,眼看母亲病势如此沉重,止不住睫含泪水,面有戚容,看到白士英走入,不觉问道,“白先生,你看家母还有救么?”

白士英道:“耐德放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耐德道:”白先生如能把家母的病治好,老身自会重重的谢你。”

白士英道:“耐德言重了,医者有割股之心,尽我之能给老耐德治病,乃是在下的天责,怎敢当得重酬二字,耐德请把老耐德的手腕取出来,在下先切切脉象如何?”

耐德点点头道:“白先生真是高明之士。”

说着,轻轻把老苗妇的手取出。

白士英走到床前,盂双双很快端过一把椅子说道:“白哥哥,你坐呀。”

白士英也不客气,就在床前坐下,按在老苗妇脉门之上,仔细的切了一阵,才抬头道:“耐德,在下还要切切老耐德右手的脉。”

耐德点点头。轻轻的替老苗妇转了个身。

自士英又切了她的右脉,起身取过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块竹片,对耐德道:“在下还要看看老耐德的舌苔。”

耐德问道:“白先生要如何看法?”

白士英道:“只要拨开老耐德牙关,就可看到了。”

耐德道:“那就请白先生动手好了。”

白士英朝孟双双道:“那么就请孟公主把灯盏取过来。”

孟双双答应一声,从桌上捧着灯盏,走近床前。

白士英用竹片轻轻拨开老苗妇牙关,只见她整条舌头;色呈乌黑,四周还生着许多芒刺。

耐德吃惊道:“家母是中了毒么?”

白士英抽出竹片,回头道:“老耐德不是中毒,这是瘟病。”

耐德望着白士英,问道:“什么叫做瘟病?”

白士英示意孟双双仍把灯盏放回桌上,一面说道:“黄帝素问曾说:“阳明司天,冬之气,其病瘟’。瘟病,就是热病的总称,也是四时不正之气。邪之渐受者为温,急中者为热,老耐德此症,是温毒而兼暑湿,冬时热毒内伏,到了长夏,与兴湿并发,复因初时误投发散之剂,热毒不得外解,陷入于里,致使温邪,阻滞经脉,故而多寐,时日稍久,热人心援,故而神昏,且多吃语。”

耐德道:“白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已极,你说的一点不错,家母确是如此,只不知是否有救?”

白士英微微一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此症是数种症候并发,本属险症,要是换了常人,早已无救,所幸老耐德内功极为精纯,目前只是温毒内陷,暑湿积滞,真气遭受阻遏,只要清暑化湿,使湿邪皆从清道而出,病有去路,气机自能通畅,很快就会痊愈了。”

耐德感激的道:“家母病症,全仗白先生救治了。”

白士英连说不敢,略作沉思,就到方桌前面,打开药箱,取出两个小瓶,那是“牛黄丸”和“至宝丹”,各自倾了六粒,研成细未。

然后又从箱里取出李药师精合的‘冰雪行军散”,用银匙挑了少许,加入药未之中,分为两服,用纸包好。接着朝耐德说道:“这是两包药粉,第一包此刻就给用温水灌下,第二包,要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服。”

耐德看了这小小两包药粉,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白先生,这两包药粉,就可治愈家母的病么?”

白士英道:“这两包药,功能清温毒,理暑湿,老耐德服下之后,病症即可减轻,等明天在下替她切过脉象之后,需用何种药物,就得另行配合了。”

耐德道:“原来如此。”接着朝孟双双说道:“双双,你去倒一碗开水来,给你祖母喂药。”

孟双双答应一声,翩然往外走去。

不多一回,盂双双端着一碗温开水走人。

耐德取过药粉,拨开老苗妇牙关,把药灌了下去。

白士英道:“老耐德服下此药,大概有十个时辰,药力行散,就会清醒过来,因体内温热。抖济稍解,也许会觉腹中有些饥饿,但除了开水,不可进食,等第二色药粉服下之后,最好让她睡上一回。”

耐德点头道:“白先生说的,老身归当谨记。”

白士英收起药箱,拱拱手道:“敝友在前面等候、在下告辞了。”

耐德道:“白先生是我问孟家的贵客,自然住在我们这里白士英道:“敝友张正林,还在前面等候。”

耐德道:“白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同来?既是白先生的朋友,以是我们的贵客了,就该一起住我们这里才是。”

孟双双道:“白哥哥的朋友,叫做张正林,娘还记得不?他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货郎。”

耐德“哦”了一声,道,“你说就是那个年轻货郎?他往在那一家?白先生住我们这里,他自然也留下来了。”

白士英原无一定住处,而且他远来苗疆,也另有目的,眼看耐德一再挽留,自然正中下怀。

苗人好客,也不容自己推辞,这就拱拱手道:“在下打扰耐德,实在过意不去。”

耐德道:“白先生不用客气。”接着朝孟双双吩咐道:“双双,你领白先生到客府休息吧!”

孟双双嫣然一笑迫,“白哥哥,你跟我来。”

说着,正待朝门外行去。

耐德又道:“双双,你爹是老酒鬼,只知道喝酒,白先生他们是汉人,不能和你爹比,时间也不早了,叫他不可再拿酒灌客人了。”

孟双双答应一声,轻盈的掀帘走去。

白士英朝耐德欠身一礼,跟着孟双双退出。

两人回出后院,踏上长廊,盂双双忽然回眸一笑道:“白哥哥,你看出来了没有?娘对你很好呢。”

白士英道:“令堂是个慈祥的人,待人和蔼、亲切。”

孟双双抿抿嘴道:“我们九里龙孟家苗四村子的人,部怕我娘,她平日很少和人说话,说话的时候,山很少有笑容,我看得出来,娘对你是另眼相看。”

石中英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是客人的关系。”

孟双双忽然扭头道:“才不呢!”

说话之间,已经走出前院,隔着屏风,只听孟族长和张正林正在用苗语交谈,欢笑甚洽。

孟族长的笑声,甚是洪亮,是笑的十分得意。

盂双双低低的道:“他们正在说我们呢!”

说完,娇声的说了一句苗语,翩然往外闪了出去。

白士英跟着走出,孟双双早已傍着孟族长,唁哈狐叭的说着苗语,她声若出谷黄莺,越是听不恢的话,听来更觉特别清脆悦耳。

她一段话,说的当然是白士英替老耐德诊病的经过。

张正林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惊讶神色,眼珠转动,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

一个人心里有事,脸上多少总会流露出:一些神情来的,旁人如果细心一些,也许会看的出来;但白士英并未留神看他。

孟族长听不住点点头,接着呵呵一笑,朝白士英点头说了句:“好。”

接着又朝张正林说了几句苗语。

张正林连连拱手,也以苗语答了几句。

他们虽以苗语交谈,但白士英也可以猜想得到。

孟族长是要张正林也留下来,张正林说的是感谢的话。

孟双双眼波一转瞟着白士英,亲切的道:“白哥哥,你们随我来咯!”

举步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士英,张正林一齐朝孟族长拱手为礼,然后随着孟双双走去。

孟双双掀起布帘,当先走入,随手点起一盏油灯。

白士英也跟着走入,只见这房间中,地方相当宽敞,靠壁有一个上坑,上面铺着厚厚的细草。

房中除了这个土坑,就别无家具,苗人都是席地睡的,有一个土坑,已经很不错了。

孟双双引着两人入内,就放下灯盏,说道:“白哥哥,你们先请坐,我去拿被来。”

张正林忙道:“盂公主,这样可以了,不用…”

孟双双早已翩然出,不多一回,只见她手捧着一个绣花枕头,一条丝质绣花薄被进来。

她身后还跟一个苗妇,从中间客堂中,搬来一张矮几,放好灯盏,先行退出。

孟双双把枕头和丝被放到坑上,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我听说汉人睡觉,都用枕头,没有枕头,会睡不熟的,可惜我只有一个枕头,张先生就只有委屈了。”

这话是说,这个绣着鸳鸯的枕头,和这条丝被,都是她的了。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不用客气,在下习惯了,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白士英也道:“孟公主,在下也不用枕头,天气很热,这条被也用不着……”

孟双双含情脉脉,柔声道:“这里天气,过了子夜就会凉,你还和我客气么?时间不早啦,你们睡吧!”

说完,嫣然一笑,退出房去。

张正林望着白士英,耸耸肩,笑道:“白兄能得孟公主垂青,艳福不浅,连兄弟也占光不少。”

白士英脸上一红,说道:“张兄休得取笑。”

张正林正容道:“兄弟说的可不是取笑,今晚你不是和盂公主一起跳了舞么?”

白士英道,“张兄不是说苗人最欢迎汉人么?”

张正林道:“话是不错,苗人都喜欢和汉人交往,尤其汉人住到他们家里来,认为是最有面子的事;但你和公主一起‘跳月’,情形就不同了。”

白士英问道:“如何不同?”

张正林道:“孟家苗每年从六月初一起,到六月底止,这一个月,名为‘放醉’;因为他们聚族而居,同村男女,不能婚配,这一月,是‘摇马郎”的季节,附近几个村子的少男少女,就在山坡前面,选择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孟公主读过队书,又是九里龙盂家的一朵鲜花,附近几村子的苗人子弟,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这就选上了你白兄,难道她对你的情意,白兄还会看不出来。”

白士英听的不由跳了起来,急急说道:“张兄怎不早说?”

张正林道:“现在说也不迟呀!”

白士英道:“兄弟只当孟公主临时要我作伴,唉,这真是从没想到的事。”

张正林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孟公主温柔多情,貌如天仙,白兄走遍天下,打着灯宠,也是找不到的……”

白士英皱起双眉,道:“这个如何使得?”

张正林道:“兄弟也替白兄想过,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孟家苗的习俗,和孟公主成婚之后,必须入赘孟家,这一点,只怕白兄会有困难……”

白士英急道:“岂止困难?兄弟连做梦也没想到过。”

张正林道:“男女一同‘跳月’,等于双方已经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不但在场‘跳月’的人,都己公认你们是一对情侣,就是听方才孟族长和耐德的口气,也已认定白兄是未来的女婿了。”

白士英愈听愈急,搓着双手道:“这个如何是好,张兄,你明天务必把兄弟的意思,转告孟族长,说兄弟初来苗疆,根本不知他们的风俗,才会有这样大的误会。”

张正林微微摇头,然后脸容一正,说道:“这话目前千万提不得。”

白士英道:“为什么?”

张正林道:“白兄和孟公主‘跳月’之事,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如果向孟族长郑重提出,说是误会,他们一定认为你瞧不起苗人,不但公主再也无颜见人,孟家的入,也将视为奇耻大辱,你我也将有杀身之厄。”

白士英听他这么一说,心知事态严重,一时不觉大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张正林想了想道:“如今之计,白兄只有暂时敷衍一阵再说。”

白士英方寸已乱,问道:“如何一个敷衍法子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白兄不是说这次到九里龙来,是奉了令师遗命,有遗物寄存苗人家中么?白兄可知令师遗物,寄存那里?”

白士英皱皱眉道:“先师临终时,才说出此事,语焉不详,兄弟山不知存入那里?还须慢慢打听。”

张正林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了,令师要你不远千里、必非寻常之物,白兄在尚未取到令师遗物之前,暂时对孟公主敷衍一些时日,好在他们‘放醉’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在这段日子里,双方不过互诉衷情,互相作深入的了解,当然,经过‘跳月’,彼业已经选定了对象,但尚未到论及婚嫁之时,白兄不妨以行医为名,在四个村子中走动,寻访令师从前在那一家苗人家中落脚,等取到令师遗物,立即离此而去,不就结了么?”

白士英道:“这样做法,不是欺骗盂公主感情么?”

张正大摇摇头道:“白兄真是多情种子,除非你愿意,成为孟家未来的族长,否则就没有二条路可走。”

白士英道:“这个……兄弟总觉不妥……”

张正林笑了笑道:“别再这个那个了,时间不早,咱们也该睡了,这几天,白兄有如花似玉的美人作陪,不妨尽情的领略温柔滋味,等办完正事,及早离去,才是正经。”

说完,连鞋也不脱,就和衣往坑上躺了下去。

白士英也跟着和衣躺下,他头枕到绣花枕上,鼻孔中就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孟双双自己睡的枕头!

幽香恰好微微处,沉醉郎心不在多!

苗女多情,白士英可也不是薄情的人,他心头思潮起伏,纷乱如麻,那想睡的熟觉?

忱上一阵幽香,直沁心脾,孟双双地纤影,也在他眼皮前面.不时的浮现!

她坦诚,多情,不但人比花娇,尤可贵的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自己决不能欺骗她!

一走了之,并不是办法,但自己要向她如何解释呢’j自己坦诚的告诉她,并不爱她?

这是违心之论,像盂双双这样美丽多情的少女,天底下,那一个男人不爱?而且这么说,同样会伤了她的心。

白士英虽然还没有堕入情网,但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处理这场突然来临的艳福带给他的烦恼。

张正林早已酣声如牛!

他依然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的椽子,无法人睡。

但他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抹着良心,欺骗孟双双,至少也要委婉的告诉她,她的一番情意,自己实在无法接受。

他想到孟双双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掩面痛哭,她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难道这就是爱?

自己已经爱上孟双双了?

这是最长的一晚!

但也可以说很短?

白士英差不多一晚未睡,正好朦胧睡熟,就听到孟双双的声音叫着:“白哥哥,白哥哥。”

他霍地睁眼来,天色已经亮了”!

孟双双就像一朵娇艳的花,俏生生站在土坑前面。

张正林已经没在土坑上了,他轻功极好,白士英早就知道,就自然是在自己熟睡之时走的!

孟双双看他睁开眼来,就急不待缓的娇声说道:“白哥哥,你快起来。”

白士英慌忙一跃而起,呐呐的道:“孟公主早。”

孟双双没待说完,一把拉着他手臂,焦急的道:“你快去看看我祖母。”

白士英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老耐德昨晚服了自己配的药,莫非病势有了变化?”一念及此,忍不住望着孟双双问道:“老耐德怎么了?”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白哥哥,你的药真灵,祖母天没亮,就清醒过来了,拉丁一盆硬屎,就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娘不敢作主,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再去替祖母切切脉,是不是可以让她吃些东西?”

白士英总算放下了心,含笑道:“孟公主,你可吓了我一大跳。”

孟双双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讶然道:“我怎么吓了你一大跳呢?”

白士英道:“孟公主一清早就来叫我,我怕老耐德病势有了变化。”

孟双双回头嫣然笑道:“才不会呢,我娘说,白哥哥医道好、又有学问,你昨晚用三个指头,摸了一阵祖母的脉门,就说出一大堆道理,娘虽不橄医理;但你把祖母的病,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娘很相信你,说吃了你的药,祖母一定就会很快好。”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娘还说这是好吉兆呢!”

她有些娇羞,但喜孜孜的,一脸俱是欣悦之色!

白士英看她满怀高兴模样,心中感到一阵愧疚,没有说话。

盂双双回头朝着白士英,间道,“白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士英“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有,我是在思索着老耐德的病况,如果已经好转,她在大病之后,身体必然大虚,应该如何进补?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穿过后院,跨进老耐德的卧房。

孟族长、耐德和另外两个年轻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侍妾,都在房内,大家围在老耐德的床前。

老耐德已经坐起来了,她病骨支离,宁在床上,虽然瘦得剩了一把骨头,但精神极佳,病势显然好了许多。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

她这一叫,所有的人,都很快转过头来。

孟族长一眼看见白士英,急步奔了过来,双手一张,朝白士英扑来,口中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

白士英方自一怔!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这是向你表示最大的敬意。”

白士英听了孟双双的活,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孟族长早已张着双臂,一把抱注白士英,白士英看他动作,也跟着和他拥抱在一起。

孟族长更是高兴,放开双手,口中发出呵呵大笑,连声说“好”。

耐德跟着迎了过来,朝白士英检社一礼,说道:“白先生果然不愧是李一丹李老夫的传人,医道高明,家母眼药之后,不但病势雀然而愈,精神也大大的好转,一个月来,一直不思饮食的人,一清早就觉得肚子饿了,老身因先生昨晚说过,家母醒来之后,只能喝些开水,不能进食,所以要双双去请先生前来,再替家母看看。”

白士英连忙还礼道:“耐德过奖,在下如何敢当?这是老耐德本身秉赋好,外邪一去,很快就恢复过来。”

老耐德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阿娇,他就是白士英?你快叫他过来,为娘越饿越厉害了,快来看看,可以吃东西了吧?”

耐德陪着白士英走近床前,一边说道:“白先生,你先去替家母看病吧。”

孟双双立即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

白士英在椅上坐下,含笑道:“老耐德请把手放下了。”

老耐德依言把手腕放平,白士英缓缓闭上眼睛,替她仔细切过脉,换过右手,又切了一阵,然后要她张口看了舌苔,不但脉象已见平和,连舌苔上芒刺,也已尽消,这就拱拱手道:“恭喜老耐德,温毒已消,抖湿也……”

老耐德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白先生,老身可以吃东西了吧?”

白士英道:“不过老耐德大病初愈,肠胃久虚,目前只能吃些稀饭……”

老耐德挥着乌爪般的手,尖声道:“阿娇,快叫她门端稀饭来。”

耐德朝两个侍妾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其中一个欠身说了一句苗语。

耐德点点问道:“那就快去端进来。”

两个侍妾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耐德回身朝白士英间道:“白先生,家母还要不要服药y白士英道:“老耐德温湿尽去,只是大病初愈,气血亏损,宜大补真元,便可很快复元了。”

老耐德道:“白先生年纪轻轻,医道竟有如此高明,实在难得。”

孟双双道:“祖母,白哥哥是孙女找他来的呢!”

老耐德道:“是乖孩子。”

白士英起身道:“在下这就取药去。”

耐德感激的道:“白先生大德,老身也不言谢了。”

快做女婿,自然也不用再谢了。

孟双双道:“白哥哥,我跟你拿药去。”

两人回到前面房中,白士英扫”开药箱,取出三颗蜡壳固封的药丸,递给孟双双,说道,“这是‘参昔大补丸’,大补血气,每晨空肚吞服一九,只可惜我带的太少,只有这三颗了/

孟双双接过药丸,一面羞涩的道:“白哥哥,我祖母也知道啦,我和你很好。”

白士英听的心头一震,还没开口。

孟双双又道:“我听我娘说,我祖父山是汉人,所以我和娘,都会说汉人的话,将来……”

白士英怕她再说下去,忙道:“孟公主快把药送去才好,老耐德这时就得服药了。”

盂双双“哦”了一声,深情脉脉的道:“白哥哥,你昨晚睡的大迟了,再休息一回吧,方才我听爹说,今天中午,晚上,都要替你大大的接风呢!”

说完,翩然朝屋外行去。

她刚走到客室,只见服伺耐德的一名老苗妇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神秘一笑,招招手,用苗语说道:“公主,老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孟双双道:“你有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老苗妇瞄了白士英房间一眼,压低声音道:“是那姓张的货郎,要老妇转告公主,他说: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公主,他在后山脚大脯树下等你。”

盂双双脸色微沉道:“他有什么事?”

老苗归道:“听他口气,好像和白先生有关。”

“和白哥哥有关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拿着药丸,匆匆进去,又匆匆的回身走去,一脚出了大门,迁向后山行去。

后山的大桶树,在孟家寨是出了名,树高十余丈,大得要上八个男人手联手,才围得起来,远远望去,翠绿如伞,几乎要遮盖几宙方圆。

大捕树底下,放着几块大石,供人坐卧,这是夏天乘凉最好的地方。

孟双双赶到大树底下,张正林已经先在,看到孟双双,立即迎了上来,抱抱拳,含笑道:“孟公主来了。”

孟双双娇艳如花的脸上,脸色微沉,说道:“阿木婆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你说吧!”

张正林陪着笑道:“是,是,孟公主请坐,在下自当奉告。”

孟双双“恩”了一声,果然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催道:“你有话快说。”

张正林也在下首坐下,一脸堆笑,说道:“在下是因孟公主和敝友白士英交了朋友,所以想把在下知道的情形,跟孟公主报告。”

盂双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的。”

张正林诡秘一笑道:“自然有关他的身世了。”听到白哥哥的身世,盂双双自然极为关心,忙道:“你快说咯!?”

张正林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才道:“据在下所知,白士英应该不是姓白……”

孟双双睁大双目,问道:“那他姓什么?”

张正林道:“姓石,叫石中英。”

孟双双眨动一双睛澈的眸子,问道:“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张正林笑道:“他不但改了姓名,连公主看到的,也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孟双双惊奇的道:“面孔怎么也有假的?”

张正林道:“中原武林中,有一种易容术不但可以改变面目,使人认不出来。”

孟双双道:”你和他是朋友,认识很久了?”

张正林连忙摇手道:“不,在下是在辰州酒搂里,遇上一位姓夏的药师介绍认识的,说他要到九里龙来,和在下正好一路,从前并不认识。”

孟双双道:“他给你介绍的时候,是白士英,还是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自然是白士英。”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叫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那也是夏师傅背后告诉我的,说这位白士英,就是中原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剑公子石中英,要我小心应付,不可得罪了他。”

“剑公子!”

盂双双对这名子还感到十分新奇,问道:“他不是叫石中英么?怎么又叫剑公子呢?”

张正林道:“剑公子是他外号,因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又使得一手好剑,所以大家就叫他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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