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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狼子野心

李姑娘因听了父亲的噩耗,心中悲痛,几次跟姜兆祥吵着要回鹤寿山庄去。

姜兆样不得已,只好说出师傅要自己陪同表妹,前去庐山,似是已知鹤寿山庄来了强敌。

师傅的用心,自然并不是要自己两人逃命,他老人家在临行时,给了自己一方玉符,可能是要表妹投拜在庐山那位异入门下学艺,将来才有报雪亲仇的一天。

他为人谨慎,固有谢少安在旁,依然没说出金凤钩就在自己身上的话来。

这一路上,倒是没再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傍晚时光,便已赶到庐山脚下,跟山家借宿一宵,第二天清晨,谢过山家,便相偕入山。

庐山又称匡庐,山有九十九峰,山中烟云变幻无常,诸峰忽隐忽现,苏子瞻才会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诗句。

那时的庐山,未经开发,山路崎岖,甚是险峻,三人到得山麓,谢少安脚下稍停,朝姜兆祥问道:“姜兄和李姑娘要去哪里?兄弟先送二位前去。”

原来姜兆祥为人小心,一路上虽和谢少安同行,但他口风极紧,始终没有说出“青玉峡”

来。这时谢少安一向,说道:“不用了,多蒙谢兄一路护送,如今总算已到地头,谢兄有事,那就请吧。”

李玫抢着道:“我们是到青玉峡去的,谢兄知不知道青玉峡在哪里?”

谢少安听的一怔道:“青玉峡,在下不曾听人说过,庐山共有九十九峰,二位如果不知青五峡在哪座峰下,如何找得到?”

李政回头向道:“二师哥,你知不知道?”

姜兆祥脸上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既有地名,总可问得到。”

李玫埋怨道:“二师哥,你就是这样,喜欢肚里做功课,我还当你早已问清楚了,不然咱们就该问问山家,偌大山区,又到哪里去找青玉峡?”

姜兆祥道:“不是愚兄不问清楚,实因咱们行前,师傅一再叮嘱,此去庐山,行踪务求隐秘,在路上不可吐露风声。”

谢少安道:“李姑娘也不用说了,既然已经到了庐山,总也问得出来,咱们不妨找个樵夫问问。”

三人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山径上有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迎面走来。

姜兆祥立即迎将上去,拱拱手道:“请问老哥一声,不知青玉峡如何走法?”

那樵夫是个老头,听了姜兆样的话,不觉微微一怔,摇摇头笑道:“客官是不是记错了地名?小老儿在山上打了一辈子柴,从没听说过青玉峡的地名。”

说完,挑了柴直向山下而去。

姜兆祥这可愣住了,他明明听师傅说的是青玉峡,决不会错。

李玫急道:“二师哥,这可怎么办?”

谢少安道:“也许这位樵夫不知道,只要有地名,总有知道的人。”

哪知一路行去,接连问了几个人,都回说不知道,甚至有人还说庐山根本没有青玉峡这个地名。”

李玫道:“二师哥,我看不用找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爹死了,只有我这个女儿,也该回去拜祭一番,尽我做女儿的心意……”

说到伤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姜兆祥也陪着淹泪,说道:“表妹,咱侗到庐山来,求见一位异人,是师傅再三叮嘱之事,报雪血仇,全在于此,他老人家已经仙去,咱们岂能半途而废,这样就回去,如何慰师傅在天之灵?”

李玫道:“连山上的人,都不知道青玉峡在哪里,我们还到哪里去找?”

谢少安道:“姜兄,不知李姑娘令尊,要姜兄陪李姑娘到青玉峡找什么人?”

姜兆祥摇摇头道:“师傅没有说,他老人家只交给我一方玉佩,说到了青玉峡,自会知道。”

李玫气道:“你当时怎不问问清楚?如今既没有青玉峡这个地名,又不知道要找的人是谁,这还找得到?”

谢少安双眉微拢,沉吟道:“在下觉得令尊要姑娘来找的,定然是一位隐世高蹈的前辈异人,那么他住的地方,自然远离尘俗,不为人知。也许青玉峡三字,只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外人就更不得而知,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问到青玉峡。”

李玫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少安道:“在下前来庐山,是求见一位住在铁舟峰下的前辈高人铁舟老人,此老一向隐居庐山,或可知道青玉峡所在,亦未可知,二位不妨和在下回去,见见铁舟老人,求他指点。

姜兆样本来不愿和谢少安同行,那是为了表妹之故,但到了此时,只得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李玫问道:“谢公子来过铁舟峰么?”

谢少安笑了笑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

李玫道:“那你知道铁舟峰在哪里?”

谢少安道:“铁舟峰是一座山峰的名称,那自然比青玉峡要好找得多了,咱们过去问问再说。”

三人循着山径走去,果然走没多远,就遇上一位老人策杖而来。

谢少安走上几步,拱拱手道:“请问老丈,不知铁舟峰如何走法?”

那老人打量了谢少安,说道:“铁舟峰还得朝里去,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而且山路十分险峻,人迹不到,可能还有蛇虫猛兽出没。一般游客,只是登文殊台,望望铁舟、九奇诸峰而已,两位是文质彬彬的读书公子,何况还有一位姑娘同行,不去也罢。”

谢少安道:“老丈好意,在下谢了,只是在下要去铁舟峰找一个人,老丈能否把途径见告?”

那老人道:“这里是前山,经常有游人经过,才辟了山路,再过去,山势荒僻,游人不到,哪有什么途径?相公一定要去,老汉也只能说个大概方向。”

当下就指点山径,说了个大概方向。

谢少安拱手称谢,别过老人,三人就照着他说的方向走去,入山渐深,人迹渐渺!

山上已经找不到小径,但三人脚下却在逐渐加快,这样奔行了一刻工夫,也不知超过了多少不知名的山岭幽壑。

谢少安一面奔行,一面打量留神四外山势,这时算算差不多已有五六十里路程。

奔行之间,瞥见前面一座高峰,和那老人说的相似,远望过去,当真像一只庞然巨舟,心中不禁一喜,忙道:“前面就是铁舟峰了,我们快去。”

说完,脚下突然加紧,朝前飞掠而去。

姜兆祥、李玫一身轻功,原也不弱,但比起谢少安来,就相形见拙,两人竭力提气纵掠,还是落后了一大段。

但奔行了不过里许光景,谢少安已在前面停下脚来,等两人到得身边,才指指前面一道山谷,说道:“前面谷口,有两间茅庐,大概就是铁舟老人的住处了,据说这位老人家脾气不

好,待会见了面,务请姜兄和李姑娘多担待一些才好。”

两人举目望去,果见前面一箭来远,一道山谷的谷口,盖着两间茅屋,一扇木门,紧紧掩着。

铁舟老人,姜兆祥和李玫从没听人说过,但想到谢少安一身武功,何等高强,他专程赶上庐山,来找铁舟老人,不用说,这位老人定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无疑。

姜兆祥道:“谢兄放心,咱们不开口好了。”

一行三人,由谢少安为首,缓步走近谷口,到得茅屋前面,谢少安刚一停步,正待伸手叩门!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你们做什么来的?这里没人,快走,快走。”

明明有人说话,他却说“这里没人”。

谢少安躬了躬身,恭敬的道:“在下谢少安,是专程求见一位老人家来的,不知……”

那苍老声音怒哼道:“我告诉你这里没人,就是没人,还罗嗦什么?”

谢少安听得一怔,心想:“这人脾气当真古怪得很!”

当下说道:“在下想请问老方丈一声,这里可是铁舟峰么?”

苍老声音道:“你问铁舟峰作甚?”

口气之中,一派不耐!

谢少安道:“在下奉家师之命,求见铁舟老人来的。”

苍老声音道:“老夫不见什么人,什么人也不见。”

原来他正是铁舟老人。”

谢少安喜道:“老丈原来就是铁舟老人。”

那苍老声音道:“老夫没说我不是。”

他没待谢少安开口,问道:“你师傅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少安道:“家师曾说,三十年前,你老答应过家师……”

苍老声音重重哼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你们进来。”

谢少安答应一声,伸手一推,原来木门只是虚掩,应手推启。

跨进门去,里面是一间长方形的房屋,左首另有一个门户,挂着一道花布门帘,那是厢房。

堂屋中间,放着一个竹榻,竹榻上坐一个身穿土布大褂的干瘦老头,手里拿一支尺许长的竹根旱烟管,正在吸着旱烟。

这老头,不用说就是铁舟老人了。他长相古怪,枯瘦得如同干姜一般,头顶甚尖,盘着一茶小辫子,满脸骨骼突出,面色灰黄,酒糟鼻,一双眼睛特别小,但却锐利有光,令人几

乎不敢逼视,下颏生得历历可数的几根黄须,又短又硬。

这时瞪着一双小眼珠,朝三人骨碌碌一阵打量,然后朝谢少安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谢少安恭身道:“在下谢少安。?

干姜老头目光一瞥李玫、姜兆样二人,向道:“这两个娃儿呢?”

谢少安道:“他们是在下的朋友……”

干姜老头没待他说完,忽然哼了一声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又不是老夫的朋友,进来作甚?出去,出去。”

这话实在太没礼貌,姜兆祥还忍耐得住,李玫已经粉脸一沉,冷冷的道:“出去就出去,我们本来就不是要找你来的。”

说完,掉头就往外走。

姜兆祥急忙跟了出去。

干姜老头大声道:“女娃儿,你说什么?你不是要找老夫,那是找什么人来的?”

李玫道:“我找什么人,你管不着。”

干姜老头气呼呼的道:“好,好,不找老夫,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李玫道:“我偏不走,我只要不在你的破屋子里,你管得着?”

干姜老头拿她没办法,摇摇头,一双小眼珠忽的落到谢少安身上,问道:“小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做什么来?”

谢少安道:“在下方才已经告诉过老丈了。”

干姜老头道:“你方才说过什么?”

谢少安道:“在下方才告诉老丈的就是,家师曾说,三十年前,你答应过家师。’干姜老头道:“就是这句话么?”

谢少安道:“正是。”

干姜老头伸手抓抓头皮,问道:“三十年前,老夫答应你师傅什么?”

谢少安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干姜老头道:“你师傅没告诉你?”

谢少安道:“没有。”

干姜老头道:“你师傅叫甚名字?”

谢少安道:“在下不知道。”

干姜老头忽然觉得好笑,耸耸双肩,望着谢少安嘻嘻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连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

谢少安道:“家师从来告诉过在下,他老人家不肯说,在下自然不便多问了。”

干姜老头道:“你既不知师傅是谁?又不知到这里来做什么?你都说不出来,叫老夫如何知道?”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前响起一个重浊的声音说道:“晚辈天天山门下赵复初,奉奉家师之命,叩叩谒铁舟老前辈来的。”

这人有些口吃,说起话来,似是十分吃力。

干姜老头皱皱眉,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又有人找铁舟老儿来了。”

沉声道:“进来。”

那人应了声“是”,急步趋入,走到竹榻前面,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说道:“晚晚辈赵复初叩叩见老前辈。”

谢少安站在边上,只见此人个子不高,四脸,皮肤黝黑,双目细长,嘴唇极厚,看去约有三十出头,身躯肥胖,穿着一袭淡青湖绉长衫。

只要看上他一眼,就会令人有俗不可耐之感,干姜老头吸着旱烟,说道:“老夫不喜俗礼,你快给我起来。”

赵复初恭声应“是”,慌忙从地上爬起,看到谢少安站在边上,又抱拳拱手,含笑说道:“兄台请了。”

谢少安因他和自己招呼,也还了一礼。

干姜老头道:“你叫赵复初?是天山葛老儿的门下?”

赵复初躬身道:“是是,家父赵槐杯,和老前辈也也是旧识。”

于姜老头冷冷的道:“原来你是好好先生的儿子。”

好好先生赵槐林,现在已经七十多了,他是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声望最隆,人缘最好的一位长者,只是如今年岁大了,早已不问俗事,只是在家纳福。”

赵复初忙道:“正……是。”

干姜老头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赵复初慌忙暗笑道:“晚辈来的时候,家父曾要晚辈带带来两式小小礼物……”

说到这里,立即朝门外喝道:“康和、永燮,你你们还不送送进来?”

他话声才落,只听门外有两人应了声“是”,接着但见走进两个青衣人来。

前面—个身材高大,脸型扁方,后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的尖瘦脸。

这两个人神色恭敬,每人手上捧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红纸包,缓步走到竹榻前面。

扁脸汉子恭身一礼,说道:“小的陈康和叩见你老。”

说完,把两个大红纸包放到干姜老头身侧左首竹榻之上。

尖瘦脸汉子同时躬身一礼,说道:“小的徐永燮。”

说完,也把两个大红纸包放到干姜老头身侧右首竹榻之上,然后一齐退到赵复初身后。

干姜老头被他们这番动作,弄得稀里糊涂,瞪着一双小眼睛,望望左右四个大红纸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复初巴结的道:“家父素知你老喜欢蜜饯……”

他走上一步,先把左首两个大红纸包,迅快打了开来,说道:“这是一盒桃脯、一盒杏脯。”

然后又打开右首两个大红纸包,接着说道:“这两盒,一盒是金丝蜜枣,一盒是梨子干,家父特地命晚晚辈带来,你老尝尝……”

干姜老头忽然嘻嘻一笑道:“你爹真够意思。”

伸出两个指头,取起一个蜜枣,朝口中送去。

经他舌尖一阵卷动,“扑”的一声,仰首向天,把一枚枣核,朝茅屋顶上射去,连声说道:“还不错。”又取起一个蜜枣往口中送去,点点头道:“很好。”

又是一个往口中送去。

他动作极快,一手刚刚取起蜜枣,口中已经“扑”的一声,把枣核往屋顶吐去,眨眼工夫,已一口气吃了十个之多。

一面笑道:“这老儿口福真还不错。”接着干咳了两声,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手指一停,望着赵复初,说道:“你还没回答老夫,做什么来的?”

赵复初连忙暗笑道:“晚辈是奉家师之命,叩叩谒你人老来的。”

干姜老头不耐道:“到底是你老子要你来的?还是你师傅要你来的?”

赵复初道:“是是家师,家父知道了晚晚辈要上铁铁舟峰来,才才要晚辈顺便带来几几盒蜜饯。”

干姜老头“唔”了一声,问遭:“你师傅要你来找老夫,有什么事?”

赵复初恭敬的道:“家师命晚晚辈前来叩叩谒你你老,是是为了三十年前,你你老答应过家师……”

谢少安站在边上,心中暗暗忖道:“他也是三十年前,铁舟老人答应他师傅的,只不知究竟是答应过什么?”

干姜老头搔搔头皮,回头看看谢少安,又看看赵复初,半晌没有开口,似乎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答应过什么人?到底答应过什么事?伸手抓起半个梨干,一下塞人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阵,才道:“你师傅有没有告诉你,老夫三十年前,答应过他什么?”

赵复初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晚晚辈问过家师,据家家师说,晚晚辈来了,你你老自会知道。”

干姜老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从身后取出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才道:“你们两个都说三十年前老夫答应过你们师傅,老夫一时想不起究竟答应过什么?你们先出去,让老夫想想,等午后再来。”

赵复初连连躬身道:“是,是,你老多想想,晚晚辈午午后再来。”说完,恭敬的作了长个揖,转身朝谢少安拱手道:“兄台请。”

谢少安还礼道:“兄台请。”

两人走出茅屋,那陈和康、徐永燮则紧跟着赵复初身后,亦步亦趋,走了出来。

赵夏初走了几步,含笑问道:“兄兄台何往?”

谢少安道:“老人家既要咱们午后再来,兄弟想在附近歇足,等上一回。”

赵复初笑着拱手道:“那么兄兄弟失陪了。”

谢少安道:“兄台请便……”

话声未落,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

他已知道赵复初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儿子,好好先生为人正派,誉满大江南北,他的哲嗣,自然不会是谲诈小人,因此并无防范之心。此时突觉一股暗劲,当胸撞来,势道竟然强猛无比,心头不觉一征,胸前长衫,随着轻轻拂动,脚下不山的向后退出半步,愕然道:“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赵复初原想自己这一记无形拳力一震之下,谢少安纵不当场重伤而死,也一定会被陡然涌出的内力震昏过去。哪知谢少安只不过后退了一步,居然硬接下去!他细长的双目之中,飞闪过一丝异色,忽然暗哈大笑道:“兄台果然不错。”

大袖一挥,率同陈康和、徐永燮急步而去。

谢少安但觉对方这大袖一挥,只是飕起一阵轻风,拂面而来,也井未在意,举目四顾,不见姜兆祥、李玫两人,只当他们已经离去。

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向铁舟老人叩问青玉峡所在,两人不熟悉山中路径,又到哪里去找?

心头不觉深感歉然,急急纵身掠起,要待追上前去!哪知才掠出三丈来远,突觉一阵头昏目眩,脚下不由自主的一个跄踉,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此时,只听右侧林中,一声惊“咦”,飞闪出一条纤影,人还未到,口中娇声问道:“谢公子,你负了伤?”

声音清脆,充满了关切之情。

谢少安举旨看去,正是李玫,她身后紧随着姜兆祥,一起落到自己身边。

当下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头脑昏胀、四肢无力,心头大是惊骇,一面含笑道:“在下……”

只说了两个字,脚下不由自主的又是一软,急忙双目微阖,暗暗运气检查。

李玫慌忙伸手抉住,说道:“谢公子,快到林中去休息,你究竟怎么了?”

姜兆祥也伸手来扶,两人把他扶入林中,靠着大树坐下。

李玫一脸焦急,问道:“你到底伤在哪里?你身边不是有药么?”

谢少安一张俊脸,汗水涔涔而下,倏地双目一睁,愤然道:“在下误中了贼人暗算,一身功力,似在迅速消散……”

李玫急得几乎流泪,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少安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指指胸口,朝姜兆祥道:“姜兄,我怀中有‘八宝解毒散’,快给我服下。”

姜兆祥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两个小磁瓶,低头一看,两个瓶上都贴有红签,他把写有“八宝解毒夺命散”的小瓶,打开瓶塞,朝谢少安口中倒了半瓶光景,才把磁瓶仍然放回谢少安怀中……。

谢少安紧闭嘴唇,又缓缓阖上眼睛。

李玫望望姜兆祥,双眉紧蹙,问道:“二师哥,你看谢公子要不要紧?”

姜兆祥道:“你没听琵琶仙老前辈说,谢公子数代名医,他家传的‘八宝解毒夺命散’,自可奏效,只要看琵琶仙老前辈伤得那么厉害,都很快就好了。”

李玫道:“我一眼就看出那铁舟老人,不是什么好路数,他故意撵我们出来,才好向谢公子下手,说不定还是飞天神魔的同党。”

姜兆祥道:“表妹,我路上叮嘱你的话,你又忘了。”

李玫哼道:“他是我杀父仇人,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我还怕他什么?”

姜兆祥急道:“表妹,你说的没错,师傅的血海深仇,咱们自然要报,只是目前咱们应该忍辱负重,暂时忍耐,这魔头,武林中人人谈虎变色,不敢直呼其名,咱们总得小心些好。”

李玫道:“怕什么?他在谢公子手下,一剑断袖,三招断剑,我早已想好,咱们找不到青玉峡,我就拜公子为师,跟他学剑。”

飞天神魔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谢少安能够一剑断袖、三招断剑,使对方知难而退,确实够资格当表妹的师傅。

姜兆祥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知道她的脾气,越说越强,只好朝她笑笑,没有作声。

经过了盏茶工夫,谢少安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好厉害的毒药。”

李玫眨动双目,问道:“谢公子,你好了么?”

谢少安脸上恢复了他原有的光采,微笑道:“寒家八宝解毒丹,平常只须眼用一匙,方才我眼了半瓶,几乎已是平常的三倍,再由我运功逼聚毒药,才把它化去,这毒药你说有多厉害?”

李玫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

谢少安道:“在下听家父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剧毒,只须闻上少许,就会使人一身功力,很快的消散,名为‘散功散’,在下闻到的,可能就是这种毒药。”

李玫道:“是不是那糟老头做的手脚?”

谢少安微微摇头道:“我想可能是那赵复初。”

李玫问道:“赵复初是谁?”

谢少安道:“赵复初乃是好好先生的儿子,唉,真想不到好好先生一生忠厚,到他儿子竟会鬼蜮居心;使用这等歹毒药物害人。”

李玫道:“他为什么要毒害你呢?”

这句话,倒把谢少安提醒了,蓦地一巴掌,说道:“是了,他也是奉师傅之命,采找铁舟老人的,说三十年前,铁舟老人答应过他帅傅……他毒害在下,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李玫睁大双目,问道:“你说的赵复初,就是那个又矮又胖的家伙?”

谢少安道:“不错,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叫陈康和,个叫像永燮。”

李玫道:“他们都是坏人么?”

谢少安道:“赵复初生相还算忠厚,但跟他来的两人,一身邪气,不像是正派人物。”

李玫披披嘴,哼道:“有些人外貌忠厚,内心奸诈,他要是好人,还会用‘散功散’向你暗下毒手?哦,他们人呢?”

谢少安道:“已经走了。”

李玫道:“我方才没看清楚咯,二师哥一见有人来了,就拉着我闪入林来,看都不让我看。”

谢少安在她说话之时,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铁舟老人可能也着了他们的道。”

李玫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少安道:“赵复初以他父亲好好先生的名义,送了铁舟老人四盒蜜饯,赵复初是好好先生的哲嗣,应该不会为非作歹,但从他无端向我使用‘散功散’剧毒,自然也可能在蜜饯中做了手脚。”

李玫道:“铁舟老人若是中毒,那是活该,谁要他嘴馋的?”

谢少安站起身道:“咱们快去瞧瞧。”

李攻关切的道:“你……已经完全好了么?”

谢少安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关注,在下只是中了散功之毒,剧毒已化,自然完全好了。”

他这句“多谢姑娘关注”,听得李玫粉脸一红,但心头却感到一丝甜意。

姜兆祥一直站在边上,没有插口的机会。

他自小对这位表妹,百依百顺,关爱借至,心头自然早就暗恋着她,一但这些年来,表妹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不及儿女之情。

自从半途上遇到了谢少安,表妹就好像对人家一见钟情,和谢少安有说有笑,把自己冷落在一边。他先前还是满怀妒意,把谢少安当作情敌,但直到此时,他看看谢少安,又看看表妹,渐渐感到自惭形秽。觉得谢少安配得上表妹,也只有表妹和谢少安,才是一对璧人。

他在这一瞬间,但觉心平气和,妒念全消,心头暗暗打算,把表妹进到青玉峡之后,自己就立志远走天涯,访求名

师,要替情同父子的姑丈兼师傅报仇。

谢少安忽然轻“嘘”一声道:“有人来了。”

过了不大一会工夫,果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那是穿着湖皱长衫,貌相庸俗的赵复初。

李玫轻轻扯了谢少安一下衣袖,问道:“这人就是赵复初?”

谢少安点点头。

李玫道:“他就是朝树林这边来的,我们出去,他暗使毒药害你,这种江湖败类,应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才是。”

谢少安一摆手道:“慢点,看他模样,是朝谷口去的。”

李玫道:“对了,你不是说铁舟老人可能也着了他的道么?”

谢少安道:“咱们从树林中绕过去,看看他有何动静?”

赵复初的身后,远远尾随着两人,那是他的两个跟班陈康和、徐永燮,和他隔了七八丈远,亦步亦趋,行动鬼祟。

谢少安、李玫、姜兆祥三人,则藉着树林掩蔽,迅快的穿林而行,绕到茅屋左侧,藏好身形,举目朝外看去。

只见赵复初到了谷口三四丈距离,便自停住,不敢过份逼近,只是在茅屋前面,探头探脑的逡巡不前。

谢少安心中暗暗纳罕,师傅在床前留柬,要自己前来找铁舟老人,说是三十年前,他答应师傅的。

. 赵复初也奉师傅之命,来找铁舟老人,也是说三十年前,铁舟老人答应过他师傅。

由此推想,好像师傅是要自己来向铁舟老人讨取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极可能很珍贵。

不然,事情已经隔了三十年,师傅何以要巴巴的赶去丹阳(谢少安家),留书要自己专程来庐山?

只不知赵复初的师傅,要他来找铁舟老人,是不是和自己是同一件东西?如是同一件东西,铁舟老人何以会答应了自己师傅,又去答应赵复初的师傅呢?而且还同是三十年前的事。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茅屋中响起干姜老头的声音喝道:“好小子,老夫要你午后再来,你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俯觑,莫非当老夫不知道么?”

赵复初慌忙面向茅屋,作了个长揖,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前辈要晚辈午午后再来,晚晚辈怎怎敢不遵?”

他一急,口吃得更厉害。

这样一个庸人,真给好好先生赵槐林丢人。

屋中干姜老头又道:“那你还来作甚?”

赵复初道:“晚晚辈方方才看到那那姓谢的,也也是找老前辈来的,所所以晚辈想想跟老老前辈打打个商量,能能不能先先绐晚晚辈……”

他满脸谄笑,随着话声,滚动矮胖身躯,一步步朝门口凑 去。

干姜老头道:“你要老夫早些给你?”

赵复初道:“是,是,你你老答应过晚晚辈师傅,你你老和家家父又又是旧识,还望你老另跟相待,晚晚辈感激不尽。”

他居然伸手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干姜老头依然坐在竹榻之上,手中拿着酒葫芦,仰首喝了一口,问道:“你知道老夫答应你师傅的是什么东西?”

赵复初道:“晚晚辈不知道。”

他说话之时,偷偷一瞧,竹榻上四盒蜜饯,那盒蜜枣,已经只剩下小半盒了,心中暗暗高兴,一面接着道:“你你老看在家家师和家父的面上,还还是先先交给晚辈吧。”

干姜老头道:“老夫看你很有把握,好像老夫一定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赵复初谲笑道:“晚晚辈听说这这东西十分重要,不能落入歹人手里,老者前辈自自会交交晚辈带去。”

谢少安忖道:“听他的口气,果然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了,不然,赵复初家中十分富有,决不会暗害自己,再来向铁舟老人争先索取了。”

这时陈康和、徐永燮也躲躲藏藏的掩近柴扉。

干姜老头目光一抬,望望门外,说道:“你两个跟班也来了?”

赵复初还没有开口,陈康和已然耸耸双肩,笑道:“你老明鉴,小的两个是敝少东的保镖,敝少东走到哪里,的两个也自然跟到哪里了。”

干姜老头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两只走狗。”

陈康和毫不动气,反而得意的笑道:“是,是,小的两个,正是赵家门下的两个走狗。”

赵复初似是因干姜老头只是说着闲话,并未把东西取出来,感到有些不耐,抬头道:“晚辈还有事去,你你老可否早些赐下,让让晚辈带走?”

干姜老头又喝了一口酒,用衣袖抹抹嘴角,说道:“老夫觉得应该等那姓谢的小伙子来了,大家三对六面,把话说清楚了的好。”

赵复初那张土头土脑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笑,说道:“那那位谢谢兄,只怕不会再来了。”

干姜老头“哦”了一声道:“老夫若不交给你呢?”

赵复初阴沉的笑了笑道:“你你老若是不肯见见赐,晚晚辈自己也也会找的。”

干姜老头哼道:“你小子胆子不小。”

赵复初躬躬身道:“不不敢。”他目光溜过小半盒蜜枣,接着道:“只是你你老已经吃屹了大半盒蜜枣。”

干姜老头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蜜枣下酒,确是最好不过,就好比喝枣子酒,又甜又醇……”

说到这里,忽然两颗小眼珠一翻,哼道:“好小子,你说这四盒蜜饯,是你老子要你带来送给老夫的,怎么?老夫吃了蜜枣,就非把东西给你不可了?你要知道,这是两码于的事,

你老子送老夫蜜饯,是咱们多年交情,老夫可并投答应把东西交给你。”

赵复初阴笑道:“你你老说说得是,只是这这盒蜜枣里,晚晚辈放放了些东西在里面。”

谢少安心中一动,暗道:“他果然在蜜饯里做了手脚。”

只听干姜老头沉声道:“你放了什么东西?”

赵复初道:“你你老成名数十年,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干姜老头道:“老夫一点觉不出来。”

赵复初点点头道:“你你老说的也也是,‘散功散’无色无味,难难怪你你老也会上上当……”

说到这里,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此人果然外貌忠厚,内心奸诈!

干姜老头口中“啊”了一声,道:“你小子在蜜枣里放了散功散毒药,难怪老夫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赵复初得意的道:“你你老功功力深厚,因此直到此刻,才觉得不不对劲,只怕一身真真气,也该散散得差不多了。”

陈康和耸着双肩,谄笑道:“少东,你何必还和一个垂死的人罗嗦?咱们还是早点动手,搜他一搜……”

徐永燮忙道:“康和老哥说得是,咱们先找找这老儿身上……”

话声未毕,但见赵复初双手齐举,“拍”“拍”两声,左右开弓,掴了陈康和、徐永燮一人一个耳光。

这下掴得不轻!

陈康和、徐永燮同时怔得一怔,陈康和抚着左颊,叫屈道:“少东,兄弟哪里说的不对了?”

赵复初更是一脸惊异之色,怔立当场,茫然道:“不不是我打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会举起手的。”

明明是他掴的,他居然不知道,宁非怪事?

就在此时,突听干姜老头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这笑声苍劲得如同有物,直把赵复初等三人震得心胆俱裂,双脚好像钉在地上,连半寸也移动不得。

干姜老头随着笑声,缓缓跨下竹榻,一双小眼睛寒光如电,扫过面前三人,徐徐说道:“你们把老夫当做铁舟老儿,那是看错人了,你们认为区区散功毒药,就能毒得死老夫,更是大错而特错。”

谢少安听得大奇,忖道:“原来他不是铁舟老人,只不知这位老人家是谁?”

陈康和、徐永燮站在赵复初身后,他们一见情形不对,正待夺门逃出。

干姜老头沉喝道:“你们给我站住,老夫要你们见识见识……”

随着话声,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踏,山石地面,登时陷下去一尺来深的脚印。

他左脚一提,张口之间,从他嘴中,像瀑布一般,喷出一道黑水,泻注在尺许深的脚印之上,登时变成了一个贮满黑水的小潭!

最奇的是从干姜老头口中喷射而出,泻注在脚印之中,居然一点也没溅出脚印之外,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注满尺许深的脚印洞中。

干姜老头微哂道:“这就是老夫用酒从蜜枣上洗下来的散功毒药,你们要命的,每人俯下去,给我喝上一口,就可以滚

了。”

赵复初惊骇欲绝,脸色煞白,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你你老饶命。”

陈康和、徐永燮同时跟着跪下,叩头如同捣蒜,口中说道:“你老就饶了小的吧!”

干姜老头冷哼道:“要老夫饶命,就得快喝!”

隐身林中的谢少安等三人,只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看不到脚印注酒的事,但听他们叩头求饶,心中既觉痛快,也暗暗感到纳罕。

就在此时,突听茅屋门口响起一个苍老声音,笑着说道:“古兄,看在他老子份上,就饶了他吧!”

这话声突如其来,听得屋内三人(赵复初等)、屋外三人(谢少安等)同时一怔!

谢少安急忙抬目望去,只见离茅屋敷尺处,不知何时,竟多了一老一少两人!

老的身穿青布长袍,貌相清癯,胸垂银髯。

老者身旁,站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少女,瓜子脸,柳眉杏眼,樱桃般的小嘴,梳着一条乌溜溜的辫子,虽是一身村姑打

扮,却美得十分纯清。

谢少安看得暗暗一惊,连自己都没看清楚这一老一少是如何来的?

只听屋内干姜老头呵呵笑道:“好哇,你老儿这时候才回来,我老头差点毒死在你这间破屋里了。”

谢少安听得心头一动,忖道:“听他口气,这青袍老者才是铁舟老人了。”

干姜老头话声一落,又沉哼道:“你们两个走狗,还不给我滚!”

他随着话声,举足就踢。但听“砰”“砰”两声,陈康和、徐永燮,就像两个皮球,朝门外直飞出来!

说也奇怪,两团飞摔出来的人影,照理本该撞上站在门外的一老一少,但他们一经飞出柴门,就自动的一左一右划了弧形,绕过两人身边,再直飞出去。

这下飞的又快又远,直摔出三丈开外,又是“砰”“砰”两声,惯倒地上。

陈康和、徐永燮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这一摔几乎摔得骨断筋扭,躺在地上,只是呻吟,一时哪想爬得起来。

赵复初眼看手下两人被干姜老头蹴了出去,慌忙匐伏着身子,往外就走。

干姜老头沉喝道:“小子,你留着。”

赵复初回过身来,又叩头道:“你你老……”

干姜老头喝道:“老夫叫你留下,你就留下。”

青袍老者一手携着青衣少女的手,目光朝谢少安等人隐身之处,看了一眼,说道:“冰儿,咱们进去。”缓步踏进茅屋,蔼然笑道:“古兄,咱们和好好先生总算是旧识,就放他去吧!”

干姜老头道:“你老儿当我老头存心难为他么?哈,你老儿这就错了,他是天山葛老儿门下,特地找你来的。”

伸手朝外一指,又道:“外面还有一个,也是找你来的,他们都说你老儿三十年前答应过他们师傅,我老头也弄不清。”

谢少安听得一惊,心想:“方才青袍老者朝自己三人隐身之处望来,分明已经发现自己隐身林中,原来屋中的干姜老头也早巳发现了。”

心念方动,只听干姜老头大声道:“姓谢的小伙子,你躲在树林子里,怎不出来,还要老夫请么?”

谢少安听到这里,只好走出去,姜兆祥、李玫也跟着走去。

谢少安回头道:“姜兄和李姑娘请在林下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说完,举步朝茅屋中走入。

干姜老头滚动两颗小眼珠,嘻嘻一笑,一手提起酒葫芦,朝门外就走,口中说道:“你们两个小子,自己和铁舟老儿去说吧,老夫要走了。”

青袍老者道:“古兄怎么就要走了。”

干姜老头大笑道:“自去自来粱上燕,亦歌亦醉酒中仙。”

声音铿锵,渐渐远去。

谢少安心中暗道:“此人虽非自己要找的铁舟老人,但不失是一位风尘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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