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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争女争徒

胖老大却笑容可掬,装出十分正经,向盛妆少妇抱拳道:“座有高人,在下兄弟,居然有眼不识泰山,请少夫人多多原谅!在下斗胆,还想请教少夫人如何称呼?”

盛妆少妇,并没立即回答,只是“格”的轻笑了一声!

匏犀微露,春花乍展,她本人已是美如天仙,这一笑,更令人目眩心荡,连窗外的江青岚,也不觉看得呆了一呆!

“相逢何必曾相识?姜大侠贤昆仲做买卖发了福,像我这妇道人家,就是说出来,贤昆仲也不会认识。”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娇笑起来,缓缓的道:“不过我倒有笔交易,想和贤昆仲商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胖老大瞧了胖老二一眼,两人在心中极力搜索,这位深藏不露的贵妇人,到底是何来历?

但想来想去,江湖上各门各派,黑白两道,成名露脸的人物之中,可想不出有如此模样之人。

但瞧人家这份雍容华贵的气派,又不像没有来头。何况听她口气。却又分明是冲着自己兄弟来的,这可真把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的燕山双杰,弄得糊涂透顶。

胖老大果然高明,他眯成两条细缝的眼睛,骨碌一转,呵呵笑道:“少夫人既然瞧得起在下兄弟,有何吩咐?只管明说!”

盛妆少妇淡淡一笑,纤手轻掠着云鬓,娇声说道:“唷!姜大侠真是快人快语,咱们这是交易,吩咐可不敢当!我是想请问一声,两位新近得来的那件东西,不知肯不肯割爱相让?

多少价钱?两位只管开价好了,因为这是买卖咯!”

江青岚原是为了听到酒店中吆喝之声而来,遇上黄河三寇在此打劫,还想出手救人,后来胖老大露了一手,已知道用不着自己操心,这时人家只在谈着交易,和自己无关,本该走了,但他一时又心中好奇,要瞧瞧究竟,所以依然没有走开。

胖老大又是一声“呵呵”!点着肥胖脑袋,道:“少夫人果然大有眼光!在下兄弟,做的是珠宝生意,多少王公大臣,富贵人家,提起咱们姜老大姜老二,真是信用卓著,手挡上全没劣货。少夫人说的,当然是指那对玉镯了,可是不瞒少夫人说,那是大内珍品……”

江青岚听得心中猛然一跳,“那对玉镯”“大内珍品”!他们谈的交易,难道就是大表哥失去的“龙凤玉镯”?这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心念转动之际,蓦听盛妆少妇又是一阵“格格”娇笑,拦着胖老大话头,微露不屑的道:“得啦!得啦!姜大侠你别再说下去了,我可不稀罕什么大内珍品,那只是世俗之物罢了。再说人家失主,也可能在门外等着呢!”

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目光,这时却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向江青岚瞥来!

江青岚心头一阵猛跳,这不是明明说自己么?原来她早巳瞧出自己隐身窗下!

不是么?自己刚到之时,她就瞧着自己微微一笑。果然!她深藏不露,是大有能耐的人,自己又看走了眼!但幸好燕山双杰,被她这份口气,听得出了神,大内珍品,居然是世俗之物!

两个老江湖,惊愕得没听清楚她后面说些什么?两人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位神秘少妇,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狭小的酒店之内,立时沉静下来,黄河三寇,自然更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胖老大突然从两条细缝中,射出一丝逼人的精光,凝视着盛妆少妇,笑嘻嘻的道:“少夫人如此说法,当真使在下兄弟莫测高深!”

盛妆少妇依然笑靥生春,“唷”了一声道:“姜老大,姜老二,你们两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句俗语吗?”

胖老二早已有点沉不住气,鼻孔里一嘿,冷冷的道:“你说!”

盛妆少妇嫣然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

胖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盛妆少妇秋波一抬,徐徐说道:“我是想见识见识你们两位从关外得来的那一件东西?”

她笑语如珠,声音清脆,然而听到燕山双杰的耳朵之中,却不啻焦雷!不是吗?瞧他们脸色骤然一变。

“搭!”胖老二奇快无比的从腰间撤下铁钱袋!胖老大左手拿起算盘,右手大拇指和中食两指,“滴滴搭搭”拨了几下算珠,蓦地仰天大笑!他人胖中气足,这笑声震得茅屋椽子上灰尘簌簌直落!盛妆少妇依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静静的望着他们。

胖老大笑声一停,突然大声说道:“姜仁姜义,跑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也见得多了。少夫人藏头藏尾,不肯说出来历,难道在下兄弟不屑少夫人一顾吗?不错!在下兄弟这次从关东得来一枝千年参王,少夫人要想伸手,这也不难,只要胜得过兄弟手上这……”

盛妆少妇纤手连摇,截住他话头,轻声笑道:“姜大侠你可别误会,燕山双杰的铁算盘,铁钱袋,江湖上谁不知道?瞧!你这么一说,我不是变成了见财起意,拦路劫夺的强盗来了?

再说,动刀动剑,岂不有伤和气?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公平交易,在谈买卖呀!”

说着螓首微侧,回头吩咐站在身边的小鬟道:“珠儿,你拿一颗珠子出来,让他们瞧瞧,到底值不值换他们千年参王?”

千年参王!江青岚自然听人说过,这是稀世神品,功能还老返童,起死回生……

她要拿一颗珠子相换?这珠子,敢情也是稀世珍品!夜明珠?避火珠?当然是和千年参王同等价值的东西。燕山双杰,此时的心情,也和江青岚相似。

对方始终不肯吐露身份,高深莫测,而且口口声声说是和自己做交易,又好像并无歹意。

但即使有什歹意,对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和一个小鬟,凭自己燕山双杰手上的铁算盘,和铁钱袋,也不至于栽到那襄。是以也只是暗中戒备,静观下文。

盛妆少妇话声一落,被称做珠儿的小鬟,应了一声,左手把捧着的雕花小木箱,放到桌上,然后伸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线织成,柔软光泽的小手袋来。这手袋说小不小,足可装得下半升白米,望过去沉甸甸的,至少也有小半袋光景!

珠儿抽开袋上话结,瞧也不瞧,伸出两个指头,从口袋中随便拈了一粒珠子,然后拉开锦绳,依旧纳入怀中。

不见她举步晃肩,或者使出任何身法,人像行云流水,不!燕山双杰眼前一花,小鬟已经笑孜孜的站在他们面前!

纤纤细指上,拈了一粒绿豆天小,乳白色的珠子,笑道:“婢子奉夫人之命,让两位瞧瞧,这粒珠子,换你们的千年参王,值是不值?”

这下可把江青岚看得呆了!这么一小粒珠子,可以换人家千年参王?那么这粒珠子,定然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瞧她方才拿出来那么一袋,少说也有两三百粒,岂非富可敌国?

胖老大瞧到珠子,果然脸色又是一变,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仔细一瞧,口中惊呼了一声“冰魄珠!”

立即转身递给胖老二。这两人果然是古董老手,内行之人!叫得出“冰魄珠”来。

江青岚出身阀阅,可从没听说过“冰魄珠”的名称,这倒使自己增长了不少见识!

这时燕山双杰摩挲了一会,两人微微点头,胖老大又恢复了一脸谄笑,向盛妆少妇深深一揖,道:“请恕在下兄弟,方才多多失敬!夫人敢情就是……”

盛妆少妇没等他再往下说,一声娇笑道:“姜大侠贤昆仲果然是大行家!嗯!我只是问你值不值得换千年参王?”

胖老大肥胖脑袋连点不迭,口中忙道:“值得!值得!夫人吩咐在下敢不如命?”

这时胖老二早已从怀中取出一个朱红木盒,双手微露颤动,递给了胖老大。

胖老大又十分郑重的双手捧着,向盛妆少妇谄笑道:“请夫人过目。”

“不用啦!”盛妆少妇玉手微挥,早由珠儿接了过去。

胖老大回身退下之际,江青岚只觉他忽然满脸露出狞恶之容,向胖老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呵呵笑道:“少夫人万安,请恕小的兄弟,先走一步!”

“步”宁未落,蓦见胖老大胖老二两人,四手齐发,狭小的茅屋中,“嗤嗤”连响。千百缕银丝,宛若一阵漫天暴雨,向盛妆少妇主仆两人身前,疾洒过去。

茅屋中立时传出几声凄厉惨叫,和“噗通”倒地之声。

形势急转直下,变起仓猝,江青岚瞧得大惊失色!

就在这一瞬之间,两团黑影,业已突门而出!

“姜仁、姜义,我瞧在千年参王份上,破例饶你们一次!”

银铃般笑声,好似跟着黑影飞出,传播老远!

她还在屋中!没遭他们暗算?那么方才那惨叫之声,敢情是黄河三寇!

他方要举目再瞧,突然心中闪电般想起“龙凤玉镯”避在燕山双杰身上,那有时间再瞧?

当下一纵身,立即向燕山双杰逸去方向直追下去!

虽然这不过一瞬间事,但他终究迟了一步。

别看燕山双杰胖得有如两头肥猪,去得可也真快!等他身形纵起,两条黑影,已在数十丈外,一闪而逝。

如果换了以前,根本连看都无法看清呢!江青岚心中一急,赶紧吸了一口真气,身形突然加快,三五个起落,便追到黑影闪没之处!那正是自己方才来时的一带疏林,月光斜照,树影婆娑,那有人在?

他记得疏林左边,是一条大路,直达沁阳,一面绕林而出,就是通往方才出事的那家酒店。因为自己刚才是跟着白吃老头,打横里窜林而过,所以没走大路。

在疏林右侧,依稀似乎还有一条小径,好像是通往右边一座小山!燕山双杰,由酒店匆忙逃出,决不会仍循原路回去,那么除了奔向沁阳之外,就是打小径上去的。

心念转动,立即腾身而起,跃上邻近一棵大树,据高远瞩。

朦胧星月之下,即使轻功再高,也逃不出自己眼去,但目光所及,一两里内,大路上竟然静悄悄的并没人迹。

“他们准是走了小路!”

双臂一张,身子宛若一头灰鹰,扑落地面,脚尖轻点,迳向山坡那边急掠过去。

他此时玄关已通,功力岂同寻常,身法之快,疾如闪电,转眼之间,已绕过小山。目光到处,果然发现远处有一条淡淡人影,沿着山径,向前飞掠,看来轻功不弱!

江青岚展颜一笑,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们是往小路上逃来。只是燕山双杰,平素焦不离孟,这回怎么分道扬镳起来?

他心念转动,脚下可并没稍停,而且加快了速度!

这一追,又追出去两三里路,双方距离,业已逐渐拉近,江青岚发觉有点不对!

燕山双杰,光凭方才从茅屋冲出时的那种身法,轻功分明极高,前面那人,虽然也自不弱,但比燕山双杰,似乎要稍逊一筹!

而且燕山双杰两人全是又矮又胖,浑身像一团肉球,前面那人,却身材瘦小,难道自己追错了人?那么燕山双杰,义到那里去了呢?

正想之间,忽见前面那人身形突然慢了下来!

不!他躲躲闪闪,似乎也在跟踪着人?

江青岚暗自提气,悄然纵去,轻飘飘落到他身后十余丈远近,这一跃近,不由心头蓦地一楞!她!是她?一身紧窄夜行衣靠,腰身苗条,那不是兰儿是谁?

她娇躯闪动,又向前面移动!江青岚跟在他身后,目光急掠,果然又发现兰儿前面,还有两条人影,一起一落,疾若星丸,往山前一处屋影中投入!

那……

江青岚差点“咦”出声来,那正是自己一路追赶下来的正点——燕山双杰两条矮胖身躯!

他们投入的屋影,飞椽双脊,隐约围着黄墙,敢情是一所久无香火的破庙。就在他略一凝视之际,兰儿身形突然加速,急匆匆向前掠去!等江青岚赶到山脚,兰儿早巳娇躯一扭,“嗖”的跃上围墙!正当此时,蓦听破庙中一声“哈哈”:“丫头,你来找死!”那正是铁算盘姜仁的声音!

兰儿身形方自跃登墙头,闻言心中一惊,身形一沉,正待后退。就在这刹那之间,黑暗中突地飞出一大蓬细如牛毛的银丝!

兰儿当真不愧是天狼天狐两个绝世高手调教出来的女儿,临危不乱,身法轻灵,柳腰一仰,倏地往后跃落,退到墙外!

她动作原也十分快捷,但双足刚一踏到地面,陡听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胸膛之间,彷佛微微一凉,脚下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墙头上同时现出两条矮胖人影!

这一突变,真是快若电光石火,江青岚那里来得及施救?赶紧长身一掠,左手一把扶住兰儿身子,口中大喝一声,右手扬起三粒金光灿然的“弹指金丸”业已连珠打出!

原来他追敌之时,因七星剑被人盗去,是以三粒金丸,早就握在手中,这时瞥见燕山双杰在墙头上现身,深恐他们乘机骤下毒手,才出其不意打了出去!

“妙手空空!”铁钱袋姜义一声惊呼。

他们根本连江青岚的人影都没看清,也不敢再看,黑影一闪,倏然隐去!

江青岚收起金丸,俯首一瞧,兰儿身上衣衫并无破损,身上也没有一丝血迹,只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阖成一线!啊!她眉心紧攒,一定十分痛苦!

山风斜峭,寒气澈骨,江青岚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双手把她抱起,低低的叫了两声:“兰儿!”

但兰儿已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江青岚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兰儿中的,可能就是燕山双杰细如牛毛的银丝。自己以前听人说过,凡是中了针类暗器,如不及时闭住穴道,针就会循着血液,攻向心脏。如果针上淬有剧毒,还须对方独门解药,才能得救。

想到这里,立即动手把兰儿几处主要大穴,一齐封闭,然后右手从兰儿背上掣出长剑,轻轻一挥,“嗡”的一声,闪起层层银鳞。

他觉得尚可称手,这一剑在手,燕山双杰铁算盘铁钱袋更何惧之有?

他左手轻轻挟起兰儿娇躯,走近几步,面对着破庙两扇破败得形如虚设的山门,大声喊道:“两位姜大侠,小生江青岚,崆峒门下,适才妹子因不知两位侠驾在此,误闯而入,致身中两位独门暗器,还望顾全江湖义气,慨赐解药。”

他此时内功,何等精深,这大声叫喊,声如金石,传出甚远!

但破庙内阴沉黝黑,一片死寂,并无回声。

江青岚等了一阵,不由剑眉一竖,厉声喝道:“燕山双杰,你们再不出声,小生要冒昧闯入了!”

破庙之内,依然无人回答,江青岚冷哼一声,执剑右手,蓦的往前挥去!

他这一含愤出手,威力何等强大?剑还没有及门,一股凌厉无匹的真气,业已拂拂而出。

只听“蓬”的一声,两扇破败山门,依声飞起,直往天井中落去,“哗啦啦”震成粉碎!连一堵围墙,都被震得摇晃欲倒!

江青岚自己也想不刊这轻轻一拂,竟然有这大威势!当下仍然一手持剑,一手挟着兰儿,大踏步往庙中走去。

果然这所破庙,香火久绝,无人居住,天井中遍地都是残草枯叶,碎瓦乱石,高低不平。

每一举步,便“窸窸卒卒”发出微响。草丛中狐鼠齐窜,灌木上夜枭时啼,荒山破庙,寒夜三更,景物阴森,使人听了,不由自主地会遍体生出寒意!

江青岚抱着兰儿,步步留神,走上台阶。

只见大殿上颓败破残,神幔虚悬,几尊神像,也金漆剥落,断头缺臂,东倒西歪,无复宝相庄严!

他转目四望,偌大一座大殿,除了这些七零八落的残破景象之外,那里还有燕山双杰的人影?敢情他们方才瞧到三颗“弹指金丸”,错把自己当作了大师伯,才打后殿匆忙逃走,这时即使追去,也无法追上。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移了一张较为完好的拜台,略为拂拭,把兰儿轻轻放下。一面又在大殿上找了一些木材,在兰儿身边升起火来!熊熊火光,照到兰儿金纸般脸上,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他初涉江湖,那有什么经验?明知兰儿中了燕山双杰的歹毒暗器,但如何治疗?到那里去治疗?一片焦灼,兀自想不出半点办法,一时有若热锅上的蚂蚁,怔怔地望着兰儿,心如刀绞!

不由俯下身去,向她身上仔细察看,果然在她浑身紧束的两堆肉球下侧的黑色夜行衣上,发现了五六个比针孔还小的细洞!这……准址被那细如牛毛的银丝穿过的痕迹!

“这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蓦听身后微风飒然!

江青岚玄关既通,耳目何等灵敏?发觉有警,立即一个急转,挡在兰儿身前,纵目望去,只见大殿前面,丈余之外,站着一个缁衣老尼。

这时殿中火光熊熊,自然看得十分真切,那老尼背负长剑,手执拂尘,年约五十左右。

面若严霜,两道炯炯眼神,却直盯在拜台上躺卧着的兰儿身上。

虽然她因江青岚挡住视线,没瞧清躺着的是谁?但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纤纤凤鞋上,已可看出是个女的!

突然她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深更半夜,荒山破庙,难道就无人经过吗?”

江青岚听她口气,冷漠之中,好像还说自己在荒山破庙,干不可告人之事,被她无意撞上!不由剑眉一轩,大声答道:“深更半夜,荒山破庙,自然也有人经过,大师乃有道之人,怎可如此说法?她是被……”

他想说“她是被人暗器所伤”,但还没出口,女尼已抢先说道:“她是被你点了穴道?”

江青岚心中一动,暗想敢情她方才隐身附近,兰儿中人暗算及自己点她穴道之事,她都瞧到了。当下点头道:“原来大师都已知道了。”

那老尼冷笑道:“你这种行为,如何瞒得过我?三眼比丘面前,岂容你为恶?”

江青岚听得又是一楞,自己还当她瞧清方才情形,原来她还是有了误会?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正容说道:“大师不可误会,小生……”

三眼比丘突然厉声喝道:“不必多说!要命还不滚开!”

话声出口,人已倏然欺近,宽大袍袖一扬,一股拂拂真气,已向江青岚肩头拂到!这一招,来势有若闪电,声到人到,丝毫没有先机。

江青岚再也想不到这老尼会对自己骤下杀手,心头大怒,身形不动,左手袍袖一抖,迎着卷出!

他这一迎一卷,正是“离合神功”中的“引力反虚,虽撄而宁”,不但能够迎上对方力道,加以消卸,而且还能接引外力,以为己用,端的神妙已极。不过江青岚初学乍练,还不能运用自如罢了!

但在三眼比丘来说,已是十分惊诧,自己这一拂之力,少说也得把对方震出寻丈,那知一拂出手,自己一股真力,突然好像打在虚空,无处着力,而且很快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猛然一震,冷哼着道:“狂徒,你有多少能耐,再接我两招试试!”

人影陡然欺近,左掌疾挥,刷刷刷,一连劈出三掌!

江青岚只觉三眼比丘掌掌带着强劲潜力,直奔要害,心中暗自惊叹,这老尼姑,果然名不虚传!一时之间,不敢正面封架,斜退半步,依然双袖连挥,使出“离合神功”的“引力反虚”,化卸对方掌力!

他本来挡在兰儿身前,这斜退半步,三眼比丘已可从侧面看到兰儿面目,她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清面目,陡的脸色倏变,厉喝一声。“站住!”

“狂徒,你敢欺侮我徒儿!”

暴怒之下,人却舍了江青岚,蓦向兰儿扑去!

江青岚这一急,非同小可,兰儿身中歹毒暗器,自己闭住她全身要穴,万一被对方拍开,后果何堪设想?他情急之下,猛的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形前扑,双掌疾推而出!

要知他“离合神功”虽然火候不深,但这先天两仪真气,可刚可柔,乃是崆峒派旷世无俦的镇山绝艺,他此时情急拼命,凝虚成力,全力一击,威势之强,岂同寻常。双掌骤发,一股强猛无比的潜力,宛若排山倒海般往三眼比丘冲撞过去。

三眼比丘沈师太,乃是当今武林被尊为泰山北斗的秦岭系天痴上人门下,为秦岭系有数高手。此时眼看徒儿受制,心中虽然愤怒,但究系成名人物。一手刚要拍到兰儿身上,陡觉一股刚猛潜力向身侧袭来,心头一凛,右掌立即改拍为扫,“横澜千里”,疾扫而出!她出手果然够快,功力也聚到八成以上!那知两股潜力才一接触,三眼比丘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拍出的掌力,有如碰上一堵无形钢墙,弹力大盛!同时对方那阵潜力,也像潮水般汹涌撞来,不禁大吃一惊!

她系出名门,久经大敌,觉出不对,赶紧借着一掌反弹之势,疾然斜闪开去!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

她身躯闪出,“离合神功”的无形潜力,也已跟着撞着,沈师太还是被潜力边缘,扫中了一点。

“砰”然一声,身子直被带出去一丈来远,差点立不住脚。

“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厉害?”

就在三眼比丘一楞之际,江青岚早巳扑身抢到拜台前面,伸手抱起兰儿娇躯,右手很快的抄住方才自己放在拜台边的一口长剑,凛然而立!

他和老尼对掌之后,发觉三眼比丘也不过尔尔,此时一剑在手,更是心无所惧!

三眼比丘沈师太,真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子,竟有恁大功夫!但瞧他迫退自己之后,居然抱起徒儿,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她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事情,敌人竟然敢当着自己面前,强抢徒儿!她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呛的一声,从背上撤出长剑,厉声喝道:“你还不把我徒儿放下!”

江青岚抱着兰儿,大声说道:“谁是你徒儿?她明明是我妹子兰儿,方才在庙前中了贼人暗算。”

三眼比丘叱道:“住口!狂徒,你还敢信口雌黄?快把我徒儿放下,贫尼饶你一命。”

江青岚怒道:“我江青岚堂堂男子,难道会骗你不成?”

三眼比丘一听“江青岚”三字,蓦地目射精光,沉声道:“好!我当是谁!嘿!姓江的小子,贫尼正要找你!原来你今晚欺负我徒儿,是存心折辱秦岭系而来!”

江青岚冷冷道:“三眼比丘,秦岭系可唬不到小生,但你们既已订下端午崤山之约,此时又乘人于危,算得什么人物?”

三眼比丘怒极而笑:“乘人于危!谁乘人于危?小子!不必多说,接我几剑!”

“剑”字出口,出手一剑,挟着一片青芒,快速绝伦的向江青岚当头罩下!

秦岭系“终南剑法”,原以沉猛著称,沈师太心急爱徒安危,暴怒之下,加之对方身手不弱,是以出手更形凌厉!江青岚只见森森剑风,有如剑幕下撒。

他一手抱着兰儿,生怕被对方剑锋波及,慌忙凝神提气,身形微侧,右臂一振,“追魂八剑”刷刷展开,七八支剑光,交互而起,划出一片护身光网,挡在身前,右脚尖轻轻一点,便已闪开去七八尺远!

三眼比丘冷笑一声:“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俩!”

身躯一转,一条人影,立时追扑而出!不!她身形快若穿花,围着江青岚滴溜溜乱转,僧袍飞舞,出手奇快,一剑向江青岚四面八方刺到!

这正是她二十年精心研创,专门用来对付八臂剑客展元仁的“穿花身法”!此时由沈师太亲自出手,果然和银燕子柳琪所使,不大相同!

江青岚“追魂八剑”的七八支剑影,全被她这一轮回环疾攻,取次击散,若非江青岚近日武功大进,怕不早已落败?其实须知他左手抱着兰儿,处处掣肘,身形未免呆滞,但仍能和秦岭系有数高手的三眼比丘,战成平手,也足以自豪了!

江青岚对着三眼比丘穿插游走,纵横环击,自己“追魂八剑”,每一出手,都被对方剑势击没,虽未落败,心中也大感惊楞。

目前,他只有一招剑法,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立即把三眼比丘震退,那就是“乾坤一剑”!但他一想到自己如果没遇上昆仑老人,凭师门所学,难道就无法行走江湖了吗?

何况这一剑,非遇强敌,又岂能随便使出?

他居然把秦系的三眼比丘,不当强敌看待?这也难怪,他方才和她对了一掌,不是把三眼比丘震出老远吗?他心念转动,蓦地闪电般记起析城山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比拼的那一幕来,各人所出奇招,莫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着!

蓦地手腕一沉,豁然划出一剑!一溜银虹,挟着森森剑气,疾奔而出。三眼比丘冷不防他会突出奇招,根本又不是崆峒路数!“锵”的一震,两下一齐错闪开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人影一闪,微风轻飒,大殿上忽尔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也是一个女的,五十左右,脸型瘦削,一身青布衣裤,腰间插着一柄晶莹发光的白玉如意。她,正是大名鼎鼎析城双凶中的天狐迟诱!

江青岚乍睹之下,心有大喜,赶紧一个箭步,跃近身去,口中急着叫道:“伯母,你来得凑巧!”

天狐好似浑不理会,冷冷的道:“你手上抱的是谁?”

三眼比丘冷笑:“小子!你不把我徒儿留下,来了帮手,难道贫尼怕了不成?”

刷的一剑,又向江青岚划到。江青岚一个旋身,打横襄跃退,口中急叫道:“伯母,这是兰儿!”

“兰儿!她在那里?”天狐一听到兰儿,心头蓦然一震,两道眼神,射到江青岚手上,兰儿双目紧闭,本来春花似的脸上,此时惨白如金!

天狐陡的脸色剧变,目射凶光,横了三眼比丘一眼,急急问道:“兰儿负了伤!是谁下的毒手?是不是这三姑六婆?”

江青岚还没回答,却听三眼比丘冷冷道:“你这话指谁?”

天狐盛气道:“此地除了你,还有谁是三姑六婆?”

三眼比丘冷哼道:“待会你就知道三姑六婆并不好惹!”

天狐厉声道:“用不着等待,咱们立时可见真章!我正想瞧瞧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向我女儿下手。”

三眼比丘嘿的笑道:“你们串通得真像!硬把贫尼的徒儿,说成你的女儿,老实告诉你,贫尼的徒儿,十八年前,早已父母双亡,由贫尼抚养长大,那里会又钻出一个母亲来?”

天狐怒道:“贼秃,你敢出口伤人?”

三眼比丘不屑的道:“贫尼劝你不要听那小子搬弄是非,还是让贫尼找他算账!”

天狐陡然打了一个哈哈,不耐的道:“难道我自己的女儿,倒不认识起来,还要听人家播弄是非?贼秃,来来,咱们先走上几招,看看到底还是你冒认徒弟,还是我冒领女儿?”

说着,从腰间撒下白玉如意,斜抱胸前,就等三眼比丘发招!

三眼比丘望了玉如意一眼,微微一惊,口气和缓的道:“看来女施主敢情就是析城山符夫人了?”

析城双凶,既被武林推为六绝,论辈份自然和天痴上人并列。

秦岭诸人,一直以名门正派自居,除了上人之外都妄自尊大,那会把其他诸人,放在眼内?是以天狐亮出兵刃之后,三眼比丘心中虽然暗暗吃惊,又焉肯以晚辈自居?

天狐傲然应道:“你知道就好!”

三眼比丘强自忍耐的道:“贫尼秦岭门下……”

天狐没等她说完,怒道:“秦岭门下,就能伤我女儿?哼!今天就是天痴老儿亲来,我也要向他讨个公道。”

三眼比丘听她辱及师尊,不由气往上街,长剑一振,厉声喝道:“天狐!你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无人,我三眼比丘领教你绝学就是!”

话声刚落,一招“天外来云”往天狐斜劈而下。

天狐那还答话,晶光闪动,白玉如意也斜飞而起,刷的往剑上锁去。那知三眼比丘面对强敌,存心先下手为强,“天外来云”剑招递到一半,倏然变式,剑尖一颤,一招“凤凰点头”三点寒芒,疾向天狐“将台”“心坎”“玄机”三大要穴洒来!

这一招正是秦岭系镇山剑术“终南剑法”剑气点穴绝招,沉猛迅疾,兼而有之!

天狐见她一上手就施杀着,心头一震,只得往后跃退。三眼比丘一着抢了先机,冷哼一声,挥剑急进,“终南剑法”尽情使出。

这套向以沉猛着称的剑法,在三眼比丘手上,更显威力。刷刷刷,一柄长剑,全力抢攻,迅若奔雷,直把天狐一连迫退了七八步!

天狐迟诱,连受对方快攻所制,只气得心肺欲炸,目射凶光。蓦地厉喝一声,全身腾空而起。左手蕴蓄全势,臂弯振动,“两仪掌”由左往右,向下斜劈!

劲风压顶,势若雷霆,三眼比丘心头震惊,赶紧长剑上撩,身向后撤,那知天狼天狐原是擅长凌空扑击,否则一狼一狐,也用不着替他们冠上“天”字了。

三眼比丘向后疾退,天狐将落未落的身子,竟然如影随形,凌空飞堕。右手玉如意,由右往左,宛如一道精莹白光,向三眼比丘拦腰击出!

这一下真是快若闪电,疾若飘风,三眼比丘这才知道人家盛名之下,果然不凡!一柄长剑,上下疾翻,左封右架,堪堪拒挡了天狐这一阵凌厉反攻。天狐扳回主动,她“阴阳双玉正反七十二式”源源出手,三眼比丘虽然落了下风,但她终究是天痴上人三大弟子之一,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这一发觉对方火候,远胜自己,立知沉猛攻势,不足以克敌,便也剑势一变,使出自己苦心精研的“穿花身法”,俟隙而动。这一来,双方攻势,果然扯成平手。

江青岚手中抱着兰儿,早巳退到大殿角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瞧着两人这番目怵心惊的奇幻攻势,心中却一直想着两人未动手前的一番对话。尤其是三眼比丘沈师太所说:“老实告诉你,贫尼的徒儿,十八年前,早已父母双亡,由贫尼抚养长大,那里会又钻出一个母亲来?”

他蓦地想起向自己恩师八臂剑客展元仁寻仇的银燕子柳琪,不是三眼比丘的徒儿?她不是十八年前父母双亡,由三眼比丘扶养长大的吗?她是自己第一次和人动手的对手,印象极深。而且她果然和兰儿生得一模一样,自己第一次见到兰儿时,还把她当成柳琪呢,不过那时兰儿还穿着男装,如今兰儿也换回女装了,一时可真也分不出来!

他心念疾转,不禁低头往怀中一瞧。

这张自己最熟悉的脸型,到底是兰儿?还是柳琪呢?他也弄糊涂了!除非她立时醒转,或者另一个兰儿或柳琪也在这里同时现身,否则,天狐和三眼比丘的这场争斗,就无法了结!

大殿上两人,依然打得十分激烈,天狐虽占优势,三眼比丘也并未落败,看上去一时颇难分出胜负。

江青岚横抱着昏迷不醒,尚有问号的兰儿,心中更是十分着急,他这时倒希望两人能暂时停手,先把姑娘救治好再说!

“嘿!小子,你原来躲在这里!”人随声现,两条人影,同时跃上大殿。

江青岚目光一瞥,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这两条人影,竟是一老一少。老的一个,身形才现,立即双掌一错,往江青岚扑去!

天狐迟琇,三眼比丘沈师太,虽在激战之中,但高手相搏,耳目依然十分敏锐。一看来人往江青岚扑去,身手迅疾,不由全都心头一震,她们一个关心女儿安危,一个惟恐徒儿受累,不约而同双双纵起!

“祁老儿别伤我女儿!”

“谁敢碰我徒儿!”风声劲急之中,两声大喝,弧形精光和闪电剑影,一齐挡在江青岚面前,把突如其来的老头,逼退了三步。

他正是王屋散人祁行天。此时目光炯炯,脸含怒色,向天狐愤然说道:“符大嫂,又是你挡横!难道此地还是析城山如意岭吗?唔!这位是谁,恕老朽眼拙!”

三眼比丘合十道:“贫尼秦岭三眼比丘!”

王屋散人仰天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符大嫂原来约了秦岭系高手,为这小子保起镖来!”

天狐怒道:“祁老儿,你别卖狂!你向他寻仇,原与我无关,但你也得瞧瞧,他手上抱着的是谁?”

王屋散人气愤的道:“这小子抱着的是你女儿?”

天狐点头道:“她正是我女儿兰儿。”

三眼比丘急道:“不!她是我徒儿柳琪。”

天狐双眼一瞪,大声喝道:“她明明是我女儿兰儿!”

三眼比丘岂肯服输,也大声回道:“她明明是我徒儿柳琪!”

“我说是我女儿!”

“我说是我徒儿。”

“贼秃你还不服输吗?”

“你凭什么要我服输?”

“好!”

天狐冷笑声中,白玉如意划起一道弧光,又向三眼比丘拦腰砸去!

“好!”

三眼比丘咬牙切齿,沉声相应。右手一扬,一柄长剑,“嗖”地脱手飞出,直奔天狐胸口!

这一下快若闪电,天狐玉如意堪堪递出,不防对方兵刃,会突然脱手飞击,心中一楞,赶紧撤招后退。玉如意往上一撩,“当”的一声,把长剑荡开,一道剑光,往斜刺里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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