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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两人赶到佛头塔,也不过是未末的时分。下午,庙中游客不会很多。驼龙跨入庙中,就直趋佛头塔下。

这佛头塔原是整日开放,任人登临。

驼龙回头道:“咱们上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塔上石级走去。

丁建中愈来愈觉得奇怪,姜大叔巴巴的赶来佛头塔,当然不是为了登塔浏览,那么这是做什么来的呢?”

难道他到这里来,会和妹子被掳有关?

试想这佛头塔任人登临,每天都有不少游客,岂会是那贼人容身之地?当然更不可能把妹子藏到这里来,那么……。

他心中想着,脚下却紧随着驼龙身后,盘塔而上。不消多时,两人已经登上了第七层。

登塔,是越往上,地方越小,这第七层上,只不过丈许见方的一间斗室。室中除了六扇窗户,天风习习,就空无所有。

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长发和须眉纠结的老道人,瞑目垂帘,一动不动。

这老道人因须发纠结,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一个老道人而已。

丁建中正在打量之际,那老道人已经打了一个哈哈,倏地睁开眼来,说道:“果然是姜大侠来了,贫道恭候久矣。”

他一开口,就声若沉雷,同时也随着话声,迅快的站起身来。驼龙拱手道:“有劳道长久候。”

丁建中听得暗暗诧异,忖道:“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姜大叔和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姜大叔一直和自己两人在一起,几时和他约好的呢?”

老道人哼道:“你当贫道呆在这里,没做事么?”

驼龙含笑问道:“道长莫非已有发现?”

老道人欣然自得的道:不错,武天相已经到了南昌。”

武天相正是四大天王中的老三西天王。

驼龙颇感意外,道:“武天相他也赶到南昌来了。”

老道人接下去道:“姜大侠莫要小觑了他,此人深藏不露,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坐下来谈。”

驼龙回过头来,朝老道人一指说道:“建中,这位是昔年人称破山剑客的谢三泰谢道长,你快来见过了。”

丁建中曾听姜大叔说过,华山三剑,流云、破山、飞霜。

流云剑客孙景阳和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同死在四大天王暗器之下。破山剑客谢三泰是老二。老三飞霜剑吴飞霞是个女的,也是“华山三剑”中最难惹的一个。

当下就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丁建中见过谢道长。”

老道人谢三泰打量了丁建中一眼,稽首还礼,含笑道:“小兄弟,快不可多礼。”一面朝驼龙问道:“姜大侠,这位小兄弟就是岳真人的传人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姜大叔把自己送昆仑,拜师学艺,外间从无一人知道,这老道如何会知道的?他居然一口叫得出师傅的道号来?

驼龙点点头道:“他正是岳真人的徒弟。”

谢三泰也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

驼龙道:“道长夸奖,还要道长多加指教才好。”

谢三泰仰首长笑一声道:“岳真人的高足,还用得着你我费心么?”说到这里,接道:“坐,坐,咱们坐下来再谈。”

三人一齐席地坐下。

驼龙问道:“道长在那里看到武天相的?”

谢三泰以手指地,说道:“就在此地。”

驼龙惊异的道:“他来过佛头塔?”

谢三泰哦了一声,笑道:“那倒不是,昨晚他从塔前经过,被贫道无意中发现……”

他不让驼龙发问,接着道:“昨晚贫道发现有一道人影,从莲塘方向,飞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像天马行空,驭风飞行,几乎和贫道数十年来,所见过的有限个身怀绝世轻功的人,可相比拟,行前还当是你姜大侠,但看他飞腾的身法,极为眼生,一时动了好奇之心,就暗暗尾随下去……”

驼龙道:“武天相会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谢三泰一手摸着黑髯,笑了笑道:“贫道跟在他身后,差不多已使出九成功力,才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出了进贤门,奔行的速度渐缓,贫道才认出他是武天相来。”

驼龙瞿然道:“他莫非是到绳金寺去的?”

谢三泰神色一愕,问道:“姜大侠如何知道的?”

只要听他口气,西天王武天相果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驼龙笑道:“想当然耳,武天相出进贤门,自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谢三泰摇摇头道:“他去绳金寺是没错,贫道跟到寺外,就没有再跟进去,但这句想当然耳,贫道可有些想不通了。”

他当然想不通。驼龙耸耸肩道:“咱们就是从绳金寺来的。”

谢三泰道:“可见到武天相了?”

驼龙道:“他去了绳金寺,咱们不会见到他的。”

谢三泰一怔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驼龙道:“正是少林下院。”

谢三泰道:“贫道这就不懂了。”

驼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赶来佛头塔,就是向道长求援来的。”

“哈哈……”谢三泰敞笑一声道:“姜大侠别往贫道脸上贴金了,咱们当年约好了的,只要一有消息,尽快通知,你姜大侠莫非有什么重大消息见告?”

驼龙道:“消息是有,求援也不假……”

谢三泰“哦”了一声,急急问道:“姜大侠有什么消息?”

驼龙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年的公案,总算有了眉目……”

谢三泰道:“真会是四天王干的?贫道在这里一住六年,始终看不出戴天行等四人,会是杀害常大侠和大师兄的凶手,但昨晚看到武天相的身手,却又令人不无怀疑。”

原来他六年来,一直在监视东天王的动态。

驼龙点点头道:“其中另有内情。”

接着就把丁建中、常慧假扮北天王白天义侄子,以送寿礼为名,一直说到常慧被擒,自己两人从绳金寺赶来为止,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谢三泰只是凝神谛听,一直等驼龙说完,他依然沉吟了一阵,才抬目问道:“姜大侠怀疑绳金寺有问题?”

驼龙道:“问题很大。”这话听得丁建中蓦然一惊,姜大叔这话,自然是大大出人意外之事,绳金寺居然会问题很大!他回想方才姜大叔的行动,果然有许多奇特之处,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出在绳金寺!

谢三泰同样听得一怔,口中“哦”道:“姜大侠必有所见!”

驼龙道:“兄弟相信连知本大师都可能已经出了事了。”

谢三泰道:“和你们一起到黄溪渡去的知本大师,已经是假的了?”

驼龙道:“那时还不是假的。”

谢三泰道:“那么和你们一同回来的,是假的了”

驼龙道:“也不假。”

谢三泰道:“姜大侠方才不是说知本大师已经出了事么?”

驼龙道:“问题只怕出在他午时坐功之时,兄弟从公孙丑房中出来,知本大师着人来请,兄弟发现已经不对了。”

丁建中听了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就是了,先前姜大叔还说要救妹子之事,要和老师傅商量之后,再作道理,后来忽然急急退了出来。”

谢三泰耸然道:“大白天,而且前后不过顿饭工夫,这么快,就会出事?哦!姜大侠,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驼龙道:“声音不对。”

谢三泰点头道:“姜大侠说的,自然可信,只是你如何能证明知本大师出了事呢?”

驼龙微笑道:“道长应该知道兄弟虽非昆仑派的人,但常兄是我故交,我这侄子,也是兄弟亲自送上昆仑去的。那是十几年前,兄弟曾在西域逗留了半年之久,那里有一种‘迷迭香”,香气芬芳,迷人欲醉,闻到这种香气的人,武功再好,都会失去抵抗,兄弟进入知本大师禅房之时,就闻到‘迷迭香’的气味。”

丁建中这才明白,无怪姜大叔没让自己和贺德生进去,就匆匆退了出来。

谢三泰惊“啊”一声道:“有这等事,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驼龙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内奸吃里扒外,一是外人已经控制了绳金寺。”

谢三泰虎的站了起来,说道:“走,贫道和你一起去,此人说不定就是昔年暗算常大侠和大师兄的主谋。”

驼龙道:“这时候太早了些,要去,至少也该等到初更以后,才能行动。”

谢三泰笑道:“姜大侠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笑了笑道:“成竹可不敢,不过咱们还有一个同伴神弹子贺德生,兄弟约他二更时分在绳金寺右侧松林内等候,咱们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谢三泰愕然道:“打草惊蛇?”

“不错!”驼龙忽然低低的说了几句。

谢三泰听得豁然大笑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初更方过,他们就悄悄的离开了佛头塔。三道人影,去势如电,出了进贤门,就倏然隐去!不,他们并没直奔绳金寺,而是从左右迂回包抄过去的。这样才不致打草惊蛇。

而他们定的计,却是“打草惊蛇”之计。

二更时分。十条瘦小的人影,从大路上奔行而来!

巍峨的绳金寺,已经在望,僧侣们五更即起,就要做早课,这时候,自然早就睡了!

宝相庄严的古刹,此刻黑压压的不见一点灯火。

那瘦小人影,在离绳金寺还有一箭来远,就往右折去。

他正是神弹子贺德生,右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一枚是下午从铁铺里配来的),脚下轻快的举步朝松林间走入。

在他来说,只是和驼龙约好了在寺右松林中见面,并不是夜行人的行径,用不着掩饰行藏。但就在他快要钻入林去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喝声入耳,紧接着但听刷刷刷一阵衣衫飘飘之声,在左右前后响起!

贺德生不用看,便知自己业已被人家包围起来了。包围他的,不用说,是绳金寺的僧侣无疑!

江湖上谁不知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敢情他们把自己当作了夜行人,歹徒!

贺德生缓缓回过身去,但见四名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声不作,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自然是误会,贺德生手中盘着铁胆,含笑道:“四位师傅请了,老朽是贺德生。”

其中一个僧人冷冷的道,“咱们不管施主是谁,你夜闯绳金寺,最好束手就缚,不必多说。”

这说话之人,似是四人中的领头。贺德生道:“四位师傅,这是误会,老朽是和你们老师傅约好了晚上来的。”

那领头的僧侣道:“老师傅早已安寝,你明明是在胡说。”

贺德生道:“大师傅如果不信,可以进去问问。”

那领头的僧人一脸冷漠,嘿然笑道:“不用问,今晚这片松林,是贫僧等人轮值,绳金寺的规矩,如有江湖中人,夜闯本寺,便得拿下,明晨早课之后,再行发落,施主如是不服,不妨出手,只要把贫僧等四人击败,就可任凭施主自去。”话声一落,朝其余三人呶呶嘴,喝道:“把他拿下了。”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人,闻言不觉微有怒意,沉哼道:“要把老朽拿下,只怕未必容易,大师傅这般说法,不嫌太不通人情么?”

那领头的僧人没再理他,手中禅杖一顿,沉声道:“施主小心了!”喝声甫出,禅杖如蛟龙入水,直捣过来。这一招来势沉重,直捣心窝,出手就是杀着。

僧人皈依我佛,应该心地慈善,这等杖势,明明出手就想置人于死地!

贺德生看得大怒,他明明可以闪身避开,但因对方方才出言不逊,出手又如此毒辣,因此上身一侧,避开来势,左手疾发,猛向杖头抓去,右手掌心盘着的铁胆,较小的一枚,疾若流星,划了一个觚形,朝那僧人右肩脱手打出。

他外号神弹子,两枚铁胆,例无虚发,但这回对方四个僧人,似是对贺德生的武功,知之甚稔。因此贺德生的铁胆堪堪出手,站在领头僧人右首的一个,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杖,朝铁胆击去。

“噹!”铁胆经禅仗一击,呼的一声,激射出去,但依然划了个觚形,朝贺德生手上飞回来。

贺德生左手自然也没抓着杖头,急忙长身跃起,伸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铁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领头僧人杖势出手,另一僧人一下击飞铁胆之际,其余两个僧人,也同时禅杖一抡,朝前推来。这四个和尚,个个武功不弱,禅杖出手,内劲拂拂,挟着一片啸风,势道凌厉无比。

四人联手,把你围在中间,你就是想抽身而退,都不是容易之事的。贺德生一张老脸,隐现怒容,大笑一声道:“看来老朽只有把四位放倒了,才能见到知本大师。”

话声出口,已经功运双臂,双手齐发,但听“噹”,“噹”两声,飞出两枚铁胆,把两支推来的禅杖震荡开去。

右手一抄,铁胆回到手中,身形突然左旋,右手一记“五丁开山”,猛向左首僧人迎面劈去。一团掌风排空撞出。

左边僧人禅杖斜划,封住贺德生的追击,人却迅快向后飘退三尺,避过冲撞过去的掌风。

那和尚被贺德生迫退三尺,但其余三人,立即挥杖攻了上来。三支禅杖纵送横击,挟着劲厉金风,交击而至,向后飘退的一个也立即一退即进,乘势欺身而上,加入战团,挥杖迫攻。

这一战,杖影交织,纵横如网,但闻狂风呼啸声中,四支禅杖幻影如山,把贺德生围在中间,几乎连他人影都掩没了。

贺德生原是久经大敌之人,但看了此时四个僧人的攻势,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少林寺千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武学发源荟萃之地,看来果然不错!光是这四个僧人,仅仅是少林下院绳金寺的僧侣,而且也不见得是名列少林高手的和尚,已经有这等能耐,以他们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也足可称得一等高手了。”

心中想着,脚下几乎已被迫得步步后退。这真叫双拳难敌四手,他两枚铁胆,终究抵不住四支纯钢禅杖。一时之间既无法扭转劣势,更无法抽暇还击,心中不禁大感焦急。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一道人影,随着喝声,飞掠而来!

四个僧人眼看贺德生来了帮手,他们联手合击的阵势,果然随着一停,前面两人,忽然一左一右让了开去。

那人来势奇快,眨眼之间,就已到了面前,那正是丁建中。

丁建中一直奔到贺德生前面,才惊异的道:“贺老怎么和这四位师傅动起手来了?”

那两个让开去的僧人。等丁建中进入他们合围之中,又立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一来,他们四人,等于把丁建中也围了起来,但丁建中却未注意及此。

贺德生右手盘着铁胆,瞥了四个僧人一眼,摇摇头道:“谁知道?老朽和姜大侠约好了在这里晤面的,知本大师要咱们下榻绳金寺,咱们到绳金寺来,也可以说是回来,但这四位师傅,既不肯通报,却又硬说老朽夜闯绳金寺,非和老朽动手不可。”他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姜大侠呢,怎么没来?”

丁建中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可疑人物,暗中追了下来,要在下赶回通知贺老一声,并有机密之事,向老师傅报告。”

贺德生看了四个僧人一眼,说道:“四位师傅,现在也听到了,丁少侠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机密之事,面陈知本大师,这总不假了吧?”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手柱禅杖,说道:“贫僧等并不是不相信老施主,只是贫僧等四人,是今晚在寺前值班,值班之前,未奉方丈谕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贺德生道:“那四位总可以派一个人进去,向贵寺方丈禀报,如果贵寺方丈认可,四位不是就没有事了么?”

领头的僧人微微摇头道:“不成,贫僧等四人,值班有责,谁都不能擅离职守。”口气微顿,接着道:“就算贫僧四人之中,有人进去禀报,也必须先禀报值堂师傅,再由值堂师傅禀报知客大师,知客大师才能向方丈禀报,要见老师傅,又须得由方丈转禀不可,如今二更已过,寺中除了值堂师傅之外,知客大师和方丈俱已入定,就是贫僧赶回去,也无人敢去惊动方丈……”他说的或许是实情。

少林寺数百年来,清规素严,这层层转达上去,当初立下这样规矩。也许各有专司,用意至善,但这种古老的规矩,未免失之呆板,有欠灵活,也是实情。

贺德生道:“贵寺这条规矩,无法变通么?”

那领头僧人道:“无法变通。”

丁建中急道:“照大师傅这般说法,在下就无法见到老师傅了。”

那领头僧人笑道:“小施主今晚连方丈都无法见到,自然更见不到老师傅了。”

丁建中道:“在下奉姜大叔之命赶来,有极重要之事,必须面陈老师傅,这该怎么办?”

那领头僧人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丁建中问道:“什么办法?”

那领头僧人道:“此刻已是深夜,除了本寺发生紧急事故,谁也不能无故惊动方丈。”

丁建中问道:“什么才算是紧急事故呢?”

那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四人,负责守护前山,两位施主只有把贫僧等四人打倒,直冲进去,本寺值堂师傅,始能以紧急事故,直接向方丈禀报,两位就能见到方丈了,不过……”

丁建中道:“不过什么?”

那领头僧人道:“如果两位施主无法冲过贫僧四人这一道关,或是在动手之际,不幸负伤,那就见不到方丈了。”

贺德生道:“四位这是做什么?明知咱们和知本大师相识,还是非动手不可?”

领头僧人道:“这是贫僧职责所在。”丁建中看看他们,为难的道:“难道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么?”

领头的僧人断然道:“不错,不但非动手不可,而且也非把贫僧四人制住不可。”

丁建中迟迟的道:“这又为什么呢?”

领头的僧人道:“因为贫僧四人,奉命守护寺前这片山林,在没有再奉到命令,要贫僧停手,只要还能动手,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一条手臂,也非拼着性命,把两位拦阻于此不可。”

贺德生摇摇头道:“少林寺这种规矩,实在要不得。”

领头僧人神色一怔,道:“老施主不能出口诬蔑敝寺。”

丁建中道:“既然大师傅这么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贺老,这四位师傅,那就由在下接着,你老不妨退后几步,给在下掠阵如何?”

他言下之意,是不要贺德生插手。

贺德生方才已领教过四个灰衣僧人的武功,一对一还有胜算,但对方四人联手,自己别说占不到半点上风,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很少。

丁建中艺出昆仑,他的武功,自己是见识过的,他既然要独力对付四个和尚,自己乐得袖手旁观。

但他还未开口,那领头僧人接口道:“小施主,这不成。”

丁建中奇道:“为什么?”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在这里截住的,是两位施主,咱们不能放走一个。”

无怪他们看到了丁建中奔来之时,立即有两个人闪开让路,然后又把丁建中围了起来。

原来是怕有人逃走。

丁建中听得好笑,忍不住问道:“这也是责职所在?”

领头僧人应道:“正是,两位施主已在贫僧等人包围之中,一旦动手,贫僧等人攻击的对象,自然也是两位了。”

贺德生手上依然盘着两枚铁胆,接口笑道;“是了,四位师傅既然要老朽一起算上,那就请吧!”

丁建中仰天长笑一声,点头道:“好吧,四位可以出手了。”

他这声长笑,发如龙吟,是以内功送出。

这正是和姜大叔约好的暗号。反正他此行是预定的“打草惊蛇。”只有打草,才能惊蛇。

四个僧人由领头的喝了声:“两位施主那就小心了!”

喝声甫出,灰影闪动,四支禅杖同时平胸举起!

丁建中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一声长啸,身形一伸一屈,矫若神龙,匝地飞起!不,他好像是朝四个灰衣僧人中间窜了过去,只闪得一闪!

啸声未落,四个僧人忽地僵直不动了。

丁建中已经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淡淡一笑道:“贺老,咱们可以走了。”

四个绳金寺的高手就这样不动了,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

尤其是跟四个僧人交过手的贺德生,他知道这四个灰衣僧人,武功极高,但他只闻啸声,只见丁建中人影平飞出去,根本没见他出手!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但毕竟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叫他怎么相信呢?

贺德生脸上既惊又异,凛然道:“丁老弟,你把他们制住了,这是什么手法?”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出其不意,出手稍快而已。”

贺德生叹了口气道:“老朽闯荡江湖三十年,今晚才真正开了眼界,唉,像老朽这点能耐,三十年来居然会没栽过筋斗,那只是从未遇见过高人,浪得虚名罢了!”

丁建中道:“贺老这是客气,在下能把他们一下制住,只因在下口发长啸在先,使对方闻声微一怔神,在下才有下手的机会,说穿了其实一钱不值。”

贺德生摇头道:“这是老弟自谦之词,老朽就是发上十声长啸,也制不住他们。”

丁建中笑道:“这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第一声长啸制不住他们,第二声就没有用了。”

说到这里,不让贺德生再说,催道:“贺老,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两道人影,展开脚程,迅快朝绳金寺奔去。

绳金寺前的广场上,此时已有十几个灰影,分散凛立。

在夜风之中,除了他们僧袍还在微微拂动,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们明明看到贺德生、丁建中两道人影飞掠而来,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喝阻。

这不过转眼工夫之事,丁建中、贺德生两条人影,已经一先一后掠上绳金寺前的一片石砌平台。

神弹子贺德生目光一瞥,不由得脸色倏变,脚下一停,急忙低声喝道:“丁老弟快快后退,他们居然在这里摆下了‘罗汉阵’!”

他究竟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平台四周,暗影之中,站着十八个灰衣僧人,乃是少林寺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据说少林寺的“罗汉阵”,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由一百零八个和尚组成,乃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阵势一经发动,变化精奇,威力无与伦比,传说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破阵而出。

小“罗汉阵”,则由十八个和尚组成,威力虽然不如大“罗汉阵”,但也非同小可。绳金寺是少林寺的下院,少林寺有的东西,他们自然也搬得出来。

丁建中刚踏上平台,闻言方自一停!

这一瞬间,但听站在暗影中的十八个僧人,同声诵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分从八个不同方向,迅快的围了上来。

这些和尚,全都面容严肃,双掌合十当胸,看去进退有度,步伐整齐,而又觉得十分从容。

他们把两人远远的困在中间,但却鸦雀无声,不闻丝毫声息,似有所待,并未立即出手。

贺德生微微皱了下眉,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忖道:“今晚情形,大大的奇怪,绳金寺的和尚,列阵以待,自然早有准备,他们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两人,当作敌人看待?哦,莫非他们不让我们去见知本大师,这理由也说不通……”

心念闪电转动,立即干咳一声,拱拱手,大声道:“诸位大师傅请了,这位丁老弟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要事赶来面见知本大师的,诸位之中,最好有人进去通报一声。”

十八个和尚既不开口,甚至连眼睛都没向两人看上一眼。

贺德生看他们一言不发,面上有些讪讪的,回头干笑了笑,道:“老朽真是想不通,知本大师要咱们在绳金寺落脚,咱们来了,却无缘无故把咱们两个围困在寺前‘罗汉阵’里,难不成叫咱们在这里站到天亮?”

他虽是和丁建中说话,但也无异是告诉十八个和尚,自已是知本大师要咱们到绳金寺落脚的。

瘦金刚知本大师,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长老,就是在少林寺,也是辈份极尊,地位崇高,连绳金寺方丈,还是他的师侄,这些和尚,多半该是徒孙辈了。

但任你贺德生怎么说,十八个和尚依然目观当胸双掌,不闻不问,一言不发,围堵如故,凛立不动。

丁建中问道:“罗汉阵很厉害么?”

贺德生心中暗道:“真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连少林寺鼎鼎大名的‘罗汉阵’都没听人说过!”一面点点头道:“自然厉害,这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据说没有人能闯得出去过。”

丁建中目光一转,问道:“就凭他们十八个人?”

贺德生道:“这是‘小罗汉阵’,还有‘大罗汉阵’,是要一百零八个人才能组成。”

接着轻轻唉了一声,又道“老朽真是弄不明白,绳金寺今晚怎么对咱们也会摆出这种阵仗来?”

十八个僧人,任你两人互作交谈,他们还是相应不理。

不用说,他们是把你困定了!

大概不到天亮,他们是不会撤离的。

丁建中剑眉一挑,含笑道:“在下奉命赶来,非见老师傅不可,贺老可有兴趣,咱们闯他一闯?”

闯“罗汉阵”,这对神弹子贺德生来说,他想都没有想过。

少林寺“罗汉阵”从未有人闯出去过。

今晚绳金寺摆出来的虽是小“罗汉阵”,但只要看方才林前只有四个僧人联手,就颇见威力,何况这次是十八个联手!

何况这总是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但丁建中的武功,他也是亲眼目睹的,自己对付四个人,还手无力,他却在举手之间,制住了他们。

他略一考虑,觉得不闯,就得被困在这里,以丁建中的身手,万一真正闯出去了,自己的名头在江湖岂不立时高涨?

衡量轻重,他觉得还是闯划得来。这就仰天大笑一声,爽朗的道:“老朽久闻少林寺‘罗汉阵’之名,只恨从未见识过,今晚遇上了,闯他一闯也好。”

丁建中道:“贺老既有兴趣,那么咱们就动手吧!”

反正他们说的话,十八个和尚全听到了,这就算不得是偷袭。

丁建中话声一落,左手一记“横澜千里”,朝右前方四个和尚扫去。

贺德生也不怠慢,右手抬处,两杖铁胆“呼”的一声,一左一右激射出去,双手突然一阖,吐气开声,使了一招“风雷交击”,劈击而出。

双掌甫发,招手之间,两枚铁胆划着觚形飞了回来,手掌一沉,接在掌心,左手一翻,铁胆从腕底向后打出,右手一扬,再往前送出。两枚铁胆堪堪飞出,他双手又发,“金鼓齐鸣”,奋力横劈。

神弹子贺德生一上手就使出了他的压箱子本领——胆掌齐发,两枚铁胆愈飞愈快,双掌开阖,也愈打愈急,一丈方圆,胆飞掌舞,掌风呼啸,威势十分惊人!

就在两人出手的同时,十八个灰衣僧人也开始有了行动。但听众僧同时低喧一声佛号,刹那间,人影游走,僧衣飘飞,各挥右掌,向前推出。

十八个人,虽是“小罗汉阵”,但偌大一片平台上,劲风潮涌,形成一股无形的潜力,飞漩成涡,几乎可以把人吹得离地卷起。

丁建中扫出的掌势,和对方汇合成流的劲力一触,便被消解于无形,突觉身后潜力排空,激涌而至。

原来“罗汉阵”一经发动,陷身阵内之人,四面八方,同时会受到敌人的袭击。

贺德生“胆掌齐发”,忽而横打,忽而直击,原也极尽快速凌厉,这本是对付多人围攻的打法。但“罗汉阵”一经发动,十八个人不仅围着两人,在圈子外面游走,而且还个别的随时在改变位置,左去右来,有顺有逆,东西易位,南北互调。

初看起来,十八个和尚,乱窜乱扑,漫无章法,实则阵法变化,着重于前后接应,左右支援。

因此被困在阵中的人,不论攻向何人,都有其他的人代为化解,不论你闪向何处,都有人及时攻袭。

总之,偌大一片平台上,没有你落脚、还手、封架、和反击的余地。十八个人的小“罗汉阵”已是如此,一百零八个和尚的大“罗汉阵”,威力之强,就可以想见了。

贺德生先前还把两枚铁胆,在身前左右,运转如飞,双掌在铁胆飞出,尚未收回之际,也掌势开阖,纵横劈击。

渐渐,只觉四周无形压力,愈来愈大,铁胆就不敢轻易脱手,双掌也就没有方才的威势。

但他终究成名了三十年,在两枚铁胆上下的功夫,也有数十年之久,此际铁胆虽不敢轻易飞出,但掌心紧握铁胆,变成了一双铁拳,施展短打手法,身前身后,依然拳风呼呼,相当凌厉。

但这也不过支持了十来个回合,“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一经快疾的往复移动,逾逼愈紧,贺德生的一双铁掌,又渐渐有施展不开之感!

不,身外一阵又一阵撞击而来的巨大潜力,不但直逼上身,简直像急流中的漩涡,一个人被它带动的站立不住!

这一瞬间,他已感到自己全身力气,几乎一点都用不上来,只好身不由己的随着他们阵势旋转。

他自然明白,对方只是阵势转动,并不是十八人一齐在转,但自己为了要减轻压力,只好随着阵势转去。

这正是“罗汉阵”的妙用,须知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你只要一经随着阵势转动,就会欲罢不能。就算你能转上一千遍,但到了三千遍、五千遍,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最后势必落个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最使他感到不妙的,他明明和丁建中一齐困在“罗汉阵”中,对方有十八个人,自己要以两人之力去对付十八个人,若以一般情形来说,两人至少可以背贴背,联手合击,这是以少数应付多数人围攻的必然原则。

这原则是永远适用的,但等到“罗汉阵”一经发动,自己两人,竟会不知不觉的被分隔开来。

所谓分隔,那么应该十八个人分作两拨,把两人分别围堵起来,一个人对付九个。但“罗汉阵”不然,它的奥妙,也就在这里,被分隔开来之后,一个人依然要对付十八个人。

丁建中掌指并施,展开反击,身前身后,划起了一道道凌厉的指影掌风,但围着他四周游移的人影,还是一步步的像漩涡般缩小。他当然也想到贺德生,几次奋力冲突,企图和贺德生会合,但他冲到哪里,游移的人影,跟着他围到哪里。

他可以看到贺德生被困在不远之处,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这下真使他心头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同时也领略到少林寺的“罗汉阵”,果然非同小可!

“不对,如果这样下去,贺老怕支持不住,势非被擒不可!”

“姜大叔要自己打草惊蛇,现在草已经打了,要想不出手伤人,只怕无法把那条蛇惊动出来!”

“对,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丁建中急念闪电转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身形一屈一伸,施展龙形身法,猛地朝几个和尚丛中欺了过去。双手探处,一下就抓住了两个和尚,手腕一抖,两条人影平空飞摔出去。

在他欺身掠进,几乎同一时间,另外两个和尚已经迫近丁建中的身后。

丁建中双手把两人摔出,身子已经飞快的转了过来。那两个和尚堪堪出手,正待朝丁建中身后袭击,猛觉手腕一紧,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两道人影,又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要知丁建中使的“龙形身法”,乃是昆仑派的绝学,身如陆地游龙,伸屈自如,迅疾如电。再加上他施展的擒人手法,更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擒拿绝技“纵鹤擒龙”。

这“纵鹤擒龙”,包含了擒与纵,练到上乘境界,就用不着爪住对方经穴关节,只要伸手一招,就能把敌人吸过来,老远—推,就能把对方平空推出去。

昔年的昆仑大侠岳天敏,就曾练成这种身手,但丁建中离这一境界,可还差得远,因此他必须抓住人,才能把人凌空摔

但话又说回来,丁建中这一手“纵鹤擒龙”,虽然火候尚浅,可是这座“小罗汉”的十八个僧人,也只是少林下院的僧侣,本身武功虽然不算太弱,也不是顶尖高手,他们所凭仗的,只是平日操练纯熟的“罗汉阵”变化而已。

丁建中施展出“龙形身法”,他们已经捉摸不定,对“纵鹤擒龙”这高深莫测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见一条条的人影,连续不断的朝阵外飞去。

不过转眼之间,“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已有十个和尚,被摔了出去。变化精奇的“罗汉阵”,少了十个人,就再也变化不起来!剩下的八个和尚满脸俱是惊凛之色,俯首合掌,徐徐退去。

最感惊奇的不是和尚,还是神弹子贺德生。他对这位年轻高手,真有莫测高深之感!

他自然早已停下手来,但双手还分握着两枚铁胆,怔怔的望着丁建中,突然大笑一声道:“丁老弟,老朽总算又开了一次眼界,哈哈,咱们走!”

绳金寺两扇高大的山门,本来就敞开着。黑越越的大天井里,忽然传出清越的钟声。急促而连续不断的一连敲了九下。

贺德生和丁建中,在钟声敲到六响的时候,已经跨进山门,越过天井。

这时大殿前的石阶上,正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僧人,双手合掌当胸,卓然而立,看到两人,立即口诵佛号,迎着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贺德生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看来又有人出面阻拦了。

心中想着,不觉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师傅请了,在下贺德生,这位是丁老弟,咱们是和贵寺长老知本丈师一同出去,中午一同回来,是知本大师留咱们在贵寺落脚,午后咱们有事到城里去,这时候才赶回来,贵寺怎么忽然把咱们当成了敌人看待?”

灰衣僧人合十道:“贫僧通达,是敝寺值日堂主持,老施主说的全是事实,贫僧当然知道。”

贺德生心头不觉微有怒意,哼道:“大师傅既然知道,怎么还要贵寺僧众列下‘罗汉阵’阻拦在下二人?”

通达歉然道:“老施主这可怪不得贫僧,贫僧主持值日堂,虽知老施主两位曾和老师傅一同外出,中午时分,和老师傅一同回寺的,但贫僧的职司,是主持值日堂,没有敝寺方丈传来谕令,在夜晚敝寺戒备时间,老施主两位可以出入无阻,贫僧只好按敝寺规定处理,这点,还望老施主多多原谅。”

贺德生道:“这位丁老弟奉驼龙姜大侠之命,赶来谒见老师傅的,现在大师傅既已知道,那就请大师傅进去通报一声了。”

通达含笑道:“老施主不是已经听到敝寺九响钟声了么?”

贺德生道:“听到了。”

通达道:“两位施主已经闯过敝寺‘罗汉阵’,敝寺方丈就会闻警出来了。”

说话之时,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大殿上传来!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二人,匆匆从大殿走出。

通达连忙迎了上去,合掌道:“参见方丈。”

了一面情凝重,问道:“有人闯过了‘罗汉阵’?”

通达一指身后贺德生、丁建中二人躬身说道:“回方丈,这是误会,来的是贺老施主两位。”

了一听得一怔,凝目朝贺德生二人投来,口中不觉低哦一声,连忙合掌道:“原来是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这是贫僧疏忽之处,三位施主临走之时,贫僧正好有事走开,不知三位施主还要回来,不曾向值日堂交代,还望两位多多原谅才好。”

贺德生笑道:“这本是一场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通达合掌躬身道:“小僧因方丈不曾交代,不敢惊动,小僧愿意领受方丈责罚。”

了一抬手道:“这是本寺规定如此,错在本座没有交代,怪你不得。”

通达恭敬的道:“多谢方丈。”

了一目光一动,忽然低“啊”一声,问道:“姜大侠没来么?”

丁建中拱手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已经暗中追踪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谒见老师傅。”

了一合掌一礼,说道,“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且请到客室奉茶,老师傅此刻正在入定,不准有人打扰,既是姜老施主有事,容贫僧进去禀明了,再来奉请。”

贺德生忙道:“大师只管请。”

了一匆匆转身,往内行去。

通达职司值日堂,“罗汉阵”被人破去,另外寺前四僧也一齐被制,他自然急于出去查看,这就朝两人行了一礼,举步往山门外走去。

知客通善躬身道:“两位施主请。”

说着陪同两人,往客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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