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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相国寺后进一间宽敞的厅堂上,高烧着两支儿臂粗的红烛,烛火跳着明亮的光焰,但两扇大门却关得紧紧的。

中间拼起两张八仙桌,大家围着桌子而坐,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盏新泡的香茗。

正厅门外,和厅后院落中,都有八个手持镔铁禅杖,腰佩戒刀的精壮僧侣,严神戒备。

只要看这情形,厅上此一会议,就显得特别机密,商议的也必然是极重要的事情了。

这次会议,仍然由瘦金刚知本大师为首,接着是终南派太一道长、铁拐仙李老二、驼龙姜大川、丁建中、宫九畴(公孙丑)、樊友泉(万有全)、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丐帮帮主曾剑髯、守一道人、杜夫人、杜小燕、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开封分舵舵主孙维朴、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少林寺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罗汉掌住持慈根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法师。

少林寺一下子又赶来两位高僧,(罗汉堂住持慈根大师早就随同知本大师来的),足见对一统门如何重视了。

首先由丁建中起立,向大家介绍了宫九畴、樊友泉两人,约略述说了他们二十年来改名易容,待机为师复仇的经过,就引得大家纷纷鼓掌,表示钦敬和欢迎之忱。

宫九畴、樊友泉起身致谢。然后由丁建中报告前晚甘露寺救出十七名绅商的经过.再由樊友泉报告当晚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经过,也一致赢得大家的掌声。

接着丁建中又报告把赈灾事宜移交给十七位开封缙绅办理。慈根大师也报告少林寺协助赈灾,以及开封知府已应允官方当尽全力协助,并已派一名姓马的参将调动三百官兵,协同办理赈灾义卖之事。

樊友泉也把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匪徒,和勾结匪徒的赵复初等人,由缙绅具名送官究办,这对一统门可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众人听了这几件报告之后,不禁又纷纷鼓起掌来。

瘦金刚知本大师道:“丁大侠,樊总管这两场硬仗给予一统门的打击,可以说是十分严重,但一统门在罗大彬父子二十年擘划经营,势力也未可轻估,咱们该当如何,才能彻底予以扑灭,还望大家能想出一个妥善可行的方法来才好。”

铁拐仙道:“以老叫化看,樊总管机智过人,算无遗策,上次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打了两场空前的胜仗,这回咱们面对狡狯无比的敌人,第一件事,就该推举一位军师,俾能统一指挥,这军师人选,自非樊总管莫属……”

他话声未落,大家已经一致赞成。

樊友泉慌忙站起身,摇着双手,连说:“不敢。”

铁拐仙笑道:“你再说‘不敢’,也没用了,这是大家的意思,推都推不了。”

接着向大家道:“好,咱们军师已经选出来了,今后行动,大家都听军师调遣就好了。”

樊友泉忙道:“在下和敝主人今晚前来,就是因为咱们虽和一统门接触过几次,但知道的并不多,希望在座的诸位,知道一统门的,互相提供消息,好作咱们今后行动的参考。

丐帮帮主曾剑髯点头,道:“樊总管说的极是,兄弟今晚特地要敝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随同前来,因为他在洛阳当了二十多年分舵主,每一个地方都相当熟悉,可备诸位咨询。”

时尚廉立即站起,朝大家抱拳为礼。

太一道长道:“时舵主可知一统门的巢穴在哪里么?”

时尚廉道:“在下在洛阳一住二十几年,还是前天奉敝帮主之召,垂询一统门情形,才听到‘一统门’三个字,在此之前,说来惭愧,实在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统门这样一个帮派,据在下所知,洛阳东门横街,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十八年前才从外省迁来,老主人叫做罗退庵,一向乐善好施,被全城的人叫做罗大善人,一子一女,都已长成,很少外出,家中约有十来个人口,都是仆从,待人接物,也极其和善,平日更从未和江湖上人来往,城中姓罗的大户,只此一家,如说一统门首脑,就是罗大善人,那就有些不像了。”

知本大师含笑道:“就是这一家,罗大善人府上,老衲昔年也去过几次,唉,此人深藏不露,无怪外间就没有人知道了。”

樊友泉道:“但在下从几个一统门人的口中探知一统门的巢穴,是在伊阙山的龙门山北麓,并不在城中。”

曾剑髯回头朝时尚廉问道:“你可知龙门山的情形?”

“知道。”时尚廉道:“龙门山两山对峙,望之如阙,伊水从中间北流,所以也叫龙门山,山中山谷相连,形势极险,西麓是龙门街、天竺寺,但这一带,并没有较大的庄院,如果一统门总坛在此,必有较大的房舍……”

知本大师突然心中一动,罗文锦练的‘大手印’,即是西域武功,这就问道:“天竺寺规模不小,时舵主可知详情么?”

时尚廉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罗大善人崇信佛教,是天竺寺的大施主,每个月都有二次前往寺中烧香拜佛……”

曾剑髯问道:“最近寺中可有什么异动?”

时尚廉道;“最近倒没有,属下记得三年前,老方丈圆寂之后,据说肉身成佛,异香远闻数里,晚上还有佛光,曾轰动洛阳百里之人,前去焚香膜拜。”

宫九畴笑道:“他又故技重施,这和先师遇害之后,白日飞升一般无二,看来是他为了掌握天竺寺,把老方丈害死的了。”

时尚廉道:“那老方丈临死之时,口传遗命,天竺寺为佛教重地,他圆寂之后,应去恭请一位天竺高僧前来驻锡,后来就从天竺请来了一位喇嘛,继任方丈,说也奇怪,那老方丈并不认识这位喇嘛,相隔万里,他居然连喇嘛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这就对了!”樊友泉道:“把老方丈害死之后,换来一个喇嘛,这都是一统门的预谋了。”

“这就错不了。”驼龙道:“咱们赶去甘露寺,不是就有喇嘛替小贼助阵么?现在大致已可确定天竺寺就是一统门的巢穴了,咱们该如何采取行动,请大家决定。”

破山剑客道:“此事还是请军师统筹行动,大家依计行事,樊总管,大家都听你的了。”

樊友泉道:“在下承蒙大家爱护,实教在下不胜惶恐,消灭一统门,也是为了替先师报仇,在下自当尽力而为,昨晚我筹思了一个晚上,觉得一统门占了地利上的优势,因此咱们的战略,就兵贵神速,和出其不意,在下不揣愚昧,拟妥了一张名单,俾先后主宾,可以互相配合,不致自乱步骤,请大家看看是否尚有不妥之处,请大家指教。”

说完,从大袖中取出一份名单,先送给知本大师过目。

知本大师详细阅读了一遍,就点头笑道:“樊总管计划详尽,布置周密,就这么办好了。”

说完,就依次传了下去,等大家看完,一致认为可行,事情就这样决定,依照樊友泉的计划行事。

当晚,只有丁建中和樊友泉两人赶着回来,于是京安客庄连夜点兵,分配人手。

樊友泉第一件事,是替青苗神姜青田夫妇和黄承祖易容。

他要青苗神姜青田改扮丁建中,青娘子姜黄青香改扮戴珍珠,再由黄承祖改扮总管万有全。

因为赈灾时间,丁建中夫妇自然还要留在开封,和缙绅们时常见面,这也是暗示一统门,他们还没有行动。

而且赈灾开始,也要派人协助少林寺,所以金氏兄弟、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铁掌云里飞、孙二娘等人都要留下来,轮流去保护。

因为青苗神姜青田假扮了丁建中,他夫妇出必有车,钱通,钱义自然也非留下来不可。

这一行动计划,刚提出来,立时遭到分水兽路传广等人的反对,认为即使需人留守,也用不着全部留下,大家追随主人,就是要为江湖武林伸张正义,消灭邪恶势力,以尽武人天职。如今真正到了和对方短兵相接,展开拚搏的时候,大伙却留在这里,无事可做。当然,此话一出,所有的人一致附和,认为谁去洛阳,谁留开封,应该抽签决定。

“哈哈!”樊友泉大笑一声道;“诸位追随主人、夫人,是为了替江湖武林做事,到洛阳去,只不过多一番拚搏,诸位就认为是出力,留在开封,诸位就认为无事可做了?”

他不待众人开口,接着道:“但诸位留在这里,任务比跟去洛阳,更为重要,第一,咱们远道而来,地理上不如一统门,咱们要消灭这股邪恶势力,必须使他们毫无戒备的状况下,才能一举克敌,不使对方流散,和化整为零。”

“第二,要达到第一个目的,咱们必须先稳住他们,所以才要姜青田贤夫妇改扮主人、夫人,经常和缙绅来往,使对方认为咱们在赈济工作没有办好之前,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三,对方占地理之胜,开封城中,必然有他们耳目,他们对咱们有多少人,自然一清二楚,诸位每人轮流去协助放赈,才可使对方相信咱们没有行动,如果减少了一半人手,就会使对方发生警觉,只要对方有一点警觉,咱们的突袭行动,也就可能会使对方发觉了。”

“所以留在这里,和直接参加行动,是二而一,一而二,并没有轻重之分,再说,还有一个重大事情,要诸位去办……”

他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个密柬,说道:“等主人、夫人走后,诸位可依此柬行事,这件事,比咱们赶去破一统门总巢,还要重要,如果放走一个人,咱们洛阳之行就算完全胜利,也成了功亏一箦,留下的后患,就更大了,诸位千万不可忽略了。”

路传广等人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也就不好再说。

樊友泉把这封密柬递交给分水兽路传广,一面说道:“还有,主人、夫人走后,这里的事情暂由路兄、铁兄、冷兄三位负责,诸位共相襄助,有劳诸位了。”说罢,连连拱手。

路传广接过密柬,问道:“主人、夫人、总管,几时要走?”

樊友泉微微一笑道:“此时差不多已快子时了,咱们现在就要动身。”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龙门山龙门街北首,一条通向天竺寺的石板路上,正有两行人朝天竺寺行来。

这两行人中,左首一行是九名身穿青灰僧衲的和尚。

右首一行,前面是七个灰衣和尚,后面还有八个是俗家装束的老人和老太婆。这是一个十分奇突的队伍。

天竺寺前面,是一片石板铺成的平台,就在这两行人堪堪行近平台,天竺寺山门内,立时迎出两名身穿乳黄僧袍的和尚,并肩走出,抢到平台前面,朝来人合十一礼,高声道:“大师们请止步。”

两行人便自在平台前面停步。

只听左首那个穿乳黄僧袍僧人问道:“诸位是从哪里来的?到寒刹有何贵干?”

左首一行为首的老和尚含笑合十还礼,说道:“老衲通济,由开封相国寺前来,拜会宝刹方丈。”

开封相国寺,是大丛林,方丈通济大师,出身少林,天竺寺的僧人,自然知晓。

那两个乳黄衣僧人倒也不敢怠慢,左首一个合掌道:“原来是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敝刹事前毫不知情,有失远讶,大师诸位,且请稍待,容敝师弟入内通报。”

当下两人留下一个作为接待,右首一个转身往里飞报进去。

接待的乳黄衣僧人立即抬抬手道:“方丈和诸位大师请上平台。”于是两行人鱼贯跨上平台,在寺前等候。

不多一回只见先前那个乳黄衣僧人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僧人大步走出山门。众人一见此人,便知是天竺僧人了。

乳黄衣僧人朝那黄衣僧人打躬一礼,说道:“启禀知客大师,这位就是开封相国寺方丈大师了。”

那黄衣僧人神色倨傲,朝通济大师看来,但他目光所及,敝见右首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灰衣老和尚,不觉脸色倏地一沉,大声喝道:“道善,你来作甚?”

原来右首一行人中的为首老和尚,法名道善,就是本来天竺寺老方丈的师弟,他身后六个和尚,本来也是天竺寺的和尚,三年前天竺寺老方丈圆寂之后,他们都被逐出了天竺寺。

这是丐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去找来的,以此作为藉口而已!

道善法师因有相国寺撑腰,自然不会惧怕,合十一礼道:“贫衲是随相国寺方丈,一起晋见贵寺方丈来的。”

黄衣僧人沉喝一声道:“本寺方丈,未必见你。”

通济大师合掌道:“师兄幸勿争论,老衲因和此地老方丈有旧,但自从三年前老方丈西去之后,这位道善师兄不见谅于贵寺新任方丈,双方或有误会,因此老衲不得不亲自前来,面见贵寺方丈,作个调人……”

黄衣僧人粗声道:“本寺的事,不用外人来作调人。”

通济大师又道:“师兄错了,你我俱是佛门中人,何谓外人?再说,老衲还邀请了洛阳城中的八位贵寺护法大德,他们都是贵寺的大施主,师兄应该认识吧?”

说着,伸手往后一指八名俗家装束的人。

这八名之中,有两位是老婆婆,其余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只要看他们衣着讲究,气度非凡,自然是洛阳城中的缙绅无疑。

那黄衣僧人乃是天竺寺的知客僧,照说,洛阳城里的缙绅,这些善男信女,又是天竺寺护法大德,他应该认识。

但他担任天竺寺知客,其实只是挂个名而已,怎会认识这些人?

樊友泉就是利用这一弱点,才要驼龙、丁建中、谢三泰、贺德生、宫九畴、和戴珍珠、吴飞霞,以及他自己乔装成天竺寺护法大德而来。

那黄衣僧人仗着师傅、师叔的威风,自然不会把开封相国寺方丈看在眼里,因为相国寺只不过是少林寺的一个下院而已,一统门连少林寺都不在乎。

但听了通济大师的话,对驼龙等八人,倒不敢十分怠慢。

那是因为天竺寺就在洛阳地面上,这八个人又是天竺寺的护法大德,他可得罪不起。

黄衣僧人这就朝驼龙等八人合掌一礼,说道:“小僧了因,不知诸位老施主也来了,多多失迎。”

驼龙连忙答礼,呵呵一笑道:“老朽等人,还是在老方丈西去之时前来参拜,已经有三年没有上山来了,大师傅从前见过老朽,大概忘了?”

了因连连合十道:“老施主是本寺大德,小僧自然认识了。”

他说到这里,才转身朝通济大师道:“师尊和敝师叔听说方丈佛驾远来,至为欢迎,请方丈和诸位到内殿奉茶。”

照说,相国寺是河南出名的大丛林,方丈亲自来访,天竺寺方丈应该出寺迎接,才合礼貌,如今居然只派一个知客僧来请,可说托大已极!

通济大师毫不在意,口中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师兄请先。”知客了因合十道:“小僧替方丈及诸位引路。”

说完,嘴角间不期流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迅快转身,往里行去。天竺寺和别的寺院一样,进入大门,是一个大天井。

两边走廊上,就有七八个身穿乳黄色僧衣的和尚散立着。

他们似是对随着黄衣僧人了因鱼贯进入寺中的两行人,视若无睹一般!

穿过大雄宝殿,又是一个大天井,这是第二进的大殿。

了因领着大家再由长廊进入第三进。

这第三进的气象就不同了,两边廊下,分立着十六名一式黄衣,手持精钢降魔古娄杵的大和尚,这十六个和尚,高矮不等,年龄均在五旬以上,一望即知一身武功全非弱手。

大殿正面高悬一方横匾,上书“护法殿”三个大字。

了因一路走在前面,这时抢着趋前几步,在阶前就拜伏下去,口中朗声道:“启禀师尊,开封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本寺八位护法大德,和随行三年前逐出本寺的道善等七人,一同前来谒见师尊。”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有请。”

了因应了声“是”,才站起身,转过身来,合十道:“师尊请相国寺方丈,及随行诸位,入内相见。”通济大师面含微笑,当先举步拾级而上,大家也鱼贯跟着走入。

这“护法殿”甚为宽广,正中间放着三座檀木雕刻的莲台,离地五尺来高,端坐着三个红衣僧人。

现在大家心里都已有数,天竺寺僧人,一共分作三等,最高是红衣,其次是黄衣,再次是乳黄色僧衣,敢情他们的武功,也是衣着来分别的了。

这三个红衣僧人,中间一个是高瘦僧人,脸色蜡黄,双目深凹,似睁似闭。左首一个是矮胖和尚,肚子凸出,倒有些像弥勒佛一般。右首一个瘦小如猴,尖脸耸颧,颈上套着一个金光灿然的大金环,几乎有儿臂般粗。

这三个红衣僧人高踞莲台,他们两边站着四个黄衣僧人,也都年逾五十,双手合十,目不旁观。

右首两个黄衣僧人下首站立着三个俗家装束的人,两个年在四旬以上,一个女子,生得芙蓉如脸,蛾眉淡扫,一身天蓝衣裙,腰佩长剑。

这女郎,丁建中跨入大殿,就看到她了,心头不期暗自一怔!她,正是乔扮男装,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的义兄,一统门祸魁罗八太爷的女儿——罗无双!

众人进入大殿之中,端坐在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僧依然双目似闭,一动未动。

由右首的瘦小红衣僧人洪声道:“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贫衲师兄弟无任欢迎,不克远迓,请大师恕罪。”

他虽是天竺人,但一口中国话,却说得十分流畅。

通济大师连忙合掌道:“师兄好说,贫衲今天能得见天竺高僧,真是幸运得很。”一面回头朝知客僧了因合十道:“这要请师兄给贫衲引见这三位大师傅才好。”

了因应了声“是”,抬手一引中间的瘦高老僧说道:“这是本寺方丈,佛号摩迦尊者,也就是小僧的师尊。”

接着又指引左首矮胖僧人道:“这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罕尊者。”

又指引右首的瘦小僧人道;“这也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达尊者。”说完,抬手道:“大师和诸位请坐。”

左右两旁,果然排着十几个坐位,左九、右八,原来他们早就预算好来的有几个人,设置了几个坐位。

敢情他们没把道善法师等七人计算在内,在他们眼中,这七个和尚是本寺逐出去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坐了。

通济大师在左首第一把椅子落坐之后,就朝道善法师含笑道:“师兄也请坐吧!”(师兄是和尚对和尚的称呼,并非同门师兄也)

他落坐之后,跟随方丈来的八名相国寺护法,立即跟了过去,一字站到方丈身后。

道善法师连忙合十道:“贫僧告坐。”

他不敢和通济大师并坐,是以坐在左首第九把椅子上。

跟他来的六个和尚,也跟着站到了他的身后。(这六个和尚,是少林寺达摩院精选出来的护法弟子所乔装,用以保护他的安全)

右首一排八张椅子,正好是天竺寺八位护法大德的坐位。

这时只听坐在右首莲台上的摩达尊者洪声道;“通济大师从开封远来敝寺,有什么事吗?”

通济大师道:“贫衲和贵寺前方丈道生法师原是素稔,道生大师圆寂之后,贫衲听说换了一位天竺高僧当方丈,贫衲久欲前来一瞻佛面,正好前几天道善法师驾莅敝寺,谈到被贵寺逐出之事,道善法师自幼在贵寺出家,是个苦修的僧侣,应该没有被逐的理由……”

摩达尊者不待他说完,拦着道:“这是本寺的事,大师远在开封,最好不要管这档事。”

通济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贫衲说过,贫衲和道生,道善法师都是旧识,道生法师三年前突然圆寂,死因未明,居然鹊巢鸠占,还把道善法师逐出了天竺寺,贫衲岂能不问?”

他一指对面八位天竺寺护法大德,接着道:“就算是贵寺之事,贫衲无权置喙,这八位可是贵寺的护法大德,洛阳城中的缙绅,他们可以有权过问吧?”

樊友泉立即站了起来,朗声道:“本寺道生方丈圆寂之后,理应由道善法师继任方丈,如今道善法师不但没有继任方丈,反被你们逐出寺门,老朽倒要请教,你们强占本寺,是洛阳城中什么人请你们来的?”

摩达尊者道:“你是什么人?”

驼龙大笑道:“他是本寺护法大德,洛阳城里的万百善万兄,也是本寺的大施主,他自然有权过问本寺方丈的事了。”

摩达尊者道:“你们要待怎的?”

“阿弥陀佛!”通济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三位尊者从哪里来,应该回到哪里去,天竺寺是中原善男信女礼佛许愿的大丛林,自该由道善法师来住持才是。”

坐在左首莲台的摩罕尊者突然大笑一声道:“这么说,你们结伙而来,原来是给道善和尚撑腰来的了。”

丁建中化装成一个黑须飘胸的紫脸老人,闻言朗声道:“你们天竺三尊者,强占寺院,勾结江湖败类,此时及早离去,重回天竺,是为上策,若是妄想以天竺寺为巢穴,助长贼势,和中原武林作对,只怕你们会后悔不及!”

罗无双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心头暗暗一颤,忖道:“莫非会是他?”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急忙朝丁建中投来。

摩罕尊者转身朝中间的摩迦尊者合掌欠身道:“大师兄请示方针。”

端坐中间莲台之上的摩迦尊者,双目微启,射出两道如线金光,低沉的道:“把来人一齐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左首摩罕尊者一个矮胖身躯霍地站起,再朝中间合十一礼道:“小弟敬领法旨。”

话落,转过身来,大声道:“本寺僧侣听着,方丈有旨,所有来人,一齐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罗无双躬身道:“二师叔且慢,弟子觉得相国寺方丈和这几位自称天竺寺护法大德的人,来得突兀,尤其这八位护法大德,来历可疑,而且脸上都似经过易容,依弟子看来,他们也并非洛阳城中缙绅,是不是该问问清楚,他们究系受何人支使而来,有何目的?再把他们拿下不迟。”摩罕尊者点点头道:“好,就由你问他们好了。”

罗无双躬身道:“弟子遵命。”

她转过身,目光直注丁建中,冷冷的道:“你们自称是居住在洛阳城中的本寺护法,但说的话并无半点洛阳口音,此其一,诸位如果真是本寺护法大德,何须易容而来?此其二,据我猜想,诸位绝非无名之辈,果是无名之辈,就不敢到天竺寺来捋虎须了,但天竺寺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易闯,因此我要奉劝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及时退出,还来得及。”

她说到这里,举手抿抿嘴唇,发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丁建中,此地非比寻常,你还是劝他们快走吧!

戴珍珠自然极注意她的举动,看她一直目光瞪着丈夫,这以手抿嘴,说不定暗中在和丈夫说什么话了,闻言冷哼一声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明说,你认为我们是谁呢?”

丁建中听了罗无双的话,心中甚是感动,也以“传音入密”说了句:“多谢罗姑娘。”

一面大笑一声道:“咱们话不妨说清楚了,天竺三尊者谋夺天竺寺,驱逐道善法师,进而霸占天竺寺,是不是别有用心?想把天竺寺变成一统门的巢穴,和中原武林作对,果然如此,中原武林同道决不允许佛门清净之地,被这些魔道占据,也决不允许这些魔道助长贼焰,和中原武林作对,姑娘如能独善其身,我劝你赶快退出这是非之地……”

“哈哈!”踞坐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和尚摩迦尊者本来双目似睁似闭,这下他打了一个哈哈,居然声震屋瓦,声如焦雷,双目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的金光,直向丁建中投来,洪声道:“施主说得不错,你们进来之时,没看到这里是‘护法堂’么?老僧就是一统门敦请而来,担任总护法的,你们大概是中原武林人物,乔装来的了,很好,老僧听你们中原武林中,有一个叫丁建中的,可曾来了?”

丁建中应声道:“在下就是丁建中。”

“很好!”摩迦尊者点头道:“你们既然进入了护法堂,就一个也不用走了。”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脚跨下莲座。

那莲座离地足有五尺来高,应该纵身跃下来才行,但他却像平常走路一般,一脚跨了下来,居然和跨在平地一般!

他这一举步跨下,他左右两个红衣老僧也同样跟着跨下,三个人就并肩站在上首。

这时通济大师和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退后了几步,大家都在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突听后进敲起一阵云板之声!

摩达尊者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们居然还有人从后进偷入?”一面回头道:“了一,你去后进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摩迦尊者一摆手道:“不用去了,人家已经来了。”

话声甫落,果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殿后转出一行人来!

那是少林寺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率同十八名身穿灰僧衣的和尚走了出来。

慈惠大师单掌当胸,行了一礼道:“贫衲少林慈惠,来得鲁莽,请三位尊者原谅了。”

他身后十八名青衲和尚每人手中各持两支镔铁禅仗,在慈惠大师说话之际,已和众人合在一起,把手中镔铁禅杖分给下保护道善法师的六个和尚,和跟随通济大师而来的八名护法。

(他们进入天竺寺来,当然不好携带禅仗)

这时“护法堂”前面大天井中,也正有一行人朝阶上走来。

这一行人为首的是瘦金刚知本大师,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禅弹子贺德生、常慧,和戴珍珠的随身四婢四香。

他们由前面走入,可见站在两廊的僧人,已经全解决了。

摩达尊者一眼看到知本大师,不觉一怔,怪笑道:“原来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摩迦尊者目光一动,问道:“哪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衲知本,这位大概就是天竺三尊者之首的摩迦尊者了。”

摩迦尊者合十答道:“贫僧正是摩迦,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唯一仅存的知字辈高僧,贫僧慕名已久,今日能和少林高僧晤面,真是贫僧之幸。”

知本大师道:“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又道:“大师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想必定有见教,贫僧洗耳恭聆。”

“见教不敢。”

知本大师合掌道:“不过老衲想奉劝尊者,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一统门为恶武林,是中原武林的公敌,三位尊者……”

“啊!”他突然“啊”了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三步,目中精芒如电,直注摩迦尊者,喝道:“尊者一派宗主,如何在老衲说话之时,乘人不备,出手暗袭老衲?”

“哈哈!”摩迦尊者厉笑一声道:“你是少林寺唯一仅存的长老,中原武林大概只有你算是老僧的对手,兵不厌诈,你已公然和老僧为敌了,老僧不乘机把你除去,更待何时,这只能怪你太不小心了,如今你已中了我一记‘无形大天罗印’,功力再高,只怕也难能再接我三掌了!”笑声中,果然又是一掌,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依然无声无息,不见一点掌风!

丁建中、戴珍珠听到知本大师口中惊啊出声,立即一左一右抢了出来,挡在知本大师面前。

摩迦尊者杀心已动,岂肯罢手,口中厉喝一声:“小狗还不滚开?”

左手拍出一掌,直竖不动,左手大袖突然朝丁建中迎面拂来。

丁建中大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

戴珍珠怕丈夫一人不是摩迦尊者对手,也一声娇叱,双掌同时朝前推去。

丁建中拍出的双掌,一掌拦截摩迦尊者直伸的右掌,志在迎击他劈向知本大师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一掌却是迎向他拂来的左手衣袖。

双掌甫发,顿觉对方两股千钧压力,奇重无比,凭自己一人之力,几乎无法抵挡得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戴珍珠的双掌,也已拍出,又是两道掌风,朝前冲去。丁建中本来已觉独力难支,这下得到戴珍珠两道掌风的加入,自己的掌力,在无形之中,陡然增强了几乎一倍,内力暴长,朝前反卷过去!

要知丁建中、戴珍珠在天香之宫合籍双修,练成了“三阴、三阳玄功”,两人同时出手,三阴真气和三阳真气,相生相辅,威力自然陡增!

双手掌力乍然一接,摩迦尊者但觉一股巨大无伦的压力,朝自己撞来,身躯不由一震,一个人竟然被震得站立不住,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惊得不知所云!在他想来,中原武林,除了少林寺硕果仅存的瘦金刚,是他唯一的劲敌,只要先伤了瘦金刚,其余的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哪知丁建中、戴珍珠两人合掌,不但拦截了自己劈向瘦金刚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而且还把自己震出了一大步。

这当真是使他无法相信之事,“大天罗印”,是西天竺最上乘的佛门奇功,比之“大手印”还要厉害,普天之下,没有任何掌力,可与它比拟,如今居然被人家硬接了下去,这叫他如何不惊?

“好!”摩迦尊者虽被两人合力震退,但他内心自然万分的不信,口中厉笑道:“你们再接老僧一掌试试!”

双手一举,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分向丁建中、戴珍珠两人拍来。

丁建中、戴珍珠联手合击,不但接下了对方的掌势,还把对方震退了一步,两人心中登时明白,这是“三阴、三阳玄功”的威力。此时眼看摩迦尊者又发掌击来,两人各自相顾一笑,丁建中左手一伸,握了戴珍珠的右手,口中大笑道:“来得好,大和尚那就教你再试试愚夫妇的掌力吧!”

右手一掌,迎着拍出。戴珍珠同样左手一抬,纤纤玉掌,同时拍了出去。

他们方才只是两股掌力在拍出之后的中途结成了一起,威力最多也只能发挥到三四成光景,因为那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这回两人一手互握,体内三阴三阳真气,互相流通,掌力之强,自然和方才迥然不同!

三人两掌,很快就接实了,既无蓬然声响,也没有如涛风声。

但摩迦尊者立时感觉到不对了.他双掌拍向两人,两人迎击过来的掌力,恰如春风般柔和,使人有暖洋洋的感受!

摩迦尊者心头蓦然一惊,自己这两记掌力,用上了八成力道,分向对方两人击去,双方如果功力相等,攻和拒的力道,就该抵消,对方掌力如果不如自己,就会被自己击伤;但如今是对方的掌风拂上了自己!

莫非是自己的掌力挡不住对方的掌风?

这原是心念一动之间的事,就在此时,突觉自己拍出去的两团掌力,被迫反击过来,同时在自己两团掌风后面,还有一大片和风,像在春天的原野上,漫无边际的吹来!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骇异,赶忙双手一招,把掌力收回,然后再次平胸推出。

大家都可以看得到丁建中夫妇只是轻轻拍出一掌,摩迦尊者却手忙脚乱,收掌再发,才接下了丁建中夫妇的一掌,但还是被震得僧袍往后飘飞,一个人往后连退了两步。

摩迦尊者脸色变得煞白,一阵嘿嘿厉笑道:“好,好,中原武林果然高手辈出,人才鼎盛!”随着话声,回头吩咐道:“你们把为师的兵刃取来。”早有一名黄衣僧人,应声而去,接着只见他手捧一支降魔金轮,急匆匆走出,送到摩迦尊者面前。

摩迦尊者接过降魔金轮的同时,矮胖凸肚的摩罕也取出一柄嘎章嘎,瘦小如猴的摩达也迅快从他项上取下了金圈。

这边少林寺僧和相国寺八名护法,早巳手握镔铁禅仗,严阵戒备。此时眼看对方三个尊者都亮出了兵刃,太一道人、破山剑客、飞霜剑等人也纷纷掣出了长剑。

瘦金刚知本大师在毫无防范下,被摩迦尊者暗暗发出一记“无形大天罗掌”,一身真气几乎被他震散。

差幸瘦金刚练的是禅门中最难练的“枯禅神功”和“般若禅力”,因此虽在毫无防备之下,但“枯禅神功”就是没有主人施为,也会自生反应,在体内布成一层防护力量,当时虽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这层防护力量几乎全被震散,对知本大帅而言,却丝毫并未负伤。

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手提禅杖,急步走上,低声问道:“师叔是否伤到哪里了吗?”

知本大师缓缓纳了口气,说道:“还好,老衲这几年面壁枯坐,还有些心得,他这一记‘大天罗印’,还伤不了老衲。”

“阿弥陀佛。”慈惠合十道:“师叔神功盖世,佛法无边,区区邪魔外道,自然伤不到你老人家了。”

知本大师正容道:“少林武功,半多出自天竺,天竺武功,应该是佛门正宗,怎能说它是邪魔外道?只是摩迦等人,心术不正,武功也练得渐渐入魔罢了。”

慈惠大师合掌道:“师叔说得极是,弟子总觉得他出手之际,透着几分魔道。”

丁建中抽出了寒光如水的倚天剑,戴珍珠也从身边取出两把晶莹夺目的羊脂白玉折扇。

摩迦尊者手持金轮,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两位能接下老僧两记‘大天罗印”,普天之下,只怕也屈指数不出几个人来,因此老僧颇想看看两位的庐山真面目,再行动手,两位可肯答应吗?”

丁建中大笑道:“当然可以,咱们既已动手,自然要正大光明的和尊者放手一搏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以手搓脸,很快的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回复本来面貌。

摩迦尊者目睹两人竟有如此年轻,不禁呆得一呆,问道:“两位是贤伉俪么?”

丁建中道:“正是。”

摩迦尊者怔怔的道:“合籍双修,你们练的是玄门仙家功夫了?”

丁建中笑道:“三教原来是一家,尤其在武学上,红莲白藕,同根同枝,殊途同归,万法归一,何曾有玄门、佛门之别?”

“有。”摩迦尊者道;“玄门仙家之学,才有合籍双修,阴阳交泰,万物化生,和佛门清净寂灭,自然大大的不同了,好,老僧多承指教,两位小心,老僧要出手了。”

手中金轮一转,缓缓朝丁建中推来,他金轮推出虽缓,但一道令人窒息的压力,居然重逾千钧!

丁建中凝神壹志,竖剑当胸,缓缓吸了口气,长剑跟着缓缓劈出。

他使的是昆仑“少清剑法”,一剑出手,就划出一大片剑气,嘶然有声,双方兵刃未接,两股劲气,已经乍相交接,丁建中劈出的剑气,在独力和摩迦尊者抗衡之下,自然要稍逊一筹!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建中剑势甫展,戴珍珠双手扬起,人也跟着翩然起舞,两柄白玉折扇,犹如蛱蝶展翅,化作两道晶莹白光,朝摩迦尊者金轮上飞砸过去。

说也奇怪,丁建中刚感到自己劈出去长剑,受到强大压力,剑身起了一阵轻颤,等到戴珍珠一出手,突然压力一松,剑光暴长,劈出去的剑势,既轻且快!

这一段话,只是三方兵刃出手之际,丁建中个人的感觉而已,其实这三人,兵刃一经出手,势道何等迅速?

但听“噹”的一声金铁大震,丁建中直劈的长剑,正好迎上了摩迦尊者的金轮,他以一支长剑,居然架住了势道沉重的金轮,而且毫无半点逊色!(丁建中夫妇练的“三阴、三阳玄功”,必须同时出手)。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看得大为惊奇,他当然也有感觉,丁建中一个人明明不是自己之敌,如何硬接了自己的一轮?

这时戴珍珠身形一个飞旋,(天香仙子四十九式“霓裳扇舞”,折扇出手,身形就翩然起舞)就欺近摩迦尊者身侧,两枘白玉折扇也闪电般划到!

摩迦尊者手中金轮刚和丁建中长剑交接,突觉戴珍珠日玉扇划到身后之际,竟然把自己护身真气,划开了一尺有奇,扇招直递而入。

这下更使他惊骇已极,匆忙之间,左手大袖一挥,拂出一团劲气,身形向后暴退!

但他怎知戴珍珠“霓裳扇舞”一经展开,两柄玉扇交替攻到。他大袖一挥之力,虽然挡住了戴珍珠左手一扇,但戴珍珠右手玉扇也已经随后划到,但听一声裂帛巨响,摩迦尊者左手大袖,登时被削断了一大截!

摩迦尊者乃是天竺三尊者之首,平日一向自视甚高,常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接得下他三十六招金轮。没想到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一个年轻女子逼得往后暴退,还被切下了一角大袖。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之事,心头不禁又惊又怒,口中大喝一声,大踏步跨上,金轮转动之际,发出“噹”“噹”“啷”“啷”的声响,呼的一轮,朝戴珍珠当头猛砸下来,金轮未到,已是挟着一股疾风,声势极是惊人。

戴珍珠左手折扇一收,往上点出,右手折扇却向摩迦尊者当胸划来。

摩迦尊者看她仅以左手玉扇迎点自己金轮,心中暗暗哼道:“小丫头,你这是自己找死!”右手一沉,金轮加速下落!

“叮”,戴珍珠左手玉扇,往上点出,扇头抵中金轮,发出一声悦耳的金玉脆响,她白玉折扇合起来,连同扇骨,不过一尺八寸来长,居然把一柄往下直砸而下的巨大金轮,顶个正着!

不,顶住在头顶之上,再也压不下来。

“叮”!又是一声轻响,丁建中的剑尖也在此时贴上了金轮!

还有,戴珍珠右手折扇同时划到了摩迦尊者的胸前。

摩迦尊者真没想到方才丁建中以长剑硬接了自己一轮,如今一个年轻弱女子以一柄玉扇,也挡得住自己雷霆万钧的一击!(他当然不知道“三阴、三阳玄功”,只要两人同时出手,即可相辅相生)。

不!就在丁建中剑尖贴上金轮之际,摩迦尊者但觉从两人剑、扇传来了两股力道,突然合而为一,化作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道,冲力奇强,手中金轮猛然一震,几乎被震得脱手飞起,一时哪还站立得住,脚下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一记,他本是朝戴珍珠压顶击下,在外人看来,戴珍珠、丁建中一扇、一剑,只是把他金轮架住而已,他这突然踉跄后退,自然使人大为惊奇!

摩迦尊者连退数步之后,低头看去,才发现大红僧袍前胸,已被戴珍珠玉扇齐胸划开了尺许长一条,差幸尚未划破内衣!

摩迦尊者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脸光神光湛然,徐徐放下金轮,合掌当胸,口中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然后朝丁建中、戴珍珠两人,合十一礼,说道:“两位施主手下留情,老僧不胜感激之至,老僧年逾八旬,正应静参禅机,虔修佛学,不该轻信人言,远来中土,今日之败,辱由自取,老僧立即返回天竺,这方丈一职,仍请道善师兄接掌,罪过罪过。”

丁建中、戴珍珠总以为今日天竺寺之行,必有一番激烈苦战,却没想到老和尚交手甫及二招,就忽然说出把天竺寺让与道善法师的话来,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伪?或者另有打算,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摩罕尊者忙道:“大师兄并未落败,如何把这里一片基业,轻易让与人家?”

摩达尊者接口道:“二师兄说得极是,凭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天下无人可以抗衡,咱们为什么要回转天竺去?”

“阿弥陀佛。”

摩迦尊者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两位师弟为何识见之浅乃尔?”他伸手一指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说道;“就凭这两位施主,神功通玄,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只怕也难是对手。”

接着左手一举,把那被戴珍珠玉扇截去半角衣袖朝两人展示了下,说道:“你们都知道,愚兄练的‘金刚阿罗汉护身神功’,岂是普通刀剑截得断的?”

再伸手一指胸前僧衣,接道:“这位女施主左手玉扇接住愚兄金轮,右手玉扇还划开了愚兄胸前僧衣,这是何等功力?再说这位丁施主他两次都以剑脊抵住愚兄金轮,若是他存心毁我金轮,愚兄这柄金轮,早就被毁了。”

他说到这里,朝丁建中抬目道;“丁施主可否把尊剑借与老僧一用?”

樊友泉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主人该把剑借给他,这老和尚已经觉悟了。”丁建中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樊友泉“传音入密”的话,心知他说的绝不会错,这就含笑道:“大师好说。”

双手把剑递了过去。

戴珍珠看得心头大急,摩迦尊者方才出手偷袭瘦金刚知本大师,这回岂会不再故技重施?

眼看丈夫把剑递去,她手中双扇暗暗作势,以防对方突然出手。摩迦尊者接过长剑,微微一笑道:“多谢丁施主,居然信得过老僧。”

他左手同时取起降魔金轮,朝他两个师弟,以及随侍左右的四个弟子(黄衣僧人)说道:“你们都看出来了没有?丁施主这柄长剑,是何来历?”

他不待他们发言,就接下去道:“此剑名为倚天,为中国古代名剑之一,不仅削铁如泥,即使坚如金玉,也可一挥而断,丁施主只须贯注真气,数丈之内,可以无物不摧,他两次均以剑脊抵我金轮,就是不愿毁我法器,你们如若不信,可以让尔等开开眼界……”

他说到这里,右手举剑,轻轻朝金轮上削去,这一削,但听“嗤”的一声,那金轮果然立被削去一角!

摩迦尊者右手连挥,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一柄重逾百斤的金轮,像卖瓜的削瓜一样,被削得片片下落,转眼之间,全已削完,只剩了一根轮柄,他把轮柄往地上一掷,含笑道:“你们现在都看到了。”

摩达尊者合掌道:“大师兄明知这柄倚天剑锋利无比,何苦自毁金轮?”

摩迦尊者大笑道:“愚兄回转天竺,从此一心礼佛,静参无上道,还要这凶器作甚?”

说完,两个指头,拈着剑尖,朝丁建中递去,说道:“多谢丁施主了。”

丁建中接过长剑,回剑入鞘,一面拱手道:“尊者大澈大悟,不愧是天竺高僧,愚夫妇无限敬佩。”

“阿弥陀佛。”瘦金刚知本大师走上前去,合十道:“尊者参透佛法,才能悟无上道,老衲深以为贺。”

摩迦尊者合十道:“老僧差点堕入魔道,还得感谢丁施主剑下点化之德。”接着又朝道善法师合十一礼道:“老僧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师兄多多原谅。”

道善法师没想到如此顺利,他就让出了天竺寺,一时连连合十道:“尊者好说,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回身道:“两位师弟,诸大弟子,立时随老僧回转天竺。”一面又朝罗无双合十道:“你给老僧转告令尊,老僧惭愧,不及面辞,罪过罪过!”

罗无双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弟子愿意随师尊回天竺去,还望师尊慈悲,准弟子随行,弟子不回洛阳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摩迦双手合十说道:“你不是佛门中人,善男子,善女子,各有因缘莫羡人,女施主年事尚轻,前途无量,只是与我佛无缘。”

说罢,大袖一层,把罗无双一个人从地上托了起来,当先举步往寺外行去。摩达、摩罕眼看大师兄走了,自然只好跟着行去。

摩达尊者走了几步,回头道:“丁施主真有这般厉害吗?”

他双手合掌当胸,随着话声,右手反手一掌,朝丁建中拍来。

戴珍珠看他突然出手袭向丈夫,她两柄折扇已经收起,此时再取已嫌不及,左手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道紫光,应手而起!

摩达尊者但觉手指一凉,五根指头,立被削断了四根,鲜血洒落一地,口中闷哼一声,踉跄行去。

原来戴珍珠袖中飞出来的,正是一柄紫玉匕,不但破了对方一记“大手印”,还削下了他四根手指。

罗无双被摩迦尊者托起身子,呆得一呆,正待举步奔出。

丁建中叫道:“罗姑娘慢点走。”

罗无双脸上毫无表情的道:“你有什么事?”

丁建中道:“罗姑娘要去哪里?”

罗无双道:“我要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这不太绝情了么?”

戴珍珠悄然走来,笑道:“罗姑娘,你和丁郎是义结金兰,情同生死的结义兄弟呀!”

罗无双神色一黯,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相见不如不见,我走啦!”

戴珍珠叫道:“罗姐姐……”

罗无双回过身来,一把握住了戴珍珠的双手,泪珠已经夺眶而出,咽声道:“戴姑娘,妹子,不用说了,家父杀了你们两家的大人,你们到洛阳来,自然找我家父不可,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儿,我能和你们在一起吗?再说……再说……好啦,妹子,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能不走么?愿你们白头到老,幸福快乐,我永远在祝福你们。”

双手一松,一个转身,翩若惊鸿,疾掠而去。

丁建中目送她远去,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戴珍珠走近他身边,悄声道:“随她去吧,她说的也是实情,咱们不能不去找老贼算帐,她是老贼的女儿,岂不教她难以为人?”

这时所有摩迦尊者座下的黄衣弟子,均已跟着天竺三尊者而去。

先前和罗无双一起站在右首的两个俗家装束中年人眼看情形不对,正待跟着走出。

驼龙沉声喝道;“两位请留步。”

两人脚下不由一停,右首一个道:“姜大侠有什么事?”

樊友泉含笑道:“两位要到哪里去?”

右首那人道:“三位尊者走了,在下两人自然也要走了。”

樊友泉道:“三位尊者是回天竺去的,两位呢,回到哪里去?”

左首那人道:“咱们回家总可以吧?”

樊友泉笑道:“两位大概是给罗八爷报信去吧?”

右首那人道:“朋友大概倚仗人多势众,想把咱们两人留下吧?”

樊友泉笑道:“朋友说对了,两位非留下来不可,你们就是出了这里,也出不了天竺寺大门,出得了天竺寺大门,也进不了罗八的大门,现在两位总该明白了吧?”

右首那人已经有些气馁,问道:“你们要待怎样?”

樊友泉笑道:“咱们要对付的只有罗八一人,和解散一统门,你们没看到连罗八的女儿也放过了么?你们只要束手就缚,随咱们前去,破了一统门,就可以释放你们了。”

右首那人道:“你们可以放过罗无双,怎么不放过咱们两个呢?”

樊友泉道:“罗无双不会去通风报讯,你们会。”

驼龙已是不耐,挥手点了两人穴道。

这两人既是一统门护法堂的人,武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们知道大势已去,逞强反抗,只怕连命都会丢了,因此只好接受了“束手就擒”,任由驼龙点了穴道。

道善法师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来,就顺利收回天竺寺,登上了方丈宝座,对樊友泉自然感激涕零,一面双手合十,向瘦金刚知本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丁建中夫妇,驼龙,太一道长等连连躬身致谢,一直送出天竺禅寺。

这时奉命率领少林寺二十八名弟子,扼守天竺寺外的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也赶了过来,和众人会合。

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因开封有事,先行率领八名护法告退。

这时,道旁早已准备了十辆马车,大家各自上车,由四名少林弟子押着两个俗家装束的一统门护法堂弟子乘上最后一辆,分批上路,赶赴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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