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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兽之喻

每辆车前,站立一个身穿一式青衣大褂,背上背着斗笠的彪形壮汉,神色恭敬,挺胸立正,目不斜视,他们自然是驾车的车把式了。

花双双走近最前面一辆车前,扫花和另一名侍女急忙趋前一步,掀起了车帘。

花双双跨上车厢,回头道:“叫他们上来。”

扫花朝范子云、凌江涛二人道:“仙子叫你们上车了。”

范子云看了后面三辆马车一眼,心中暗道:“这三辆车中,不知又是什么人?”一面抬抬手道:“凌兄请。”

两人先后登上车厢,但觉里面相当宽敞,花双双已经居中坐定,两人只好靠左边并肩坐下。

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待两人上车以后,就紧跟着走入,在靠右一边坐下。车把式放下车帘,不待吩咐抖缰扬鞭,催动马匹,徐徐出发。

范子云听得出来,自己这辆车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三辆也相继随着启程。

双辔马车,行驶平稳迅速,车厢宽敞舒适,一路上除得得蹄声,和辘辘轮声,并不会感觉到有颠簸之苦。

花双双早已闭上了眼睛,养神调息。

范子云、凌江涛心里虽然有着许多疑问,但花双双正在养神,他们也不敢交谈,不知怎的,对她存有几分忌惮心理。

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可不敢打盹,好像生怕两人会乘机逃走似的,目光灼灼,只是盯着两人,不肯放松。

车厢中没人说话,自然是十分沉寂,渐渐范子云和凌江涛也阉上眼皮,打起盹来。

车行迅速,时间也过得很快,由黑夜而白天,但车子却丝毫不停,更没在路上打尖,车上早已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大家只是在车上吃喝。

范子云虽没什么经验,但也可以辨认得出,四辆马车似是并来经过城市镇甸,走的都是较偏僻的道路。

这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在一处树林下面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可以自由的下车来稍作活动。

这是一片荒野,除了可以看到迷蒙的山影,前不见村,后不见舍,你根本无法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天色微明,四辆马车又继续上路,直到天黑才停,依然是一处荒山野林之间,看景色也和昨晚差不多。

这真是一趟神秘之旅,范子云、凌江涛两天下来,也渐渐习惯了,除了在停车休息的时间,稍可交谈,上了车厢,就没人再说话。

这样足足驰行了三天,这是第四天的傍晚时分,四辆车子驶近一座山麓,山麓间有一座围墙很高的庄院。

四辆车子驰到庄院前面,围墙大门忽然洞开,车子陆续驰进大门,绕向左首一条车道。

大门及时关上,左首车道尽头,两扇黑漆大门,又及时洞开,车子依次驶入,在后院停住。

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开了车门。

扫花和另一名青衣使女葬花,(这是三日来听她们称呼才知道的)一跃下车,接着是花双双首先下车,然后才是凌江涛、范子云跟在她身后下车。

但今晚两人跨下车门,就发现情形和往日不一样,敢情已经到地头了,因为车子已一排停在一处天井中!(他们并不知道车子进了庄院)。

阶上点起八盏风灯,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昼。

阶前一排站着二十四名一身紧身花衣,手捧长剑的女子,挺胸而立,剑光映红颜,白刃如秋霜,好像接受检阅一般。

这二十四名女子年岁都在二十左右,一个个身材苗条,高矮相同,虽是娘子军,倒也婀娜刚健,十分威武!

另外站在一边的,则是冷梅萼、艾红桃和两名押着她们的两个青衣侍女一个叫摘花,一个叫锄花。

范子云心中暗暗哦丁一声,三天来,他从未见过另外三辆车上,载着什么人,原来是一批娘子军。

花双双也没看她们一眼,举步朝阶上走去,范子云、凌江涛、冷梅萼、艾红桃和四名侍女,一齐跟着走上石阶,进入厅堂。

堂上红烛高烧,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玉箸银盏,四色干果,四式拼盘,好像她要宴请什么贵客一般!

花双双走到上首,便在中间一把椅子上落座,早有一名使女,端着一个银盆送上。

花双双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在水中浸了浸,另有一名使女,立即送上一条热气腾腾的面巾,花双双接到手中,轻轻在脸颊上按了两下,又轻轻拭着玉指,动作十分柔美。

两名使女随即退下。

花双双这才眼皮一抬,朝四人嫣然一笑道:“你们一连三天,没好好的吃过一顿了,今天到了我这扫花山庄,我该稍尽地主之谊,你们随便坐吧!”

她居然客气起来了!

冷梅萼躬身道:“师伯在上,哪有弟子坐的位子?”

花双双含笑道:“你们四个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进入我扫花山庄的客人,我叫你们坐,你们就随便坐,不许客气,不用拘束。”

冷梅萼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抬眼望望范子云、凌江涛两人,才一起入席,分左右落座。

立即有二名使女端上香茗,接着又有几名使女陆续送上酒菜。

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那扫花等四人,只是一排侍立在花双双身后。

花双双举起酒盏,说道:“来,大家干杯。”说罢,一饮而尽。

范子云低头一看,盏中酒如琥珀,流动如胶,不知是什么酒,但主人已经干了,只好一口喝干,但觉入口芳甜如蜜,似乎不像是酒。

凌江涛生性较为豁达,他在四人之中,干得最快,冷梅萼、艾红桃怵于师伯之威,也只得一口喝了下去。

花双双今晚生似换了一个人,眼看大家都已干了杯,微微笑道:“我这是玫瑰花酿,香甜而醇,你们多喝几杯无妨。”

青衣使女又给大家银盏中斟满了酒。

范子云站起身,举杯道:“多谢仙子赐宴,在下借花献佛,敬仙子一盏。”

花双双目光漾起一片柔情,望着他,展齿一笑道:“你和你爹一样的嘴甜,嗯,二十年来,光阴弹指,白了少女头!”

她似乎有很多感触,举杯和范子云一饮而尽。

范子云乘机道:“仙子答应找寻家父,不知几时可以找到?”

花双双诡笑道:“很快,你们已经到了我扫花山庄,不出三天,你就会看到你爹了。”

范子云道:“如此多谢仙子。”

花双双目光一掠,说道:“你们大家吃菜。”

热菜陆续端上,不但丰盛,而且无不美味可口,有许多菜肴,范子云几乎都叫不出名称,就是吃到口中,也不知是什么美味。

冷、艾二女眼看师伯今晚兴致很好,也稍稍减少了许多拘谨,这一顿酒菜,倒是宾主尽欢。

玫瑰花酿酒虽不烈,却也使人有飘然微醺的感觉。

花双双站起身,朝扫花吩咐道:“你领他们两个男客到前面客舍休息,锄花领她们姐妹去后面休息好了。”

扫花、锄花躬身领命,各自领着两人辞退。

花双双款步走入东厢,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精雅的起居室,摘花、葬花跟着她走入。

花双双娇慵的在中间一张花梨木坑上坐下,葬花立即送上一盏清茗,放到几上。

花双双回头道:“风四姑呢?来了没有?”

葬花恭声回道:“风姨今天下午就赶来了,正在外面候传。”

花双双道:“叫她进来。”

葬花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不多一会,扫花、锄花相继回来,接着葬花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走入。

中年女子看到花双双,立即趋上一步,单膝一屈,请安道:“婢子风四姑,叩见仙子。”

花双双一抬手,含笑道:“快起来吧,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见了面,还凭地多礼。”

风四姑站起身,陪笑道:“仙子是主,婢子是奴婢,礼不可废。”

花双双道:“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风四姑应了声“是”,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说道:“仙子召婢子来,不知要问什么?

花双双道:“你是百花帮的老人了,我听说花真真那贱人在十六年前,生过一个女孩,现在可在百花帮中?”

风四姑道:“这个婢子不大清楚。”

花双双脸色一沉,哼道:“你还替那贱人隐瞒,难道我不是你的主子?”

“仙子息怒。”

风四姑惶恐的道:“婢子怎敢欺瞒仙子?婢子……实在是不大清楚,因为……婢子一向嘴快,早就不见容于帮主,她宠信的都是她的人,婢子管理的只是些外务……”

花双双神色稍霁,问道:“你总听到一些?”

风四姑道:“早年听说那女婴寄养在山外,后来就没听说过,百花帮的弟子,都是人家的弃婴,也都托山外人家喂养,要四五岁才陆续领回来抚养,所以……婢女就弄不清楚了。”

风四姑忽然谄笑道:“有,有,婢子想起来了,婢子还是十多年前,那女婴面貌极像帮主,最奇怪的是胸口也有一颗朱痣,这还是她无意中才透露出来的。”

花双双笑了,笑得很阴、很毒,点点头道:“很好。”

她向扫花一招手道:“把东西拿来。”

扫花答应一声,双手送上一个锦囊。

花双双取过锦囊,拉开锦绳结的袋口,随手取出一把明珠,每颗都有樱桃大小,浑圆晶莹,这一把足有十来颗之多,她目光一抬,说道:“这十二颗明珠,光彩还不错,是我赏给你的。”

她把掌中明珠,放入锦囊之中,拉紧锦绳,随手递了过去。

风四姑贪婪的看了锦囊一眼,堆笑道:“仙子每年都有赏赐,这么贵重的珍珠,婢子如何敢收?”

“这算不了什么。”花双双淡淡的道:“以后我还有事要你办呢,只管拿着好了。”

风四姑道:“婢子是仙子的人,仙子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婢子敢不效命,仙子重赏,婢子那就叩赏了。”

双手接过锦囊,赶紧揣入怀里。

花双双道:“你到这里来,贱人不知道吧?”

风四姑陪笑道:“婢子现在是管外务,整天都在外面,帮主自然不会知道了。”

“好。”花双双道:“你可以回去了。”

风四姑千恩万谢的起身告辞。

花双双转过身,朝锄花道:“你去把艾红桃叫来,我有话问她。”

锄花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一会工夫领着艾红桃走入。

艾红桃急忙上前行礼道:“师伯召唤弟子。”

“嗯!”花双双两道眼神,只是盯在艾红桃的脸上打量,笑道:“你坐下来,师伯有话和你说。”

艾红桃逡巡道:“师伯有什么话,弟子站着说就好。”

花双双把她拉到身边一把椅子坐下,蔼然说道:“你师傅和师伯原是同胞姐妹,我们也不能算是外人,在师伯面前,不用这般拘谨。”

艾红桃有些受宠若惊,怯怯的应了声“是”。

花双双回头道:“你们都出去,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扫花等四人一齐躬身退出。

“艾红桃不知师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她平日是个毫无心机、天真娇憨的人,但这回止不住心头小鹿一阵乱跳。

花双双脸含笑容,亲切的问道:“红桃,你今年几岁了?”

艾红桃道:“弟子今年十六。”

“唔!”花双双轻唔一声,文道:“是五月里生的?”

艾红桃道:“是的。”

花双职又道:“你师傅对你可好?”

艾红桃道:“师傅她老人家待弟子如同慈母一般。”

花双双冷笑问道:“对其他的人,是不是很凶?”

艾红桃道:“她老人家对每一位师姐妹都很好,一视同仁,从没有偏心。”

花双双又“唔”了一声,从几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抬目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艾红桃道:“弟子听说过,百花帮弟子,都是各地弃婴,由本帮托山外人家抚养,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你说的只是一般百花帮的弟子。“花双双浅浅一笑,又道”但你应该例外?

艾红桃诧异的道:“弟子怎么会例外呢?”

花双双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世?”

花红杉随:“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笑道:“你的生身之母,就是你师傅。”

艾红桃惊异的道:“这不可能……”

花双双目光停在她脸上,说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是花真真的女儿了。”

“不,不会的。”艾红桃道:“那么师傅怎么从来没有和弟子说过呢?”

花双双狠毒的笑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脸告诉你么?再说百花帮帮主要嫁人也只能招赘,不能偷汉子呀!”

艾红桃惊颤的道:“师傅不是这种人,这……不会的。”

花双双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她在百花宫偷汉子养面首,还会和小丫头说么?”

她不待艾红桃开口,接着道:“好!那么我问你,你胸口可是有一粒朱痣?”

艾红桃胀红着脸,颤声道:“我……”

花双双道:“你过来给我看看。”

艾红桃羞急的道:“我……没……没……有……”

花双双冷笑一声,左手一探,一把把她拉到面前,说道:“我非看不可。”

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她胸口衣襟。

这一下艾红桃雪白的粉颈,隆起的酥胸,全都露了来,在浅凹的乳沟之间,果然有一颗鲜明的朱痣!

艾红桃又羞又急,双手掩胸,口中不觉惊叫出来!

“啪!”花双双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冷叱道:“小贱人,你叫什么?你还说没有,你还说不是花真真生的?”

艾红桃流泪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沉一笑道:“因为生身之母花真真胸口,也有一颗朱痣,现在你明白了么?”

话声甫落,举手击了两掌,喝道:“来人。”

扫花等四人都伺立在门外,闻声走入,躬身道:“婢子在。”

花双双一指艾红桃,说道:“把她押下去。”

锄花、摘花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押着艾红桃走了。

花双双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朝扫花招了招手。

扫花急步趋上,花双双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扫花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口口口

范子云和凌江涛被招待在宾舍里,那是相当精致的一幢雅舍。花树飘香,雕栏曲槛,十分幽静。两人眼看花双双盛情相待;似无恶意,心头数日来的戒意,不觉也放宽了下来。玫瑰花露,虽不醉人,却也有飘飘然的感觉,各自回到房中,就脱衣就寝。

三个晚上,都在车上打盹,自然没有睡好,这一躺下,自然就睡熟了,而且睡得很香。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范子云在睡梦中被人推醒。

通常一个练武的人,虽在沉睡之中,也极易警觉,今晚范子云实在太困倦了,有人进入他的房间,却会毫不察觉。

但这一有人推他,他立即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这人赫然是花双双四个侍女之首的扫花,一手持着一盏纱灯,俏立床前!

范子云急忙翻身坐起,望着她说道:“姑娘……”

扫花冷冷的道:“我是奉命来请你的,你快起来。”

看来她们主人花双双果然是个怪人,半夜三更,人家睡得好好的,却打发侍女把人叫起来!

范子云只得跨下床,披上长衫,一面问道:“姑娘可知仙子见召,有什么事么?”

扫花脸情冷漠,背转身子,说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范子云扣好衣衫,随手佩好长剑,说道:“姑娘请吧!”

扫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范子云随着她走出宾舍,穿行花丛,也不知绕了几进屋宇。

扫花走在前面,跨进一道门户,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她脚下忽然一停,转过身,从身边抽出一方黑布,说道:“这是扫花山庄的禁地,你必须蒙上眼睛, 才能进去。”

范子云笑了笑道:“贵庄既是有此规矩,在下自当遵照规矩行事,姑娘把黑布交给在下,自己缚上就是了。”

扫花冷冷的道:“不,要我给你缚上。”

范子云道:“好吧,那就有劳姑娘了,请给在下缚上好了。”

扫花把手中纱灯,挂在庭前柱上,一手拿着黑布,走近范子云的面前,她个子没范子云高,口中说道:“你蹲下来一点。”

范子云依言蹲下,扫花拿着黑布,往他眼上蒙好,再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她平日从未和男子接近过,这要在他脑后打结,两人身子就得靠的很近,她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这股气息,虽淡,虽轻,但闻到她鼻子里,就有强烈的感应,她心头不知怎的忽然紊乱起来,一阵心跳、手颤,全身热烘烘的,这个结就打不好,越打不好,心头就越乱。

范子云等了一会,问道:“姑娘打好了么?”

扫花幽幽的道:“还没有。”

她本来冰冷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多了!

范子云道:“要不要我帮你结?”

扫花轻颤道:“你……你不……不要……”

她终于把结打好了,心里却想多待一会,她发现靠着他身子,自己身上会有一股温意,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她飞红脸颊,暗暗啐了自己一声,依然装出冷漠的声音,说道:“好了。”

范子云站起身,说道:“在下缚了黑布,该如何走呢?”

扫花取下纱灯,一手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拉着你走。”

她拉住他的手,突似触了电一般,身躯不由得轻轻一颤。

—范子云道:“姑娘冷得在发抖?”

她的手确实在颤抖,他不知道她的心比手颤抖得更厉害。

扫花想把话声说得冷峭一点,但因心在颤抖,声音也冷峭不起来了,幽幽的道:“你这人……快走吧!”

她拉着他走上石阶,走入堂屋,又折入另一间屋宇。

扫花脚下一停,说道:“你站着莫动。”

范子云依言站停。但闻一阵辘辘之声,好像在推动什么重物,心中暗自奇道:“不知她在做什么?”

扫花道:“好了,你可以随我下去了。”又用手来拉。

范子云忍不住问道:“仙子见召,这是什么所在了?”

扫花答道:“你不用多问。”

牵着他走了几步,身后又响起一阵辘辘之声。

扫花叮嘱道:“这是石级,你走得小心些,别一个筋斗跌下去。”

范子云心下更是狐疑,依言缓步拾级而下,好在有扫花牵着手两行,倒也不困难。

这样走了十几级,扫花忽然停住了脚步。

范子云道:“姑娘,可是到了么?”

“还没有。”扫花口中答着,人已转过身来,低声道:“在这里说话,主人已经听不见了,你要记着,天底下只有禽兽,才会兄弟姊妹乱来。”

范子云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说什么?”

扫花幽幽的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但愿你能听得懂,能牢记在心里,这些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给主人听到了,我就是死罪,因为方才……方才我……觉得你是好人……”

范子云奇道:“这里好像是地下室,仙子要姑娘带我来此,究是什么事?”

扫花道:“主人要你来见一个人。”

范子云心头猛然一动,暗想:“花双双答应帮我找爹来的,莫非爹被她囚禁在这里不成?”心念这一动,急急问道:“这人是谁?”

扫花冷声道:“你见到了自会知道。”

范子云道:“那就快些走吧!”

扫花嗯了一声,伸手拉着他往下就走。

这些石级,少说也有三四十级之多,走完石级,扫花冷冷的道:“你站着别动。”

范子云弄不懂她一会声音说得幽幽的、柔柔的,一会又忽然变得生硬起来,心想:“花双双喜怒无常,她手下侍女,也跟着她变得如此喜怒无常。”

接着但听铁锁开启之声,扫花朝他背后推了一把,冷冷的道:“你可以进去了,有人等着你呢!”

范子云眼睛被蒙着黑布,冷不防被她这一推,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冲出去了四步之多。

但闻身后砰然一声,好似有人关上了铁门,接着又是下锁之声。

范子云道:“姑娘,已经到了么?”

扫花没有作声。

范子云又道:“在下可以把黑布取下来了吧?”

扫花依然没有作声。

范子云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刚才自己听到铁门关闭之声,莫非她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花双双行事,真是令人莫测高深,前半夜盛筵款待,住在精雅韵宾舍里,下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关到地室里来了!

他迅快撕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举目看去,但见眼前昏黑幽暗,果然是在地室之中!

莫非爹就被她幽禁在地室里?“

他急忙往里寻去,地室石壁上,点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如豆,里面屋角放有一床,床上坐得有人,只是背着身子,灯光太暗了,只看清一个人影而已!

他缓缓朝床前走去,现在逐渐走近,他发觉不对,侧身坐在木床上的,竟是一个女子!

一时脚下不禁停得一停,问道:“姑娘是谁?”

那姑娘忽然转过身来,吃惊的道:“你!会是范……少侠?”

声音又娇又柔,也充满了惊喜之情,原来竟是艾红桃!

这下自然是大出范子云意外之事,花双双要自己来见的一个人,竟会是艾红桃!

她怎会一个人被关在地窖里的呢?他一怔之后,立即说道:“艾姑娘,你……”

红桃自从被花双双撕开衣襟,说她是师傅“百花帮主”

的女儿,被押到地室中来。她虽然不清楚师伯和师傅为什么反目的,但两人势如冰炭,她总听说过。

因此她被师伯认为是师傅的女儿,又被幽禁到地室中来,不知师伯要如何处置自己?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双目哭得红红的,正在呼救无门的绝望之中,乍然见到了范子云!

他又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不然她也不会和大师姐赶到山严庙去救他了。她在这一刹那间,好似遇到了亲人,竟然忘记了自己被撕破的衣襟,也忘了范子云只是她才认识不久的朋友!她猛然扑将上去,投在他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 来。

范子云更想不到她竟会扑入自己怀里,但既然扑来了,他自然不能峻拒,他现在稍有人世的经验,登时想到她可能受到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他自然更不能把她推开,只好张开双臂,让她偎在自己怀里。

石室中虽然幽暗,他仍可以看到云鬓散乱,脸色惨白,尤其是满眶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有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甚是怜惜。

举手轻轻抚着她秀发,柔声道:“艾姑娘,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呢?快先坐下来,慢慢的说好了。”

艾红桃点点头,缓缓的离开他的怀里,这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被撕开的衣襟,袒露着酥胸!口中轻嗯一声,一张粉脸登时羞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急忙以手掩胸,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心头小鹿狂跳不止,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子云只当她惊吓过度,心下更是怜惜,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柔声道:“艾姑娘,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还有一位冷姑娘呢?“

艾红桃依然双手掩胸,背着身子,说道:“我不知梅姐姐是否也被关起来了,我是师伯叫我去问话的。”

范子云间道:“仙子问你什么话呢?”

艾红桃道:“她说我是师傅的女儿,还……还撕破了我的衣襟……”

范子云明白了,她被撕破了衣襟,才不肯转过身来,接着问道:“就这样把你关到这里来了。”

艾红桃点点头道:“是的。”

范子云道:“这位仙子和令师是同胞姐妹,她们之间,究竞有些什么怨仇呢?”

艾红桃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接着又幽幽的问道:“你呢?你怎么也会被她们关到这里来的?”

范子云道:“谁知道?仙子叫她侍女到宾舍里把我叫起来,说要我来看一个人,到了这里,扫花就把铁门关起来了,大概就是要在下来看姑娘的了。”

艾红桃身躯一颤,两手交叉把胸口掩得更紧,吃惊道:“师伯叫你来看我的,你……

你……”

范子云看她忽然畏缩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生奇怪,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冷,那就到床上休息一会,床上不是有棉被么?”

艾红桃象惊弓之鸟,一下站了起来,背着身道:“不,不,我……不要……”

范子云道:“姑娘这怕什么呢?”

艾红桃哭道:“师伯没安着好心,才要你来蹂躏我,羞辱我,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范子云这会听懂了,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姑娘想到哪里去了,在下是这种人么?”

艾红桃不由的转过身来,羞红着脸,脸上还挂着泪痕,喜遭:“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也许受到胁迫,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范子云看她双手一直交叉,掩着胸口,知她衣衫已被花双双撕破,这就从身上脱下长衫,替她披到身上,说道:“你先将就着,把在下的长衫穿起来吧!”

艾红桃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幽幽的道:“你真好。”转过身穿好长衫,男子的长衫,袖子、下摆,自然都太长了,她低头瞧瞧自己,舞着双袖,咭的笑道:“穿了你的衣衫,我好像做戏一样了。”

范子云看着她娇憨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说道:“艾姑娘,你一夜未睡,要不要憩一会?”

艾红桃娇红着脸,说道:“我不要,你困,你就憩一会好了。”

范子云道:“我可以坐在地上,运一会功就好,姑娘不用和我客气。”

艾红桃看看木床,赧然道:“我……”

范子云道:“姑娘应该知道,咱们身处危境,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精神,所以有休息的机会,就要把握机会,才有体力,好了,时间大概很晚了,在下要坐下来运功了。”

说罢,就在地上盘膝坐下。

艾红桃道:“你坐在地上,不会冷么?”

范子云道:“不会,在下从前跟家师练功,冬天寒夜,都要在山上大石头上坐到天亮呢!”

艾红桃掩着口,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真有点困倦。”

范子云道:“那你快些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也许有机会逃得出去,也不一定。”

艾红桃道:“真的!”

她果然和衣躺下,面向石壁,拉过薄被,盖在身上。

范子云也不再说话,缓缓阖上眼皮……

艾红桃轻轻转了个身,低声叫道:“我睡不熟,你也不用练功了,我们聊聊好么?”

说着翻身下床,轻悄的走到范子云身后。

范子云没有理她,依然闭目垂帘,坐着没动。

艾红桃心中暗暗好笑,他这样子真像是老和尚,她童心未泯,平日在百花帮中,和姐妹们闹着玩惯了,这就用手取过一绺秀发,在他耳朵里轻轻拨弄了几下。

范子云刚运起一口气,突觉耳孔奇痒难忍,只得把运起的真气,缓缓散开,急忙用手去挖耳朵。

—艾红桃咭的笑道:“看你还像老和尚入定,不理人不?”

范子云睁开眼来,看到艾红桃笑吟吟的站在边上,他情窦初开,望着艾红桃娇美欲滴的笑容,心头不禁一荡,急忙镇定了一下,说道:“姑娘快去睡吧,天大概快要亮了呢!”

艾红桃小鸟依人般傍着他身边坐下,娇声道:“人家睡不熟嘛,我要你陪我聊聊嘛!”

范子云道:“我们如果被关在这里,仙子不放我们出去的话,聊的时间多的是,晚上总该好好休息一会,明天才有精神。”

艾红桃道:“师伯如果不放我们出去,这里又没有白天黑夜,睡的时间多的是,你还怕没时间睡么?现在我睡不着,你如果坐着睡熟了,待会我要睡了,你又正好醒来,等你要睡,我又醒,我们不是永远没人说话了么?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聊。”

范子云道:“我们聊些什么呢?”

艾红桃用手托着粉腮,偏头望望范子云,说道:“范大哥,就谈你好了。”

范子云道:“在下有什么好谈的?”

“有!”艾红桃点着头,肯定的道:“你就说你小时候,做些什么,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范子云拗不过她,只好随便说道:“我小时住在乡下,我时常一个人到山上去玩,爬到树上去捉小鸟,松树上的松鼠,逃得最快,很不好捉,有一次,我看到一只松鼠躲进一个树穴里去,我伸进手去,抓住了一条尾巴,用力把它拉了出来,你当它是什么?那是一条花色斑烂的毒蛇……”

“啊!”艾红桃吃了一惊,不依的道:“我不喜欢蛇,你不要说这个,你说说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范子云道:“我爹出门已有十年了,家里只有家母一人了。”

艾红桃眨着眼,问道:“你没有兄弟姐妹?”

范子云道:“没有。”

艾红桃道:“那有多寂寞?嗯,你有没有和你很好很好的人?”

范子云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艾红桃轻“唉”了一声,道:“你怎么连这句话都听不懂?

我是说你有没有……很好、很好的……朋友……“范子云道:“丐帮有一位右长老,叫做伏虎丐连三省,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叫他老哥哥……”

艾红桃嗔道:“谁问你这些了?”

范子云道:“那你问什么?”

艾红桃两颊飞红,幽幽的说道:“人家是问你有没有女孩子和你很好的?”

范子云被她问得脸上一红,说道:“没有。”

“你骗人!”艾红桃披披嘴道:“那天在莫愁湖和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

范子云哦道:“那是黄山世家的万姑娘,在下和他兄妹二人一同到金陵来的,那天她哥哥没空,要我陪她逛莫愁湖的。”

艾红桃睁着双目,盯注在他脸上,问道:“你们是不是很要好?”

范子云道:“万姑娘叫我范大哥,我只当她妹子罢了!”

艾红桃道:“我也叫你范大哥,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妹子?”

范子云道:“只要你叫我大哥,我自然也把你当小妹看待了。”

“范大哥。”艾红桃星眸如水,仰着脸,叫了一声,接着道:“你也叫我妹子咯!”

万飞琼虽然也很娇、很美,但在娇和美之中,有着一股娇气,她没有,她在娇态之中,另有一股憨态,女孩子娇而且憨,必然很甜!

范子云心旌不禁一荡,低低的叫着她:“妹子。”

艾红桃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

范子云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他如何禁受得起这份诱惑,他心跳加速,把她搂在怀里,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吻着她的秀发。她没有动,他意犹未足,又想进一步去吻她的樱唇!

但在这同时,他想起了夏家堡的紫玉,他深爱着她,她端庄聪明,气质高雅,决不是丫头!

她是他第一个进入心扉的少女,不论中外古今,初恋的恋人,是最难忘怀的。他憬然惊觉,艾红桃对他有恩,她在患难之中让自己只能把她当作小妹。

他怜惜她,更应该爱护她,有情也只能止于兄妹之情,他不能欺负她,更不能欺暗室!

他心头突然明朗起来,轻轻的抚着她秀发,抚着她肩头,柔声道:“小妹,你倒说说看,现在我们已经认了兄妹,你心里觉得如何?”

艾红桃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嗯声道:“我很高兴,范大哥,你很好、很好……”

范子云道:“那你就该听大哥的话,快回到床上去,休息一会,也许天快亮了,明天也许仙子会释放我们。”

艾红桃依然把头埋在他怀里,摇得像货郎鼓一般,说道:“不会的,师伯绝不会放过我的。”

范子云道:“她如果不释放我们,我们更应该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才好想办法逃出去,好妹子,听大哥的,你去休息一会,我也要运功了。”

艾红桃缓缓直起身子,她脸上红馥馥的,眼神如水,望着他,低低的道:“好嘛。”

她无可奈何的缓缓站起,噘起小嘴,回到木床上躺下。

范子云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身上没盖棉被,不禁摇摇头,只好站起身走近床前,低头一看,她兰息轻匀,果然睡熟了,这就伸手拉过一条棉被,轻轻替他盖上。

然后回到原处,盘膝坐下,缓缓纳气,澄心静虑,做起功夫来。

灯光如豆,两人这一静止下来,石室中就更幽寂,更幽暗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铁锁开启之声,传了过来。

范子云一下惊醒,站起身来,艾红桃故作不闻,转了个身,侧身而卧。

只见铁门开处,走进来的是摘花,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提着食盒,面情冷漠,把食盒往一张木桌上一放,回头望望躺在木床上朝里睡的艾红桃,口中嘿然冷笑一声道:“你们可以吃早餐了。”

范子云道:“在下要见仙子,姑娘可否代我去禀报一声?”

摘花冷冷的道:“主人今天很忙,没工夫见你。”

范子云道:“仙子把在下和艾姑娘幽囚在地室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摘花道:“等你见到主人,自己去问她吧!”说完,转身欲走,忽然冷冷的看了范子云一眼,问道:“昨晚扫花姐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范子云道:“没有呀!”

“没有?”摘花冷笑一声道:“没和你说什么,她会被主人割去了舌头?”

范子云吃惊道:“什么,扫花姑娘被仙子割去了舌头,这为什么”

摘花恨声道:“都是你惹的祸!”

话声一落,转身自去,接着又关上了铁门。

范子云望着她关上铁门,口中轻“唉”一声道:“为了一句话,竟然连跟她多年的侍女,都下得了手,这人当真残忍得很!”

艾红桃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问道:“范大哥,那扫花究竟和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范子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句普通话罢了!”

艾红桃一双发亮的眸子,只是盯着他,追问道:“她一定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快告诉我。”

范子云道:“她说,天底下只有禽兽,才会兄弟姐妹乱来。”

“乱来?”艾红桃偏着头问道:“什么叫做乱来”

她虽然长了十六岁了,但平日在百花帮中,只有和姐妹们在一起,从未接触过男孩子,对男女之间的事,自是全然不知。

范子云小时候,由母亲督促教读,自然也似懂非懂,只是他最近在外面过了一段日子,见闻较多,这“乱来”二字,也仅是想到了一点,但这话如何向一个少女解释?因此摇摇头说:“我也弄不清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艾红桃道:“我想她这句话,一定有什么道理,否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师伯怎会怪罪于她,要割她的舌头呢?”

范子云道:“我看仙子生性偏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大概是怪扫花不该和我说话,所以一怒之下,才要割她的舌头了。”

艾红桃冷冷的道:“你好像很关心她。”

范子云道:“扫花姑娘为了和我说了句话,才受到酷刑,好好一个人,被割去了舌头,岂非终身残废了么?”

艾红桃道:“那你去替她报仇,也把师伯的舌头割下来好了。”

范子云一怔,望望她,笑道:“你怎么多心起来了?”

艾红桃道:“我才不多心呢,你要是喜欢她,等出去了,就跟师伯去说,把扫花讨过来,做我的大嫂,一世就不会有长舌妇了。”

她自己觉得说的很得意,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范子云含笑道:“你真有些顽皮,好了,我们可以吃早餐了。”

艾红桃像一朵红云,翩然飞到小方桌边上,伸手揭开盒盖,取出四碟小菜,一锅稀饭,一盘两个大馒头,和两付碗筷,然后把大食盒放到地上,取起饭碗,装好了两碗稀饭。

一张小方桌,居然摆得满满的。

范子云说了声:“多谢。”

艾红桃嫣然笑道:“小妹替大哥装饭,也要谢么?”

范子云道:“我们是礼义之邦,夫妻都要相敬如宾,兄妹自然也要客客气气的了。”

他说的虽是无心,但艾红桃听到“夫妻”二字,却不禁红上脸颊,心想:“这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自己和他两个人,这不是很像山下那些贫穷人家的夫妻么?”

一时虽觉羞涩,但心头甜甜的,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范子云早已在她对面的一张木凳上坐下,抬头一看,只见艾红桃站在桌边上,低垂着头,没有坐下来,这就催道:“你快坐下来吃了,稀饭凉了呢!”

艾红桃这才在他对面坐下,端起粥碗,低头喝着。

范子云拿起一个大馒头,递了过去,说道:“这两个馒头,是你的。”

艾红桃道:“我不要,我只要和一碗稀饭就够了,馒头都给你吧!”

范子云撕着馒头,慢慢吃着,一会工夫,把一个馒头吃了,意犹未尽,果然又拿起另一个馒头,又吃了半个,又喝了一碗稀饭,才算吃饱。

艾红桃望着他,嫣然一笑道:“还有半个,怎么不吃了呢?”

范子云笑道:“够了,这馒头很大,一个半已经把我撑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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