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敏闻言不由大惊,听口气似乎褚老庄主他们已经先到了。
另一个道:“听说他们来头可也不小,却是寻仇来的,你想大师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强,还加上几十个兄弟,不但没把人家截住,还吃了亏呢,后来不是五位监寺出来,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声“糟糕”!
只听先前一个又道:“咱们分派在后进真是倒楣,什么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里去,咱们还不知道出了事呢!”
两人渐走渐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关在石室里,这时还是救人要紧,当下身形骤然飘落,骈指如戟,业已点到两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个身上的僧袍,剥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随手带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俨然是个僧人模样。
赶紧一手提起和尚,踪身上了松林浓密的树桠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无痕迹,又飘身下树,把另一个穴道解开。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着边上的师弟,问道:“这是怎么会事?我头胀得发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声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带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听不是他师弟的声音,心知落在人家手里,但他练了多年把式,还妄想逞强,右腕猛的一翻,左掌业已切出。
他不动倒也罢了,这一用力,就吃了苦头,只觉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点动弹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黄豆般绽出。可又不敢哼出声来,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这条性命,准得报销,只如忍着痛苦苦求饶。
岳天敏冷笑一声,手上稍松,说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带路吧!”
和尚心知无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强,定要再吃苦头,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带路。
穿过月洞门,走上另一个院落的长廊,又曲曲折折的经过了好几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两两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紧拉着他,低头疾走,自然不会引人生疑。
不一会,绕出寺后,前面是一条幽径僻地,极目望去,似乎通到一个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声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皱着眉,低声答道:“石室就在山凹尽头,由四师兄战斗胜佛主持。”接着又道:“再过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内的人,格杀勿论,小侠发个慈悲,放了小僧罢!”
岳天敏冷笑一声,方要答话,猛见两条黑影,从山凹中疾驰而来。
一转眼,已擦身过去,身法极为矫捷!接着又有一条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闪而逝,比起前面两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这一霎那,自己依稀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青年人还不快走!”这口音极熟,猛一回头,四面那有人影?
当!当当!当当当当!山凹那边,突然响起钟声,连续不断。
同行的和尚浑身打颤,哀求着道:“这……这钟声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来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罢!”他话未说完,寺中人影闪动,已有十几条人影,持着戒刀禅杖,飞奔而来!
十几个人,已越来越近,在蒙蒙夜色中,为首的一个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问道:“山凹里出了什么乱子?”
岳天敏答道:“我们方才从后院出来,看到有三个人影,向山凹里奔去,我们还道是自己人呢!”
为首的和尚,哼了一声,一挥手,率着十几个人,疾奔过去。
岳天敏等他们去远,随手点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处,心想:“今晚打草惊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赶快出去,免生枝节。”
迅速脱下僧袍,一踪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听轻轻的尖风划空,数十点寒星,迎面袭到。
岳天敏“潜龙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转,左手发出一阵掌风,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着向林中冲入。
他身法迅疾,这一冲之势,早闪入松林深处。身后一阵骚动,隐隐听到惨叫呻吟之声,接着突然响起了一种凄厉刺耳的怪啸,声音极为难听,但似乎又合著长短节拍。
心想:“这也许他们发现自己之后,传出去的暗号。”果然隔不一会,另一个地方也隐隐传来怪啸之声。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阵急奔,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
猛见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铁交鸣,八个和尚,围着两个壮汉,激战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动,这两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连忙闪到附近一株大树之上,定睛一瞧。
这两个壮汉,一使判官笔,一使虬龙棒,招法纯熟,攻势凌厉。八个和尚,也无一弱手,但和这两个壮汉却差了一筹,虽然禅杖戒刀,漫天飞舞,还是步步后退。
使虬龙棒的猛然一声断喝,右手一棒,荡开禅杖,左手一棒,戮中左侧一个和尚心窝,惨叫声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笔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着”!判官笔“阴阳开泰”,两侧两个和尚,闷哼一声,负伤跳出。八个和尚,去了三个,余下来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无心观战,方想转身出去,又是两声惨叫,有两个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时间,骤然几声长啸,破空传来,才一落地,但听金铁大震,分明战场上有了变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过头去,但见在三个和尚和两个壮汉之间,多了三个黄衣老僧。
中间一个空着双手,左右两人,各拄着一支黑黝黝的禅杖,卓然而立。
“阿弥陀佛,两位檀樾,昨日大闹本寺,我们大雄寺看在你师傅份上,把你们留下,不过要让你们师傅自己前来领回罢了。不想你们刚被人救出,又连伤本寺弟子,员不想活着下山了么?”
为首的黄衣老僧正在发话。
使判官笔的冷笑着道:“你认为区区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两人吗?本来咱们乌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师弟三手罗刹杨巨,就是死在铁面头陀手上,我师傅为了两家和气,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问明曲直真相。不想铁面头陀依仗人多,盛气凌人,老一辈的更一味护犊,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来,当真还怕你们不成?”
判官笔倏然吐招,嗤嗤连声,一大蓬艳艳寒星,喷射而出,向三个黄衣老僧当头罩下。
那为首的黄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个监寺之苜,武功岂是等闲?
一看寒星光华,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连挥,卷起一阵劲风,把暗器向横里拂出。
无巧不巧这阵劲风卷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风骤雨般向岳天敏存身之处,激射过来。
岳天敏骤不及防,几乎全数中上,急忙双掌前推,使出一阵“太清罡气”,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饶是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还有高人,隐身树上,怎不一起下来?”语声未已,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已然袭到。
岳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迹已露,不想黄衣老僧不问情由,猛下杀手。
心中难免有气,身形陡然下扑,迎着他掌风,使出“霎龙九式”中的“神龙喷雾”,暗藏“太清罡气”,在半空中双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黄衣老僧后退了一步。
岳天敏已飘身落地,拱手道:“老师父请勿误会,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点门道,再接老僧一掌。”黄衣老僧面露狞笑,双掌疾拍而出!岳天敏话未说出,对方排山运掌,掌风业已撞到。
大雄寺门下弟子,是他杀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气,这时又不容他表明身份,两次骤下杀手,使他忍无可忍。
剑眉陡竖,星目露煞,双手顺着来势,向前一招,紧接着开气吐声,猛然推出。
黄衣老僧双掌击出,立时觉得不对。
只感自己击出那足以开碑的掌力,竟然难以用实,反被一股坚韧的力道,向前骤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两步。
那知身未站稳,陡觉一股无比的力道,连同自己击出的风掌,一起反震回来。
要想躲避都来不及,砰的弹出去两丈开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气翻腾,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向后栽倒,人已昏死过去。
岳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飞出去,不由十分惊愕。他那知“太清罡气”和“纵鹤擒龙”相互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议。
回头一瞧,这会工夫,两个壮汉,已和两个黄衣和尚动上了手,打得不可开交。原来使判官笔的暗器出手,判官笔同时递出。
站在右边的黄衣和尚,眼看师兄袍袖连挥,忙着对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禅杖横抡,两人就动起手来!
使判官笔的,对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拼一个是一个,手上判官笔,疾如雨点,又快又辣,招术奇诡,一味抢攻。
看上去功力虽然还不到登峰造极,也无不劲吐笔尖,呼呼有声。黄衣和尚一支禅杖,精纯无比,但一时也只打个平手。
边上使虬龙棒的,一见老大出手,那还沉得住气,他一声不啍,两只虬龙棒突如蛟龙出海,向左边一个黄衣和尚猛袭过去。
虬龙棒翻翻滚滚,紧打急攻,那黄衣和尚骤不及防,被他一轮狠攻,也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这两个壮汉的兵刃招法,都属于外门的刚猛一路,一招得手,着着急攻,霸道凌厉。
这种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时,但时间一长,内力消耗过甚,逐渐的就有点相形见绌。
对方两个黄衣和尚,功力原本高过壮汉,先前被他们抢了先机,兼之招法奇诡,一时摸不清路数,才打成平手。
这时一见对方后力不继,禅杖一紧,制机反攻,就逼得两个壮汉攻少守多,强弩成末。
对面山崖上,又长长短短的响起鬼哨之声。站在一旁的三个和尚,连同负伤的黄衣老僧,已经走得一个不见。
松林中也吹起那种怪声,彼此呼应,十分刺耳!岳天敏心中暗想:此时再不走,更待何时?
但回头一瞧,两个壮汉,虽在咬牙困斗,败象已露,决难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个人都离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决,身形骤起,喝声:“两位兄台不要慌张,在下来了。”右手呼呼劈出两掌,分袭两个和尚。
两个黄衣和尚,虽然略占上风,要想立时赢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笔动手的一个,已招招进逼,禅杖使得呼呼有声,他立意要把对面敌人,毁在杖下,替寺中门人复仇。
这时猛然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一股强猛劲风,已向自己后心袭到,心中一惊,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禅杖和掌风才一接触,便觉沉重无比,震得几乎把握不住,赶紧劲贯杖头,才勉强消解来劲。
要知对面的判官笔,也非弱手,觑定机会,那肯错过,判官笔迅捷出手,笔影乱晃,分取肩井、将台、玄机、章门四穴。
黄衣和尚,顾了后面,就顾不得前面,只好横掌当胸,准备硬挡一击。
谁知对方判官笔,竟然是个虚招,笔将及身,陡然下沉,只听机括连响,一大蓬寒星,猝然喷出,要想躲避,却因距离甚近,已是不及,数十支毒针,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时了账。
和虬龙棒对敌的和尚,一看形势不对,就双足点地,倒踪入林。
两个壮汉,强敌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却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笔的赶紧抱拳说道:“在下恽奇,这是兄弟恽异,适才蒙兄台仗义相助,感激不尽,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岳天敏也连忙答礼,一面笑道:“兄弟昆仑岳天敏,因探寻仇人来此……”
话未说完,那松林之中,突然怪啸大作,声音急促!
恽奇急道:“这是贼秃们鬼哨传声,可能调集高手,赶来围击,岳兄我们还是出了山再详谈罢!”
三人同时展开轻功,一口气翻了两座山峰,距离大雄寺已是甚远,瞩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见群山起伏,连绵不绝,三个人谁都不知出山路径。
这时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腾了一晚,经寒风一吹,也微有倦意。
恽异提议道:“这时昏黑得东西不辨,我们不如等日出之后,认明方向,再走不迟。”
恽奇和岳天敏自然同意,这就找了一处避风岩穴,坐下来养神。
东方逐渐黎明,云层里的朝霞,幻出无比的彩色,一轮红日,缓缓的从山谷中爬上来,又照耀到大地!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三个人同时睁开眼来。
恽异压低着声音道:“大约有八九个人。”
恽奇立起身来,怒道:“这批贼秃,地势比我们熟悉,今天要速战速决,才能离开此山。”
三人出了岩洞,突闻几声吆喝,八九个和尚,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为首一个身着青色僧袍,面如黄蜡,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来躲在这里,反正你们也莫想活着下山了,不如跟佛爷回去,听候发落,佛爷慈悲为怀,到时给你们个干脆就是。”
恽氏兄弟,对使一个眼色,两人左手同时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横里踪出,喝声:“死不完的贼秃,尝尝太爷们‘七返神砂’厉害!”
黄面和尚厉声答道:“七返神砂,果然乌蒙一宝,名闻江湖,但仗着歹毒暗器伤人,算是那一门好汉?是好的,过来和我黄面头陀战上三百回合。”
恽异也喝道:“和你们这批以多为胜的贼秃,讲什么江湖道义?”麂皮手套,向左边革囊中抓去。
岳天敏一听对方自称黄面头陀,赶紧叫道:“恽兄且慢!这黄面头陀,小弟有话问他。”
说着闪身出去,向黄面头陀拱手道:“在下岳天敏,有一事请教大师父,不知肯否见告?”
黄面头陀冷冷的道:“你先说出来听听。”
岳天敏道:“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宝刹?”
黄面头陀微有愠色,昂然的道:“他两人在怎样?不在又怎样?”
岳天敏剑眉一轩,怒道:“这两个贼子,与我岳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们算账。”
黄面头陀哈哈笑道:“你只要胜得了佛爷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岳天敏道:“大师父一言为定,请赐招罢!”
黄面头陀怒道:“你还没有撤出兵器。”
岳天敏悠然的道:“对付大师父,在下还用不着兵器。”
这句话可把黄面头陀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右手降魔杵“五丁开山”,右掌一翻“金龙探爪”,趁势劈出。
岳天敏右掌虚空一推,身形向左飘出,跟着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黄面头陀一掌,试试他的功力。
掌力接实,黄面头陀一条左臂,隐隐酸麻,心头大惊,降魔杵“怒海翻澜”,疾卷出去。
一霎时杵影纵横,尽是杀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凌厉,每到变招将出之际,都被对方连绵的掌势封住。
这正是岳天敏在昆仑下院同二师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剑法”时,所领悟脱化出来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随着敌人的拳掌兵刃,变化应用,制敌机先。
黄面头陀空有一身本领,却是施展不开,怒吼连声。两人缠斗了二三十招,岳天敏不愿多耗时间,乘隙进招,呼呼两掌,把黄面头陀逼退两步,陡的觑准降魔杵,伸手一招。
黄面头陀只觉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剧痛,竟然脱手飞出,落到了对方手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才知对面的文弱书生,却是身怀绝学。
岳天敏笑嘻嘻的接过降魔杵,道:“大师傅,承让承让,现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两人住处见告了罢!”
黄面头陀一张黄惨惨的脸上,更显得黄中透白,愤然的道:“不错!他们在两月前,确曾来过大雄寺,不过当时就被贫僧师傅驱逐下山,现已不在本寺了。”
岳天敏疑信参半,又道:“大师傅,此话当真?”
黄面头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信不信由你。”
岳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虚语,忙道:“承大师傅明承,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和恽氏兄弟,转身就走。
黄面头陀和七八个和尚,愣愣的看他们从容离去。
岳天敏等三人,加快脚步,才翻过一座山头,猛地里一声震撼山谷的长笑,破空飞来!
飕!飕!飕!黄影连闪,面前突然多了四个黄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视。
前面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红发,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脸横肉,生相极为狞恶。
这人一看面貌,就知是赤发尊老了。
他手持禅杖,态度狂妄的向三人问道:“连伤本寺弟子,和监院师父的,就是你们三个娃娃吗?”
声若夜枭,使人听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恽奇见到赤发尊者亲自追来,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发尊者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仅次于枯木和尚,凭自己兄弟这点功力,合手施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个照面。
和自己同行的岳天敏,看他出手武功虽然胜过自己,恐怕也难以为敌。何况赤发尊者身后,还站着三个黄衣僧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和恽异对敌的监院之一,功力甚深,看来今日这关真不易闯过。
心头略一打转,遂和兄弟恽异打个暗号,麂皮手套扬处,两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烟雾,霏霏蒙蒙,七彩缤纷,向赤发尊者迎头洒盖而下。
猝然发难,这股声势,也端的厉害!
赤发尊者桀桀怪笑,说道:“别人怕你们乌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面前,真是班门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飙起处,恽氏兄弟所发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发尊者正待就势追杀!
猛见一条人影当头飞堕,连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面前。赤发尊者心头一愕,向后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却是三人中的一个文弱少年,只见他双手一拱,含笑说道:“在下岳天敏,因追寻仇人,误闯宝山,不想引起贵寺师父误会,致失手伤人,心实不安,大师父望重武林,还请多多恕罪,让在下三人,下山去罢!”
赤发尊者看清来人,脸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说得轻松,今日你们还想下山去吗?”袍袖疾拂,一阵劲风,像惊涛骇浪般自袖底卷出!
恽奇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忙喊:“岳兄快退!这是赤发秃驴的‘铁袖神功’。”语声未歇,蓬然一声闷响。
这种内家真力的拼斗,丝毫取巧不得,岳天敏硬接对方一招“铁袖神功”,立觉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出半步。
赤发尊者上身晃动,差点立脚不住,心头微震,杀心陡起,随着一阵桀桀怪笑,禅杖骤然出手,“力劈五岳”,迎头就打!
岳天敏退了半步,早有准备,龙形剑呛啷出匣,划起半圈青虹,“物换星移”,轻轻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来势,化解无形。
赤发尊者心中有数,对方这个文弱少年,内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时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又是一声怪啸,杖招倏变,刹那间,数丈方圆,只听杖风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镇山之宝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岳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临危不乱,左诀右剑,太清剑法业已展开,龙形剑一掣一挥之间,身前漩起了一团青紫光圈。
任你禅杖急若骤雨,但始终被一层蒙蒙剑气,挡在五尺开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阵工夫,双方就拼搏了五十三个回合。
赤发尊者武学实在是炉火纯青,高深莫测,一支禅杖直如怪蟒缠身,恶蛟逆水,挟着点点杖影,尽向青蒙蒙的光圈中猛击,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势实是吓人。
赤发尊者满拟自己伏魔杖法展开,对方决难支持,那知连演绝招,依然莫想伤他分毫,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大意。
细察对方剑招,只觉精微绝伦,极难找出半点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华递到之处,虽然离身还有数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头一凛,心想这种高深的剑法,自己数十年江湖,尚属仅见!
猛听一声清啸,声若龙吟,对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涨,霎那间漫天紫罡,金星流动。
只觉剑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围而来,顿时把自己裹在这一片耀眼夺目的奇幻剑势之中。
赤发尊者,何许人也?他那会被这穜幻觉所迷困,只不过感觉到对方出手,迅捷得几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罢了。
这倒也还可以勉强应付,最难的就是对方每一剑后面,都是接连三招,绵绵无穷,变化莫测!根本就没有使人缓气还手的机会。
自知长此下去,决难久持,不若乘机冲出剑幕,再作打算。他赤发散乱,黄牙暗咬,忽的大喝一声,呼呼劈出两杖。
这两杖走他数十年修为内家功力所聚,威势自非寻常,太清剑法虽然玄机变化,奇奥莫测,也难挡得住这股强猛的冲撞,青紫光幕,立即被荡开了一个空隙。
赤发尊者身随杖起,双足一点像流星般疾冲而出,人已到了三丈开外。那知岳天敏连演太清剑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发尊者冲出剑幕。他两人本来都是全力相搏,这一骤然失去对手,余劲未歇,那里还收得住招?
龙形剑化作一道青紫光华,脱手飞出,直向赤发尊者身后,电射而去,丝丝生风,寒芒四吐!
赤发尊者脚跟还未落地,风生脑后,回头一瞧,直吓得心胆俱裂,敢情这少年还会飞剑。
急忙之中,举起禅杖,向后掷出,这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平日尊严,“懒驴打滚”,人从横里连翻带滚,又滚出去了两丈来远。
只听身后“喀嚓”一声,粗逾鹅卵的精钢禅杖,立被截作两段。赤发尊者尘土满脸,狼狈的站起身来,回头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处,那支青虹吞吐的宝剑,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没有事情一样。
惊魂甫定,反疑心适才惊恐过度,但相随自己数十年的禅杖,明明已拦腰切断,静静的躺在地上。
这时四野反显得非常沉寂,突然从宁静中响起了一个苍劲冷峭的声音:“小施主竟能飞剑伤人,这手绝艺,老衲还只是耳闻,不知师承宗派,可肯见告?”
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铿锵,震慑人心!岳天敏依声望去,那五丈开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又瘦又小,身穿古铜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风而立。
那枯干得像骷髅似的脸上,须眉虬结,看不清口鼻,祗露出两个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直似两把利剑,威棱逼人。
不由机伶伶的打个寒战,心想如果在晚间遇上,不当他僵尸才怪!
当下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乃是昆仑门下,老师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辈了?”
枯木和尚一无表情,冷冷的道:“昆仑还有小施主这样高手,真是难得!”
话到这里,扫了恽氏兄弟一眼,声音突转严厉,接着又道:“大雄禅寺,二百年来,还没人敢上山生事,当初有几个自命不凡的闯了上来,也从无一人能活着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怀绝学,才敢闯上太行山来,老衲也不过份留难,只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让你们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请并肩子上罢!”
岳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说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虽然厉害,自问接他三招,也许还可承当。
但恽氏兄弟,功力较差,不如要他们先下山去,免得碍了自己手脚。
当下剑眉一轩,慨然说道:“老师父既然要向在下赐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着回头就向恽奇兄弟打个眼色,朗声说道:“这里由小弟奉陪老师父三招,两位恽兄就请先下山罢。”
恽氏兄弟一看岳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独当枯木和尚三招,却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动,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顾义气,临危先走之理?
正想开口,猛听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小鬼头,还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坏事了,这里有我老人家担待。”
恽奇回头一望,那有半点人影?可是耳边明明有人说话?
正在迟疑,眼看岳天敏面露焦急,又道:“两位恽兄,尽管先行。”
说着连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头,还不快走!”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有点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厉声喝道:“既然岳小施主要单独留下,你们两个娃娃,就去罢!”
恽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着自己,反而碍手,也就一拉恽异,向岳天敏拱手道:“既然岳兄吩咐,小弟两人先行一步。”说着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无人再敢拦击。枯木和尚等两人去后,望岳天敏一眼,连连了点头,温和的道:“小施主这份义气,这种胆量,老衲不胜钦佩,你可准备了!”
说着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只肉内陷,枯干得像鸟爪般的手掌,向前轻轻一推!
这一掌显然只用了五成力道。
岳天敏那敢丝毫大意,脚踏丁字步,凝神蓄气,劲运右臂,跟着掌心微吐,“太清罡气”和“纵鹤擒龙”两种功夫,同时并施。
掌风相接,只觉一股无形的潜力,软如绵絮,向自己反弹过来。顿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动,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这种情形,也着实心惊,凭自己数十年浸淫的绵掌,虽然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无几。
对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只用单掌硬接,只不过退出一步,这份功力,已属罕见,难怪他夸下海口,一人承当。
此人身怀绝学,再过二十年,江湖上怕无人能敌?
老和尚杀心陡起,阴侧恻的一声干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两只枯干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渐渐由灰转黑,手指微屈,掌心内凹,向前缓吐!
这一次的掌力,迥异先前,只见从内凹的掌心,似乎隐隐的飞出一缕深灰色的轻烟,随着就有一股无比的潜力,像惊涛骇浪,汹涌而出。
最奇的这掌风,竟然在半空中自动旋转,发出呼啸,中间还尖杂着丝丝异声。
岳天敏不敢分神,暗暗运集全身功力,蓄势以待,见枯木挥掌之际,也双掌平胸推出。
两股潜力,悬空一按。岳天敏立时觉出不对!那股呼啸而来的旋力,重逾千钧,自己的“太清罡气”在前面把来势挡住,但因正面挡了一下,那旋转的压力,猛的从两边分开,由左右向后卷过来。
呼啸和丝丝之声,突然大盛。岳天敏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掌法?
心念才动,立郋使田“云龙九式”中的“神龙迥翔”,身形向后平飞出去三丈来远。
这本世电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动作,间不容发,岳天敏纵然见机得快,已经迟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扫着了些,只觉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尸之气,令人作呕,全身陡然打了一个寒噤。
双脚才一落地,猛听耳边有人说了声:“年轻人,还不快走!”
声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骤起。
“我当是谁?老酒鬼你也来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秃驴,失陪!失陪!”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摇曳长空,自己两脚,虚飘飘的足不沾地,掣电御风,向前疾驰。
眼看山冈起伏,像流水般滑过,两耳呼呼有声,这种“蹑空虚步”的功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大约过了一刻多时辰,脚下已逐渐缓慢下来。岳天敏回头一瞧,那拉着自己急奔的是个酒气醺醺的矮小老头,看他腰系酒葫芦,手执旱烟管,不是自己初出门时,在船上戏弄船老大的脏老头是谁?
据二师兄说:他老人家和自己师傅同辈,是目前江湖上硕果仅存的有数高手,大家因他游戏风尘,不拘形迹,亦庄亦谐,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岳天敏正在沉思。
“年轻人,到地头啦!你在想什么鬼心思?难道要我老人家拖着你跑一辈子?一个晚上没酒喝了,我早已骨软筋酥,全身使不上劲,那里还跑得动?”醉仙翁一面说话,左手向前一摔。
岳天敏冷不防一个踉跄,向前冲出了两三步,才算站住。赶紧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说道:“晚辈幸蒙老前辈……”
醉仙翁旱烟管向空乱挥,勃然怒道:“老前辈,老前辈,你干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这样子,不要折煞我吗?”
岳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发起怒来,一时跪在那里发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气,朝着岳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着不肯起来,想是要拜死我,现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没有酒喝,正没有好气,你还来逼死我?”
岳天敏这才想起他平生最讨厌人家磕头跪拜,自己一时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气。
慌忙站起身来,陪笑说道:“老前辈……你老人家酒喝完了,这里离小镇不远,晚辈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听,忽然转怒为喜道:“你早说请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会生这末大气,这阵子岂不白耽误了时间,快走!过足了瘾,我老人还有话问你呢!”
岳天敏见他转怒为喜得这么快,心中暗暗好笑,这老人家脾气恁地古怪,那知他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经跑出老远。
岳天敏不敢担搁,连忙跟了下去,才转出山腰,醉仙翁已经跑得不知去向。
却见山脚一块平地上,刀影翻腾,金铁交击,有四个人正在捉对厮杀,旁边还站着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战场。
不由加紧脚步,向前奔去。那旁观的一老三少,一见山有人下来,早就注了意,这时大家距离渐近,其中两个青年,飞也似的迎了上来,口中叫道:“原来岳兄你也来了?”
岳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两人,不由喜道:“小弟正为追寻你们来的,不想反赶到前面来了。”
战场中突然有两个人跳出圈子,也齐声叫道:“岳兄,你果然下山来了!”说着直奔过来,却是恽氏兄弟。
岳天敏见在这里碰上褶老庄主,心中大喜,一面介绍恽氏兄弟,和大家见面。
褚老庄主也替两个壮汉向岳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恽氏兄弟动手的两人,一叫神弹子范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绳武,乃是黑龙帮的两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欢,各自说了许多仰慕和道歉的话。
原来褚老庄主一行,由石臼湖出发,又在开封分局子里多耽搁了两天,才上山来,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脚,却巧看到山上有人下来,二郎神就上前问路。
那下山来的正是恽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见有人问起大雄寺,自然没有好言对付,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闲言表过。
褚老庄主问起岳天敏怎地也来了太行山?
岳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一面指着恽氏兄弟笑道:“小侄和两位恽兄,今天如果没有高人相救,差点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恽奇接口问道:“对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铁门突然打开,当时有一个苍老声音叫我们快走,今天枯木秃驴一出场,那个苍老声音,又连催我们尽速下山,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谁?”
岳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面相候,我们赶快下山,迟了他老人家会不高兴呢!”
家凤姑娘忍不住问道:“岳大哥,你说高人,到底是谁呀?”
岳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庄主闻言不由十分惊讶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现在那里?”
岳天敏笑道:“他这时大概已在小镇的酒楼里了,是小侄请他喝酒去的。”
褚老庄主忙道:“岳老弟,你赶快先走,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气,会等得不耐烦。”说着连连催促,岳天敏知他所说是实,也就不再客气。
一阵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镇。好在这个小镇只有一家酒店,设在路边。
岳天敏才一进去,便听醉仙翁的声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没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来了么?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个人来,身形一闪,很快的奔了过来,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岳天敏的手腕,紧紧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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