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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女蛇与羽衣客

九五:孚于嘉,吉。

——周易·随第十七

解:人之信守在于善,则吉。

徐玉郎受到了重创。

天雷掌和地煞阴风掌从左右手进入徐玉郎体内,将交会于五脏之首——心脏。那时他的心将遭电击而焦化。

徐玉郎已经运不起功来了。

“东洋魔”樱内明一趁机偷袭,锁了他太阳、哑门、风池、人迎等六大要穴。

当他有内气护体时,周身除了曲骨穴,其他是外力难以入侵的金刚之体。只有当破了气眼,加上青衫道人和黄衫道人的合力打击,“东洋魔”樱内明一才能偷这个机。

徐玉郎生命濒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两颗流星似从天外飞来,星飞电光直射青衫道人和黄衫道人的肩背。

青衫道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痛呼:“何人暗算你道爷?”

黄衫道人同样受击,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拔出暗器道:“有种的站到光天化日之下来!”

无人答腔。

不管怎么说,徐玉郎是从死神手中暂时逃了出来。

他跌扑在地。

然而,“东洋魔”樱内明一看出他功力已失,捷步上前,将倭刀尖指住了徐玉郎的咽喉。“长白雪貂”朴虎的倭刀则指住了徐玉郎的心窝。只要稍一用力,即可穿心、穿喉。

徐玉郎依然在死神的掌心。

黄衫道人将暗器上的血一抹,看清了那小不盈寸的暗器,不过是一块古钱币。那是一种刀币,还没等看清上面的字,那古钱币竟然会从手上飞起。不光如此,青衫道人觉得中暗器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嵌在肉中的暗器竟也被平空拔走。

以气吸物,对手的功力高得简直惊人。

“无影鹄雪无垠!”青衫道人喊破了暗器名家的名头。

“金风蝉冷若冰!”黄衫道人也识破了名头。

二人一时大惧。

徐玉郎听二人这样喊,不知怎的来了灵感,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师兄救救解晶儿!”

徐玉郎心情十分悲痛也十分沉重。要不是马莹儿撕去了伪装,他还是蒙在鼓里。竟跟一条阴险毒辣的美人蛇卿卿我我。

其实,这哪能怪他呢!

几次相见都是黄昏或晚上,加上男女有别,不能过近相识。

马莹儿又与解晶儿长得很相近,脸盘、身形都有相似之处。特别是对解晶儿的刻意模仿几可乱真。此外,她有银河剑,更使徐玉郎深信不疑。

马莹儿正是利用徐玉郎的诚实,以售其奸。

徐玉郎确也疏忽了。本来已有了许多蛛丝马迹:

——性格的变化。解晶儿是沉默寡言的,这一个却比较开朗。这就是疑点。

——对解晶儿是不能提师父宋远阳的,这一个却无所谓。

这都没有引起他足够的警觉。

恋爱中的男女,嗅觉会变得单一,那就是情人的气味最香。

恋爱中的男女感觉会变得偏颇,那就是对情人的一切显得敏感,其他则变得淡漠。

灾祸就因淡漠而起。

直到美女蛇伸出了长长的毒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光轻信了美女蛇毒害了自己,而且真的解晶儿是否已被马莹儿所害,他竟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解晶儿还在不在人间。

唯一的办法是恳求没有见过面的、红蝴蝶说起过的师兄帮帮忙。

请“金风蝉”冷若冰和“无影鹄”雪无垠去搭救她。

徐玉郎仍在死神掌心。

“无影鹄”雪无垠和“金风蝉”冷若冰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手偷袭使徐玉郎从青衫道人和黄衫道人的魔爪下暂时脱身。但是更多的健士围了上来。

除了“长白雪貂”朴虎和“东洋魔”樱内明一外,还有汉王府的高手鬼力脱脱和恰力也。这些高手组成了一个密密人圈,枪林刀篱,扎得密不透风。要想从这刀丛剑树中往外抢救徐玉郎,简直比登天还难。

“无影鹄”雪无垠和“金风蝉”冷若冰并不现形,只是用暗器偷袭围中高手。

“无影鹄”雪无垠高喊:“谁敢伤徐玉郎一根毫毛,定教尔等鸡犬不留!”

“啪啪啪!”三只金风蝉袭到,顿时有三个健士的眉心像开了一朵花,鲜血暴绽。

那些健士也不示弱,分二播,一播护上,一播护下,把兵器舞得像风轮儿,箭弩难入。

罗克大声道:“金风蝉,你若再放暗器伤人,我就立毙徐玉郎,咱们同归于尽!”

罗克说到做到,“东洋魔”樱内明一的倭刀重新横在了徐玉郎的脖子上。

“刀下留人……”

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声和清脆的马蹄声。在冥冥的夜色中,这蹄声、喊声传得分外远,估计那人还在半里地外。

“汉王钧旨,刀下留人。”信使策马赶到,一边喝令,一边滚鞍下马。跑到罗克跟前,道:“军师,汉王爷随后就到!”

“汉王爷亲临?”

“对!他要小的先传谕旨。”

话声甫落,只见从红桔村方向射来一队火光。

除了看守徐玉郎的几个高手外。其余人等“哗啦”一声闪开,成雁翅排好,等马队近前,一齐跪倒,口称“恭请王爷圣安!”

果然是汉王亲临。罗克于是摆手示意,立即放开徐玉郎。

“无影鹄”雪无垠和“金风蝉”冷若冰见局面缓和,徐玉郎无了性命之忧,更不再现形。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咄咄逼人的杀气已经开始消退。

汉王走到徐玉郎跟前,对他说:“孤王一步来迟,让大侠吃苦了。”

罗克等人转得也快,“我等多有冒犯,望多多原谅……”说是这么说,可他不敢上前替徐玉郎解开被封锁的全部穴道,只是解了哑穴,使他能够讲话。

徐玉郎撑起身子,冷冷地笑道:“猫戏老鼠,戏弄够了不是?”

汉王朱高煦道:“不!不!孤王向来是重情谊的,先前,谁也不知道你的真正来历。只知是徐野驴的养子,是“钻天虻”楚长福从金鞭溪向天志那里得到了你的准确消息,飞鸽传书,才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世。为此,孤王赶来,迎请你回宫。”

“笑话!刚才还是刀下死囚,转眼成了皇家亲人。既如此,为何还要追杀我?”

汉王朱高煦笑笑说:“消息甚为机密,他们一概不知。依然都是先前的成见。你保皇太子北上进京,一路与他们纠缠,颇生意气,为此要与你一块雌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好了,请你随我回乐安州,我将把真情全告诉你。”

“有话为何不当着大家面说,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傻话!家中事,家中知,岂可说与路人知!”

汉王朱高煦虽然奸雄,大奸若憨,并不产生恶感,处处流露舐犊之情。

军师罗克却十分紧张,因为“金风蝉”冷若冰和“无影鹄”雪无垠就在四周,时时在窥测着这一切。很难说不会向汉王下手,虽然汉王本身武功极高,如果防备不周,发生意外,那同样是死罪。他在暗中布置人马,摆成里外三圈,火光烛天,如同白日,防备十分严密。

徐玉郎道:“我可以告诉你,家中事,家中知,现在我要的是自由。”

汉王朱高煦道:“要自由不难,你必须答应我回宫。”

“回宫?你不知我是要报仇的吗?”

“你要报什么仇?”

“徐家就让你白杀了吗?几十口子的血就白流了吗?”

“傻孩子!你还以为你是徐野驴的儿子嘛?你是孤王我失散多年的儿子。”

汉王朱高煦这话出口,对徐玉郎来说,虽然关于自己的身世有许多不解之谜,但他并不像牛震寰那样震心动魄。因为他坚信汉王十恶难赦,是什么样的谎言都编得出的。

“徐野驴当年追随皇太子与为父作对,欲置为父于死地,处死他是罪有应得。你怎么能帮这样的人向你生父寻仇呢!”

徐玉郎笑笑道:“你占便宜够多了,看在你胡子一大把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我只问你一句,锁着别人的要穴套近乎,算什么至亲骨肉?”

“此话有理!”汉王朱高煦上前骈指疾点,解了徐玉郎身上五大要穴。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挪开,一个大鹏似的羽衣客,拍击着巨大的翅羽,落地双脚只一点,复又弹起,攫起徐玉郎,随即又掠上了山坡。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羽翼再扇,徐玉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边又有人惊叫,人马杂乱中假解晶儿也不知了去向。

瑶珠像一贴膏药一样紧紧地粘住了牛震寰,几乎形影不离。

牛震寰被瑶珠管了起来,因为汉王朱高煦命令瑶珠照管他的起居和饮食。

瑶珠似乎很通情达理,每做一件事情都拉着蒲明燕。

不知是谁在御花园里养了一群羊,其中一只母羊吊着一只又大又长的布袋奶子,两只小羊羔前蹄跪在地上,一边仰着头拱着那两个圆满饱绽的奶头在吮吸,一边还咩咩地叫着,似乎是在呼唤着母亲。深宫中能够见到这种跪乳现象,实是十分难得的事。

瑶珠道:“这个是物谜!”

蒲明燕道:“什么物谜?”

瑶珠笑笑道:“你们看那不是‘跪乳之恩’四个字吗?”

蒲明燕拍手笑道:“郎君,你看对也不对?”

牛震寰笑笑顾自练他自己的气。

瑶珠道:“郎君,老羊要把小羊喂大也真不容易,想来人也是如此,如果没有父母,他便不能平安成长,生命就可能夭折。”

“我们人生也是如此!”蒲明燕也这么说。不知是瑶珠教的还是她自己琢磨的。

“是啊,生灵万物乃至人,无不由精血化成,阳精化为骨血,婴儿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种子落在沃土里固然能长成大树,没有阳精的种子,便没有新的生命……”

两个女人在高谈阔论,然而无一不是说给牛震寰听的。

这些日子,瑶珠几乎成了教师爷,从卧冰求鱼,到老莱子娱亲,到孔融让梨,亲子之情,父母之恩,孝悌之道,化成了许许多多故事。

瑶珠是汉王赏赐给牛震寰的,瑶珠从小在宫中长大,十五开始勤王,承御汉王已经多年,人又机灵,风月场中事自然十分精到。

明时宫中侈靡淫乱之风一直影响到民间。皇家虽然还是提倡贞节,但民间已无向往烈女之风。况且皇家从来只是教化子民,不律自身。只要需要,父可烝子妇,姬妾也可下嫁。

瑶珠就是作为赏赐物给牛震寰的。

汉王朱高煦十分赏识瑶珠,要她来完成潜移默化的教养任务。要使牛震寰彻底归心,最有效的就是让他进一步明确骨肉至亲的道理。

瑶珠晚间陪寝,日夜陪行,蒲明燕自然逊色多了。好在瑶珠负有使命,她要利用蒲明燕的单纯,来作一唱一和的游戏,因此并不是鸠独占巢。

两情缱绻,古时大都无师自通,而瑶珠略透一二,便使蒲明燕大受其益。

牛震寰得着了这一对璧人,左拥右抱,夜夜欢娱,阿斗也就乐不思蜀了,渐渐地已经忘记了牛氏的家仇。

他已经十分明确地告诉自己,那是人家家里的事,不能因他人家事去向自己生父寻仇。渐渐地他居然也接受了汉王朱高煦给他起的名字——朱瞻西。

瑶珠对他解释道:“汉王爷要你时时想着西方,想着母亲龙骊珠。”

汉王府。

建筑宏伟的寝宫里,绣楹文窗,丝幔高挂,软玉流苏低垂,一式宫灯,十分奢华。

中间一张龙床上,汉王朱高煦正趺坐着运功调息,他虽然年已五秩,仍是铜筋铁骨之身,仍有拔山扛鼎之神力。

他一生尚武,练功从未间断过,所以身强骨硬。时虽已秋末,寒气已经袭人,他却练得脱剩了白绫小褂,浑身上下白气蒸腾。手臂挥舞,室内陡生凌厉罡风一般,令帐幔飞舞。

钱巽肃立在龙床一侧,静待着汉王练功结束,以向他禀奏公务。

好不容易等汉王朱高煦歇下来,宫女捧过净盆让汉王净手、抹汗。

汉王朱高煦睨了钱巽一眼道:“各地情况如何?”

钱巽奏报道:“王爷,各地可以提调的军马和高手不容过于乐观。”

“嗯!为何?”

“新君登基,采取安抚政策,盗贼归附求招安者居多。”

“瞻基小儿,给我釜底抽薪!”

“不过北方主要的朋友还没有倒戈,其中河朔八杰、雁门四骏、五台山大悯法师所带五百僧兵,以及燕山三怪都起誓听从王爷您的调遣。”

“南方呢?”

“南方各路没有大的变化,交趾黎利作乱,朝廷派成山侯王通前去征剿……”

“喔!瞻基小儿怎么样?”

“当然忧心如焚。”

“如果再多添几把火呢?”

“王爷的意思是……”

“四处冒火,八方冒烟!”

“高见!”

“还要你辛苦一趟,到太原去找黄庵,宣化去找周臧,让他们尽快点起火来。”

“是!臣即刻行动!”

“太湖水盗和莫干三邪呢?”

“都是我们的人。”

“好的,也要派人去联络!”

“是!王爷,洞庭湖方面报告,司马端龙的洞庭帮已经伤了元气。”

汉王朱高煦叹道:“这个徐玉郎,都不是他的对手?护天大法……”汉王朱高煦似有万千感慨。

“功夫远超过瞻西!”

汉王朱高煦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没有一个绝顶高手可以盖得住瞻西,已是孤王心头的忧思,如今……”

“如今,臣以为该是可贺可喜……”

汉王朱高煦收到了洞庭方向“钻天虻”楚长福的密报以后,他已经知道徐玉郎是何许人了,原先他之所以派人去密裁徐玉郎,是不想使更多的人知道牛震寰的身世,又想减少一个复仇者的威胁。

当“钻天虻”楚长福报告说,徐玉郎有“护天大法”的奇功能驱云逐月时,他不由不受到震动。他听说过“护天大法”这种天下少有的奇功,只有前朝高人接近过这种境界。在此之前他也仅是听说,并未目睹。他思量瞻西虽然武功高强,怕无极天罡掌也不一定是护天大法的对手。何况为了收拢他,滥以淫诱之,色是伐性之斧,刮骨钢刀,瞻西这样持续下去,根本不可能是徐玉郎的对手。所以他要改变处理办法,他不能树敌,尤其不能树强敌。钱巽外出联络的情况也进一步坚定了他的想法,务必将徐玉郎搞到手,使他为己所用。

他亲自率领府内高手南下,派东洋魔樱内明一等人去截杀,派琪珠卧底,破了他的气眼,一举擒住他。擒之再纵之,他要学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想办法以德服之。

他认为有了收拢牛震寰的经验,就不难收拢徐玉郎。

虽然这是一着险棋,但他充满了自信,他要使徐玉郎确立与牛震寰一样的信念,羊羔尚有跪乳之恩,乌鸦尚有反哺之意,何况是人呢!

他连名字也已经给他起好了,叫瞻南。瞻南之意在于徐玉郎是在南方长大。他要让瞻西去告诉瞻南。使他知道自己生母是谁,生母何在,让他将仇恨的种子,重新植进徐玉郎的心田。

然而,要让徐玉郎确立这样一个新观念,把徐野驴一家视作仇人,而不再视作恩人是十分艰难的。

只有谎言才能掩盖这一切。

而谎言要编得十分圆满,不露破绽又是那样的不容易。

世上的知情人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

“钻天虻”楚长福已经被他派出的高手剿灭。

而这位高手正是六亲不认,也六亲不沾的鬼力脱脱。

惟一还存在于世的知情人恐怕就是“紫面神鹰”韩德了。为此,他一直处心积虑想除掉他。然而,“紫面神鹰”韩德伴在君侧,对于乐安府去的人又戒心重重,根本不可能到皇城里去下手。为此,这块心病压得他锁眉不展。

钱巽不愧是汉王朱高煦肚子里的虫子,汉王愁什么,他竟一清二楚。“王爷,臣看王爷近些日子愁锁眉梢,莫不是为……”

“为什么?”汉王朱高煦把眼一瞪,他忌惮人提起牛震寰和徐玉郎。

“为……”钱巽没有说下去,他只作了个手势,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今后说话要留神!”

“是!”

“又有什么诡计?”

“王爷担心的是什么?是‘紫面神鹰’韩德,是不是?”

“唔!”

“很快就要过年了,过了年便是上元。瞻西殿下虽然回到了您的身边,‘紫面神鹰’韩德毕竟也是他的养舅父,应该派他去京城探访……”

钱巽阴阴地笑着附在汉王朱高煦耳朵边说出了一条计策。

汉王朱高煦连连称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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