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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黄河波诡

“利涉大川”,应乎天也。

——周易·大蓄第二十六

解:因其人能适应天道,即遵循自然规律,以渡大川,非冒险妄行也。

都指挥使靳荣接到皇太子即将驾到的邸报,邸报称:皇太子带兵一千五百人,准备渡河北上,望准备好渡船舣舟。

都指挥使司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虽隶属于京师五军都督府。与山东承宣布政司的左参政、山东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是同僚,所以,都指挥使靳荣将皇太子即将到达的消息转报给了他们。同时,派都指挥佥事王俊风前往泺口视察官船,调集舣舟。

王俊风离了都指挥使司衙门,先着副千户史通带人赶往泺口,而自己则骑马偷偷赶往五龙潭。

五龙潭在西护城河外侧,这里是名泉汇合之处,古温泉、贤清泉、西蜜脂泉、东蜜脂泉、灰湾泉、天镜泉、静水泉、回马泉、洗心泉、月牙泉、北洗钵泉、濂泉、醴泉、……泉城七十二名泉,五龙潭泉群便占了十五六处。这里泉群竞生、溪流横淌、景色宜人,有泉便有芬草、绿树,所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不是虚言。历代达官贵人在这里修造别墅,唐朝左武卫大将军胡国公秦琼故宅便在此,不过年代久远,故宅已毁于兵燹罢了。元代修筑的五龙堂还在,五龙堂是祭祀五方龙神用的,五龙潭因此而得名。

五龙堂前芳草萋迷,绿树四合,曲径幽深。都指挥佥事王俊风打马到此跳下马在柳树上拴好,然后奔五龙堂,只见五龙堂上香烟缭绕,堂下守着一群恶鬼似的健士,从堂口排到了园中。

王俊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看样子他们是十分相熟的,不过凭着他正四品的武官阶级,除了上司,济南府没有人见了他不下跪的,然而,这五龙堂里的人来得怪,没有一个人朝他行礼,反倒是王俊风朝他们点头哈腰。

五龙堂里端坐着一个神秘客,此人身穿纱衫,这倒不算奇,大热天戴着一顶蒙了黑纱的竹笠,这倒是很怪的。两边各有一名小厮在打扇,那鹅毛扇子像芭蕉叶子那么大,悠悠清风倒是很柔和的,打扇的小厮满头是汗,神秘客却爽然得很。

神秘客便是王斌。

峄山下那一招,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没有奏效,扑上去要抓的人竟是个化装成皇太子的武林高手。他只好仓促收兵赶在皇太子之前赶到济南。

王俊风见了王斌倒地便拜:“叩见大人!”

王斌摆摆手道:“免了!免了!有什么情况?”

“皇太子昨日在泰安府歇驾,今晚也许在都指挥使司衙门过夜……”

“嗯!也许?”王斌眼中射出凶光。

“卑职该死!卑职没有弄确切!”

“怎么回事?”

“指挥使命在下巡视过河官船,调集舣舟。我想皇太子到现在人还未到,恐怕今晚是过不了黄河的了……”

“喔!”王斌这才变了口气和眼神,收敛了杀气,“这么说皇太子是今晚到,你可知道皇太子在队伍里吗?”

“卑职觉得皇太子在队伍中,不过藏得密罢了!”

“何出此言?”

“都指挥使靳荣接到的邸报是皇太子的亲笔手谕。”

“何以见得?”

“小的把皇太子的手谕偷来了!”

王斌闻听不由大喜,“呈上来!”

“是,请大人过目!”王俊风呈上一幅黄绫,上面写着要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备好船只,后面的署名和皇太子的玉玺都是真的。

王斌点点头,阴阴地笑了笑又问:“官船和舣舟什么时候可以备好?”

“最快也要到明天早晨。”

“那好,立即控驭沿黄船只……”

“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让他们坐我的船过黄河!……”王斌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蹦这么几句话。

“是!”

山东布政使左参政段民、都指挥使靳荣率领属下参政、参议、副使、佥事、同知等大小官员,前出到白马山下迎接皇太子。

皇太子已由骑马改坐车轿,健士手执刀剑、盾牌背对而立,戒备森严,不容任何人靠近。

“神机军师”袁忠彻传皇太子旨谕道:“本宫在山东境内迭受滋扰,没想到你们治理的行省治安竟会如此糟糕……”

段民、靳荣等大小官员忙叩头不迭,惶称“罪该万死”!

皇太子旨谕道:“事情已经发生,尔等要迅速查明滋扰者的来龙去脉,对首恶必须严惩不贷!”

“是!是!是!”三使连连喏喏。

都指挥使靳荣壮了壮胆进言道:“殿下,都指挥使衙门已在驿舍备好安静、舒适、安全的下榻之处,恭请殿下光临。”

皇太子在车轿中道:“皇父圣躬不安,本宫记挂着皇父的安危,不能再到都指挥使司衙门逗留!”

“那……”靳荣察言观色。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皇太子的意思是连夜过河!”

都指挥使靳荣说:“自古黄河无夜渡,近日夏雨滂沱,黄水荡荡只怕不安全。”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太子殿下忧心如焚,一刻也不想耽搁!”

“那好,我立即安排渡河!”靳荣说完辞行,骑快马赶赴泺口,先去看看船调得怎么样了。

皇太子在段民等的伴随下绕城而过,奔黄河渡口——泺口。

一条大河犹如黄龙,由西向东蜿蜓而来,黄浊的水流好像是泥汤,而那些漩涡里仿佛有无数鳌蛟鼋豚,那些怪兽在其间谑戏混搅,大河以一泻千里之勇奔腾咆哮,向东方汪洋大海奔去,那汹涌澎湃之势令人心惊胆寒。

这就是黄河,从西部黄土高原上奔泻而下的黄土之河。

先朝大诗人李太白有诗赞这条大河: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从三门峡奔泻而下时,水流时东时北,经河套再折向东,直达开封府兰考方调头向北而再东北,到了济南府,从华不注山下流过,从千乘入海。

黄河上游由于水流湍急,渡河多用羊皮筏子;黄河中游水势稍缓,羊皮筏、木船并用,到了下游便是弘舸巨舶与舴艋艇并用了。

黄河船夫驶船的技巧甚高,即使一只舴艋艇也能驶得似插翅一般飞快,黄河浪虽不及钱塘江潮那般巨涛翻卷,排山倒海,但也湍流潆洄,泥浪波诡。

史通带人刚把船儿从港汊调到泺口,还没有搭跳系缆,岸上突然埋伏四起,钢刀一亮,跳帮上船的个个如狼似虎,把史通和水手们搞了个措手不及。

史通指着面前这些黧面鹑衣的汉子说:“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黄河里的鱼儿饿了,想用你喂一喂!”说话间钢刀连拧三个花,从下往上去挑史通。

史通毕竟是武家出身,做到副千户身手也自不凡,后纵一步避过刀锋,“呛”一声,佩刀出鞘,一式“童子拜佛”格住了敌手的第二刀。你来我往,我攻你守,转眼斗了一二十个回合。

史通虽然出自少林,功夫有些根底,讵料,船儿无根,更不防另一敌手会从舷边用手钩进招,阴下一扳船帮,手钩一拖,那史通只防明枪,未躲暗箭,结果生让他拖下了水。

这群怪客个个心狠手毒,亮起兵刃要把船家赶尽杀绝,有那见性快的,纵身跳入滔滔黄河,侥幸逃脱了性命,有那动作愚钝的,脚下一慢便挨了刀,身首异处,好不惨凄。

官船上的人同样没有躲过这厄运,没多会儿,官船也罢,舣舟也罢,都易了手。接下来吊水冲洗,看似打扫迎客,实则清洗血迹。

黄河渡口又归于宁静,惟有浪涛拍击船帮的啪啪声,听起来单调而又哀怨。

旌旗猎猎、军马萧萧,一千五百余名军卒列阵于黄河大堤,威灵煊赫、雄风昂藏。

“神机军师”袁忠彻在蓝丁一、孙三山的护卫下来到渡口视事,都指挥使靳荣及都指挥同知紧随在后。

“神机军师”袁忠彻指着官船上的水手问:“这些都是你的人?”

都指挥使靳荣放眼望去,见船上的水手眼生得很,这条官船主楼三层,甲板宽阔,是迎送南来北往的官员必用的渡河工具,都指挥使常常往来于黄河两岸,对船上的水手早就眼熟,而眼前这些人……“船上的管事在吗?”

“管事下船去买粮了!”

“王佥事呢?”

“王……王佥事……没……没来船上!”船上的回答多有迟疑,分明是有人在教习。

“军师大人,看来船上有诈……”都指挥使靳荣还不算糊涂,他已看出破绽,但他百思不得其解。

“神机军师”袁忠彻不露声色,对船上的水手、船家大声喊道:“列位辛苦了,请大家加紧准备,保障皇太子安全过河,皇太子定重重有赏……”说完拨马便走。

袁忠彻靠近皇太子车轿,似乎低语商量了一番,稍顷,招手把都指挥使靳荣召到跟前道:“皇太子突觉鞍马劳顿,周身不适,今日不想过河了。”

“那好那好!”都指挥使靳荣连声说好,因为今日河上有蹊跷,他也怕万一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不光丢乌纱,而是要掉脑袋的。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好!起驾回济南驻跸!”

都指挥使靳荣牵过马来道:“臣带路!”

“等等!船上的水手辛苦一场,皇太子殿下心中不忍,请代赐美酒。”

“是!”都指挥使靳荣转身命属下前去备酒犒赏船家和水手。

“神机军师”袁忠彻唤过蓝丁一,对他说:“你去传令,要一千五百名军卒撤下河堤。”并交给他一个锦囊,转交徐州卫指挥,要他依计行事。

随卫的一千五百名军卒奉命撤下了河堤。

都指挥使靳荣一直守候在皇太子车轿跟前,恭候皇太子起驾以陪同前往下榻之处,但皇太子迟迟不动身。天色已晚,四处燃起火把。

皇太子赏赐的美酒送到了河堤上,都指挥同知提着官灯大声吆喝:“船家们听着,皇太子今夜不过河了,明天一早再走,皇太子殿下念大家辛苦,特犒赏美酒,爱喝两口的请上来喝几碗!”

车轿在夜色中缓缓移动了,军卒排成密密的队形护卫着,丝毫也不懈怠。

火把辉煌,照耀着黄河岸,映亮了半边天空。

船家和水手半晌没有动弹,官船上有人先跳下去,登上大堤望见皇太子的车轿在夜色中煌煌耀耀地行进,这才回身打个唿哨。只见无论官船还是舣舟,水手们尽皆弃船奔跃而上。

官灯下,水手们接过都指挥使府内亲卒递过的酒碗,你一碗,我一碗地干了起来。

正在兴盛之时,突然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到了水手们的脖子上,刀刃冰凉像蛇一样。

水手们一双双凝滞的眼睛,射出了极度的惊恐和惶惑。

“哗!”堤下亮起了一片火光,那是徐州卫指挥率领的数百名军卒,按“神机军师”袁忠彻的锦囊办事,人人手中高举着火把!

“哗!”堤外水边又亮起一片火光,那是从都指挥府调来的善水性的健士。

官船、舣舟重新控制在了都指挥使靳荣手中。

“神机军师”袁忠彻笑微微对皖南双侠、蓝丁一、孙三山等侠义人物说:“列位英雄,袁某想请你们看看这些船只载得起栽不起你们。”

那些好汉上得船来,脚震手捶,检验每只船有没有易裂之处,或是活水门等暗道机关,一番查验约有二十多条船的活水门被震开,很快沉入了荡荡黄水。

远方,很远很远的天地尽头,突然冒出一颗暗蒙蒙的星,像河上的渔火,像是荒村野店的荧灯,又一颗,这一颗似乎比刚才那颗亮多了,像流荧一闪,十分短暂,一共连珠般闪过十几颗,最后一颗大约在二三里地之外,分明是在黄河那岸升起,又落到了黄河这岸。都指挥使靳荣看到了这天象,他提醒“神机军师”袁忠彻:“军师,你看到西边了吗?”

“唔!”袁忠彻未加可否。

“军师善燮理阴阳,不知……”

“靳大人,流星隐现,怕是凶神犯阙,你更得小心才是!”

“卑职食君王俸禄,忠君爱国之心铁坚,决不是朝秦暮楚之徒。”

“好!那些水手可曾查清?”

“无一活口!”

“又是个不留活口?”

“军师请看,尽皆中了此毒!”都指挥使靳荣奉上了暗器。

“孙大侠、蓝大侠,你们看!”

孙三山、蓝丁一几乎异口同声说:“毒松针!长白雪貂的暗器!”

“哪一门派?”

孙三山道:“长白天池隐士倭人的徒弟朴虎,现在的汉王府健士。”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宵小之辈,忒毒狠了,要想办法抓活口,那才是真正的证据。”

都指挥使靳荣说:“军师,大小船只均已换上了我的人,每船再配上几个军卒,可保万无一失。”

“如若水鬼作祟呢?”

“水手备有利刃,湍流中行动,必定要攀附船帮,那么水手尽可应付。”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如此便能保万无一失吗?”

都指挥使靳荣肃容道:“卑职愿率部下先渡!”

袁忠彻听勒荣如此作答才稍稍放下心来,他道:“那倒不必,我们陪同皇太子一船走就是了,也好多个人保护。”

都指挥使靳荣答道:“就依军师!”

黄河夜渡,官船、舣舟上官灯和火把同耀,把河面照耀得如同白昼。

首船由徐州卫军卒先行,都指挥使靳荣明白军师的意图,一条官船和六十余条舣舟载三百多名军卒过河,然后占领对岸滩头,以保障安全。

首批军卒安然过河,并立即在对岸设好防务和警戒。

第二批即是皇太子和他的亲随及一部分军卒,车轿赶至渡口,靳荣、段民上前恭迎皇太子出轿,以便搭扶他上跳。哪知轿帘一打开,木由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出来的不是皇太子,而是“白扇虎”路中朗。

靳荣、段民都在京城做过京官,都是见过皇太子的,一见出来的不是太子而是假冒的,心中顿时老大的不快。

“神机军师”袁忠彻悄然道:“皇太子爱嬉戏,上了那边的舣舟……”

“那怎么行!船小危险!”

“我自有安排,请二位不要声张!这可是军机大事!”

听“神机军师”袁忠彻这么一讲,靳荣、段民自然不敢张致,只得喏喏着扶路中朗上官船。

解缆撤跳,官船离了码头。

舣舟离岸后紧紧护在官船前后左右。

船到中流,浊浪飞溅,突然水中冒出个人来,对着官船大声呼喝:“军师!快弃船,下令弃船!舣舟上有……有……”喊声被浪所盖,水中之人突然往下一沉,旋即又从水底弹起,直扑船舷。好身手!只一借力便已上了甲板,再一纵身,影子已上舵楼,只落下一片水花。

不是别人,正是长江来的“黑鼋龙”路灵风。

“军师!舟船上缚有火药!”

“神机军师”袁忠彻急传将令,要舣舟上所有的人跳水逃生。

将令乍传,一道又一道火光伴着爆炸声冲天而起,军卒跳水的跳水,奔跑的奔跑,乱成了一团。

“黑鼋龙”路灵风大声喊道:“官船上的人快上船头!”说毕挟起袁忠彻窜跳到了船头,路中朗也不怠慢,挟起段民说,“这回该皇太子我扶你了,你好福气呀!”说话间从楼窗飞身而下。

都指挥使靳荣有上好轻功,跟着落下,几乎同时,爆炸声和火光迭起,官船尾部被炸。眼见得众人麋集在船头,船头要向下沉。

“黑鼋龙”路灵风又急喊道:“快上船尾!”

残破的官船随波逐流,舣舟已悉数破碎翻沉,仅存的军卒抱着破船板在浊浪中沉浮。

都指挥使靳荣和左参政段民在破官船上跳脚喊:“太子!太子!”那喊声惨怛于心,肠断魂销。

两岸灯笼火把沿黄水奔走,紧紧追随着破官船。不时打捞上来一些搁上浅滩的幸存者。

愁云惨雾笼罩着黄河。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喊声伴着阴风在黄水上飘荡。

“神机军师”袁忠彻、都指挥使靳荣、布政司左参政段民等在北岸军卒的奋力营救下,终于从破船上脱了险。

袁忠彻带着人一路上湖,重又寻到渡口,遍寻不见皇太子的踪影,于是对着黄河跪下,捶胸哭嚎,最后拔出身边卫士的剑寻死觅活地要自刎,亏得健士眼疾手快把剑夺下。

靳荣、段民见袁忠彻如此哀伤,不免也自哀恸。一方面情之所感,二方面自身干系,皇太子在自己的辖区内覆舟葬身鱼腹,哪还能逃脱得了失职之罪。与其说他们是为皇太子悲痛,不如说是为自己悲哀。

哀情似有传染力,他们越哭越起劲,大有动地之势。

正在哀恸之时,“神机军师”袁忠彻身边突然挤过一名军卒来。

“你是袁军师?”那名军卒一边挤过去接替另一军卒扶起“神机军师”袁忠彻,一边以传音入密之法询问。

哪知“神机军师”袁忠彻并不懂得传音入密之法,对此无动于衷。

“袁军师!火圣剑手徐玉郎现在哪里?”军卒知道“神机军师”袁忠彻不通传音入密之法,于是用普通发音询问。

“唔!你是?……”“神机军师”袁忠彻心头一惊,因为来者询问徐玉郎的下落,“火圣剑手”徐玉郎另有他派,一直不在队伍中,那么此人关心他的去向又是为何?

“你是什么人?”“神机军师”袁忠彻压低声音问。

“火圣剑手是我的朋友,军师,我有要紧事要禀报。”

“神机军师”袁忠彻上下打量这个军卒,只见他帽檐压得很低,分明有所顾虑。不过,“神机军师”袁忠彻并不惧怕他是刺客,因为军卒挽着自己的手,要下手早就可以下了。

“神机军师”袁忠彻没有再理会那军卒,转而对都指挥使靳荣说:“靳大人,请你再带人沿河搜索一遍。”

“好!”都指挥使靳荣领命去了。

袁忠彻又对段民道:“段大人,还得请你联络对岸船只,好把对岸的情状作个了解。”

段民应允回身奔赴滩头,“神机军师”袁忠彻命左右的军卒跟随段民,以保护布政使左参政的安全。

人全调走了,身边只有蓝丁一、孙三山二人,他又要他们分别警戒,不许他人接近。一切布置停妥,这才走到那军卒跟前问道:“壮士!有话请讲!”

“大人,我是解缙的女儿解晶儿!”

“解缙?皇太子侍读解缙?”“神机军师”袁忠彻十分惊讶,因为,当初之说是解大人家无一幸免……

解晶儿点点头,随即把头上的军帽摘下来,露出了一头长长的青丝。

果真是解晶儿吗?

她不是已经被殡葬了吗?

是的,解晶儿已经被成殓入棺,但是这一切都是那人安排的。

那人的解药作用得很慢,使解晶儿先中蛊,得以与牛震寰战上几十个回合。就在解药即将发生作用时,不知从哪里弹出一粒红丸。

那红丸化成了“血水”,而红丸的心核又是另一种解药。使她奄奄一息的是红丸,使她闭气的也是红丸,当她被装进棺材以后才渐渐醒来,她被这样一个狭窄局促的环境弄迷糊了,她极力地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怎么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是地牢?太小。她一下想到是棺材,于是再上下摸摸,果然是棺材,因为同时鼻中闻到了一股木香。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原来死是这样安静,灵魂是附在生命之树上的一片叶子。飘落下地就安静了,清风也许能够使它翻几个身,但最终与泥土相混杂,便会安静下来。

是谁把我装到这里的呢?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自然这一切她是永远无法记忆起来的。她只能想起汉王朱高煦幽禁她的牢房,牢房外面那人的声音,还有那丸药。

思绪如疾风的阴影,那好像是天上飞过的雄鹰掠过留下的一瞥。

我该怎么办?突然外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还有铁器的碰撞声。她寻找到了传进声音的地方。哎哟!她发现一侧壁上有五个透气的孔,那分明是有人用神指之力抓出来的。怪不得装在棺材里没有闷死呢!

当汉王朱高煦派人将她入土时,解晶儿透过透气孔闻到了泥土的气味,她这才意识到是要被埋葬。此时,除了饥饿外,她不再感到有什么不适。那红丸的心核似乎生发着作用,一种奇怪的力量。她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等着被埋葬吗?于是双掌收至胸前,运气至掌,抵住棺盖,只听见棺钉开脱之声嘎吱……

殡葬之人,突然听到这怪声,又见棺材盖嘎吱吱掀起,一个个吓得腿肚子转了筋,以为大天白日活见鬼,其中有个大胆的,吆喝一声:“快上,把棺材盖压住,要不会乍尸的……”

四个人一齐扑上去。

棺材中解晶儿猛一发力,棺材盖连同那四个人一齐飞了起来,落到了丈外。

那四个人跌得鼻青脸肿,手脚颤栗,浑身像筛糠一样,眼见得解晶儿从棺材中坐起来,四人如同见了活鬼,泼命地喊爹叫娘,抱头鼠窜。

解晶儿哪容他们逃跑,燕翔雀蹦般飞起落到他们的面前拳脚并用。四个人哪经得住她的痛殴,没几下就一一挺尸了。

解晶儿把他们拖到棺材跟前,准备将他们装进去,突然发现自己的佩剑就在棺中,剑把上还缠着张纸条。那是那人留给她的,要她赶往南京送信。棺材中还有不少银两,她想这是盘缠吧。

那人可是想得真周到。

解晶儿将四个人装进棺材,然后又掩埋了起来,这才上路,买了好马,当即登程南进。没有想到在黄河岸就遇到了“神机军师”袁忠彻哭皇太子。

她趁夜色蒙蒙,剥了一个溺水军卒的军衣,穿戴上,挤进了人群来到袁忠彻身边。

“神机军师”袁忠彻听说是解大人的女公子,又见摘去帽子露出青丝,当信无疑。当即问道:“解小姐受何人差遣!”

“军师请看此信!”

“你是受他所遣?”

“正是!他要我前来报告,他同一群中蛊丧失理智的人在汉王的驱使下,保护着一位皇太子北去京师……”

“喔!……”“神机军师”袁忠彻什么坏处都想过,断没有想到汉王朱高煦竟会用人冒名顶替。

“那人要我来了解真伪,要你们尽快北上。”

“解小姐,多谢你不辞劳苦前来报此重要情报,我要禀明皇太子重重赏你。”

“赏赐倒不必,你倒是应该告诉我‘火圣剑手’徐玉郎在哪里!”

“实不相瞒,徐大侠另有重任。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我自己去找他,不信能插翅飞上天去!”

“小姐留步,事关皇太子安危,请勿轻举……”

原来那西边的流星是“火圣剑手”徐玉郎与“神机军师”袁忠彻联络的暗号,接力燃放烟花,好使军师知道皇太子已经安全渡过了黄河。

自然,“神机军师”袁忠彻捶胸顿足哭嚎,仅是作戏而已,好诳骗王斌笃信大功已经告成,好带着人马返回乐安州,不要再找麻烦。

谁知黄河两岸的戏还未结束,北方倒又有新戏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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