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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勇破天雷掌

六五:贞吉,无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周易·未济第六十四

解:筮遇此爻,所占之事吉,可以无悔,君子之光荣是在战争中有所俘虏,是吉矣。

皇太子这一路的情况又如何呢?

且说皇太子在宿州等待了两日。之所以驻马不前,乃是因为“神机军师”袁忠彻觉得一过宿州往前逼近徐州便渐渐接近汉王朱高煦的势力范围了,汉王真正的势力范围在黄河下游两岸,南达泰山、徂徕山。但为了某种目的,不排除前出到江北的可能,劫夺钦使海寿就发生在江边。徐玉郎追踪到洪泽湖一带,说明汉王朱高煦的鹰犬前出得很远了。不过毕竟离大本营十分遥远,尚不须担心有更多的后援。

“火圣剑手”徐玉郎带南宫雁、路氏四杰、“千手佛”孙三山及路三辈等赶到宿州。皇太子正为乔装改扮一事发脾气。

“神机军师”袁忠彻要他乔装成女子。他殷殷道:“沿途鹰犬众多,如不改装恐难躲过汉王的耳目。”

皇太子英年气盛,怒冲冲地说:“君父在上,何人敢妄行?”

“神机军师”袁忠彻不紧不慢,循循善诱道:“当初,先皇帝成祖陛下在世时,汉王在京师尚敢私蓄兵马谋夺嫡位,皇考虽有姑息,却也足见汉王刁悍乖戾。如今殿下是子侄辈,更不在他的眼中,难说不敢妄行,而种种迹象表明侈离之心已不在五内,足表其行了。”

皇太子也觉得袁忠彻言之有理,只是觉得堂堂一国储君改装裙钗青娥有失体统。

袁忠彻道:“殿下如看作姹女觅艳寻常嬉戏自是不妥,要知道这是谋略之道,兵不厌诈是兵家之要,稍有疏忽会导致国祚之危,所以……”

“火圣剑手”徐玉郎倒对男扮女装甚感兴趣,“殿下,不要耍性子了,我当你的丫环还不成?”

按“神机军师”袁忠彻的布置,皇太子扮成小姐,因为他料定这样做比较安全。汉王朱高煦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除掉的是保护小姐的人。

装扮停妥,两下便分道扬镳了。

“神机军师”袁忠彻带车队走通衙大道直扑徐州,一路由路中朗扮皇太子,大张旗鼓地行进,车队未到,报信的人儿已经先行,沿途州县官员纷纷远出迎迓,那样便吸引了对手的视线。而徐玉郎带着南宫雁、“千手佛”孙三山、路三辈变成僮仆、丫环,加上皇太子共五人,抄小路趱行。

皇太子和徐玉郎都戴着竹笠,笠帽四周蒙着一圈透亮的黑纱,透过黑纱可以看见周围的情景,而外人却无法透过黑纱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一路行来,徐玉郎虽然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格格直笑,他的心情却是十分沉重的。此行担子确实沉重,凭眼下这四个人,如果有高手一对一来堵截,那么就很难突破这重难关。

江淮平原,一马平川,麦浪重重涌波,已是盛夏景色。好在他们是在马上,居高临下没有人能够在麦地里掩藏,倒是路过村落时需要十分小心。

心急马快,到了符离集前边那个叫柳林集的村子,他们歇下来打尖。在一处茶棚柳荫下喝茶吃干粮,皇太子虽然饿急了,接过这荒村野店烙的火烧,却只嚼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徐玉郎逮住“千手佛”孙三山扯着他的耳朵道:“弄的什么饭食,还不给小姐搞点儿好吃的去!”

“千手佛”孙三山会意,去找酒家搞酒菜去了。

就在此时,茶棚外又来了一骑,缰绳往树上一拴,便走进茶棚,此人持剑,进得茶棚将手中的剑往桌上一扔,扯着嗓子喊店家沏茶。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人头戴范阳笠,也用面纱遮着荫,一样看不清脸面,辨不清年龄。

“喂!小妞!陪爷们耍耍怎么样?”说话的这个人粗门大嗓,翘起剑鞘去掀皇太子的面纱。

“啪!”

“嗖!”

徐玉郎猛一拍桌子,桌上那粗瓷大碗连同茶水一起像削水漂一样直射过去,那人慌忙用剑一拨,碗是拨开了,茶水却把他的范阳笠冲离了脑袋。徐玉郎不看便罢,一看“哧!”一下笑了,笑得弯了腰,身子钻到桌子底下。

那人正要动肝火破口大骂,刚一张口,“嗖!”一道黑线划过,有个圆球直射他的嘴。

那人赶紧闭嘴,不料黑圆球已经进了口,一下咬个正着,忽觉一股臭味直冲脑门,连忙吐手心里一看,竟是粒狗屎。不由勃然大怒,两手把桌子一端,就要掀翻。

“慢!有种的跟奴家到野地里去比试,不要吓着我家小姐!”

“奶奶的!”

“不要叫这么甜!”

“臭丫头,大爷还怕你!”

徐玉郎示意南宫雁、“千手佛”孙三山、路三辈佑护皇太子,接着便一纵身出了茶棚,走到空旷的地方。

那人跟了过去,边走边道:“比试是给人看的,没有人裁决怎么分输赢?咱们可说好,输了可得给我做夫人!”

“你调戏良家妇女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不用兵刃,打你三个耳光,以示儆尤!”

“吹牛皮也不怕闪了舌头!”

徐玉郎将内气贯于指掌间,挥手一掌扇去,隔老远,自然没听见声响,不料那人却“啊呀!”一声喊。

“怎么!火辣辣!比狗屎有滋味吧!”说话间又一掌扇过来,依然是隔空扇击,那人捂着脸惨然叫道:“你是火圣剑手……”

“火什么?……再来一个辣乎乎!”说话间又一掌推出,只见那人被强大气流所摧,一腚坐在了地上。

“火……”

“叫徐大姐!”

“是徐……徐大姐!你饶了我吧!我瞎了眼!”

“你小子还调不调戏妇女?”徐玉郎悄声但严厉斥道。

“不!不敢了!我对天盟誓!皇天在上……”

“少来这一套,我都听够了,你丢尽了‘皖南双侠’的名头,你哥是天,你是地,再采花,小心我割了你那传种的东西。”

堂堂八尺之躯竟对徐玉郎俯首贴耳,你道何来?

原来,这是徐玉郎出道以后,在九华山结交的朋友。

孟春时节,北国正是腊梅花开,银粟遍地的岁令,鹤毳玉尘,漠漠蒙蒙,而皖南九华山下却是麦苗青葱,柏苍松翠。迎春花儿早早开了,向阳坡上一点一点如同天女散下的金粒儿。

向晚时分,在通往池州的官道上驰来了一匹青骢马,马蹄快疾生风,鸾铃叮铃引人。徐玉郎穿湖蓝青圆领裥衫,戴四方平定巾,一副儒生打扮。虽不是英姿勃勃,却也是潇洒不已。眼似星辰,开合之间星光四射。

他从岳阳经九江慕九华山之盛名而来。

经过长途奔波,进池州时已是门板“劈啪”之时了。

徐玉郎牵马沿城中石板路走去,远远看见前方一家酒肆,酒旗未落,门板未上,灯火一片辉煌,于是,牵马过去。

酒肆名“菜根香”,名不雅,但寓意很深,此家酒肆连做出的菜根都是香的,遑论其他呢!

徐玉郎把缰绳扔给店小二,从马褡子里取出罗汉伞和银两、衣服,走进店门。

酒肆为两层楼,有个小天井,楼上雕栏,似是宿处。

徐玉郎进得店来放眼望,生意不错,虽然没有猜拳行令,呼五喝六的,但人已把桌子占个差不多了。

店小二满脸堆笑说:“客官!楼下已经客满,楼上有雅座!”

徐玉郎饥肠鸣叫,特别是上楼时看到了厨房已经备好了酒菜,酒香阵阵扑鼻,更是肠鸣如鼓,大有垂涎欲滴之势。“好,楼上就楼上,只是酒菜快上方好。”

店小二喏喏应着,把徐玉郎引到了雅座。

徐玉郎找临街的一面坐下,从这里可以远眺街景!大凡酒菜都是现成的,热热就可以上席。

那店小二上菜倒也及时,一边吆喝着,“干切牛肉一斤,扒鸡一只,猪耳朵六两……”一边步行生风登楼而来。还没等看清是谁,酒菜已自易手了。

“妈的!老子还没有叫开宴!”那人骂骂咧咧。

徐玉郎看在眼中,饥肠辘辘已难敌酒香的吸引,他有意下去质问半道打劫者,但酒菜是半道截去,怎么就一定是自己的呢?想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吼道:“小二,大爷的酒菜呢?”

“大爷息怒,马上就来!”掌柜的出来打圆场。

楼下截菜的那个人身高八尺,生得异常魁梧,用眼一瞄,见是儒生自不放在眼中。

店小二又端上一盘菜来,那人如法炮制,酒菜又落到了他的手中。

说也怪,“嘡”的一声!那长盘猛的往上一撞,盘中菜碟酒壶竟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稳款款落到了徐玉郎面前的桌上。那大汉手中只剩下半截木凳腿。刚才正是它落在楼梯上又反弹盘底冲起了酒菜。

楼下众人齐声喝彩。

那大汉怒容满面想冲上去问罪,但一边站出一个方面蚕眉的汉子来,一把拖住了他说:“二弟,不得无礼!”说毕一招手。

店小二听召走过去,不多会端出一只烤乳猪、二斤花雕。方面汉子接过来,亲自端到楼上,对徐玉郎道:“这位壮士,舍弟无知,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徐玉郎本无心争斗,人家赔不是赔上门来了那自然要落台阶,他笑嘻嘻地拱手道:“仁兄,错认人了,在下一介儒生不是壮士。”

“儒生也罢,壮士也罢,今天不才钱子莒在此设赔情酒,酒钱就由我来付了。”

“阁下莫非就是皖南双侠之一么?”

“正是……”

“不知因何要设赔情酒?”

钱子莒才要回答,门外乱哄哄闯进六七个人来,钱子莒说声“少陪”,急忙下楼去应酬。

进来的是四男一女,为首的这一个细高个,精瘦,头戴英雄巾,一身劲装,宝剑斜插在腰际;第二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但睛光暴射,分明是练过内功的,皂衣皂靴十分得体;第三个秃头鸟面,下巴颏儿超前,横眉怒目,十分凶悍;第四个是个员外模样;第五个大约就是员外家的丫环了。

进得店门,丫环劈面就指那高八尺的汉子道:“就是他!”

那员外模样的人也戟指道:“正是这个恶贼!钱子光!快来受死!”

细高个一声呼喝,三个人一齐抽出兵刃直扑上前。

钱子光急忙蹦到桌子上,钱子莒迎上去拦阻道:“列位!列位!有话好讲!”

“钱子莒!你不要护着你那淫棍弟弟,此事与你无关!”

“蓝大侠!孙大侠!小弟已经认错了,这不是吗,今日排的就是赔情酒!”

蓝大侠是湖南澧州地面上的好汉,绰号“没羽鹞”蓝丁一,孙大侠是安徽安庆地面的侠客,姓孙名三山,是个神偷手,外号“千手佛”,那个秃头马面叫“双面鹫”曾武。这三人根本不听钱子莒的解释。

“双面鹫”曾武用手点着在座各位酒客的头说:“你们的姐姐妹妹叫人搞了还有脸在这里喝酒?”这一说不打紧,酒客中呼拉一下站起来一大帮,一个个亮出了手中的家伙。刀尖剑刃无一不冲钱子莒、钱子光兄弟。

徐玉郎在楼上见此局面,不由为钱子莒、钱子光担心。

钱子莒急得单腿跪地求道:“列位英雄,舍弟犯有大错,是在下家教不严所致,这里给大家叩首赔情!”

钱子莒说毕拉着其弟一同赔礼。

徐玉郎想:“皖南双侠”堂堂英雄,有什么天大的过错要赔这样的情?

众人没有允诺撤围,大约“双面鹫”骂人的话还在起作用,谁也不想担什么骂名。

人群中有人吼道:“杀淫贼!”只见刀枪齐举,光芒一片朝钱子莒、钱子光洒去。钱子莒、钱子光为防叵测,只得向楼上退守,众人紧追不舍,直上楼梯口。

突然,像撞上了一堵墙一样,前面的几个扔了刀剑抱住脑袋往下滚。

蓝丁一纵身往楼上窜时,也遇上了一阵强劲的风,不得不按下身子步上楼去探问,他打个拱问:“哪位大侠阴下蹄子!”

“蓝大侠,喏!刚才是在下掸了掸桌子,请钱子莒、钱子光喝酒呢!”

蓝丁一怒斥道:“你莫非要为虎作伥么?”

“喏!喏!人家钱子莒堂堂英雄,竟屈膝赔罪,你们咄咄逼人不说,还要置人于死地,不觉过分了么?”

“河边没青草,那来多嘴驴!”曾武讥讽道。

“你这张驴脸黑沉沉的,是不是吃多了青草呀?”徐玉郎戏谑地说。

“这小子和钱子莒、钱子光是一个林子里的鸟!”

“曾武,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人!”钱子莒连忙分辩,他不想连累别人。

“喂!曾武,你这秃老鸹,到底讲不讲情理?”徐玉郎笑嘻嘻地问。

“谁跟你啃酸黄瓜!弟兄们上!”曾武一声呼喝,带头舞刀向钱子光砍去,蓝丁一、孙三山等人也纷纷亮出兵刃。

徐玉郎把桌子一拍,喝道:“尔等荤素不分,休怪本少爷生气!”说毕左衣袖一荡,右衣柚一拂,除了蓝丁一、孙三山、曾武三人外,其余跌跌撞撞都趴在了楼板上。

蓝丁一暗暗吃惊,眼前这青年内功十分了得,自己这方面三个人绝非对手,便收起了兵刃道:“朋友,此事与你无干,为何要苦苦干预?”

徐玉郎抱着双手笑嘻嘻地望着蓝丁一道:“怎么说无干呢!你们不要再逼了,下去喝人家的赔情酒,我也不再管这事!”

蓝丁一佯装答应,示意“千手佛”孙三山、“秃面鹫”曾武二人下楼。

蓝丁一戟指钱子莒、钱子光道:“你们还算‘皖南双侠’,采花摘心是人干的吗?钱家祖宗八辈缺德,记着!只要蓝丁一还活着,定为受辱的姐妹雪耻,不手刃恶贼,誓不为人。”

徐玉郎此时方听出点味道来,这才搞清正义的一方确是蓝丁一他们,看来钱老二是个采花淫棍,心中正在懊恼,忽然听得丝丝破空之声,心中暗叫不好,双袖往外一抖一招“佛门洞开”,把“没羽鹞”打来的没羽箭悉数给收在了衣袖上。接着双指向蓝丁一隔空打去,点中血海,蓝丁一顿时僵住。

锐子莒指着钱子光骂道:“这叫子孙作孽,祸及祖宗,你还有脸活着?”

钱子光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们道我战不过这三只老鼠吗?”说毕,“锵!”的一声抽出了剑,钱子莒手捷眼快从侧后点了血仓、期门穴,钱子光手中的剑“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下。

钱子莒双膝跪地对天祈请:“皇天在上,祖宗先人听弟子钱子莒禀告,逆弟钱子光屡违家规国法,弟子袒护荫庇,理当同罚,为此,以身律法,以此谢罪。”说毕拾剑自裁!

徐玉郎出手奇快,指一弹,钱子莒手中之剑已被冲出丈远。

“列位!都看见了,钱子莒、钱子光悔罪之心是真诚的,莫非你们要把人逼死才算英雄?今日看在我的面上,大家宽恕钱子光这一回!以后再犯,我徐玉郎当手刃采花大盗!”

“千手佛”孙三山听了徐玉郎的这番话,问道:“阁下叫徐玉郎?”

“正是!”

“人称火圣剑手的那个徐玉郎?在九江府严惩洞庭三霸王的那个火圣剑手?”

“不谬夸奖!”徐玉郎见形势缓和,悄悄开了蓝丁一被制的穴道。

“千手佛”孙三山同曾武、蓝丁一小声耳语了几句,一起刀剑归鞘,拱手道:“我等愿听徐大侠的调停!不过,要在钱子光的脸上刻上个花!”

徐玉郎转身问钱子莒、钱子光:“如何?”

钱子莒道:“为了惩前毖后,应该!”

“好!让采花者戒!”徐玉郎表示赞同。

钱子光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闭着眼睛听凭蓝丁一、孙三山、曾武三人轮流用刀剑划去。

一个流着血的耻辱的十字永久地留在了钱子光的额头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总以一顶带面纱的范阳笠遮覆自己的耻辱。

钱子莒是颇受徐玉郎尊重的侠义人物,也为蓝、孙、曾三人所尊崇,他们几人就在九华山佛寺中拈香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临离南京前,徐玉郎让“没羽鹞”蓝丁一去通知一些好友,没想到皖南双侠中的老二倒先到了。估计老大钱子莒不会离得太远。

果不然,远远又奔来一骑,大约赶路太急,坐骑口喷白沫,通体是汗,马上骑手正是方面蚕眉的钱子莒。

钱子莒见乃弟被一女子罚跪在地,知道又犯色戒了,这一回是犯在了一个女高人的手里,所以服服帖帖。

徐玉郎不想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发出惊呼,使用“传音入密”之法对钱子莒道:“子莒兄,我是徐玉郎。”

钱子莒惊喜地问:“玉郎弟,子光又犯戒了吗?”

“稍稍出了点格,不过换了平常,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你为何男扮女装?”

“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我等保驾,送皇太子北去京师!”

“皇太子在哪里?”

“那边茶棚里的女子便是。”

“为何要化装呢?”

“汉王朱高煦谋王篡位之心不死,江北发现汉王朱高煦的鹰犬,所以……”

“我明白了,需要为兄做些什么,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钱子光听到这里也顿时恍然大悟,“徐……徐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钱子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丢人现眼,亏得遇到的是玉郎兄弟……”

平空添了两个帮手,徐玉郎胆气豪壮了些。三人正要走回茶棚,忽然听见茶棚后面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发出一阵桀桀怪笑,那笑声十分怪,像空穴吹来的一股惨惨阴风,十分凄厉。

徐玉郎怕皇太子遭人暗算,急忙跃身上前,背上伞把往前一调,一按机刮,“啪!啪!啪!”打出一串硫火珠,竹林里发出笑声的地方顿成一片火海,钱子莒、钱子光也都分擎暗器,一抖手腕,钱子莒的飞蝗石,钱子光的袖箭,似蠓虫一般散布,如果对手暗藏在发出声响的那片竹林中,那是绝对躲不过这急袭的密雨和火网的。

但三人的暗器都没有派上用场,火把竹林子烧了个透亮,敌手却全无踪影。

众人的心都往下一沉,知道对手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各执兵刃认真搜索起来,准备同对手好好一搏,然而原野空旷,西天落日余晖似同竹林余烬一般辉照着,既无人影,又无声音。

徐玉郎当机立断,一声“走!”全体立即上马,他们要赶往符离集驿站去住宿。

掌灯时分,到了符离集,没有住驿站,挑了一家悦来客店,选了几个紧挨着的房间住下,众英雄聚在一起商议,鉴于路上那发出怪声的人神出鬼没,不能麻痹大意,夜晚务必值守,以保证“小姐”的安全。

徐玉郎把“小姐”房中的后窗关好,宁可不透风,也要关门窗,他问店家要来蒲扇,让路三辈不停地为太子送风驱蚊,而他和“千手佛”孙三山一个守在窗下,一个守在房门后。钱子莒、钱子光则虚掩自己的门窗,一旦有情况,一个从门夺出,一个由窗跃出堵截。南宫雁则住到楼上居高临下,注视外边的动静。

也是由于心事太重之故,尽管瞌睡虫时时袭击,这些保镖无人能够入眠,彻夜戒备直至金鸡高唱。

这一夜,安然无事。

旭日东升。徐玉郎等人保定“小姐”重又上路,一夜未眠,虽然有些倦意,清晨的风一吹也自精神抖擞起来了。

马蹄踏踏,但不敢急行,因为皇太子好久不骑马了,连骑两日,大腿内侧已经磨红肿了,只能放马由缰慢慢行去。

“大姐!”路三辈按规定这样称呼徐玉郎。

“嗯!”徐玉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十分警惕地随侍在“小姐”身旁。

路三辈道:“你说那发怪声的会是什么人?”

徐玉郎转身问钱子莒:“钱大哥!你说呢?”

“难说!汉王朱高煦手下有不少高手,青衫道人、黄衫道人都是这么一种怪物,特别是黄衫道人阴毒而又艺高,来无影去无踪,桀桀怪笑像鸱鹗的笑声一样。很有点像他。黄衫道人的功夫很邪门……”

“怎么个邪门法?”

“他练的天雷掌,能借天上云层触发雷电用来袭击对手,威力无穷。凡中此掌,轻则神志昏迷,重则变为焦木。”

“呀!”皇太子听得心惊胆战。

“那就没有办法治了吗?”钱子光也有几分胆虚。

“那倒还不是,譬如现在万里无云,他的天雷掌就借不来雷电,照样对我们无可奈何!”

“要是有云可以利用呢?”路三辈问。

“我没有同他交过手,无法论说!”

南宫雁问道:“黄衫道人还有什么绝艺?”

钱子莒道:“黄衫道人内功已臻化境,他不用兵刃,随便折枝野花都能当锐器使用!”

路三辈道:“这么说黄衫道人是无可抵挡的了,我们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啰?”

钱子莒道:“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还没有交手,怎么知道是不是对手?”

徐玉郎笑道:“二位说得都在理,切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失去勇气。”

钱子莒道:“这些都是从江湖上听来的,要真是黄衫道人,我还真想同他一较高下。”

“哈哈哈哈!”又是那桀桀怪笑,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在眼前。

六人陡觉筋骨瑟缩,四下环顾搜寻,然而全无踪影。

钱子莒道:“这家伙真像个鬼影时时笼罩在我们头上,哎!有种的不要装神弄鬼,露出真面目咱们见个高下!”

寂寂原野,好闷热,烦人的蝉一声高似一声地叫着,更显得原野寂寂。

路上打尖也罢,吃饭也罢,人人搞得神经高度紧张,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

西天飘来一片云,白云悠悠从头顶过去了,平安无事,那桀桀怪声没有再露面。

离徐州已自不远了,徐玉郎吩咐快马加鞭。“小姐”尽管裆疼,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个劲地打马急驰,他们想在天黑以前投宿到徐州府衙去。

就在此时,北边推来了一片黑云。

徐玉郎叫苦不迭,因为黑云遮顶那刻说不定就是那人露形之时,或许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多加小心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只见几乎是踏着麦芒,如飞跃来一个道人。这牛鼻子老道好丑相,一张黄焦焦的老驴脸上一团傲气,狮鼻朝天,鼻孔里窜出几根白鼻毛,样子活像笼子里跑出来的山魈,往路当央一站,双掌提至腰际又往前一推,只觉得马儿像撞到了一堵墙上,“咴咴咴”连声高嘶,前蹄收起,马头后仰,几乎要把皇太子掀下马去。

“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截道?”南宫雁上前娇声喝问,这是事先约定的,凡与人对话必由她出面,以免露出汉们的大嗓门,被识出破绽。

“不要害怕,贫道是想找一个从道观里偷盗宝器逃走的小道士。”黄衫道人似乎不明眼前人等的真面目,所以还是借词搪塞。

钱子莒上前拱手见礼后道:“道长!我等奉家严之命送亲,这是小妹。”

“要往哪里?”

“京师!”钱子莒一时没有拧过弯来,居然直说了。

“京师?”黄衫道人疑问道。

“是的!”

“怕不是嫁妹吧?”

“这是何意?”钱子莒故意发怒。

“钱子莒、钱子光,你以为道爷不认识你们?”

“我们从未谋过面!”

“可是你手上的三尖两刃刀告诉了我你的身份。”

钱子莒想:这个道人眼力不凡。

钱子光道:“认识又怎样?”

“据我所知,你们两个并无亲妹子!只有你这个采花大盗有过无数干妹子。哈哈哈哈!”

黄衫道人的讥讽刺痛了钱子光,这一回他倒有所触动了。

“道长说得很对,就是个妹子,哪家也不会像你们和尚道士,空了前,又绝了后。”钱子光居然见貌辨色说出了一大番又风趣,又挖苦的话。其实这是徐玉郎传音入密告诉他的,用钱子光的口说出来,钱子光倒是十分得意。

黄衫道人叫钱子光堵得说不出话来,两袍袖一抖,气狠狠地说:“你这个色鬼,伶牙利齿也没有用,今儿个贫道要一一过目。听着,男的站一边去,女眷把帽子、面纱揭开!”

黄衫道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图轴展开,上面是皇太子的图形。

徐玉郎知道黄衫道人尚不清楚谁是谁,于是用传音入密告诉钱子光,要他表示愤怒:“光天化日之下,绝不允许牛鼻子老道调戏良家妇女!”

钱子光添油加醋,“说我色鬼,你比色鬼更嘴馋,出家人不吃素,想吃荤,动脑筋动到我妹子身上来了。呔!看刀!”钱子光三尖两刃刀一挥,刀身上有一溜金星,亮晶晶金辉闪射,直奔黄衫道人右肩,钱子莒的三尖两刃刀,刀身上是一溜银星,刀奔左肩,闪出一派银辉。南宫雁和“千手佛”孙三山已悄然转到黄衫道人的身后,路三辈则暗暗发出三块碗碎片作的碎碗镖。徐玉郎保定皇太子伫马不前。

那黄衫道人毫无惧色,两只宽大的袍袖只一拂,似有一团浮气罩在道人身上,刀砍下去,像砍在牛皮上一样。碎碗镖也罢,孙三山在背后的偷袭也罢,毫无作用。两只袍袖一拂,足下向后一点,身子飘然荡出数尺,紧接着左手望空一抓一弹,只听见“轰隆隆”一声脆响,当空划过一道闪电!一个落地雷劈下,把麦子烧焦了四五丈方圆一片,雷击中心还有尺把深的一个散发着焦糊味的坑。

“没听说过贫道的天雷掌吗?!”黄衫道人声色严厉地吼道。

这一声雷,把钱子光吓得腿肚转了筋。把其他人也都震得晕了头。

“道长!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钱子光说。

“你这娃娃心肠倒还算好,早降比晚降好!”

“好好!我说!我说!”钱子光喏喏,不过他怕钱子莒发火。

钱子莒见钱子光胆却退缩,心想若要供出皇太子,哪可是灭门死罪,不等钱子光开口,骂声:“奴才,你敢胡言乱语!”说着,骈指去点钱子光要穴,不料指尚未到,徐玉郎的精钢戟弹已经到了,钱子光被锁了要穴顿时呆若木鸡。

黄衫道人受汉王朱高煦之派,同崆峒飞鱼同为一路,哪知黄衫道人生性散漫,不愿与人为伍,所以独自游弋,以监视并堵截可疑之人,防止皇太子漏网北上。

黄衫道人初见这小股人马时,不以为意,觉得是护送贵胄人家小姐出远门,未加骚扰,不料在打尖的茶棚附近发现钱子光调戏女子,他看出些蹊跷,觉得奇怪的是,为何才来的“皖南双侠”之一钱子光会听那丫环的话,他想调查清楚,但天上没有云彩,他自觉功力减了大半。所以发出桀桀怪笑,他要以此来使这些人的神经绷成弓弦,只须两天便可叫他们松懈得毫无戒备。

疲劳是任何人无法战胜的。

那时,他便可以检查这一股人马中是否杂有假。

他一直紧紧地不露声色地跟着他们,本想到徐州宿夜后再动手,谁知乌云那巧就飞来了,所以他要先下手。

黄衫道人猛见钱子光被精钢戟弹封了要穴,钱子莒的表现又属反常,所以,愈加生疑,当即用双手向空中招引,乌云渐渐靠近了他,顺向他的导引。

黄衫道人疾发天雷掌,只见震天撼地的天雷被黄衫道人引发,扯天扯地的狂风平地而起,天雷越来越近,一道道先劈高树,后杀低稼,电光刺目经过之处一片焦黑。眼看着天雷掌到处,众人将被焚成灰烬。

正在这危急之时,徐玉郎猛然想起临别时师父羽衣道长给自己系在英雄巾上的那条道袍上撕下的布条。心想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此时不开封,还待何时?想到此连忙扯下,撕开一看,上面乃是四句偈言。

天雷接剑心

…………

后面的已经来不及再看,因为黄衫道人的掌已经扬起,已经不容再耽搁。说时迟,那时快,徐玉郎抽过身边南宫雁的剑边往地下插,边喊“趴下”。

此时黄衫道人的天雷掌已到当顶,只听见雷声隆隆,剑尖处发出一片耀目的灿光,天雷居然从剑尖入地而去。

黄衫道人气喘吁吁,恼恨不已,一方面没有想到有人竟能破他的天雷掌,二方面,导引需要耗费内力,气已泄,再集需要时间。已落败势,无法再行进攻,对方如果还击,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徐玉郎趁此机会再细看那布条,其余三句是:

江湖防黄青

水透九成宫

回炉百日静

他固然来不及去思索,但第一句话毕竟救了大家,因此,他十分感谢羽衣道长的点拨。

徐玉郎瞧出黄衫道人的真力已经消耗,抽出罗汉伞准备接着就收拾他,不料皇太子已自吓得胆战心惊,连声哼哼,徐玉郎只好舍下黄衫道人前去照拂皇太子,黄衫道人趁此机会运气,调集真力。等徐玉郎安置好皇太子,黄衫道人真力已恢复了一半。身形一闪直扑皇太子安身之处,行动之快,令人目眩,徐玉郎踅身回袭,黄衫道人已经扯走了皇太子的竹笠、面纱,面纱开露处露出了云鬓环佩,一张嫩脸,真像个女儿家,黄衫道人一松手放过了他。

皇太子化装得很仔细,黄衫道人一点也没有瞧出破绽,图形毕竟是图形,那上面不过是个轮廓,皇太子居住在深宫,世上能有几个人识得呢!

黄衫道人见果真是女流之辈,于是把手一挥要放他们过去。

“慢!”突然背后冒出个人声来。

“道兄!”黄衫道人看见了刚刚出现在人群后面的青衫道人。

“请问姑娘!你这火圣剑从何而来?”青衫道人分明一直在这附近盯着,所以一切了如指掌。

“嗯!……”徐玉郎想答又不能答,因为一开口就要露馅。

“‘火圣剑手’徐玉郎,不要装模作样了,武林豪杰穿女人的衣裤,不觉得败兴吗?”

“‘青衫道人’,不要太刻薄了!”南宫雁代徐玉郎回答。

“瞒得过天,瞒得过地,瞒不过贫道的神机妙算!你们保的是皇太子,就是他——瞻基!今天不留下皇太子,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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