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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马脚

大方与白永安追上秦山杰之后,道:“都解决了,上路吧。”

秦山杰道:“你们开了一枪?”

“那家伙已看出破绽,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干净俐落?”

大方道:“三个人都去见阎罗了。”

秦山杰忙说道:“快走,免得让人思疑。”

车队再度前进,黄昏到了一个叫稻田的小集,那里的人竟然不加反对,大概因为今天已是初二了吧,孝子们大喜,忙去问旅馆,旅馆只要求棺材不进店,人就随时欢迎。

孝子喜极相告:“快告诉白老板,咱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白永安哪里肯?他恨不得立即飞去济南,便道:“大家歇一下,吃饱饭便上路,在车上睡。”

孝子道:“咱们在车上住了几天,实在再支持不下去,何况还要换药。”

“到下一站再换药。”

一个孝子道:“你虽然是老板,但没有咱们,你哪里有老板做?咱们不走。”

秦山杰向白永安打了个眼色,道:“好吧,明天早点起程就是。”

孝子们大喜,都立即住店,躺在床上“享受”一番。白永安吩咐车夫将棺材运去土地庙里。秦山杰道:“且慢,把真的运进去,将假的藏在镇外的树林中。”

白永安睁大双眼不明所以,秦山杰道:“提防官府追来,放在庙内太显眼了,还有,你跟大方他们到树林内过夜,这里由俺负责。”

白永安心想“货”在自己眼底下,便一口答应,到土地庙外,叫车夫去吃晚饭,他们五个人亲自把棺材掉转,亲自驾车到前头的树林中。

弄好了这一切,秦山杰说道:“老何,等下你带你的人悄悄出镇,不要让人知道。”

何长山道:“好吧,俺上镇买干粮和酒,镇里的一切便交给你了。”

秦山杰返回土地庙,石城子刚好回来,说道:“大哥,他们要请你喝酒,快去吧。”

“这里没人,你们去喝吧,等下替俺带些饭菜回来。”

石城子四望一下,开口问道:“他们呢?”

“他们又赶路去了。”

石城子道:“这样吧,大哥你去喝吧,俺在这里看守,你替俺带些饭回来。”

秦山杰道:“不必跟俺争,大功告成之后,你们再请俺,快去!”

石城子拗不过他,只好快快去了,过了一阵,天便黑了,石城子等人怕秦山杰肚子饿,只喝几杯便匆匆回来陪秦山杰。

秦山杰吃了饭,道:“你们都累了,到车上睡吧。”

狗熊问:“大哥你呢?”

秦山杰道:“俺到庙里睡。”

娘儿文几乎跳了起来:“大哥,庙里这么多死人,你不怕么?”

曹彪道:“谁像你跟三只手不用睡在棺材房那么好运!也好,这趟之后,俺都不怕死人了,大哥,俺陪你。”

石城子道:“庙里没风好睡觉,咱们都到庙里睡。”他一呼百诺,只有娘儿文跟三只手苦着嘴脸,原来他俩是吹打手,跟其他吹打手和三个道士睡在三辆不载棺材的马车上,平时经过那些载棺材的马车时,已有点心惊胆跳,叫他睡在庙里,可更胆寒。

秦山杰笑道:“你们仍然睡在车上吧,一会儿他们回来,也热闹得很。”他推开庙门走了进去,石城子等人跟在后面。

棺材就排放在天井中,殿上的地方足够几个人躺在地上睡觉。

小齐道:“地上凉飕飕的,怎么能睡呢?”

秦山杰道:“你们睡在神枱上吧,俺坐着就行。”

他走到一根大柱后面坐下,背靠着柱子,不一会便酣然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庙内的人忽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惊醒,狗熊揉揉双眼,语气含糊地道:“外面在吵什么?”

秦山杰从地上一跃而起,轻声道:“镇定点!石城子去开门看看。”

话音刚落,门板便“砰砰”地被拍响。石城子道:“来啦来啦!”他刚将木门拉开,门板便“蓬”的一声被人踢开,石城子被撞得倒退一步,他忍不住骂道,“操你奶奶的蛋!你们、你们是谁?”

原来站在外面的是一群陌生的汉子,一个嘴上长着短髭的中年汉,一把扭住他的衣衫,问道:“叫你们头儿出来!”

秦山杰一见情势,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他整整衣衫,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事慢慢商量嘛,咱们事先已问过,里长并不反对咱们停棺在此。”

那中年汉向他走了过去,问道:“你是他们的头儿?”

秦山杰干笑一声,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也能算的吗?”

“你别生气,嗯,你贵姓?”

“告诉你,俺是雍坊城刑警副队长,姓张。你还没答俺的话。”

“以前不是,不过老板亲自押了九具棺材去别处,临行时交代这里的一切暂时由俺负责。”

“哦?”张副队长又上下看了他几眼,反问道,“你贵姓?你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秦,俺老板姓白,名字叫汉雄。”

“他们去哪里?”

“咱们这一批是要去济南,但是另外有些是要去北面的羊角沟,所以便分开来走。”

“什么时候分开的?”

“天没黑就分了。”

说着外面又走进几个汉子来,秦山杰认得前面那个正是庄队长,忙道:“呶,庄队长就清楚。”

庄队长哼了一声,道:“小洪,你认认是不是他。”

小洪打亮手电筒,在秦山杰跟石城子等人面上一一照过,摇摇头道:“不是他们。”

张副队长道:“报告队长,他说他们分开两路走。”他将秦山杰的话转述了一次。

庄队长走到秦山杰面前,道:“把灯移近些,让俺看清楚他一下。”手下立即将灯移近,庄队长哈哈大笑,手指不断在秦山杰胸膛上戳着,“你好大的胆子。”

秦山杰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道:“队长你说什么?俺可不明白。”

“你明白的!”庄队长转过身来,面对庙内庙外的人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偷运大烟!”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又惊又诧,秦山杰道:“队长,你说什么?谁偷运大烟?”

庄队长转过身来,道:“就是你,还有他们。”

车夫们一齐叫起撞天屈来,秦山杰道:“队长,你凭什么这样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不是封建腐朽的满清政府,要重证据,请问你有证据吗?”

“证据?证据便在棺材里,开棺!”

秦山杰倏地跳到天井中,伸手一拦,道:“且慢。”

庄队长抽出枪来,遥遥地指着秦山杰:“你敢抗拒?”

“不是,你们要开棺,可得先问过孝子。”

“别来这一套,你不让开,俺就要开枪。”

秦山杰屹然不动,道:“你为什么不敢问问孝子?就算不必征求他们的同意,也得让他们在场,要不然,有什么事时,咱们可不能负责。”

车夫们也纷纷表示赞同,庄队长冷笑一声:“你们不能负责,有俺负责。”

秦山杰立即让开,转身对车夫和吹打的道:“大家都听到,明天庄队长肯替咱们向孝子们解释,咱们都出去吧,让他们看个够。”

“站住!谁敢动,俺就开枪!”庄队长道,“开棺!”

刑警们早带齐了工具,立即走前,将棺盖撬开。一阵腐臭立即冲鼻而来,众人都忍不住退了开去。庄队长用手帕掩住口鼻,探前看了一下,只见里面躺着一具男尸,皮肤稀松雪白,尸体已开始腐烂,他连忙退开,道:“再开!啊!不,先把这具盖上。”

棺盖虽然重新钉上,但恶臭仍未消散,当第二具棺材被打开时,那股恶臭就更加难闻了,娘儿文首先忍受不住,扶着墙,蹲在地上干呕。

棺盖一个个被打开,又一个个钉上,当撬了六具之后,庄队长与张副队长忍不住出庙,车夫们敢怒而不敢言,心中却将他俩的祖宗骂遍。

所有的棺材已搜查过,棺盖也全盖上,但恶臭未散,那些刑警轮流上前开棺,也轮流到外面换气,待一切弄好,才将车夫们“请”出去。

秦山杰道:“队长,你们搜到什么没有?”

庄队长恶狠狠地道:“哼!你们别得意,今日暂时搜不到,迟早也会让俺搜到的。”

“队长,下次要再开棺时,最好请队长跟孝子们预先说一声,那么咱们随时欢迎。”

庄队长冷森森地道:“好小子,你倒牙尖嘴利的,告诉你,你们杀死江队长跟小田,咱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秦山杰道:“你又说错了,咱们无拳无勇,怎会杀人?你有证据吗?”

小洪道:“是俺亲眼看见的,杀死江队长跟小田的是两个人。”

“哪两个人?”

小洪答不出话来,庄队长道:“姓秦的,你说你们老板去哪里?”

“他们要去羊角沟。”

“羊角沟,莱州湾畔那个羊角沟?去了多少具棺材?”

“好像十来具吧?”

庄队长哈哈一笑,道:“算了吧,那是个小地方,怎会有十多个海难者生前住在那里?”

“沿途都有。”秦山杰十分镇静,“而且到上海工作的,大多数是成群结队去的,一起回来并不奇怪。”

“好!算你还能说出些歪理来,不过咱们如果追不到他们,回来你就得再替俺解释解释。”

“这个俺可不敢负责,俺只是他雇来驾车的,假如他连俺也骗了,俺也是受害人。”

庄队长收起手枪,道:“俺不是瞎子,是不是受害人自然分得出来,除非你们能插翅飞上天,要不迟早飞不出咱们的掌心。”

秦山杰表面看不出一丝异状,但内心之震惊却无以复加。

庄队长忽然走到他们的面前,右掌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你能飞出俺的掌心,俺就叫你干爹,要不,你就有得好受,走!”他趾高气扬地带着人走了。

石城子见他们去了,走前说道:“大哥……”

秦山杰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啦,大家再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车夫们对那些刑警都颇有怨言,秦山杰笑道:“俺早就料到这趟不会太顺利,要不,工钱也不会这般高。”这句话倒令得大家闭上了口。

秦山杰跳上一辆马车,闭目假寐,现在真相大露,他心潮起伏,再也没法平静,首先浮上他脑海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爱妻。

秦山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想办法,他几乎可以肯定,庄队长以后一定会派人跟在他们后面。

白永安他们知不知道真相已经败露?假如他们明早在半路又加入队伍,那岂不是……秦山杰再也不敢想下去。

半晌,秦山杰心中暗道:“不行,俺一定要去通知白永安,叫他们另想办法。”

他刚坐了起来,另一个念头又升上来:“现在他们会不会在监视?”

秦山杰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冒险去通知白永安,他跳下马车,推开庙门走了进去,冷风中仍飘着那种难闻的恶臭。

秦山杰将门关上,向四周看了几下,窜上殿堂,殿堂后墙、神龛之上有个窗子,他轻捷如狸猫般跳上神枱,把窗子推开,双手在窗缘上一攀,身子便渐渐升了上去。

庙外一片漆黑,北风吹过,大树婆娑,发出波涛似的沙沙声,秦山杰一咬牙,爬上窗子,向外一跳。

他双脚落地时,被树叶晃动声遮住,在未摸清情况时,他窜到一棵树前,不断向四周探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秦山杰心头忐忑,却装作不觉,静观其变。

那人来到秦山杰背后停住,轻轻叫道:“大哥。”

秦山杰霍地转头,便望见石城子那对精灵的眼珠子。他心头一沉,问道:“什么事儿?”

沉默了一会,还是石城子打破僵局:“大哥,咱们相信你。”

秦山杰心头略略放松,尽量把语气放淡:“你们能够相信俺,俺很高兴。”

可是石城子的话却令秦山杰大感意外:“咱们相信你一定有苦衷。”

秦山杰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不,只有俺跟三只手猜出来……第一天抬棺材进客栈时,俺便有点怀疑了,现在由种种的迹象来看,那姓庄的队长,一定不是乱找麻烦。”

秦山杰吸了一口气,道:“不错,你俩很聪明,也正如你所预料,俺是有苦衷的,不过这件事你不可告诉小齐他们。”

“你放心好了,这个俺懂得。”石城子道,“大哥,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俺吗?”

秦山杰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掳走了俺老婆,用她的生命威胁我,因为俺以前在鲁中被人抓上山,被迫当过几年土匪,他们看中了俺的智勇双全。”

石城子道:“原来如此。”

秦山杰道:“不过你放心,俺不会连累你们,现在咱们这边已没有‘黑货’,你们不会有事的。”

“那么大嫂她可以放回来吗?”

秦山杰道:“尽了能力,如果还不行,只能怪上天无眼,害了无辜。”

石城子问道:“大哥,他们要你将‘黑货’运去哪里?”

“济南,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那大嫂她……咱们可不可以去将她救出来,俺愿意跟你去。”

秦山杰道:“问题是他们人多,此是一;而且俺也不知道他们将她藏在那里,要救也无从救,此是二。”

石城子诚恳地道:“大哥,俺能帮你什么吗?”

秦山杰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道:“兄弟,有你这句话,教我这个做大哥的安心不少。”他沉吟了一下,又道,“目前俺不知道白老板他们知不知道,真相已经败露,最怕他们明天在半路加入,到时……”

石城子道:“他们现在何处?俺去找他们。”

秦山杰又问道:“三只手的心意如何呢?”

“他也跟俺一样,愿意为大哥做任何事。”

“白老板他们就在镇北的一座树林中,三只手的身手比较灵活,你叫他去一趟,将消息告诉白老板,叫他们立即转移,不可跟着。”秦山杰道,“记着暗号:白天永安,晚上大方。你先回去,俺在庙内等消息。”

石城子应了一声,首先回去,而秦山杰向四周看了一回,再由窗子爬进土地庙中。

秦山杰仍靠在木柱后面,他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心中忽而惦记着妻儿的安全,忽而想起欧阳三,又想起庄队长。

秦山杰等待又等待,好不容易才听到庙门一声轻响,他立即转过头去,便见到一个矮小的黑影窜了进来,连忙问道:“谁?”

“大哥,是俺。”

秦山杰认出是三只手的声音,便问道:“你去了没有?有人发觉吗?”

三只手平日在海阳镇也不时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精灵得很,闻言轻笑一声:“大哥,你也太看轻俺三只手了。”

“好,他们怎说?”

“白老板说,庄队长入镇时,他们已听到风声,曾经派人来探过风了,他还说照你的话办,现在便立即转移,以后会派人跟咱们联络,还叫你想办法把孝子们撇掉。”

“就这些?”

“是的,就只这些。”

“好吧,辛苦你啦,你去休息吧!”

“大哥放心,吃公饭的人一般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都是些饭桶,一切都能顺利。”

“这姓庄的骄傲自满,眼高手低,容易打发得很,但要是……”

三只手不待他说下去便问道:“要是什么?”

“没有,你出去吧。”

三只手又悄悄闪了出去,秦山杰重新坐在木柱后面,他点了一根卷烟,狠狠地吸着。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遇上省里的侦缉大队,更怕那只“山猫”。对庄队长,他有九成的把握,但假如遇到王森,他这九成的把握只能剩下一成。

秦山杰想到这里,身子忽然起了一阵颤栗,忍不住,他头一次跪在土地神像前,轻轻祷告:“求土地公公保佑弟子的妻儿一生平安。”

当曙光照进土地庙里天井中的棺材时,秦山杰便开门出去了,车夫们也都醒来了,秦山杰说道:“大家吃了早点便起程吧。”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平静,但石城子却看到他双眼多了几条红丝,便道:“大哥,你跟他们去吃早餐吧,俺留下来。”

秦山杰略一沉吟,答应他所求,便跟小齐他们一起到一家茶寮坐下,娘儿文有点忐忑不安地问:“大哥,你说以后他们还会不会来麻烦咱们?”

秦山杰心头揪紧,却堆下笑脸:“俺有事也不会麻烦到你,放心,若有事时,俺一人承担。”

狗熊道:“娘儿文,你不如趁早回家去吧。”

曹彪也说道:“俺早说过,不要让他来。”

秦山杰道:“别笑他,你们多带些包子上路吧。”他一夜没睡,唇干舌燥,一连喝了几盅茶。

马车又出发了,孝子们知道先人的棺材让官府开过,不绝地咒骂着,马车在骂声中迅速前进。

秦山杰那辆车仍走在最后面,他不断回头眺望,远远尘头飞扬,估计庄队长的确派人跟梢着,他心中暗暗冷笑:“故作神秘,脓包……”

马车走了一天,便到达大王镇,秦山杰下令在镇里过夜,孝子们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旅馆,秦山杰派人去找安置棺材的地方。

不久,三只手忽然悄悄走到秦山杰的身旁:“大哥,那天在四方镇跟你接头的人,在明春居吃酒。”

“哦。”秦山杰回头一望,见庄队长还未到达,便道,“这里烦你照料一下,俺去看看。”他快步走进一条小巷,再由另一条巷子转出来,抬头一望,明春居就在旁边,便闪了进去。

秦山杰一进去便看到化了装的欧阳三背对着门,面向内,他走到他面前,道:“大哥,你这位子有人坐没有?”

欧阳三道:“坐吧,俺也快走了。”

秦山杰在他面前坐下,轻声道:“你知道了?”

欧阳三露齿一笑:“俺一直跟在你们附近,怎会不知道?”

“他们安全?”

“路上积雪未融,不敢妄动,你速回稻田集外商量,路上有‘狗’,小心。”

秦山杰道:“明日中午俺便有办法撇掉他们,大概天黑左右,便可以返回稻田集。”

“走,上路。”欧阳三站了起来,走到柜台会账。

秦山杰连忙呼小二送上酒菜,欧阳三戴上一顶竹笠,向西边走去。酒菜刚送上来,秦山杰便发现门外有两个人在探头探脑,他只当作没看见,继续吃喝。

自从他被迫重出江湖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未能好好地吃上一顿,现在既然有人监视,便乘机享受一番,他在明春居内足足消耗了一个多钟头,然后才施施然出去。

走到街上,他一眼便看见石城子在远处的屋檐下向他招手,秦山杰用竹签儿剔着牙,慢慢走上去,问道:“马车跟棺材都安置好了吗?”

“仍然放在庙里,这庙很小,放了棺材已经住不下人。”石城子道,“俺带你去。”

“不必,俺自己去找,你叫他们去吃顿好的吧。”秦山杰塞了两个大洋在他手中,轻声道,“晚上到庙里来。”

石城子大声道谢离去。秦山杰找着小庙,推开庙门,果见殿上放着十余具棺材,便已无处栖身,他跨过棺材,跳上神枱便躺下睡觉,因为只要白永安那些“货”没露眼,情况便不算太危急。

半夜,庙内多了一个人,秦山杰立即惊醒,只听石城子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吩咐?”

秦山杰道:“明天马车到了柳桥,你们便南下,俺则带两辆马车去北面的博兴,俺去后便不回来,小齐他们就由你照顾吧。”

石城子道:“俺跟你一起去。”

“不,俺带三只手去,因为俺看重你,你遇事比较冷静,可以单独行事,三只手脑袋虽然灵活,但这方面却不如你,等下你悄悄告诉他。”

“假如后面的‘狗’跟着你去呢?”

秦山杰道:“俺自有办法甩掉他们,你放心。”

石城子道:“如果没事,俺这就去通知三只手。”

马车大清早使起程了,到柳桥时才刚靠午,秦山杰与三只手驾着两辆马车向北驰去,临别时他大声道:“你们在张店等俺一天,如果过了一天俺不到,你们便继续前进,俺会追上去。”

秦山杰为何要去博兴?因为有四位死难者是那里人氏。由柳桥到博兴不过十多里路,到博兴时,午时才刚过不久。

孝子们归心似箭,也不吃饭,便要秦山杰他们将棺材送到家门,秦山杰背后有匹人马吊着,知道是跟踪自己的,便道:“不行,不吃饭怎能赶车?吃了饭再走,急也不急在一时。”

孝子们对他的印象颇佳,只好由得他。秦山杰把马车停在一家饭馆外面,便带着人进店。不久他便见到那个吊在后面的汉子也进了店,坐在靠门口的座头上。

秦山杰叫了饭菜,很快便将肚子填饱,向三只手打了个手势,大声问道:“老板,茅厕在哪里?”

小二应道:“就在店后面。”

秦山杰与三只手走到店后,不想那侦缉人员也立即跟了上去,秦山杰心念电转,将茅厕的门关上,三只手则蹲在他隔壁,两个茅厕都让他俩霸住了,那汉子似乎不急,在外面慢慢地等着。

秦山杰自门隙中望出去,见那人不肯离开,心中大急,忽然他咬一咬牙,站了起来,推门出去,对那汉子露出一个歉容:“对不起,让你久候了。”

那汉子怕引起秦山杰生疑,便道:“是呀,俺快急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茅厕,秦山杰等他的门刚关上,便立即窜到茅厕外伏着,顺手抄起一块石头。

那汉子大概在隙缝中看不到秦山杰,便开门出去,秦山杰立即将石头向他头上一砸。

由于他只想把他砸晕,所以不敢太过大力,不料那汉子并不晕倒,只是流了些血,却叫了起来,同时伸手去掏枪。

这时间秦山杰不顾一切又是一砸,“噗”的一声,那汉子后脑破裂,立即软软地瘫下去,秦山杰把他扶住。

三只手听见声响,开门出来,秦山杰道:“快把他腰上的枪掏出来。”一边将汉子拖进茅厕。

三只手去掏枪时,看到他那副“死相”,不由惊了起来,道:“大哥,他……他好像死了。”

秦山杰脸色一变,道:“别嚷。”他将那汉子的尸体慢慢放进粪池里。

三只手虽然干过鸡鸣狗盗的事,但几曾见过杀人?一时之间被吓得脸青唇白:“大、大哥,现在咱们怎办?”

秦山杰道:“快由后墙爬出去。”他将三只手推到墙前,扶他上去,自己则退后几步,一个窜步冲前,双脚一蹬,便跳了上去。

两人跳到街上,店内还不知道发生了事,秦山杰走到马车前面卸马,每辆马车都有两匹马,他每辆解下一匹,跨了上去,道:“小三子,快!”

三只手笨手笨脚的跨上马背,跟在秦山杰背后向南驰去,他曾当过车夫,也曾骑马玩耍,但马术不精,不像秦山杰那样操纵自如,因此秦山杰不时要停马来等他。

他们来到柳桥便折入小路,向稻田的方向驰去。三只手在后面问道:“大哥,咱们要去哪里?”

“稻田!小三子,你害怕不?如果害怕的,你就回家去吧。”

三只手道:“不,俺是跟定了你。”

秦山杰有点感动,他见路上无人,便道:“俺这次带你们出来,一直觉得心中不安,因为俺是利用了你们。”

“利用咱们什么?”

“利用你们不是‘道’上的,押黑货,不怕被官府里的人认出来。假如咱们全部雇用外面的车夫,又怕不慎会露出马脚。”

三只手道:“大哥,你不用不安,因为咱们完全没有沾手,尤其是现在更加不会有问题。”

“所以俺想你回家去。”

“回家又能干什么活?海阳是个小地方,没处可混,能够赚一点钱,将来自己再干跑单帮的生意。”

“跑单帮不简单,经常会遇上土匪流寇,很容易血本无归。”

三只手道:“以后再说吧,俺跟定你了。”

秦山杰又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次俺能够平安回去,也会搬离阳海镇的。”

“你怕他们会再来找你?”

“是。”秦山杰忽然苦笑,“但俺怕这次却不会这般容易成功。除非省里侦缉总队不插手,要不就凶多吉少。”

“你怕王森?”

“他实在比狐狸还狡猾,比豺狼还凶狠。”

三只手不由默然,良久才道:“也许咱们能吉人天相。”

“如果不是俺老婆被掳去,俺根本不会再沾手。”秦山杰道,“干这一行的,可有谁得了好死?”

他们一路不停,果然在天黑前便到稻田集外了,秦山杰与三只手跳下马,拉马走进树林,林里无人,三只手道:“他们走啦。”

秦山杰估计他们一定留下记号,便在林中找寻,终于在树干上看到一行字:白天永安,南行三里。

秦山杰将字刮掉,又带着三只手南下,终于在三里岗外的一个小山找到何长山和白永安他们。

杨千里一见到秦山杰便问:“情况如何?”

“咱们干掉一只跟踪的‘狗’,俺从小路跑来,一路平安,老三呢?”

欧阳三忽然自树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道:“俺早在这里等你了。”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转移到这里来的呢?”

何长山道:“天亮之前便来,因为那树林不密,怕天亮后会被人发现。”

“货在哪里?”

“都藏在山岗上。”

秦山杰眉头紧皱,道:“这里不是栖身之所,不久一样会被人发现。”

欧阳三堆下笑脸道:“所以咱们请你这军师来商量研究。”

秦山杰沉吟了一下,才道:“俺估计省里的侦缉大队一定会插手,只要王森那煞星一到,什么花样也瞒不过他,斗不过他的。”

杨千里道:“七郎,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是俺怕他,而是事实。”秦山杰道,“俺有一个最好的提议,也是最安全的,就怕你们不肯。”

欧阳三焦急道:“老七,你别吊胃口了。”

“把大烟埋起来,立即赶到羊角沟,乘船到上海避避风头。”

欧阳三道:“如果要走这步棋,咱们也不会‘请’你出山。”

秦山杰脸色十分沉重,道:“假如这条路不肯走,以后真的是步步艰辛。”

“艰辛是当然的。”欧阳三道,“你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不太危险的路子可走?”

“能不能延迟交货的日期和改变交货地点,假如收货人坚持原意的话,只怕未到济南,咱们已全部完蛋了。”

白永安道:“没这样严重吧?”

“假如不带货,当然有机会混到济南,但要带着几车货,可就不容易,你们想想,万一侦缉队追上来,人家骑马,甚至有汽车,咱们跑得掉吗?”

欧阳三道:“假如延迟交货,他们一定会压价。”

“两全其美的事本就不多,你掂量掂量吧!”

欧阳三道:“真的没其他好办法?”

“俺也希望老婆早点回家。”

欧阳三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认为怎样?”

白永安等人都是财迷心窍,商量了一阵便道:“咱们决定继续前进,依照原订计划把货送去济南,直到无路可走时,再想别的办法。”

秦山杰叹了一口气,道:“只怕到时候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欧阳三道:“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同样值钱的,既然大家都这样决定,老七你便勉为其难想个办法吧。”

秦山杰坐在一块大石上,点上了烟,他抽了两根烟才道:“办法有一个,就是改装上道。”

欧阳三道:“嗯!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明早到城内买些装面粉的袋子,把大烟装在袋子里,放在无篷的马车上,大模大样运去济南城,当然,别忘记放些真的面粉在上面。”

欧阳三道:“好办法!咱们越是大模大样,他们越不会疑心,就这样办。”

“不,大方跟老白要避一避,他们已经露了相,还有俺,也不宜露面。”

欧阳三道:“这个没问题,你们坐在一辆有篷的马车里,跟在后面策应,你们有什么意见?”

何长山道:“没意见,现在便将马车车篷拆掉吧。”

次日三只手到集里买了好些面粉袋子回来,众人立即开棺,将烟土装进袋子里。下午,秦山杰驾了一辆马车,进集买了一车的面粉,他将车一路往北驶,一路上他都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为了改变形象,他拿出一条白毛巾系在头上,这样便活像是个干农活的庄稼人了。

不久天色便黑了,由于新春的关系,路上一早便没有人,秦山杰便将车驶进树林,到了半夜,他爬上树向公路眺望,不久便看见驶来了几架马车,秦山杰便跳下树,将他们迎进树林。

这行人全都是自己人,所以说话毫无顾忌,他们把车上的大烟搬下几袋,再将面粉叠在上面,不一阵,一切便已弄妥。杨千里道:“趁天黑没人,咱们再走一程吧。”

秦山杰见欧阳三不在,忙问道:“老三呢?”

“他独自一个上路了。”

秦山杰心中暗骂。

车子未起程时,秦山杰道:“大家小心一点,这一次跟以前不同,随时会跟对方火并,你们都把武器放在顺手的地方,天亮之后再收起来。”

他首先登上第一辆马车。

三只手道:“大哥,你不是说你不宜露面吗?”

“夜里不怕,而且现在如在虎背,不能退缩了。”

马车又走了两三个钟头,然后停下来歇息,到天亮之后才重新上道,大方与白永安则坐在后面的一辆有篷的马车里。

这样再走了半天,已到正午,前面路上忽然有一队刑警,设着路障,有人喝道:“停车!”

秦山杰把马车拉停,陪笑问道:“大爷,什么事儿?”

“你们去哪里?”

秦山杰大声答道:“去邹平的。”

“车上载的是什么?”

“面粉呢!咱们是大新面粉厂的伙计,送货去邹平的合盛隆。”秦山杰去过邹平几趟,知道那里的合盛隆是最大的面粉批发店,至于厂号,则袋子上印好的。

一个刑警道:“真的?”

秦山杰哈哈一笑道:“大爷,你们到底是什么的?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搜一搜呀!”

那刑警走了过来,伸手在上面的面粉袋上一拍,白粉飞扬,便道:“共是多少辆车?”

“七辆。”

“走吧。”刑警将路障搬开,马车便慢慢通过。

秦山杰悬起的心并没有放下,因为他忽然觉得面前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向济南,而是通向地府,公路拐了个弯,秦山杰便猛抽一鞭,催马快跑。

走了两三里路,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最后面的何长山忙道:“那些人追来了,小心。”

三个骑着快马的刑警来至马车后面,忽然叫道:“停车!”

秦山杰镇定地问:“官爷们,你们又有何贵干?”

刑警道:“你们是送货的吗?单子呢?把单子拿来看看。”

当小洪赶返雍坊城向庄队长及赵处长报告一切之后,赵处长一面派庄队长带人追缉,一面又打电话到省里。

接电话的是总局长周而勇,他接到电话之后十分兴奋,大声问道:“王队长回来了没有?”

凌志风应声道:“王队长还在烟台,刚才侦缉科长有电话来,说事情就快办妥。总局长,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叫他立即赶来?”

“不用。”周而勇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道,“开会,把侦缉队的干部召来,要快。”

凌志风向他敬了一礼:“是!”凭他多年与周而勇相处的经验,他知道一定又有大案发生了,而且已经有了眉目,才会召开干部会议。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的卫兵派出去:“通知他们立刻赶来,无论有什么事都得停下,限二十分钟赶到。”

十八分钟之后,侦缉大队的干部已经齐集在周而勇的会议室中,其中还有总局的行动处长丁一彪、调配处长岳华山和侦缉科长凌志风。

周而勇见侦缉队的干部额上都有汗,知道他们赶急,便微笑道:“你们先去擦把脸吧。”

小虎子看了同伴几眼,道:“报告总局长,咱们精神都很好,不用洗脸。”

周而勇拿出一包烟来,将烟抛在桌上,众人都知道总局长要请烟,便纷纷取了一根叼上。从周而勇的脸上,他们猜到有大案发生。

周而勇道:“小凌,你将上个月咱们接到的消息先说一下,是由上海运来的大烟。”

凌志风立即站了起来,道:“上个月上海来电报,说有一批大烟从暹罗运到上海,再由上海转货船出海,估计是来咱们这里,因为船出了海之后他们才知道,所以请咱们注意。”

他顿了一顿,续说下去:“那批大烟数量极大,估计有四至六吨,如果让它流到市面上去,遗害之大难以形容,也可以说这是本省本部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宗大烟走私案子。俺说完了,请周局长指示。”他坐了下来,也叼上一根烟。

周而勇走到山东省地图前,手指指在青岛那里,道:“毒枭十分狡猾,他们利用上月青岛发生翻船的事件,到那里组织了一个什么‘引魂回乡团’,把住在内地的死者集中起来,雇了几个道士,两班吹打的,运棺沿公路而来。毒枭狡猾的地方是将大烟藏在棺材里,杂在装尸体的棺材,用马车运输,他们打出来的招牌是要来济南的。”

毒枭的妙计令得在场那些资深的侦缉人员也忍不住发出几声轻轻的赞叹声。

周而勇将烟蒂捺熄,手指不断移动,嘴上不停地道:“他们经过四方镇、仙家寨、胶县,到胶县时又多了几辆马车,听说他们也是运载死难者尸体的,你们有什么意见?”

丁一彪道:“如无估错,大烟是在这地方‘混’进去的。”

“不错,估计是这样。”周而勇的手指继续移动,“接着他们到诸城,沿公路转北上,到二十里铺时跟当地的居民发生冲突。”

小虎子问道:“请问局长,他们为何发生冲突,按说他们有货在身,不应该惹事生非。”

“雍坊分处事后调查,得悉那天正是大年夜,当地居民不许他们进境和经过,冲突因此而起,正在不可开交时,有人抽枪对天发了一枪,事情才得到解决。”

凌志风补充道:“开枪的是那个‘引魂回乡委员会’的一个成员。”

“后来他们到雍坊城时,被该城的刑警队长带人拦住搜查,却查不到枪,当时他们没想到毒枭会利用这个机会运毒,所以没有开棺,可是后来他们在雍坊城北,有一架马车陷进路上的土坑中,车上的棺材被倒翻落地,刚好江队长开会回去,发现了疑点,只可惜他跟小田都被毒枭打死了。”

老侦缉队员胡平原问道:“江队长发现什么疑点?”

“雪地上洒下一层黑色的粉末,当时车上的小洪听他说这是大烟,小洪逃回城内,把经过向分处的赵处长报告,现在他们正在追查。”

会议室内数十只眼睛都瞪着周而勇。周而勇坐回位子,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才道:“这次他们追查的结果可能有两个,一是毫无结果,二是双方发生枪战,估计毒枭突围的机会极大,咱们要多作准备,提防他们窜入济南,把大烟带了进来。”

丁一彪连忙问道:“总局长有甚指示?”

“俺召集你们的目的只是把经过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先有个‘底’,需要出发时才不会措手不及。现在还没有行动指示,要等雍坊分处再来电话才决定。你们有没有问题要问?”

小虎子问道:“运载棺材的马车共有多少辆,有多少个人?”

“赵处长说大约有二十多辆马车,到雍坊城时还约有四十具棺材,跟车的人有车夫、吹打的和孝子,有数十个人。”

凌志风道:“这样说来,车上有孝子,他们的人并不太多。”

岳华山一直不曾开口,此时忽然插腔道:“表面上是这样,只怕他们还有人在暗中保护。”

周而勇点点头,道:“岳处长的话值得大家推敲一下。若果没有事的话,散会。有消息时会再通知你们。”

周而勇接到赵处长的第二个电话,是在第二天的大清早,他放下电话,立即把丁一彪、岳华山和凌志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内。

“雍坊城的刑警查不到大烟,他们逐一开棺,里面装的确是尸体。”

凌志风脱口道:“这就奇怪,那么江队长……”

“慢,听俺说。后来他们发现少了几辆马车,十多具棺材和一些人,据同行的人说他们去羊角沟。”周而勇道,“现在刑警派了几个人跟踪。”

“羊角沟靠海,假如他们要将毒品运去那里散发,又何须用马车?直接用船运到那里不是更简单?”丁一彪皱着眉道,“属下认为这个消息不可靠。”

“不错,我的看法跟你一样,但他们会去哪里?”周而勇又掏出烟来了,他烟瘾之大是全局出名的,他又道,“会不会真的来济南?”

凌志风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本城不容易进来,且吸食鸦片的人也不太多。”

岳华山道:“可能是在洪家楼,洪家楼靠近本城,那里吸鸦片的人也多,还是鸦片的散发地。”

周而勇道:“我的意思是在半路便把他们捣烂。”他一拳击在桌上,使得烟灰缸跳了起来。

丁一彪忽然“咦”了一声:“十多具大棺材,可以装多少烟土?”

凌志风道:“照理不会超过二吨,对,消息说数量是在四至六吨,那么其他的那几吨呢?”

周而勇也兴奋起来:“要查!他们可能是分批运送,也可能是兵分两路,另一路咱们还未觉察。”

丁一彪道:“假如他们使的是暗度陈仓之计,另一路可能已接近目的地了,的确怠慢不得。”

周而勇道:“还未暴露的由你跟小凌负责。这明的一路,本来最佳人选自然是王森,可惜现在他在烟台,还未能抽身,你们看由谁负责较适合。”

凌志风道:“老胡(胡平原)经验丰富,由他负责比较适合。”

岳华山接着道:“小虎子跟王森多年,智勇双全,又不怕苦,属下认为他比较适合,何况咱们应该培养年轻一代的来接班。”

周而勇笑道:“对,小虎子是可造之才,由他带队去,他是正队长,老胡是副队长,详细行动细节由老丁跟小凌给他们布置。老岳,你把消息告诉各地分局分处,叫他们调配人手,严密监视。”

丁一彪三人离开周而勇办公室后便分头行动。岳华山第一板斧便是在各处公路设置路障,严密搜查来往的马车,尤其是大队的马车。

丁一彪着人把小虎子跟胡平原找来,转述了毒枭的新动向和交代了任务,然后下令:“你们立即带备人手出发,保持跟总局联系。”

小虎子敬了一礼,挺胸喊了一声是,转身要去。凌志风忽然把他叫住:“你们第一站准备去哪里?”

小虎子想了一下道:“俺准备带几个人坐吉普车去柳桥拦截,老胡带大队人马坐火车到张店,然后再在那附近集合。”

丁一彪看一看地图,道:“计划不错,立即执行。”

小虎子与杨镇带着一个司机和一个卫兵,乘坐吉普车,飞驰电掣向柳桥方面驰去,由于济南到柳桥没有直接的公路,道路弯曲,所以他估计,吉普车虽然较早出发,但必比火车为慢,因此沿途除了加油及进食之外,并不停歇。

到了黄昏,吉普车的车轮忽然爆裂,小虎子急得要死,帮忙换车轮,车子再开动不久,机器又坏了,结果只好连夜修理,可是半夜买不到零件,次日司机骑马走了十多里路才买到零件。

当他们到达柳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小虎子叫司机把车停在派出所的门外,派出所有人值夜,听见车声,开门喝道:“谁?”

小虎子跳下车,取出证件,道:“省里侦缉大队的。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那派出所的人道:“下午博兴那里发生命案。”

“死者是什么人?”

“是雍坊城的刑警。”

“有人来领尸吗?”

“不是,死者被人打死之后,又被抛在饭馆后的茅厕内,身上还有证件,咱们已打电话去雍坊城了。”

“凶手查到了没有?”

那人干笑一声:“那不是俺的职责,俺不大清楚。”

小虎子急道:“打电话叫你们所长来一下。”

“所长家里没电话,俺去叫。”

小虎子叫司机和卫兵进派出所休息,过了一阵,那汉子便带着一个中年胖汉进来:“这就是咱们的姚所长。”

小虎子跟他握握手,把来意简要地说了一遍,道:“凶手是谁?知道吗?”

“根据咱们调查,很可能是两个马车夫干的,一个姓秦,另一个年纪轻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咱们打电话去雍坊,再根据调查,知道有一队什么‘引魂回乡’的马车,载着棺材到来咱们柳桥,后来他们转下张店,但有两辆去博兴,死者便是跟踪他们的雍坊刑警。”

“你们凭什么断定,凶手是车夫?”

“因为事后那两位车夫不见了,而两辆马车的马也各自不见了一匹,估计他们在行凶之后,是乘马逃走的。”

“派人追查了没有?”

“咱们派出所的人手不足,追缉不到,也不知他们逃往何方。”

小虎子一拳捣在桌上:“这两个人一定是重要的人物!请所长替俺挂个电话到张店派出所。”

姚所长抓起话筒,用力摇动了几下,叫总机接张店派出所,过了半晌电话才接通,姚所长将话筒交给小虎子。

小虎子道:“喂,俺是省里侦缉队的小虎子,请问省里派到你们那里的侦缉队到了没有?哦,早到啦!请叫胡平原听电话,好,好……”

小虎子又等了半晌,听筒里才传来老胡的声音:“小虎子,你才到柳桥呀?”

“车子在半路上坏了,倒霉!”小虎子边说边擦着汗,“你那边怎样?”

“黄昏有队马车进城,马车上载着不少棺材,咱们从侧面侦察,知道他们要在张店住两个晚上……”

“抓了人没有?”

“不,咱们把人放在远处,俺怀疑他们在等人,否则不必在张店多停留一天的。你的意思怎样?”

小虎子喜道:“不错!我赞成!明天早上俺就坐车赶去,中午左右就会到,那里就拜托你了,俺这里下午也发生一件命案……啊,见面再说吧。”

小虎子收了线,姚所长便道:“四位如果不怕舍下地方小的话,就请进舍下过一晚吧。”

“那就麻烦你了。”小虎子回头对那汉子道,“如果有消息,请快来通知。”

次日一早,小虎子又带着人乘车出发,他们果然在中午时分便到达张店,并直趋张店分处,一下车便见到胡平原了。

胡平原含笑问道:“还没吃饭吧?”

“饭可以慢点才吃,那些人怎样?”

“一切正常得令人觉得奇怪。”

“如何正常法?”

“他们昨夜进旅馆后便没出来过,今早车夫在城内游逛,孝子们则去找跌打医师治伤,估计这一批是真正的孝子,毒枭那一批已不在里面。”

“不能大意。”

胡平原笑笑,小虎子语气虽然有点咄咄逼人,但胡平原脾气好,而且只喜默默地工作,很多个原是他的手下的,后来都爬到他头上去了,他都没有一句怨言,而且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所以对小虎子的态度只是一笑置之:“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俺带你到各处走一走。”

小虎子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不用。你的安排还会有漏洞?”

胡平原道:“俺也还未吃饭,咱们一起去吃饭,再慢慢谈吧。”

五个人来到一间饭馆,在最里面的一张圆桌坐下。胡平原继续未说毕的话:“俺相信这些人在张店是在等人,至于等什么人,咱们就不知道。”

司机道:“抓个人来问问就知道。”

小虎子瞪了他一眼:“这种废话以后少说点,打草惊蛇,可能会使咱们失掉一条‘大鱼’。”

胡平原道:“俺准备在他们离开张店之后再行动。”

小虎子点点头,便将博兴发生的命案说了一遍。胡平原眉头一皱,道:“那两个跟毒枭一定有关系,不能放过。”

“你通知总局长了没有?”

“昨晚已通过电话,等下咱们再打个电话去。”

春风吹来,仍令人忍不住要打冷颤,所谓春寒料峭嘛,尤其是拂晓时分,就更加寒冷了。

守在旅馆外面的杨镇,忽见店内走出一群人来,看装束便知道是车夫及孝子,杨镇精神一振,立即向城外跑去。

小虎子与司机坐在吉普车上等候,见到杨镇,便知道有了变化:“他们行动了吗?”

“是的,离开旅馆了,还不知道他们走哪一条路,俺再去。”

“小心。”

杨镇边跑边拍拍腰上的枪,过了一阵,他又跑回来了,道:“来了,就是走这一条路。”

“老胡呢?”

“他在他们背后,什么时候抓人?”

“离城三里才动手,你上车吧。”

吉普车载着四个人,“呜”地一声,转头驰去,三里的路程,眨眼即至,他们将车停在路中间,等候孝子的马车。

过了二十分钟,才见那队马车慢慢驶来,小虎子等他们来到跟前才提着枪跳了出来,小杨跟卫兵紧跟在他后面,成品字形拦在马车前面。

“停车!”

在前面那辆的是石城子,他将马勒住,道:“大爷,车上不是孝子就是死人,没有钱,你们找错了对象。”

杨镇喝道:“别装蒜,滚下来。”

石城子向后面叫道:“咱们遇到强盗啦,倒霉,都下车吧!”

卫兵骂道:“他妈的!谁说咱们是强盗?你九成是讨打!”

“不是强盗还会拦途打劫?”

小虎子沉声道:“你们听着,咱们是省里的侦缉人员。现在怀疑你们车上藏有大烟,要搜车。你们都站到一边去。”

孝子们忍不住发出轻轻的怨言:“那天查过,今天又查什么?”

说着后面的胡平原也带着队员过来了,他对小虎子轻声道:“没人来接头。”

“搜车!”

侦缉队员跳上马车,车上除了一些衣服棉被及香烛、纸料、元宝之外,并无别物。

一个队员问道:“队长,要不要开棺?”

另一个道:“马车厢内有尸臭。”

小虎子与胡平原也跳上车,当蹲下身时,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石城子在下面道:“那天咱们在稻田,一个姓叶的队长已经带人开过棺了,因为事后买不到桐油灰,没有黏上,所以透气,嘿嘿,咱们可难受了。”

胡平原冷冷地道:“偌大的一座张店城,也没桐油灰吗?”

石城子笑嘻嘻地道:“相信张店有卖,孝子们也想买,不过俺建议他们不要黏上桐油灰,免得麻烦。”

杨镇道:“为什么?”

“咱们怕沿途吃公饭的人太过无聊,不断要来开棺,那不是要惊动死人吗?”

小虎子窝了一肚子火,可又发作不得,便道:“通通带回张店。”

娘儿文吃惊地道:“回去张店干什么?咱们可没犯法。”

石城子拉拉他,道:“没犯法就不用怕他们,上来吧。”他们两人的举动都落在胡平原的眼内。

车子返回张店,胡平原对小虎子道:“俺审问那高大的,你审那矮小的。”高大的是石城子,矮小的是娘儿文。

胡平原请石城子在房内坐下,他背着石城子,慢慢抽着烟,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老大?”

石城子心情也紧张得很:“俺父母只生俺一个。”

胡平原霍地转身,坐在他对面:“你别跟我来这套,老实说吧。”

“说什么?”

“大烟藏在哪里?”

“俺是他们雇来的车夫,说明是运棺材的,什么大烟?咱们根本不知道。”

“好吧,咱们改个话题,你们的老板呢?”

“老板早走啦,他们有钱人怎会跟咱们同甘共苦?”

“老板叫什么名?”

“俺只知道他姓白。”

“你怎么认识他的?”

“俺根本不认识他,而且只见过他一次面。是咱们海阳镇一个同乡介绍咱们来当车夫的,一趟三个大洋。”

胡平原双眼瞪着石城子:“介绍人是谁?”

“他叫秦山杰,是咱们镇上青年的榜样。”

胡平原冷笑一声:“是什么榜样?”

“他十分能干,既能干木匠,又能干泥水匠,还能吹喇叭,年纪轻轻的便建新房子、娶老婆,镇上的人谁不赞他是个好青年?你们如果不相信的,大可以到海阳镇去问问。”

“他只说要你们驾马车?”

“是的,回去时再办些济南的土产,到海阳镇贩卖。”

“告诉你,他是毒枭的一份子。”

石城子“啊”地叫了一声:“胡说,他是好人,怎会是毒枭?俺不相信!”

“他杀死一个刑警,在博兴逃走了,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石城子又“啊”地叫了一声,半晌才道:“他不会杀人的!因为……他是好人……我不知道他去哪里。”

“跟他一起去的马车夫叫什么名?”

“俺不知道。”

胡平原再问下去,石城子一味答不知道,但娘儿文就不同了,他给小虎子一吓,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半个钟头之后,胡平原与小虎子在一起商量时,望着地图,都猜想不出秦山杰和那些大烟去了何处。

小虎子道:“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回总局请示?”

“且慢,再等一下。这些人放他们回去吧,派人在后面吊着。”

小虎子点点头,走了出去,叫人放了石城子他们,忽然一位张店分处的杂役走了过来:“队长,有电话。”

小虎子跑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只见他脸色大变,随即放下话筒,叫道:“有他们的踪迹了,立即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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