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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匪起义

仇天瑞等在日落之后才到麦香村家门外,伸手拍门道:“婆娘!快开门。”

一会,大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妇女探头出来。

这妇人虽嫁给强盗,但脸上不施脂粉,甚是正气,虽貌只中姿,但却有一股娴淑的神态,另有吸引人之处。

妇人自嫁与仇天瑞已四五年,从未见过他带人回家,是以不由一怔,仇天瑞淡淡地道:“俺在路上遇到两位熟朋友,顺便请他们来咱家过一夜。”

妇人行礼道:“两位叔叔请进。”

孟大雄道:“大嫂,咱们都是粗人,不必客气。”

进了屋,仇天瑞把大门关上,招呼他们到厅上。仇天瑞拉着他老婆进房,孟天雄与郑双喜,乘机打量这间砖屋。

砖屋不太大,但只住两个人便嫌大了一些,厅上收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妇是个爱洁的人,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天井,养着两笼鸡,咕咕地叫个不停,围墙颇高,门板也十分坚实,看来新建不太久。

郑双喜羡慕地道:“老大真本事,弄了这个大屋享福,有机会俺也学他建一栋才好。”

孟大雄“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头上瓦片不过是为了栖身挡风雨罢了,求这个有什么出息?”

郑双喜不悦地问道:“那么孟大哥认为什么才是出息?”

“俺若是有钱,便搬到上海或是天津去。”

郑双嘉目光一亮,道:“听说那里是销金窝,俺不敢奢望。”

“人穷志短,也怪不得你,假如有钱,你的看法就不一样了,谁不喜欢坐汽车住洋房的?”

郑双喜正想说话,仇天瑞的老婆已自房中出来,道:“两位叔叔且坐一下,我去买点酒菜。”

仇天瑞也走了出来,到鸡笼里,抓了一只大公鸡来,拿了菜刀饭碗,就在天井里宰杀起来。

那公鸡咕咕乱叫,吓得群鸡哀鸣不已。

郑双喜道:“想不到老大干这种事还颇在行。”

仇天瑞干笑一声:“俺回家有时帮婆娘做菜,多少学了一点,俺女人没什么好处,幸好还能做几道好菜。”

孟大雄道:“俺做梦也想不到。”

仇天瑞道:“你们在她面前说话可得小心一点,俺告诉她,俺是在城内干短工的。”

郑双喜说道:“想不到老大也会怕老婆!”

“俺连阎王老子也不怕,怎会怕老婆?”仇天瑞提着鸡走进灶房烧火,探头道:“这种事若让女人知道,你们说会怎样呢?”

孟大雄与郑双喜不约而同地道:“一定会啰啰唆唆,哭哭啼啼。”说了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仇天瑞道:“今夜你俩便歇在俺这里,晚上咱们再慢慢详谈。”

郑双喜问道:“老大,你这房子是买的?”

仇天瑞说道:“是雇人建的,五年前干了一票大的,便建了这屋子,好娶老婆嘛!”

孟大雄问:“你老婆的外家在本村?”

“不是,她外家没人,俺是由一个人贩子那里买她回来的,他奶奶的,花了十多块大洋,连蛋也没替俺下一个来。”

郑双喜笑道:“你整天在外面跑,种子都撒在野鸡身上,她若生蛋,你还吃不下饭哩!”

仇天瑞道:“这一点,俺倒信得过她,俺撒在野鸡身上的种子还不如老孟的多呢!”

孟大雄尴尬地笑了起来:“咱若两三天没有女人,便不行。”

仇天瑞正色道:“俺不是叫你做和尚,但为了咱们的黄金计划,由今日开始,你便得节制,多花些时间练武,练练气力,等计划成功了,到上海你怕找不到肉白的女人?”

不久,仇天瑞的老婆回来了,于是两夫妇便在灶堂内忙碌起来。

忙了一个多钟头弄了七八个菜,当然有鸡有鱼又有肉。

郑双喜道:“老大,咱们是老朋友,何必这样隆重,白教大嫂忙碌。”

仇天瑞道:“谁说隆重?天晚办不齐,要不然应该宰一头猪。”

孟大雄见他老婆在搬香案,不由问道:“老大,你打什么主意?”

“咱们既然志同道合,俺提议效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你俩同不同意?”

郑双喜看了孟大雄一眼,道:“小弟头一个赞成。”

孟大雄也道:“俺更加没意见。”

仇天瑞老婆把酒菜搬上香案,仇天瑞净了手,亲自捧出关帝像,点上香烛,三人便在神像前,发下重誓,无非是祸福与共,绝不出卖兄弟之语。论年纪,仇天瑞最大,郑双喜次之,孟大雄最小。

喝了血酒之后,三人便称兄道弟起来,仇天瑞的老婆颇为贤淑,默默在旁打点一切。

仇天瑞把酒菜搬到桌子上,三人据桌而坐,郑双喜道:“大嫂也请坐下来一起吃。”

那婆娘道:“叔叔不用客气,我等下再吃未迟。”

仇天瑞道:“都是自家兄弟,你就坐下吧,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妇人这才坐下,问道:“不知两位叔叔做什么生意?”

孟大雄道:“小弟在城内酱园内做伙计。”

郑双喜道:“俺是跑单帮的,来往城乡,卖些山货竹器。”

“那就比咱们当家的出息多了。”

“哪里?哪里?”两人连忙谦虚一番。

仇天瑞道:“今日什么日子?你说这些话干什么?”

那妇人不喝酒,只吃了些饭菜便回灶房了,三人畅怀大吃,仇天瑞轻声道:“酒少喝一点,今晚还有话要说。”

不久都已吃饱,仇天瑞吩咐浑家把杯盘收拾去,便说道:“两位贤弟,且跟俺来。”

他带郑双喜和孟大雄到柴房内,孟大雄道:“这里连椅子也没一张……”

仇天瑞笑了起来:“让你们见识见识。”说着搬开一堆干柴,再搬开地上的六块大红砖,只见下面有一个木门,他拉开一个小铁闩,那木门便开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郑双喜与孟大雄都十分惊诧。

仇天瑞道:“老二,把你的手电筒打亮。”

郑双喜依言将手电筒打亮,只见下面有一道竹梯,通到地窖,而地窖比上面的柴房还要大,他惊喜地问:“老大,你怎会弄一个这样的地方居住?”

仇天瑞吃吃笑道:“这是有备无患呀,都下去说话吧!”他叫郑双喜先下去,自己走在最后面。

孟大雄心中暗自想道:“仇大哥表面上看来粗鲁,原来精细得很,难怪未曾失过风。”

那仇天瑞把木门关上,里面也有一个小闩,闩上之后,上面便不能打开了。

孟大雄道:“老大,假如有人把上面的铁闩上紧,咱岂不是要被活活困死?”

仇天瑞说道:“上面只有我那婆娘,谁会来陷害咱们?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唔,相信你们都已心急了吧,还是先说正事。”

地窖内有张小桌子,还有两张床铺,桌上有灯,仇天瑞将灯点亮,郑双喜立即发现墙上挂着一张地形图。

仇天瑞指着地形图,道:“这便是咱们要去掘地的地点。”

郑双喜穿堂入室多了,一望便知这是一家大院的地形图,于是问道:“老大,这是哪个老财的家?”

“城内阎神医的家。”

孟大雄道:“便是城内的人都称他为‘阎王敌’的那个大夫?”

“不错!就是他!”

郑双喜道:“咱们便是要向他下手?”他心头已冷了一半,“俺劝老大还是死了心吧!”

孟大雄忙问:“为什么?”

“第一,阎大夫家大人多,要混进去极不容易;第二,他家虽大,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生意虽亦不坏,但可不如很多老财,咱们为什么不找别人,而偏偏找个烫手的山芋?”

孟大雄也道:“老二说得有理,而且单咱们三个,只怕也不行。”

仇天瑞道:“这证明你俩的消息不灵,阎大夫家的现钞虽不多,但有一笔价值连城的金砖,所以俺才叫这桩买卖为黄金计划。”

郑双喜问道:“老大,他们家的黄金是怎样来的?”

仇天瑞道:“这是阎大夫的父亲早年干黑吃黑的买卖时私吞下来的,由于当时跟他一齐下手的人在事后都让他杀死,所以无人知道。”

孟大雄道:“那么你又怎会知道?”

“这话要说到去年了,去年俺进城,想找点买卖,忽然见一个汉子自阎家围墙上跳了下来,亡命而逃,那时候,阎家的保镖壮丁都追了出来,”他顿了一顿,道:“这是俺第一次开始觉得奇怪的,一个大夫,家内为什么养了这许多吃闲饭的人?”

郑双喜问:“结果怎样?”

“俺正愁没‘生意’,见那人跑进一条小巷,俺知道那是条死胡同,便有心搭救他……”

孟大雄截口笑道:“老大不是为了搭救他吧?俺看你是要在他身上下手,因为这人从阎家出来,又有这许多人追他,九成是偷了什么东西,你想来个半路拦劫,顺手牵羊。”

仇天瑞并不生气,哈哈一笑,坦言承认:“不错,自家兄弟俺也不瞒你们,正是如此。”

郑双喜暗道:“咱们都是吃同一口饭的,还会猜不出来吗?”当下问道:“后来怎样?”

“俺跳上一栋矮屋上,垂下一条绳子,叫他爬上来,他急如丧家之犬,想也不想便依言爬了上来,俺这才发现他身上有血迹,还不断淌着血,不敢稍停,便叫他跟俺跑。”

仇天瑞说至此,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咱们攀过两栋屋子,然后跳到另一条小巷,城内的街巷,俺有哪里不熟悉的?便带他到东大巷那条大暗渠下面去躲避。”

孟大雄道:“他没问你为什么要救他吗?”

“他问……”仇天瑞兴奋地道:“也不知是不是俺祖先有灵,那时候,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顺口答他,说俺是阎家仇人的儿子,那人大喜,说他也是阎家仇人的儿子,刚才就是潜进阎家要杀死阎王敌的,可惜泄了行藏,反被保镖一枪打伤。

“当时俺心头一凉,问他有没有偷到值钱的东西,哈!那小子反问俺是不是为黄金而来的,俺心头怦怦乱跳,告诉他俺的父亲是被阎王敌父亲打死,当时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清楚。

“他本来不肯说的,俺便假意要离开,最后他便向我提出交换的条件……”

郑双喜问道:“那是什么条件?”

仇天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暗渠极大,而且还有其他小渠通到这里,主渠内虽不能直立,但弓着腰行走,也不太辛苦。

仇天瑞与那人坐在一块大石上,污水在石旁流过,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人起初进来,只觉里面的臭气几乎令人把隔宿饭也呕了出来,但后来也逐渐习惯了,大概是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吧!

仇天瑞打亮着手电筒,光线在污水上晃来晃去,不时见到一些肥壮的老鼠出没,他意若悠闲,其实却紧张地在听着他说。

那人自称姓杨,单名一个留字,据说他是遗腹子。

杨留道:“俺把一切告诉你,你也得答应俺两个条件。”

“你且说来听听。”仇天瑞一片可有可无的神色。

“第一,你要想办法替俺买药治伤;第二,今后要与俺合作。”

“合作办什么大事?”

“第一,杀死阎王敌;第二,偷取黄金。”杨留道:“阎王敌父亲杀死咱们的父亲,咱们杀死他,天公地道,而那些黄金砖,本来就是咱家有份的……也许你也有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仇天瑞毫不犹疑地道:“这还用你提?俺自然答应你,俺还怕自己一个人敌不过阎王敌哩!”

杨留笑道:“你若要黄金,就更加不能没俺了,你可知道,俺为了杀人夺金,隐名换姓,到阎家做了三年长工了。”

仇天瑞暗吃一惊,想不到这人这般深沉,当下忙道:“你的话等下再说,俺先去买药,先替你止了血,然后咱们再到别处去。”

仇天瑞去了不久,便买了止血药散和绷带来,替杨留里了伤,然后带他离开。他不敢带他回家,诈称无家,却带他到一座久失香火的破庙去。

不想杨留的伤口沾到污水,染了破伤风菌,延医已经太迟,仇天瑞表面粗豪,却是个仔细的人。

他知道若迫问杨留,杨留也不一定肯说实话,所以明知他已将死,仍背着他,换村换店去找大夫。

所有的大夫检查过后,都大摇其头,最后连杨留也自知必死,便叫仇天瑞背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仇天瑞大喜,便背他回小庙,杨留这时候已经离死不远,不断地喘着大气,道:“张兄弟,你把香灰倒在地上……拿根香脚给俺。”

仇天瑞骗他,说自己姓张,因此杨留唤他张兄弟。

仇天瑞担心他未把话说毕,便断气,因此不敢多问,立即把香炉内的香灰,倾在地上,又拿了几根香脚给杨留。

杨留接过香脚,颤着手,不断在香灰上划线,道:“兄弟,俺没时间跟你仔细地解说了,你快记住,黄金砖大概是放在这三间房子里。”

仇天瑞连忙蹲下身去,只听杨留喃喃地说道:“这是阎王敌的寝室,这是他儿子……”

孟大雄当下问道:“老大,你相信他的话?”

仇天瑞沉着脸说道:“我姓仇的,可不是那种耳朵软的人,你说他有骗我的道理吗?”

孟大雄不由语塞,郑双喜道:“老大,你莫忘记,他说黄金砖大概是在那三间屋子里……并不一定是。”

“杨留在阎家三年,估计差不到哪里去,他自己也说有九分把握。”

孟大雄问道:“他可有说出个道理来吗?”

“有!因为那三间房子不住人,但房边却驻扎着很多保镖,因此证明金砖极可能便藏在那里。”

郑双喜喃喃地说道:“阎王敌为什么不搬到那里去住?这样别人不是就不会疑了吗?”

“俺也像你这样问过了,杨留说,大概阎王敌怕住在那里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所谓做贼心虚,当年他父亲虽说做得干净俐落,仍恐有漏网之鱼,将金砖的事泄露出去,那么假如他住在那里,本来不用死的,也变得非死不可了。”

孟大雄点点头,道:“杨留这个看法十分高明,但也许阎王敌更加高明,他故意布置了这个陷阱在那里等人上钩。”

仇天瑞双手一拍,赞道:“俺看上你,便是因为你除了迷恋女人之外,还肯动脑筋。不错,这也有可能是个陷阱,不过我却宁愿相信杨留的看法,因为有钱人,绝大多数都怕死得很。”

郑双喜道:“那三间房子到底放什么东西?”

“正中那一间是间佛堂,左首那间是斋堂,因为阎王敌的两个老婆都是吃早斋的。”

郑双喜道:“吃早斋也得另辟一间房子?”

“所以杨留才觉得奇怪,至于右首那一间则是阎王敌放医书的地方,但他另有一间书房,甚少到那里去,”仇天瑞道:“也因此才引起杨留生疑。”

郑双喜再问:“这三间房子都禁止别人走近?”

“是的,那天杨留见阎王敌走进右首那间书斋,便走了过去,不想暗中有人匿着,便大声吆喝,他吃了一惊,转身便跑,阎家的保镖便开了枪,幸而不是射中要害,所以才可以逃出来。”

孟大雄颔首道:“这样看来,杨留的看法很值得相信。”

“不过,咱们如何进去?”郑双喜忙问了一句。

仇天瑞问道:“你俩到底肯不肯和俺合伙?”

郑双喜问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老大你还未说,那批黄金砖到底有多少?”

“每块五斤,最少有一百块,就怕咱们搬不动那许多。”

郑双喜与孟大雄互望一眼,齐声道:“这险倒值得一冒,咱们都愿意入伙。”

仇天瑞哈哈大笑:“俺早就算出你们不会拒绝财神爷了。”

郑双喜道:“老大,目标是有了,但到底如何进行,你还未说。”

“阎王敌的故事,你们听过没有?”

孟大雄道:“小弟身子一向健壮得很,对大夫全不感兴趣。”

仇天瑞边说边在窖内踱步:“阎王敌平日收费十分昂贵,因此在城内的医誉不太好,为了争取百姓的好感,他今年便有四天免费替人看病,当然不赠药。”

郑双喜道:“那四天去看病的人一定很多。”

“不错,阎王敌将四天免费替人看病的日子分开,两天在夏季,两天在冬季。夏季是每年的四月十五和十六两天,咱们便在这两天混进去。”

仇天瑞说至此,走到地形图前,道:“杨留告诉俺阎家内室的地形,而外面俺已走过几次,去年冬也假装去看病,在那里瞧过。”

他指一指地形图的一角:“这里便是阎王敌诊症的医局,医局的位置处于阎王敌家的左面,面向富贵巷,旁边有扇侧门,但平常都关着,里面也有人守着。”

孟大雄道:“他奶奶的,他家倒真是铜墙铁壁。”

“医局分成三个部份,前面是候诊室,后半部一边是诊病室,一边是附设的药柜,药柜与诊症室中间,有一扇门,这扇门便是通向阎家的。”

孟大雄道:“咱们便由这里进去?”

郑双喜道:“里面一定有人守着。”

“不错,一定有人守着,”仇天瑞道:“问题就是咱们如何引开守门的人,而偷偷窜进去。”

郑双喜抓抓头皮,道:“这个可要到那里看情形才想办法。”

孟大雄道:“不行,咱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有一切,都要在事先计划好,方可进行。”

“俺赞成老三的意见。”

“老大,俺有个不明白的地方,”孟大雄道:“这计划跟咱们有没有老婆根本无关……”

仇天瑞道:“谁说无关?咱们扮作看病的人混进去,万一找不到机会,那也只能真的让阎王敌看病,假如咱们不带老婆去,很可能会给他瞧出破绽来,那么以后也别再想混进去了。”

郑双喜道:“俺还是不明白。”

“带老婆去有两个好处,第一,减少别人的思疑;第二,万一真要让阎王敌治病,便称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来求他医治的。”仇天瑞道:“由于此乃事实,所以不怕被他瞧出来,假如不带老婆去,而改带窑姐,你说能瞒得别人的眼睛吗?”

孟大雄赞道:“大哥你果然仔细。”

“初步的计划便是如此,咱们第一步要进行的,便是你们两个先进城,到阎家附近探探,把附近的地形记熟,然后咱们再进行第二步计划。”

郑双喜道:“那老大你呢?”

“俺要调查阎家的保镖,先摸清他们的底。”

孟大雄道:“这一点十分重要。”

仇天瑞道:“以后咱们在人前要装作不认识,也不要在外面碰头,有事便到这里来,这也是俺跟你们结拜的一个原因,免得婆娘们奇怪。还有一点,这件事不许你们透露给你们的老婆知道,一直到四月中才劝她们跟你们入城请阎王敌诊治。”

郑双喜道:“这一点咱们懂得,但咱们下次碰头在什么时候?”

仇天瑞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九。”

“你们三月十六再来这里,不过要记住,先在村外集合,一齐回来,告诉婆娘说是由城内来的。”仇天瑞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没有,那就上去睡觉,明天各自行动。”

仇天瑞口中的城内,便是济宁城。

孟大雄离开仇家,也不回家,便向济宁进发了,郑双喜则先折回家。

孟大雄到了济宁城,先到阎王敌那座大院,在外面走了一回,到了医局外,只见牌匾上,阎王敌三个金字闪闪生光,候诊室内,坐着八九个等候诊症的病人。

阎王敌名阎扬宗,由于医术高明,救了好些被其他大夫“判死刑”的病人之后,阎王敌这三个字便响遍方圆百里,之后,人人均称其阎王敌之名。

阎王敌上午出诊,顾客不是重症者,便是富贵中人,下午才在诊病室内诊症。

孟大雄在医局外看了那块诊症时间表的木牌后,心中立即翻上一个念头:“老大为什么不在他出诊时绑架他,然后威胁他家人,交出黄金砖?”

这念头一闪,孟大雄便找了家饭馆坐下,叫了饭菜,狼吞虎咽起来。他赶了一天路,肚子饿得咕咕响,因此低头猛吃,无视旁边的情况。

忽然有人在他肩膊上用力一拍,孟大雄被吓了一跳,几乎喷饭。抬头一望,原来是个熟人,他不由骂道:“操你妈的!吓了老子一跳。”

这人叫黄锦裘,是他的猪朋狗友,城内有了名的花花公子,家里是开米店的,他有花钱的本事,因此经常“接济”像孟大雄这样的“穷光蛋”。

“俺见你这吃相,还以为你刚从大牢里放出来。”黄锦裘笑嘻嘻地道。

孟大雄放下饭碗,道:“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黄锦裘道:“俺是在外面见到你的,这种东西怎能吃?走,俺请你再去喝一顿酒。”

“又不早说,俺都吃得差不多啦!”

“那咱们等下才吃,先去溜溜。”

黄锦裘替孟大雄会了账,孟大雄跟着黄锦裘出去。

“老黄,有什么好去处?”

“你这小子总离不开女人,还有什么好地方去?”

“得了吧!咱别老大笑老二的,”孟大雄道,“先跟你说清楚,俺近来腰包干干的。”

“女人的钱你自己付,其他的俺包起来。”

“太贵的女人,俺也付不起。,”孟大雄陪笑,“最好你先借几个大洋给俺壮壮胆子。”

黄锦裘骂道:“上次你借俺三个大洋,到现在还未还,旧债未清,又想添新债了?”

“下次一齐还给你,你再借三个大洋吧,合共六个。”

黄锦裘道:“算你祖宗风水好,一来你家大少爷今日到福全赌坊玩了几手,赢了十个大洋,二来你一向信用不错,就借给你三个大洋吧!”说着掏了三个大洋给孟大雄。

孟大雄立即将大洋放进口袋,笑道:“这才是好朋友。”

说着又来至城内最大的一座妓寨,虽说是最大的,但也只有十多个姑娘,不过这十多个姑娘,都是经过精选的,虽非国色天香,但也颇堪入目。

黄锦裘是这里的长期主顾,鸨母及龟奴都殷勤招呼。黄锦裘大剌剌地道:“月季和芍药有空吗?叫她俩相陪。”

鸨母堆下笑脸,道:“老身这就去叫她们出来,两位公子爷请跟老身进来。”

她引他俩到一栋厢房,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是座小厅,便道:“公子请。”

黄锦裘与孟大雄走进小厅,女侍立即送上香茗瓜子,鸨母将门掩上,悄悄地离开。

过了一阵,两个穿着裤衣,下着裙子的姑娘,浓妆艳抹走了进来,那月季是黄锦裘的老相好,因此如小鸟依人般地坐在他旁边,芍药娇声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黄锦裘笑道:“他是俺的好朋友,姓孟,向在城外居住,今日少爷带他来见识见识。”

孟大雄笑骂道:“去你的!你别把俺说成是来嗅女人脂粉味的青头小子。”

芍药忙道:“青头小子那才疼人。”

四人笑成一堆,黄锦裘忽然叹了一声:“月季!俺月余不见你,为什么瘦了这许多,敢情是遇到什么无情客,把你的腰都折断了,还是晚上不许你睡觉?”

芍药插腔道:“哪里,她是为黄公子你茶饭不思嘛!”

月季啐了她一口,道:“你才犯了木边之目,田下之心的病儿。”

孟大雄一怔,问道:“什么病这般奇怪的?”

芍药道:“你莫听她胡说,木边之目,田下之心,是相思两个字。”

月季道:“说真的,奴是犯了肠胃症,泻了好几天,这两天才下得床,你好狠心,又不来探奴。”

黄锦裘道:“怎不找大夫来诊治一下?少爷看你是有心减肥,只是你该知道,少爷向来喜欢红烧圆蹄多过吃京都纸包骨。”

四人又笑闹了一阵,月季才道:“谁说没找大夫,把城内最出名,最贵的阎王敌也请来了两趟,这笔钱花得好冤。”

黄锦裘笑道:“下次你犯河鱼之疾,派人捎个信儿给我,待少爷来服伺你。”

月季道:“奴才不相信,你别哄得人家连饭也吃不下。”

芍药笑着道:“黄公子是要替你洗马桶。”

月季又啐了起来,伸手在黄锦裘身子擂了几下:“是不是这样?”

孟大雄忽然问道:“那阎王敌的医术真的这般高明?”

月季道:“真的有药到病除之效,你不信问问芍药姐。”

“芍药姑娘也领教过他的医术?”

芍药啐了他一口,道:“你头一次找人家,就咒起我来,看我依不依你?”

“可是月季姐说的。”

月季道:“芍药妹子有个表哥在阎王敌家做长工,阎王敌的医术怎样她自然清楚。”

“你莫乱嚼舌根,我表哥的事与我何干?”

“怎没关系?早几天还来找你呢!”

孟大雄哈哈大笑,道:“不知芍药收他多少银子?”

月季道:“她苦命得很,她表哥已有嫂子。”

芍药脸色一沉,说道:“你莫再去说他了。”

孟大雄心念一转,再问道:“听说这阎王敌家内有钱得很,他出诊时,不怕有人绑架他吗?”

“怎不怕?他才怕死哩!”芍药道:“每次出来诊症,都带着四个保镖,又有小厮提药箱的,浩浩荡荡,好不吓人。”

黄锦裘问道:“老孟你不是想绑架他吗?”

孟大雄吓了一跳,忙道:“你不是想俺去坐大牢吧?这种话也开玩笑,说不定有一日他让人绑架了,局子里可要怀疑到我头上来。”心中则忖道:“他出外时,只带着四个保镖,凭咱们三兄弟要解决他们,倒也不难,只不知老大为什么要舍易取难?”

黄锦裘道:“俺只是跟你开玩笑罢了,你紧张什么!看你这副熊相,谅也没有这个胆子。”

孟大雄笑道:“可不是,这种钱哪是咱这个登徒子赚的。”

四人说笑饮吃,闹了半夜,孟大雄跟芍药说好了价钱,便与芍药进房,那芍药刚被卖来窑子不久,才十七八岁,虽说只是中姿,但胜在年轻,眉宇间仍存有一份少女的羞涩。

上了床,孟大雄连烟也不点,先跟她说话:“芍药,问你一件伤心事,请你原谅,你为什么会到这地方来?”

芍药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奴已说过几十次了,若不是家穷,又怎会被父母卖来这地方。”

“哦,是你爹娘卖的,他们呢?”

“他们把我卖掉,巴望得到一笔养老钱,哪知道他们没福消受,去年已相继病殁了。”

“你表哥怎不照顾你?”

“他自顾不暇,怎还顾得了我?别提他了,他是个没心人。”

她不提,孟大雄偏要提:“怎是个没心人?他跟你有婚约?”

“这个倒没有……表哥大我十岁,我懂人事时他已经成了亲,只是那年他来我家探病,不该对我说了那些话……让我眼巴巴地等着他。”

孟大雄笑道:“那他一定是告诉你,说他妻子如何如何不好,准备将她休了娶你过门。”

芍药双眼湿了,道:“就是如此……对不起,我……”

“不要紧,这怎能怪你。”

“但你是来寻欢的,我不该……”

孟大雄低头在她颊上香了一口,道:“你越这样,俺越疼你。”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表哥在阎家做长工,他又要养妻活儿的,怎么还有钱来找你?”

“他最近升了做管事。”

孟大雄心头一跳,脱口道:“那他在阎家之内,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芍药笑了起来,道:“原来你对阎王敌一无所知,阎家里面有四个管事,还有一个总管事,总管事是阎王敌的内弟,我表哥只是管长工。”

孟大雄笑道:“这是个肥缺,长工的工钱一定有一部分流到他的口袋里。”

芍药道:“我表哥虽然没良心,但倒是十分精明,那张嘴又甜,要不然才进去四五年,怎混得上管事的位置?”

“雇请长工,是不是由他负责的?”

“是的,你有朋友要去当长工?听说到阎王敌家去的,都要有人担保才行。”

孟大雄略一沉吟,道:“俺有个表弟没事做……嗯,改天有空请你表哥出来谈谈。”

芍药道:“这个倒不难,阎家常有人来这里,叫他们传话,晚上表哥有空便可以溜出来。”

孟大雄大喜,又香了她一口,道:“改天俺带表弟来,做成了,俺一定谢你。”

芍药见他温柔,乘机撒娇:“谢奴什么的,下次你进城,不要找别人就行。”

孟大雄笑嘻嘻地道:“俺见到你,就像蜜蜂见到花儿一般,哪还记得其他女人。”

“就怕你见不到奴,就想别人了。”

孟大雄解开她的抹胸,道:“你放心,俺现在就在你的身边。”说着就轻轻将她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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