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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血斗

十一月上旬,北风更烈,自码头上吹来的风,几乎把人们的肌肤割裂。

码头上有个苦力,人唤三杯醉,是个近五十的汉子了,还是一条光棍,生平唯好杯中物,但说也奇怪,此君酒量极差,三杯落肚便满脸红光,醉容可掬了。

船上的米已卸毕,日头还未下山,三杯醉自后袋里摸出一瓶高粱酒,往嘴里咕嘟地灌了几口。一阵热气自丹田涌了上来,三杯醉脸上又红了。酒一下肚,一天的疲乏好像消失了大半,寒气也驱散了,三杯醉扒开胸襟,让寒风吹在毛茸茸的胸膛上,歪着步子向歇脚的草窝走去。

走了一半,他已把那瓶酒喝得一干二净,顺手把酒瓶抛掉,扯开喉咙唱了起来:“俺秦琼被病魔来磨……没奈何来桥头卖马,且莫笑俺……”

歌音未落,“噗”的一声,冷不防脚步一歪,摔落一条水沟里。水沟两边长着野草,纸屑酒樽破木板等杂碎零乱地散着,幸而水道未塞,加上天寒,沟水还不太臭。

三杯醉让沟水一浸,酒意登时醒了大半,挣扎着自水里站了起来,寒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喝了酒喝臭水?呸。”

他怕这窝囊相让同伴看见,吐了一口涎沬,伸手在脸上一擦,急忙向上爬去。

水沟足有一人高,不大好爬,三杯醉抓住一撮野草攀升了上去,也不知是他交上霉运,还是那草因土浅根少,一拉便掉了。

三杯醉又往下跌去,不过,这一次他没滚落水内,双脚不知让什么挡着。他喘了一口气,低头一看,原来下面有一块木板,他呸了一声,正想再爬上去,不料双脚一用力,那木板倏地一滑,这一次又跌落沟水里了。

只听“咕通”一声,木板下一件黑忽忽圆溜溜的东西,随着他也滚落水内。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三杯醉索性坐在水沟内,伸手一捞,那东西黏糊糊的,出水一看,天杀的,竟是一颗人头。

“俺的娘呀!这算是什么?”急忙把人头丢了,一个劲往上爬,可是爬了一半他又停住了:“咦,听说王麻子死后还找不到头,这莫非是他的?这当儿,局里王府都赏红找这东西,莫非是天掉下的一笔横财,要让俺沾手?”

想到此,三杯醉又爬落去了,闭着眼抓起那脑袋,往上一抛,然后爬将上来,顾不得满身湿透,冰寒透骨,拾了个破袋子,把尸首往内一丢,没命的跑去报案。

那人头经水洗过,脸上已腐烂了,而且还有点发肿,但经过辨认,那不是王麻子的头,而是石狗子的。

三杯醉有点懊丧,虽说还能领到红,但跟王麻子的头可差多了。

局内的人大都是精神一振,施子胜立令傻豹带一批人去水沟里搜索,希望王麻子的头也在里面。

傻豹带着十多人,先在通往大海的沟边派人守着,自己捋起裤脚跳落沟里,其他队员也都拿着网子及竹竿向水里捞,草内挑。

忙了好一阵,天色已黑,傻豹吩咐手下去拿来了两盏煤油灯,实行挑灯夜战。

看看再无希望,大伙儿都乏了,傻豹正想下令收兵,就在此刻,码头上远处却传来一阵吆喝声。

傻豹叫小白去探风声,却原来是安庆馆的人跟码头的苦力生了摩擦。

傻豹暗叫一声妙啊,忙传令手下自另一头上了沟,藉着夜色的掩没,悄悄望码头那边掩过去。

只听一个清劲的声音道:“这批货一定要在今夜卸下来,多少钱你们总得开个价来。”

一个苦力判头模样的大汉,大冷天仍半敞着衣襟,大声道:“老子在这里可不是头一日出来混的,哪有什么随时来便叫卸货的,现在人都回去啦!再多的钱也雇不到人。”

他对面的一个汉子道:“多付钱人不要,那好吧!咱们自个卸。”

傻豹认得这是安庆馆的小虎子,只听那苦力喝道:“小子,这是谁的地头难道你没打探清楚么?这偌大的一座码头都是咱们狮子帮的地盘,你敢破坏规矩,俺便把你丢落大海喂鱼去。”

小虎子也火了,道:“俺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的,什么帮不曾见过?也没见过这样子的帮,你道俺是好吃的果子?去你娘的,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

那苦力判头哈哈一笑:“老子不管你是皇帝,俺在这里一叫,起码可召集得三二百人马,任你是齐天大圣,也飞不出五指山。”说着狠狠地把烟蒂往地一摔,正想吩咐手下动手,忽见黑暗中有一人快步走来,喝道:“兄弟,有话好说,别动家伙。”

判头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

小虎子道:“这是俺老板。”

“哦,是姓胡的?”判头冷冷地道,脸上满是不在乎。

只见胡二刁几步便走到判头脸前,堆下笑容道:“兄弟姓胡,不知老大贵姓大名?”

“兄弟俺姓原,单名一个彪字。”

“原来是原老大,失敬失敬。”胡二刁不温不火道:“原老大在此开扒,自然想招财进宝,什么因由硬把钱往外推?”

“俺姓原的没见过白银?”原彪冷哼一声:“钱谁会嫌多?只是俺少你一个主顾也不用去喝西北风,做人嘛,该世故一点。除了钱之外,还要顾点人情。”

“啊哈,原来老大是怪小弟来了贵城,没去投拜帖上香啊?”胡二刁恍然大悟:“这个倒确是怪小弟一时疏忽,赶明早小弟立即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府上去。”

“不必了,”原彪冷冷地道:“什么一时疏忽,这分明是没把俺看在眼内,就算你是强龙,也不一定能压得了俺这地头蛇。”

“小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嗯!老大我的确想跟您和解,您提出条件吧!”

原彪想了一下,道:“好吧!俺瞧在梁二的份上,便放你一马吧!今晚儿要卸货也行,价钱十倍,以后三倍。”

胡二刁把脸一沉:“老大倒会坑人啦!多好的油水都让你一人吃掉了。”

原彪寒着脸道:“俺说的话一是一,二是二,你若不肯,拉倒,请吧!”

“且慢,”胡二刁道:“俺是存心不再违江湖规矩,你若要横来,先勿怪俺要报官啦!”

“随你,报官这码事也不知多少人试过了,只怕你一报,以后船公司便不肯载你的货啦!”

胡二刁一怔,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回去问问梁二吧!”

王炳恰好在胡二刁身旁,便踮着脚在他耳边轻声道:“假如咱们报了官,姓原的便派人下水到船底下弄些一手脚,他们已试过好几趟了,是以咱们即使要自己卸货,船上的人也不肯。”

胡二刁怒道:“左又不行,右又不行,姓原的你真要绝人活路哪?”霍地拉开外袍,露出一身短褂:“反正是死路一条,俺便掂掂你的份量,死里求活吧!”

“臭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狮子帮的厉害?”原彪正眼也没看他一眼,把手指放在嘴内,猛地打了个唿哨,黑暗中窜出十多条铁塔般的壮汉来。

胡二刁反应极快,标前几步,一拳直取原彪。

原彪快步一闪,他身后一个矮壮的汉子伸手来隔,顺手给胡二刁一拳。

不料胡二刁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内,身子一闪,蹬前一步,伸臂抓向原彪的肩膊。

与此同时,小虎子也标前几步,按住那个矮壮的汉子,霎时间,原彪的那十多个手下,已及时赶来,跟安庆馆的那六七个伙计混战起来,对方以两敌一,一上来便大占上风。

胡二刁接连几招,追得原彪回身应战,但他回首一瞥,见手下势危,忽然虚晃一招,接着一个倒退,标到小虎子的对手背后,一个后肱击出。

矮壮汉子听得背后的声音,连忙向旁一闪,但小虎子跟胡二刁合作多时,两人共同联手破敌也不知多少次,已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地步,胡二刁一退,他便知道他的用意,是以,矮壮汉子一闪,他的一只左腿便及时横扫过去。

这两下是急凑在一起,饶得那汉子发现得早,仍然闪避不了,“砰”的一声,跌倒落地。

胡二刁叫道:“小虎子,你去帮他们,这个让我来。”话音一落,标前一步,脚跟在那汉子的小腹上猛地一踏,那汉子登时瘫软,像死蛇烂蟮般。

这时候,原彪才奔了过来,胡二刁闪过他一拳,弯腰抓起矮壮汉子,用力向对方抛去。

原彪只得伸手接住,但胡二刁又向侧冲去,手腕一抬,拍开一个袭击王炳的汉子的拳头,同时左脚一个小小盘腿,向其下盘一扫。

那汉子反应也是不慢,双脚一跳,右掌一爪向胡二刁抓过来,胡二刁身子一缩,右拳猛地自对方肘下捣出,只听“蓬”的一声,那汉子胁下着了一拳,连肋骨也断了两根,大叫一声,跌落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哼哼哈哈的,似孝子死了娘般。

原彪大怒,急追过来,胡二刁依法施为,又把那汉子抓了起来向他抛去。

目光一瞥,看定了形势,又向一个汉子的背后袭去,这次,对方有了防备,连忙闪身一退,同时一拳反击胡二刁小腹。

胡二刁看也不看他一眼,身子一歪,又向另一个汉子袭去,他不断改换对象,虽然只能再击倒一人,但对方经他这样搞,阵脚登时乱了。

原彪无名火急起三千丈,叫道:“兄弟们,拿刀子对付,不把他们放倒几个,这口气绝难消,何况还要让人看扁了。”

这一声号令一出,狮帮的人立即自鞋绷里抽出明晃晃的刺刀来。

安庆馆敢在蜘蛛巷内开设膏子铺,自也不是善男信女,见状也抽出武器来,小虎子回身急跑,奔到一堆烂木堆内抽出一条铁棍,原来他是有备而来的,铁棍棍头削了尖,还能当枪使用。

胡二刁没用刀子,他奔前几步,拾起刚才自己抛落地上的外衣,刹那间,只见一个狮帮的大汉,抽出一对铁钩,向胡二刁冲去:“姓胡的,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话音未落,左手铁钩已向胡二刁脸门搭去。

胡二刁双手抓住外衣,头向上一仰,顺势向侧一偏,那大汉一钩落空之后,右手铁钩又向胡二刁胸膛钩去。

胡二刁大喝一声,声如霹雳,那大汉缓缓一怔,胡二刁双手一翻一卷,把对方的手腕缠住,用力向侧一拉。

那大汉冷不及防,脚步一松蹬前几步,左手铁钩尚未回来,胡二刁已急飞一脚,踏在大汉的心窝上,同时把外衣一松。

这一脚用力极猛,大汉应声倒地,原彪叫道:“铁蛋,跟俺上去。”

铁蛋身材虽小,但十分扎实,浑身乌黑黑的,脸上神色十分凶狠,铁蛋用的是一柄刺刀,原彪抽出一柄短斧,一齐向胡二刁冲过去。

这时候,对方实力比较接近,一交上手,吆喝连声,杀得难分难解。

小虎子十分骠悍,不一阵已刺倒一个,又敲碎了一个大汉的腿骨,当真是挡者披靡,威风凛凛。

胡二刁可没有这么潇洒了,以一敌两,加上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不几下已落于下风,幸而他身形飘忽,仗着灵活,不断闪避,抽空才反击。

激战中,铁蛋一钩搭向胡二刁肩头,胡二刁双脚一错,手腕一翻一卷,外衣急迅地缠住对方的手腕,还未飞脚,铁蛋左掌拼死直捣过来,气势异常凶狠。

胡二刁怔了一怔,不由稍为一慢,刹那间,原彪的斧头已自后砍至。

千钧一发之间,显出胡二刁非凡的本领来,只见他双手一松,迅速蹲下身去,这一下,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铁蛋那一拳在他头顶上击过,原彪那一斧恰好砍去。

等到胡二刁蹲下身子,两人要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噗嗤”一声,血光迸裂,原彪的斧头伐树般砍开铁蛋的一只拳头。

这一瞬间,铁蛋只觉一麻,正想飞脚踢地上的胡二刁,刚一用力,手上创伤的剧痛才传入心,痛得他弯下腰来。

原彪误伤了自己的弟兄,也是怔了一怔才轻骂一句:“狗娘养的。”

胡二刁趁这时候已滚了开去,同时拾起地上的一只铁钩。

原彪双眼尽赤,喝道:“姓胡的,今日有你没我。”操起斧头直扑过去。

这当儿,狮帮的兄弟听见喊杀声,纷纷自附近奔来驰援。

傻豹见状拔出盒子枪,向天鸣了一响,率着十多个手下冲了出去:“你们这些狗养的杂种,不干掉你们几个,可不会心息。”

双方人马见平地里冒出一群侦缉队队员,立即呼啸一声,向四处散去,傻豹道:“快追。”说着往胡二刁身后死命追去。

“傻豹这死呆鸟,真他娘的混账。”胡二刁骂了一句,快步穿入一条小巷向前急走。

傻豹带着小白自后面追,大叫呼喝停步,但是胡二刁身子十分灵活,左穿右插,专拣复杂的地形跑去,始终不让对方开枪。

眨眼之间,胡二刁已跑入蜘蛛巷范围,他心头一动,向王麻子家拐去。

到了附近放慢脚步走去,望望房外没人,跳起几尺,双手在墙上一扒,轻轻巧巧地翻上墙头,放眼望去,此处正是内宅,近处有一棵大树,远处一栋屋子,窗上好像有光,但一闪又熄了。

胡二刁双脚用力一蹬,跳前抱住树干,翻身上去,坐在树枝上,只见那窗又亮了一亮。

胡二刁心头大奇,抬眼一望,周围不见一个人影,便轻轻溜下去,走向那栋房子。

到得窗前,才发现窗内挂着层层的黑布,大概寒风自窗缝吹了进去,那黑布不断飘扬,所以灯光一闪一熄的。

胡二刁把耳朵贴在窗上一听,只听房内有两个急促的喘息声。

不久,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喘着气道:“死人,你要弄死我么?”

一个男人桀桀笑道:“俺越用力,你不是越快活?俺想你‘死’,你还不是也希望‘死’?哈哈,心肝。”

胡二刁心头一跳,忖道:“这女的不是王麻子的老婆杨小素么?原来这骚货在偷汉子,只不知这野汉子又是谁?”

再一阵,屋子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杨小素道:“死人,要了两次还不够么?小心身体,别把它淘坏了。”

那男的道:“俺憋了半个月多啦!再来两次也不够,唔,十多天不见你,你是益发好看了。”

胡二刁一怔:“十多天不相见,那么就是十多天之前,经常来往,他们的奸情已不止一天了,王麻子莫非是叫这骚货跟奸夫谋害的?”

他目光闪烁,正在想着心事,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杨小素道:“有人来了,你快躲一躲。”

胡二刁也忙闪开,走到暗廊处,跃上横梁,藏在暗处。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丫头模样的女人,手上捧着一具锅子走了过来,丫头故意用力踏着地,发出响声,好像要通知屋内的人般。到了杨小素屋门外,叫道:“太太,参汤及点心送来了。”

屋内传来杨小素的声音:“把它放在门外,我自个去拿。”

丫头应了一声,把锅子放在地上,又用力踏地的走去了,丫头走远了,房门才拉开,屋内洒出一地灯光,杨小素穿着一套内衣裤,胸襟半敞着,露出一截白雪似的肌肤,双颊泛着红潮,伸头向左右看了一下,弯腰把锅子拿了进去。

这当儿,胡二刁已把屋内的情况看了一遍,床上被褥凌乱,红帐半垂,却不见床上有人。胡二刁跳了下去,正想走前偷听,忽听前屋有人喝道:“谁?”

胡二刁一怔:“除了俺还有谁半夜跑来王府的?”

只听一个细细的声音道:“老蔡,是俺。”

胡二刁心头一阵乱跳:“果然是这个杂种。”原来那声音十分耳熟,仿佛是安庆馆内王炳的声音。

胡二刁心想:“俺先去瞧瞧他,反正才半夜,这里的戏没这般早唱完。”

走到门子靠二进处,只听那老蔡好响的喉咙道:“王兄弟,你这时候急匆匆地跑来干什么?”

“刚才咱们跟码头上的狮帮干上了,差点没命。”

老蔡显然十分惊诧:“这是为什么?狮帮可不是好吃的莫子。”

“姓胡的领着我们干的。俺不跟他们应付能瞒得过去么?”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请告诉太太,姓胡的该是道上的高人,眼光准,武艺儿更是要得,斗起来比咱们还凶狠,只不知是哪条线上的。”

老蔡道:“那你可得下点功夫,好歹把他的东西磨出来才对呀!”

王炳还未答话,只听大门“砰砰砰”的擂得连天响,王炳道:“糟了,不知是谁?”

老蔡道:“你找个地方藏一藏,俺去看看。”

胡二刁忙退回内院,只听老蔡问道:“谁呀?三更半夜吵得人睡不着觉。”

只听外面有人道:“局子内来的,咱们是追人追来此处的,请开开门。”

胡二刁一听,暗骂道:“原来是这头呆鸟。”他等老蔡开了门,放进人去,忙翻上墙头,向外一跃,刚落地,只觉腰眼上一凉,有根硬物抵了上来:“姓胡的,千万不要动,跟咱们回去一趟。”

胡二刁只得把手举起,道:“你们是谁?”

“放明白一点,幸亏咱们队长聪明,一猜便猜着你一定是躲来这里。”

胡二刁在心里骂了千百遍,嘴上却笑道:“你们队长呢?”

只见那傻豹自内走了出来:“俺在这里。”

胡二刁问道:“俺犯了什么罪要犯你动驾?”

“公然械斗,这便是罪名。姓胡的,你给俺放明白一点,别惹火了老子,否则有你好看的。”傻豹站在胡二刁脸前,手指头几乎指到对方鼻尖上去了。

胡二刁冷冷地道:“队长好威风呀!左右不过多了一枝枪而已,也没什么不得了。”

“叭”!傻豹伸手便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你想讨打还不容易?”回头又对老蔡道:“对不起,吵醒了你们。带走。”

胡二刁在枪口下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只得乖乖跟他们离开。

老蔡道:“天气寒冷,队长您为什么不来喝杯酒暖和暖和?”

“对不起,待俺改日有空再来吧!”傻豹头也不回,双眼紧紧瞪着胡二刁的身子,生怕他猝然发难。

局子内,灯火通明,施子胜、老周、傻豹都坐在炉前。

施子胜笑了一笑,亲手替胡二刁解下绳子,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大队长。”

“王大队长?”在场诸人俱是一怔,把眼投向胡二刁。

只见胡二刁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弟原是省内的侦缉大队的王森,请大家多多指教。”

傻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可是真的?”

施子胜含笑道:“早前他已把各种文件及省长的介绍信给俺过眼了,错不了,欢迎王大队长来本城协助维持治安。”

原来此人便是山东省侦缉大队的大队长“山猫”王森。王森长身抱拳道:“不敢,小弟此次来此,行动极为秘密,怕泄露消息,所以没先来跟诸位打个招呼。”

施子胜道:“王队长这次任务重大,在未完成任务之前,即使是局子内的人也不得透露一点风声。”

众人道是之后,傻豹问道:“老兄,你鬼鬼祟祟的,差点把你视作歹人。”

王森笑道:“幸好小弟没让你的‘黑枣’(子弹)打中。”

傻豹脸上一红:“不知队长的任务是什么?”

“你不问小弟也想说了。这次省内得到一个消息,要俺来查一查这个王麻子,大家都知道鬼子兵现在侵入东北三省,但他们胃口大,还想觊觎山东这块肥肉,暗中派人来华眼本地的帮会组织联系,希望藉他们作内应,好让鬼子兵一到便可垂手而得……”

傻豹砰的一拳击在桌子上,道:“王麻子莫非是这种狗养的汉奸?”

“根据可靠的消息,王麻子的确跟鬼子兵的特务组织有来往。没想到我还未到青岛,便听说王麻子被人杀死了。为了查明王麻子的手下,省内让我化了个身份而来……”

傻豹插腔道:“你便向王麻子买下了那爿膏子铺?”

王森笑道:“兄弟哪里来的钱?咱只是施了点手段,把买主胡二刁扣了起来,然后由兄弟假扮他而已。”

老周一听,忙问道:“王麻子死的那一夜你分明在蜘蛛巷出现过嘛,那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俺还未决定假扮胡二刁,想潜入王麻子家调查一下,那个卖烧肉包的老头不肯说出王麻子的住址,但兄弟还是把它找着了,可惜王家四面布满了暗桩,兄弟不敢造次才悄悄离开的。”

老周又奇怪了:“王麻子既然在家内外布下暗桩,又怎会轻易让人放倒?”

“所以兄弟认为杀人的凶手,不是你们所说的人。那人也可能跟兄弟遇到的情况一样,临时打了退堂鼓。王麻子被人杀死,可能是死在手下刀下。”王森把刚才自己无意中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这个凶手也可能就是杨小素的奸夫。”

傻豹精神一振:“这奸夫会是谁?他连王麻子的老婆也敢偷,胆子当真比天还大。”

“奸夫是谁还是次要的。”王森续道:“最重要的是要查明奸夫为何要杀死王麻子?是要向鬼子兵献媚呢,还是另有原因?”

老周道:“极可能是鬼子兵认为王麻子不合用了,为免泄露军机,是以又派人把他杀掉了。那个奸夫也可能已给鬼子兵收买了,留在王家起着监督的作用。”

施子胜大喜,道:“查出原因便好办了。”

一直不作声的老古这时开了口:“青岛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般人行凶之后,所做的善后工作不一定十分仔细,但为何咱们查了半个月,仍找不到王麻子的头颅?而且若是鬼子兵下的手,他必然不会故意再割下死者的头。”

“王炳这人行迹可疑,今后大家都小心一点。”王森把王炳的事仔细述了一次。

傻豹骂道:“这人当真是个杂种。既拿咱们的钱,又拿王麻子的钱,更拿安庆馆的钱,说不定还拿鬼子兵的钱。王双雁当真是瞎了眼才会请他做线眼。”

话一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对。王双雁是王炳的堂兄弟,而王炳做线眼也是他一手经办的。王炳既然有问题,那么王双雁亦可能有问题。难怪施子胜不让王森的身份泄露出去。

老周道:“咱们把王炳抓来一问不是一清二楚了么?”

“不可。”王森道:“咱们要钓的是大鱼,王炳只是个小脚色,不值得为他打草惊蛇。”

施子胜道:“咱们掌握的资料已逐渐丰富,但随即又发生了几个新问题。第一,石狗子为什么会被人杀死在家内?开始的时候,咱们以为他因为看见那个凶手的样貌,所以让人杀死,但现在咱们又认为那人非凶手,那么石狗子为何会被人杀死?第二,石狗子的尸首为何会被丢在码头边的小沟内?按说若是杀了人灭口的话,根本不必割下脑袋。”

众人都陷于沉思中,室内一片寂静,却又烟雾缭绕。

过了一阵,王森道:“这可能是凶手故意放出的一个烟幕,目的便是要模糊咱们的视线。”

施子胜又道:“还有一点,王麻子为什么要把安庆馆卖掉?”

这一点连王森也答不出来,过了一阵,他才道:“王麻子一死,我的任务已没有那么要紧,但杨小素有个奸夫,情况又有了变化,鬼子兵可能要拿这个奸夫代替王麻子的位置,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那奸夫挖出来。”

施子胜反问:“队长有何高见?”

王森想了一下,道:“明夜我再潜入王家,你们带人追进去,趁机到杨小素房内搜一搜,当然我会去查明奸夫在房内才发出讯号。”

傻豹道:“但最怕咱们一进去,那奸夫听到声息便逃了。”

王森笑道:“他逃走难道不用出门?一出门俺便看着了,也不会放过他。”

施子胜想了一下,道:“这办法虽然不是没有破绽,但既然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采用了。咱们想好了细节,明日下午再去通知你。”

“好吧!俺也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便要让人生疑了。”王森起身告辞。

众人也不送行,王森出了局子,向蜘蛛巷走去,路上全没碍眼的人。

到了安庆馆外,王森伸手去掏钥匙,准备打开,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响起,立即一伏身,向旁闪开。

王森闪开之后,立即回头一望,只见对面屋顶上似乎有个人影一闪,但随即隐去。

王森略一沉吟,终于还是把门打开,闪了进去。

馆内一片漆黑,王森心头忽生一丝警觉之心,忖道:“怎地静得如此奇怪?小虎子呢?”心念一动,脱下一只鞋子,脱手向前抛出。

“巴”的一声,鞋子落地,但馆内依然寂静如死。

王森心头更加不安:“若是小虎子在内,他听见这声音必会出来探视……莫非他出了岔子?”再脱下另一只鞋子,再向另一端抛去。

又一下清脆的落地声传来,这次王森清晰地听到一个异声,证明馆内有外人,他想了一下,估计可能是王炳带着王麻子以前的手下来了。他身无寸铁,有点慌,忙斜窜几步,匿在梁二平日的那张柜台后面。

王森硬是有股沉稳的狠劲,心想:“你们远来是‘客’,老子便跟你们拼一拼,看谁耐性好。”

过了一阵,王森便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细听一下,脚步声起落凌乱,竟然不只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王森听出共有三个人。

那柜台的下面是空心的,王森把身子缩了进去,并尽量把呼吸放轻。

那三个人已离柜台很近了,王森还是没动,忽听一个汉子喝道:“胡二刁,别他娘的像只缩头乌龟,有胆的便出来让咱们见个高下吧!”

前厅响着回音,那人又道:“你既然有胆到咱们地盘撒野,现在咱们来了,你怎么反而不敢出来?”

敢情这些人竟是狮帮的人。王森暗呼不妙,小虎子一定凶多吉少了。现在他只想赶快退出馆子,但有人走近柜台了。

王森当机立断,身子缩处,用肩头把柜台掀起,那大汉冷不及防被撞了一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王森未待对方有所反应,抽开抽屉,抓起一把算盘冲了出去。

只听“呼”的一声,不知谁的刺刀迎面刺了过来。王森临危不乱,算盘一砸一歪,用木框隔住刺刀,同时飞起一脚,把对方踢倒。左手一翻,已握住那柄刺刀。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大汉挥着斧头劈了过来。

王森一转身,算盘向上一隔,只听“劈拍”一声,算盘吃斧头一斩,立时裂成两截,算盘珠子跌落地上,“得得”地乱响着。

那大汉显然一怔,王森的刺刀已及时一划,只听那大汉“啊”地叫了一声,料是挂了彩。

这时候,那个被柜台撞倒的大汉已爬了起来,挥着一双铁钩与同伴双双合战王森。

王森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未敢怠慢,生怕对方援兵一至,自己将再难脱困。

心念电转,斜退几步,回身抓起一张板凳,让对方的铁钩抓空之后,才猛地击出,只听“噗”地一声,那大汉脑袋着了一记,登时晕倒地上。

黑暗中打斗,格外容易分出高低,有深厚的传统武技基础的,除了练就一双夜眼之外,还能自声音听出对方的出手,身位及动作。

王森三招两式便已击倒两人,另外一人见状心胆俱落,忙不迭向后急退,跑到门后才拉门闩,准备把门拉开。

王森抄起一张板凳,猛力脱手抛去。

那汉子听见风声,慌忙身子一缩,后肩仍被凳脚扫过,大叫一声,不敢再去开门。

这一声大叫过后,内堂立即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王森心头一懔,又抄起一张板凳向上一抛。

那板凳居然稳稳当当地挂在横梁上,王森却在此时斜窜一步,匿在桌下。

脚步声到了跟前,有人嘀咕两声,一道白色的光柱随即亮起,射向梁上。

王森探头一望,来的是四个大汉,其中一个手上握着一管手电,打着光,贼溜溜地瞄着屋顶,另一个手上抓着一柄乌黑的匣子枪,其他两个都是手执斧头。

地上那三人,见来了救星便哼哼哈哈地“招呼”起来,那个拿匣子枪的问道:“他娘的。别像孝子般一副哭了。人呢?”说着走前几步。

“人?”一个汉子在地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拿眼瞄动起来。

王森心知时机紧迫,霍地扛着桌子向那拿枪的人撞过去。

这一着猝然发难,那汉子冷不及防,胸膛被桌角猛击一下,痛得他立即跪倒地上,王森身子一伏,桌子落地,左手急抓着那汉子的足踝一拉,那人立即滑了过来,眼光瞥及王森,正想抬手开枪,王森右手一翻抓住其手腕,右拳击去其下阴上,那汉子一身气力突然消失,任由王森抢过手枪,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扭动,那张桌子几乎被他踢飞。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在眨眼间发生,那些大汉在一怔之后,其中一个大汉才举起斧头劈下。

只听“拍拉”一声,那桌子已裂开两片,斧头仍向下落去。

桌面刚一响,王森已如山猫般蜷缩起来,拧腰一滚,脱离桌子范围。

那大汉一斧击裂桌子,已不见了王森,标前一步,手起斧落,望王森砍去。

王森左肘支地,右手食指一扣,只听“砰”的一声,那大汉大叫一声,抛下利斧,扶腕而退。

此刻,那个手持手电的大汉也伸手去掏手枪,由于他惯用反手,所以手枪掏出之后,还要换手,一紧张,枪管跟手电相碰,发出一下响声。

王森立时自地上弹起,手腕一移,枪管对着那汉子,喝道:“操你娘的!狮帮算是什么东西?趁老子不在来踩窝,乖乖地把枪抛下。”

那汉子悍不畏死,手腕一翻,把枪管对了过来,不料王森比他更快,“砰”!又一枪击在他手腕上,手枪“笃”的一声跌落地上。

那大汉一痛之下,手电也跌落地上,幸而没毁掉,仍发出白光。

王森缓步走前,对方急忙后退:“狗养的!都给老子站着,否则请你们喝一顿‘莲子羹’(子弹)。”

那些大汉噤若寒蝉,王森把枪拾起,一看,竟是柄精致的八响小手枪,这种手枪发出的声音极轻,最宜暗杀,而且价钱极昂。王森不由瞪了他一眼,只见那人脸上一片凶煞,身子高大而结实,心头一动,暗忖这人的来历绝不简单。

“狗养的。谁买你来的?”

“你说什么,俺可听不来……”那汉子露出一股可怜巴巴的模样。

“老子在道上已混过不少年了,自小便玩枪玩刀的,什么玩意儿没见过?这柄枪是谁给你的,唔?”王森一边说,一边把枪管指向他额角。

那汉子本是低着头的,这时候身子忽然一掀,同时飞起一脚急踢王森的腰腹。

好个王森,急切之间提起膝头一隔,但对方力大,给他踢得旋了一个圈。

那汉子道:“兄弟,跟他拼了。”飞身再一脚望王森后背踢去。

王森像一头山猫般斜跳起来,右足刚落地,左足便猛地向后一蹴。

两条铁腿在半空一碰,相互都蹬退两步。但王森反应极快,那汉子还未踢出第三腿,他已转过身来,右手的八响枪叫响,把一个手持铁钩的大汉解决,匣子枪遥指那高大的汉子。

枪声只轻微一响,有点哑,比过新春烧的小鞭炮还轻。但是这一轻响却发挥极大的威力,所有的人全部静止了。

一个大汉道:“胡爷,咱们做趟交易你看怎样?”

王森冷笑一声,道:“老子要杀你们这狗公生的、狗娘养的杂种,比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有什么交易能够叫老子动心的?”

“有、有,咱们刚才该死,捆了您的几个手下……”

王森声音更冷,八响小手枪斜指着他:“眼下老子那些弟兄呢?”

“只有,只有四个……都在后头,有人看守着……假如您肯放过咱们,咱们也放了他们。”

王森道:“这主意不错,但人俺未看过,叫俺怎样相信你的话?”

“胡爷要看,还不容易?”那汉子谄媚地道:“俺这就叫人送过来。”随即提声叫道:“黑三子,你这呆鸟还不把人好好地带过来?”

他连喊几遍,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见一个大汉抓着一柄利斧,一个拿着杆长枪在远处吊着,小虎子、王炳、梁二、还有一个伙计双手被反转缚在后背,大腿也被紧紧地缠着细绳子,只能慢慢地走过来。

王森心念一动,见用强不行,便道:“好吧!咱们来个公平交易。”

“对、对,公平交易。”

“眼下在老子枪管下的有五个人,咱在你手中捏着的是四个人,这如何公平?四个换四个。”王森淡淡地道:“这才叫公平交易。”

那汉子吃了一惊:“胡爷您不会开恩一下么?”

“操你奶奶的!刚才你们偷袭老子时为何不开恩一下?肯是不肯,一句话,快说。不说拉倒再拼过。”

“但您已放倒了咱们一个兄弟,这不是扯平了?”

“不,一句话,四个换四个,干不干?俺要留下他。”王森指一指那个高大的汉子。

高大汉子道:“你留下老子干什么?”

“你放心,俺只是有几件事要跟你研究而已,绝不伤你一根毫毛。”

刚才谈交易的那个汉子立即道:“好,咱相信胡爷你是条好汉。好汉子说的话可当作圣旨,四个人换四个人,黑三子,放人。”

一个汉子立即替小虎子等人解开麻绳,王森用枪指住高大汉子,道:“行了,你们开门走吧!”

高大汉子叫道:“老……你他娘的良心让狗吃掉,便要我来替你们换命。小心俺豁了出去。”

那汉子冷冷地道:“不会的,胡爷说过不动你一根毫毛。你放心,你老婆及儿子小弟会好好照料,还有你老娘,咱们也不会亏待她老人家。”

高大汉子脸色刷地变白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额角上的汗珠儿像山水般淌下来。

小虎子道:“大哥,咱们……”

王森道:“关门点灯。”

灯点起之后,一个伙计拿来了一条绳子,把高大汉子绑了起来。

“姓胡的,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呐。刚才你怎样说的?”

王森把枪插在腰上,笑道:“俺可有动你一根毫毛没有?嗯,相好的,你贵姓大名啊?”

“哦?你要跟俺研究的,便是这个问题吗?”

王森脸色一寒:“俺虽说不动你一根毫毛,但并没有说别人不可以动你。乖乖的,你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的,连名字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不敢说,叫人怎还会平心静气?”

高大汉子想了一下才道:“俺姓倪,叫大牛。”

“倪大牛。俺也不想跟你研究你的姓名是真是假,俺且问你,你是谁派来的?来此有何目的?”

倪大牛眼光忽然自王森旁边掠过,说道:“俺是原彪派来的……原老大认为你刚才在他脸上抹灰,所以叫咱来找你的霉气。”

“还有呢?全部给俺抖出来。”

“就是这些一,打死俺,也是这些。”

王森道:“不是吧!若是这般简单,刚才那小子为何会拿你的老娘,老婆及儿子来威胁你?”

“谁说他威胁俺?”

王森道:“好吧!俺也不想跟原老大再结怨,也不想再斗下去,地面上有官有兵,俺把你交给傻豹,他要怎样办便怎样办。”

倪大牛脸色霎时比纸还白,叫道:“你敢破坏规矩?原老大可不会放过你。”

王森冷笑一声:“告诉你,你要跟老子比狠,还差一截,原老大有什么厉害手段使过来,俺都一一接得住。”回头道:“小虎子,送他去局子内,顺便叫局子内派人来收尸。”

倪大牛破口大骂起来,王森道:“这里有尸体,俺不把你送官,将来发生了什么岔子,俺还能做生意?”

小虎子抓起倪大牛说道:“乖乖地走吧!”

王森把那柄八响小手枪抛给小虎子:“看稳一点,别让他跑掉。”

小虎子应了一声,拖着倪大牛出去了。王森道:“天快亮了,你们也别回家啦,在这儿瞌一会儿吧,路上又不安全。”一回头,不见了王炳,忙问梁二:“王炳去了哪里?”

一个伙计道:“老板,俺见他入内堂去了。”

王森立时大步走入内堂,内堂又黑又静,他大声叫道:“王炳,王炳。”

王炳却没做声,王森点起灯来,四下房间一照,却不见王炳的影子,正想到茅厕查看,才见王炳捂着肚子,苦着脸走了过来:“老板,刚才您好像在叫俺?”

“你去哪里?”

“刚才让他们捆住,憋了一肚子废物,所以去了一趟茅厕。”

王森道:“没什么事,俺只是怕你发生了意外而已。早点歇息吧!”

“是。”王炳低头去了。

王森正想入房,耳畔儿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一下枪声,他心头一怔,暗道:“没的是小虎子出事啦?”重行披起外套,戴上礼帽,走出前堂,对梁二道:“外面有枪声,俺出去看看,你到内堂吧,那里安稳一点。”

正想拉开大门,冷不防外面跑来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下,依稀看出是小虎子:“小虎子,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出了岔子了,那倪大牛让人在屋顶上用短枪打死了。”

“人呢?”

“还躺在巷子内。”

“快带我去。”

两人出了门,小虎子飞快地跑着,转过了两条巷子,忽听他喝道:“停手,否则俺要开枪了。”

王森推开他,举枪一瞄,只见一个汉子拔脚而跑,两人追前,王森取出“来打”打着火,只见倪大牛头角中枪,寒风中,血已凝固,一柄利斧就在他尸体旁边,看样子是刚才那大汉丢下的。

王森心头一跳,问道:“你刚才有没有还枪?”

“有。还了两枪,但是却让那人逃掉了,料不到他去了又来了,幸而未让他得手。”

王森毅然说道:“这一干人一定跟杀死王麻子的同为一伙,快把尸体运去给傻豹。”

两人拖着倪大牛的尸体出了蜘蛛巷。街道上已有行人,王森忙道:“现在天快亮了,料必没有危险,我不方便亮相。你自个去吧,小心一点。”

“是。”小虎子抱起倪大牛的尸体,飞快地跑去。

王森待他的踪影不见了才走了回去,刚穿过一条横巷,一道木门忽然打开,王森回头一望,却是一个女人提着马桶出来。那女人怔了一怔,道:“早啦!”

“早。”王森刚应了一声,忽然后背让一条硬物抵住。

王森只觉一股寒气自后背直透上来,但听背后有人道:“胡爷,你是明眼人,俺手上抓着的是什么,你该知道。”

王森哈哈笑道:“俺怎会不知道?那是一管枪,能杀人的枪。兄弟请小心一点,千万别走火。”

那女人一听到枪,心头一惊,手一松,只听“砰”的一声,马桶掉落地上,桶里的秽物天雨洒花般溅了出来。

王森及背后那汉子都同时一缩,王森是有意识的,而背后那人却是下意识的。当他发现危险时,握枪手腕已被王森抓住,紧接着只见王森一提膝撞在他小腹上。

那人一吃痛,身体自然下弯,王森左手腕一沉,狠狠地撞在其后背上,那人手一松,枪便已在王森手上。

正在心头暗喜之际,只听一个冰冷冷的声音道:“姓胡的,你看背后。”

王森未待对方的话说罢,便把那汉子推在自己前身,随即后退两步,贴在墙壁上。

只见前头又出现两个汉子,手上都提着枪。那女人见状,大叫一声,忙奔入房内。

王森有了那个大汉作挡箭牌,心头大定,冷笑一声:“想不到胡某来此不够半个月,便有这许多好朋友。兄弟,你是哪条线上的?”

一个大汉道:“放下人来。”

“对不起,该放的时候,胡某不用你叫,也会放开他。”王森低头对被自己制住的那汉子道:“兄弟,你这一柄给俺,俺绝不会杀你,你千万小心一点,要不然俺怕这一枪会走火。”

另一个大汉道:“姓胡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这次来,是俺老大要请你跟咱们走一趟的。”

“哈哈,你们也算是明人?”王森道:“你们老大是谁?”

“狮帮帮主原彪。”

“哦?又是他?哼,他真是冤魂不散呐,一夜之间来了几起人。”

一个大汉讶然道:“你说什么?咱们一夜来了几次?笑话。咱们帮主只派了咱三个人来。”

王森心头一跳,心头泛起几丝疑云,问道:“你们老大找俺有何贵干?”

“咱们下面的怎会知道?”

“俺若贸贸然跟你们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胡爷你怕?”

“说不怕的人是傻子,你若不信何不叫你们老大来见我?”

那大汉道:“不过咱们老大表示这次见你没有歹意,他只想跟你约个地方时间,来一见高下。”

王森哈哈一笑:“他目下在哪里?”

“在码头上等你。”

王森忖道:“天已亮了,码头上人来人往的,原彪也未必敢在那里动手。”便道:“好吧!你们在前面带路。”

原彪虽说在码头见王森,但却是在码头上的一间货仓内,货仓内堆满了麻袋包子,人在上面一藏,可真难发现。

王森艺高胆大,仍扯着那汉子走了进去,一入内,大门便被人“砰”的一声关上了。

王森一手抓着那汉子,一手握枪,背靠在麻袋上。

只见原彪哈哈大笑,自内走了出来:“俺还以为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好汉,想不到也是寻常而已。”

王森笑着说道:“彼此彼此,那天假如俺来‘请’你,你也肯去的话,俺便服你。”

“你不见俺也是单对单见你么?还不放人?”

“好!”王森把那汉子推开,顺手把枪插在腰带上。

原彪叫他手下出去。王森问道:“老大叫俺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俺是地头蛇,你是过江龙,两虎相争你认为会怎样?”

王森哈哈一笑,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错,但胜算谁较大?”

“你。”王森毫不思索地道:“不过你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原彪哈哈一笑:“不过俺却很看得起你,要是你肯加入狮帮,老二这张椅子等着你来坐。”

王森一怔,道:“狮帮控制一座码头已有足够的力量,何必多俺一个?你不怕俺会乘机拉拢势力,最后把你干掉?”

原彪诚恳地道:“姓原的是诚心跟你谈和的。”翻起下襟:“俺连枪也没有带来。”

“你总得说说原因。”

“原因很简单,青岛城除了狮帮之外,还有王麻子的铁链帮、城北老林的三虎帮、城西‘吴将军’的百胜帮等几个大帮会,俺这码头是块大肥肉,王麻子、老林及吴将军早已垂涎三尺,俺手下人虽不少,都是些悍不畏死的莽夫,却缺少像你这样的人材。

“假如你肯屈就的话,不但这块肥肉紧紧被咱们衔在嘴里,其他帮会也怕了咱们几分。”

王森哈哈大笑,原彪怒道:“姓胡的,你以为俺在诓你?”

“不是。”王森笑声一止,道:“可惜的是小弟来此赚吃饭,便是不想再在黑道上混,我之所以带着几个兄弟主要的是提防着别人而已,并无伤人之意。唉,老大,既然承你看得起兄弟,俺也是一句话劝你,眼下时代不同了,在黑道上终不能混长久,俺走过七省十五个城市,见过的人和事不少,你勿怪我人轻而口气大。”

原彪一怔,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半晌才道:“你这些话不必再说了,即使俺想洗手,也得顾手底下那些兄弟的死活。好吧,冲着你这一片好心,俺便交你这朋友,以后绝不再找你的麻烦。”

王森喜道:“多谢老大好意,兄弟心头感激,过两天必备一份厚礼……”

“不必了。姓原的没读过书,但在码头上讨活的人,都是爽直的汉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是朋友便大块肉大杯酒,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是路人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原彪扬声道:“你要卸的货,过了午,俺便叫人替你卸。”

“多谢,其实货也不多,才五箱。”

“都是些大烟吧?”原彪笑道:“将来俺兄弟去你铺子内,只望你勿拿假的充数。”

“兄弟哪里敢?再说,做生意信用要紧。”王森道:“王麻子已死,他的铁炼帮也不成气候啦!你也不用再害怕他了。”

原彪摇头道:“不是,他婆娘也是个厉害的人物,王麻子一死,他手底下的弟兄居然没有散也没有反。兄弟,俺告诉你一件事,你得小心点,安庆馆是王麻子一手创办的,里面的人也许有他的耳目。”

“这个你可放心,兄弟的一对招子亮得很,谁是人,谁是鬼,俺心中有数。”王森又试探他:“不知王麻子那婆娘是什么出身的?”

“以前是个唱歌的,却让王麻子勾上了。”原彪露出几分忧虑之色,说道:“实不相瞒,王麻子一直想把兄弟我挤掉,所以,我也不想跟你做对头,免得两头受敌。”

“原来如此,假如王麻子的人敢动你,你派人通知一声,兄弟拼着不做生意也要来助你一臂之力。”

原彪惊奇地道:“兄弟,俺是个直肠直肚的人,你这话可是真的?你知不知道昨夜俺为何故意刁难你?”

“小弟不知道。”

“俺跟王麻子表面上是没有撕破脸,但暗中已较量过几次,俺还以为你跟他有交情,所以才把安庆馆卖给你哩。”

“俺根本不认识他,他只认得俺的白银,俺跟他做成这笔交易,是有个中人从中拉线的。”

“这样俺便放心了,来,咱们出去喝几杯。”

王森拱手道:“不,过午卸货时俺再来找你,兄弟若不回去,手底下那些人可要急死啦!”

原彪哈哈大笑,拉开货仓大门:“那么下午俺接你到家内喝几杯吧!”

王森应了一声,又把那柄枪交给原彪:“烦老大交给你那兄弟。”一顿又问:“昨夜老大可有派人到俺店内?”

原彪道:“没有呀!有人去么?”

王森眉头一掀,道:“他们自认是你派去的,后来让小弟抓住一个,刚要拖他来见你时半路上让人用冷枪打死了。”

“那人是什么模样?”

王森仔细形容了一番,原彪想了一下,道:“这人倒像是王麻子的人,不过他不在本城,在烟台。”

王森道:“王麻子烟台也有地盘?”

“他有一个拜帖兄弟是烟台的瓢把子。你说的这个人叫做‘独臂儿’,他虽然双手齐全,但左臂天生有缺陷,力量极薄,动不得刀子,不过他那右手枪法却是百发百中。”

“他既然是王麻子的人,为何会去烟台?”

“是王麻子派他去的,王麻子跟他拜帖兄弟‘单眼神’有个联防协议,互相支援,早一阵‘单眼神’因手下有人叛变,所以向王麻子借人,王麻子便派‘独臂儿’带人走去了,后来便一直让‘单眼神’留在身边。”

“原来如此。”王森辞别了原彪,快步回店,一至店口,只见小虎子轻声道:“头儿,你去了哪里?傻豹找您哩,人在里面。”

王森连忙入店,不料傻豹已自内堂走了出来,向他打了个眼色,标前几步,抓住王森的胸衣。

王森陪着笑脸:“队长,俺犯了什么罪?请您高抬贵手。”

“昨夜你动枪杀了人,咱们局长要当面听你解释解释。”傻豹装出一副凶煞气:“现在立即跟我走。”

王森轻轻推开他的手:“队长,您别焦急,就算皇帝有圣旨,也可稍缓一时半刻,俺是个生意人,可不想惹官非,但也得让俺跟伙计们交代一下。”

傻豹放开了手,说道:“好,俺抽一根烟等你,请你放明白一点,不要乘机溜掉。”

王森对梁二道:“梁掌柜,刚才俺已跟原彪谈好了,午后他便派人替咱们卸货,俺若赶不回来,你便带个人去码头收货吧!”

梁二道:“原老大不再刁难咱们?他要收多少钱?”

“人家付多少,咱们也付多少,一个儿不多,一个儿不少。”

梁二由衷地赞道:“老板您真行。”

王森哈哈一笑,转头道:“请队长带路。”

傻豹在前,小白在后把王森夹在中间,一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才入局子里,傻豹便道:“大队长,那个被人枪杀的狗杂种,你说是谁?就是乙。”

“就是乙?”王森微微一怔:“你怎知道?”

“咱们请朱老三来认过了,他说那人便是第二个向他问路的汉子。”

王森喃喃地说道:“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因为原彪说这汉子名叫‘独臂儿’,是王麻子以前的手下,被派去协助他拜把兄弟‘单眼神’的。”一顿又问:“局长呢?”

老周刚好自内出来,闻声答道:“局长等您很久了。请进。”

王森见着施子胜,立即把跟原彪来往的事说了一遍。施子胜听后也是十分奇怪,半晌才道:“莫非单眼神派人把王麻子干掉?假如是的话,独臂儿却是个好人选,起码王麻子不会防他。”

老周也道:“莫非鬼子兵要以单眼神取代王麻子?”

王森轻咳一声,道:“假如这人真的是独臂儿的话,他怎会不知王麻子住在哪里,而要去问朱老三?”

众人一听,登时都怔住了,施子胜道:“也许是原彪猜错了人,假如能让他看过就好,可惜不能请他过来。”

“不要紧,赶紧叫人描一张图,等下我去见原彪。”王森道:“你们找个名目再去王家看看,希望这人便是杨小素的奸夫。”

“好。”施子胜道:“现在立即分头行动。”

王森忽然道:“对王炳可动手了,先把他抓回来迫供,但要等我去找原彪时才动手。”

午饭之后,王森带着小虎子及两个伙计去提货,原彪果然守信,很快便叫人卸下货了,还笑道:“胡老板,你最好打开箱盖验一验货,看看对不对,这年头糊涂账多得很。”

王森知道原彪对自己仍未能完全放心,便笑着叫伙计把五只木箱的盖子当着面打了开来,里面装的全是大烟。

原彪哈哈笑道:“老胡,真有你的。这五箱够你发财啦!嗯,你向谁买的?”

王森暗暗好笑,这五箱大烟是省内缉到的,却运来此替王森掩饰身份。

当下王森笑道:“不是小弟信不过老大,实是这行有这行的规矩,卖主不同意,俺可不敢亮出他的名号。”

“是俺鲁莽,请到舍下喝杯酒。”

“老大盛意拳拳,小弟若不去,倒要让你生气了。小虎子,你们先把货运回店内,路上小心一点,别让人抢去。”

原彪酒量极豪,五杯下肚,脸色丝毫不变,不料王森的酒量绝不比他差,喝得比他还快,同样脸色不变。

原彪大喜,笑道:“俺这次可找到对手啦!来,再干一杯。”

王森陪他喝了七八杯才道:“老大,俺有件事要请教您一下,不知您肯赏个薄脸否?”

“兄弟怎地说起客气话来啦?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王森把倪大牛那张画像拿了出来,道:“这个便是潜入小弟店内横行的狗杂种,你替我认认他是不是王麻子的人,也好叫小弟以后提防他。”

原彪睁着一双半醉的眼,接来一看,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他?他是谁?‘独臂儿’?”

“不错,俺跟他朝过几次相了,错不了。”

“狗娘养的,王麻子把店子卖给俺,他老婆却想来趟浑水。哼,俺绝不会放过那婊子。”

原彪大喜,道:“你若要跟她撕脸,要人,俺跟你。好歹把王麻子的势力连根拔掉,对你我都有好处。”

“好,冲着老大这句话,咱再干一杯。”王森喝了酒又道:“不知石狗子是不是这狗杂种杀的?”

原彪冷笑一声:“王麻子的手下唯利是事,心狠手辣,早忘了江湖的规矩了,这有什么稀奇?”

“俺听说石狗子的那颗人头是您手下在这附近的水沟拾到的,莫非那杂种要来栽赃嫁祸?”

原彪想了一下,道:“这倒不一定,那水沟是条大暗渠,到了码头才变成明沟,随便有人自沟里一抛,都会流来码头这边。”

“全城的水沟都汇集在这里?”

“这倒也不是,不过蜘蛛巷那里的臭水沟倒是跟这里相通的。”

王森想了一下,道:“老大,你给俺十个兄弟,俺现在立即去找王麻子老婆算账。”

原彪目光一盛:“你有借口?”

“她昨夜用您的名号去找俺晦气,单只此一点已够了。”

“好。俺跟你去一趟。”原彪一拍胸膛:“这酒回来再喝。”

原彪叫了个亲信到码头召集人手,不一阵叫了五十多个人来,浩浩荡荡向蜘蛛巷出发。

蜘蛛巷内的大小混混一见到这阵架势,便知今日有戏瞧了,又怕刀枪无眼给误伤,都是怀着又喜又惊的心情往门窗处探头。

王森先回店召集了几个伙计,小虎子悄悄在他耳畔说道:“头儿,那王炳今早便一直不见,傻豹找了他半天,都未能找到。”

“哦?这狗养的去了哪里?”王森一怔:“先别去管他,你跟俺去找王麻子老婆。”

一行人走到王麻子家外,只见房外不见一个人影。王森点了十二个人,道:“其他的兄弟请守在外头,里头有了反应才好进去。”又向小虎子打了个眼色。

小虎子上前擂起门来,门板儿砰砰地响着,里面就硬是没一丝回声。

原彪道:“不成王麻子的人都成了缩头乌龟?”

王森道:“他不开门,咱不会翻墙上去?老大,你带人由前屋入去,俺由后屋进去。”

“好吧!就这么办,看谁先抢得到头功。”

王森带着小虎子及安庆馆的伙计兜向后面,到了那里还是不见有人,一扇后门闭得紧紧的。

小虎子急冲几步,双脚一蹬,手掌在墙沿上一攀,人便轻轻巧巧地翻了上去,一个伙计赞道:“小虎子,真有你的。”

小虎子蹲在墙头上,四周看了一回,伸手向后打了个手势,王森等人立即也爬了上去。

王森首先跳下围墙走了进去,王麻子那座后花园的菊花早已枯黄了,大概人一死,就没人打理。

王森向四周瞄了一眼,带头向宅子内走去,他首先找到杨小素那间寝室,附耳在门板上一听,里面没一丝声音。

他轻轻伸手一推,房门立即弹开,屋子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床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红锦帐搭在金钩上,几上的茶已凉,窗户紧闭,屋子内冷冷清清的。

王森看了一回,说道:“到外面去看看。”

众人一直走向中堂,还是见不到王家的人,却看到原彪跟他的手下已经来至灵堂。

原彪正在吆喝手下把灵堂拆掉,王森连忙阻止:“老大,别打草惊蛇,您那边见到人没有?”

“连老鼠也未见过一头。铁炼帮都跑去哪里了?”

王森心头十分奇怪:“杨小素闹什么玄虚?怎地一下子便跑个清光?”回头对小虎子道:“快去附近问一问。”

小虎子去了之后,王森见灵堂上仍停着棺材,棺材盖虽然盖着,却未上钉,王森闭住气开棺材盖,一股中人欲呕的尸臭立即冲鼻而来,众人忙不迭后退。

尸体上盖着一幅白布,上面还压着一堆纸钱,王森揭起白布一看,那具无头尸体,颈上碗口般大小的伤口已溃烂,模样儿十分恐怖,王森忙松手把棺盖盖回。

原彪说道:“兄弟,这死尸有什么好看?”

王森拍拍手,小虎子刚巧进来:“头儿,附近邻居都说没见到他们搬家,一夜都是静悄悄的。”

“这就奇怪了。王麻子家人加上那些杂碎少说也住了百十个人,怎会一下子便像土遁般不见了?”原彪抬头道:“兄弟,你看如何?”

王森还未答,小虎子说道:“也许他们连夜悄悄走了,临行时才去咱们店内捣乱。”

原彪道:“莫非杨小素那婆娘投靠‘单眼神’?”

王森心头一动,忖道:“说不定那奸夫便是‘单眼神’。他跟王麻子在鬼子面前明争暗斗,也许斗不过王麻子,所以先跟杨小素姘上了,然后再暗中干掉王麻子。”可是又觉得这件事实在有点奇怪,第一件是石狗子的死跟王麻子的关系;第二件是独臂儿是不是杀死王麻子的凶手?他又是被什么人打死的?

不论好歹,独臂儿之死一定是因为有人不想他在局子里把秘密泄露出去。

石狗子的头颅为何会出现在码头的水沟边儿,是否是被水冲去的?

扬小素跟家内的一干人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忽然来个撤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么?

想了一阵,王森认为杨小素一定不会就此离开青岛城,这是块肥肉,她会轻易放弃么?

正想再沉思下来,原彪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兄弟,下一步该如何办,你得开个口呀!”

王森道:“现在俺也还没主意,老大你先带人回去吧,今晚儿俺再去找你。”

“也好,你若要人,俺随时替你准备着。”

人散了之后,王森却不回店,拐脚走出蜘蛛巷,再穿过几条小巷,去敲一座土房的太门。

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个毛头小子,问道:“您找谁呀?”

“请问方人也先生在家么?有个远亲托咱捎封信给他。”

“您请进吧!”

王森进去之后,大门便又关起。土房虽然简陋,但地方还不太小,有厅有房,那毛头小子道:“方爷就在屋子内,您自个进去吧!”

王森还未进去,只见布帘儿一掀,里面走出一人来,正是施子胜,原来施子胜怕王森会暴露身份,所以特地向亲戚借了座土房作临时联络站。

王森入屋之后,把刚才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施子胜想了一下道:“这有点奇怪。这么多人离开,隔壁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怎会听不到一点声音?你刚才说那条水沟通去哪里?”

“码头。”王森心头一跳:“莫非王家有条暗路跟水沟相通?如果他们由那里离开,邻居听不到声音倒也不奇。”

忽地,王森又一拍大腿:“对,那奸夫就是由暗沟出入的。杨小素的寝室有暗道。”

施子胜吸了一口气,问道:“上面要你来调查王麻子什么事?”

王森一怔,道:“我不是已告诉您了么?”

“但王麻子已死。”

“他人虽死,但与鬼子兵勾结入侵的计划可能还在,上面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鬼子兵侵占青岛的计划。”

“那就一定要抓住杨小素了。”

“也不一定,杨小素的奸夫有可能知道。”王森一拳击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奶奶的,这奸夫到底是谁?”

施子胜道:“今晚去看看。”

“是,我正有此计划,老施,今夜有原彪助我,你们不用露面,我想胡二刁这个身份对今后还有用处。”

施子胜关怀地问道:“若发生危险怎办?”

王森笑道:“我想不会有什么危险,有原彪助我,比出动局子里的人更妙,让他们两下里厮杀,咱们坐收渔人利,不是更好?”

施子胜大笑:“祝你成功,希望你一夜完成所有任务。”

王森笑笑:“好吧!我可得先走了,还得回来想一想,王麻子找不到,始终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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