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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晓以大义 弃暗投明

玄静性烈如火,怒道:“你道贫尼无此本事?”当下手上加了一把劲,攻势绵绵不绝。猛听一声暴鸣,接着是一道震耳欲裂的巨响。原来上智亦因少了个对手,压力减轻,至今才取得机会,尽力拍出两掌。

对手退无可退,亦不甘示弱,同时发出两掌,四股掌风相触,高下立判,上智不愧是少林寺有数之高手,内家真力相拚,存不得半丝假,但见上智退了两步,对手却一连退了好几步,接着一屁股摔坐地上,口角不断淌下鲜血,上智吸了一口气,走前接下玄空子的一个对手。

忽然一道啸声响起,蒙面黑衣汉倏地舍了对手,不顾一切冲出战圈,踰墙逃跑,玄静高叫一声:“那里逃!”飞身掠起,越墙追杀,一叶道长轻啸一声,亦飞出围墙,赵四也勿匆离开,到底他是为了追敌,还是避免与玄空子叙旧,便无人知道了。

曲中直道:“先看看受伤的人是否有救,而且此处不宜久留,说不定青龙会杀手去而复返!”

谢峰道:“不知中了酥骨散者,要如何医治?曲兄为何会无事?”

曲中直道:“曲某一向是酒不沾唇的,当然无事,听说一般的药效最多只有两个时辰。”

沈七郎道:“在下尚有急事待办,稍候再见!”

他匆匆欲走,却为罗铁汉唤住:“沈兄,稍候咱们在何处见面?

沈七郎低声对他耳语,然后抱抱拳便飞身离开。他心头悬挂着桑小红及毕翠微之安危,如何敢再耽搁?当下也不管惊世骇俗,展开轻功急驰。

他一口气奔至山岗下,刚好见到毕翠微正扶桑小红下马,桑小红见到他喜极而泣。“大哥,小妹真怕你会出事呢!那边情况如何?”

沈七郎一把拉着她的手臂,向山上走去,边道:“青龙会的人已被赶跑了,丢下几具尸体,不过咱们这边也死了不少人!”

桑小红诧异地道:“青龙会派来的人是高手吗?”

“因为几个出家人,谢氏夫妇,赵四、白芝及曲中直都没有中毒!”沈七郎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十二骑已死了一半!”

毕翠微亦叹息道:“好人都不长命!”

“幸好,我看见傅老爷父子还健在!”

说着话已上到山岗,只见亭里站着一位身材顽长,不到四十岁的汉子,三绺短髯,眉眼生威,沈七郎道:“你终于来了!”

“上官某素来守约,不过想向沈兄献媚,因此在得知消息之后,请你去傅家走一趟,你能平安回来,正是上官某之所愿!”上官长城脸无表情地道:“但你能够完整回来,又大出上官之意料,须知所派的二十个人,都不是无名小卒!”

“青龙会并没有想象中及传说般可怕!”

“你一个人能全身而退,打死上官某也不相信!”

毕翠微冷笑道:“原来你的所谓献媚,本是个阴谋,要沈七郎去送死!”

“非也!你是个聪明人,一看形势不对,自能逃脱,我要让你知道青龙会实力之雄厚,希望你能识时务加入本会!”

桑小红冷冷地道:“你要他加入青龙会,亦不过是为了减轻你的罪恶感而已!”

“放屁!”上官长城勃然怒道:“放眼武林,值得我上官长城敬佩的人,没有几个,沈七郎便是其中一个!上官某欲与他同事才希望他加入青龙会,更不希望他英年早逝,辜负一副大好身手!你一介女流懂得什么!”

桑小红冷笑道:“希望你不是口是心非之徒,以此来拢络人心。你约七郎来此,有何贵干?

“昨天在地道未能尽展所长,今日想放手与沈兄一斗。”

沈七郎问道:“你苦苦纠缠,为的是因为沈某排名在你之前?若如此,沈七郎便让给你吧,那根本不值一分钱!”

上官长城老脸微红,讪讪地道:“这可以让的么?沈七郎你这岂不是看不起我?”

“这一战,对你来说是有目的,但对沈七郎却百害而无一利,小人都不屑为之也!”

上官长城问道:“沈七郎,你有什么条件,为何不明言?”

“倘若沈某败在你手中,自然无话好说,万一赢你一招半式,对沈某有何好处?排名本就在你之前,还能往前再挪吗?”沈七郎悠悠地道:“条件嘛,就看你是否能打动我的心了!”

上官长城手掌落在剑柄上,道:“此刻上官某立即出手,难道你不用出手,便能全身而退?”

“这可不是你之所愿,因为你不是堂堂正正,真真正正胜我,以你之为人来看,还不会在外面乱说你武功在沈某之上!”

上官长城长长一叹:“知我者沈七郎也,可惜……既生瑜何生亮!上官某身无长物,你要什么条件,不妨先提出来。”

“倘若你败在我手中,不但须退出青龙会,而且还得将青龙会秘密相告,你肯否?有此胆量否?

上官长城双眼睁得如同铜铃,好像望着一个傻瓜般。“沈七郎,你是真无知,还是自视过高?青龙会实力之雄厚,根基之深,就算有十个沈七郎,再加上十个上官长城,也休想动半根毫毛!”

“上官兄素怀壮志,为何今日如此妄自菲薄?青龙会实力之强,沈某岂有不知之理?但与沈某同合此心此志的人,亦不在少数,所谓得道多助……”

上官长城叹息道:“武林九大门派已有许多人被青龙会收买,江湖许多大侠义士,亦早已成为青龙会之走狗,而且人家在暗处,你在明处,你有几条命与人抗衡?”

“大丈夫生于世,所为何事?皆只为三餐一宿,又何须这般营营役役?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乃是铁律,沈七郎即使死在青龙会手中,他日也必有人会消灭青龙会!外人灭不了它,青龙会也必会因为一己之利益,而生内讧,最后导致灭亡!”

上官长城闻言变色,神情也有点激动,问道:“沈兄认为人生于世,所为何事?”

“若为一己之名利,此为下乘,若为武林正义尽一分绵力,是为中乘,能为国为民者,方是上乘,,沈某力拙未能为国为民,但追求的总不能是下乘之道!”

上官长城长长一叹,道:“此番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必遭某耻笑,出自你之口,却解我十年来之茅塞!依你这样看,上官某半生追求的都是下乘之道,也必然受你轻视了!”

“每个人之际遇不同,悟道亦有先后,更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上官兄是个人物,沈某从来不曾轻视过。”

“承你鼓励,某家还有自知之明。”上官长城忽然踱起步来,久久不发一言。沈七郎三人均十分紧张,希望他能反戈一击。

毕翠微更是暗在惭愧,“我之弃暗投明,实为沈雁之故,绝非悟道。他一向沉默寡言,想不到今日说出这番话来,却条条是道理!”拿眼望过去,只觉心上人如同天神一般,圣洁崇高之至,芳心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半晌,突见上官长城停步抬头,毅然道:“沈七郎,某给你之条件便是,若果你能赢得了我一招半式,我便弃暗投明,但若你输给上官某,又当如何?”

沈七郎微微一笑道:“倘若沈某输给你,你的排名便自然在我之前了,你目的已达到,难道还要我‘弃明投暗’?今日我即使败在你手中,也不会沮丧,因为沈某还得留下有用之身,与青龙会周旋。”

“好,沈七郎,今日上官某才真正认识你!不管谁胜谁败,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上官长城霍地抽出长剑来,“沈兄准备好了没有?”

沈七郎回头对毕翠微及桑小红道:“不管我是胜是负,都不许你俩插手,而且要替咱们把风,小红,你体力恢复了否?”

“已恢复了四五分,你放心,我虽是女流之辈,也不会做出损你清誉之举动来!七郎,你是我最后一个男人,你今日这番话,使我觉得配不起你!”

“我却不曾这般想过!”沈七郎踏步上前,一直走至上官长城身前八尺才站定,气氛忽然沉重起来,两人也不再打话。你瞪着我,我望着你,人未交手,四道凌厉的目光,就像四柄无形之利剑,先凌空交接起来了。

毕翠微向桑小红打了个手势,两人先退后,毕翠微再走到另外一端把风。

上官长城心中忖道:“他在傅家恶斗了一场,体力未完全恢复,再拖延下去,只对他有利!”心念电转,长剑已举起。

这一剑,他蓄势而发,速度极快,惊鸿一瞥,剑光已敛,沈七郎仍如石像般挺立着,未为此一剑所惑,这份定力及锐利之目光,都教上官长城心仪!

第二剑再出,依然快疾无比,这次沈七郎动了,揉身而上,避过剑锋,右臂微伸,上官长城知他指法神妙,连忙闪身换招,第三剑如在半空划了一道彩虹般,拦腰刺出,沈七郎微退一步,左臂再度伸出。

上官长城一看他的位置,未脱剑势,心中暗笑:“你这不是找死!”手上连忙加劲。喜悦之情刚涌上心头,但觉虎口微微一麻。长剑去势已挫,原来沈七郎射出一股指风,击在剑背上!

上官长城斗志昂扬,手腕一翻,长剑自下而上,这一招平平无奇,但胜在时间及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迫得沈七郎退后一步。

两人都知道遇上劲敌,不敢妄进,刹那间,翻翻滚滚,进进退退,已互换了七、八十招,仍然是平分秋色。毕翠微及桑小红都十分紧张,希望爱郎能够取胜。又恐两人势均力敌,战况激烈,爱郎会受伤。

激战了百五六招,上官长城长剑使得淋漓尽致,将本身之技艺发挥至极限舞至急处,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慢时又如后羿射日,又快又狠。

沈七郎表面上看来,攻势较稀,但他那神出鬼没之指风,却令人防不胜防,几许高手,都因此着了道儿,是以上官长城一直不敢大意。

眼看二百招又过去了,忽听沈七郎轻啸一声,身形加快,倏进倏退,像鱼儿一般,在网边畅游,他目中已没有长剑了,所以动作均如羚羊挂角,人在剑缝中进退自如,不知就里的,还以为两人是久经合作之表演者,一切均恰到好处。

上官长城心头大震,这便是他不如沈七郎之处了!沈七郎没有名利之心理负担,可以轻装上阵,专心致意,而他则往往会有患得患失之心情。因此每至重要关头,武技发挥便打了折扣。

他正想弃剑认输,猛觉臂上一麻,“曲池穴”已吃指风射中,手臂酸软,长剑亦不由自主地垂下。

沈七郎退后抱拳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场就算平手如何?”

上官长城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充满悲哀及苍凉,他将长剑抛落地上,道:“七郎,你不觉得画蛇添足?上官某败了,输在你手里,我是口服心服,资质不如人,只怕再练十年剑,也胜不了你,奈何奈何!”

“上官兄何必如此自轻?沈七郎亦为人耳,岂有永远胜人者,天下亦无一个可以永远胜利的人!”

“你已在傅家先斗了一阵,再匆匆赶来此处,体力已有所消耗,而上官某却以逸待劳,即使你最后那一指,不能中的,上官长城亦已想抛剑认输!”

沈七郎当然了解他如此安排之用意,以及他既要取胜又不想落人口实之复杂心理,因此也不答他,却问道:“既然如此,上官兄当然会离开青龙会了。”

“上官某还有一个条件。”

沈七郎微微一怔,桑小红已走了过来,截口道:“你既然自称败得口服心服,还敢提条件?”

上官长城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道:“青龙会规矩又多又严,谁背叛他,都会成为他们狙杀之对象,因此上官某之条件是求你让上官某跟在你身边。”

沈七郎看了桑小红一眼,道:“但小弟却无信心能保住上官兄之性命!”

上官长城笑道:“上官某虽然不屑,却还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上官某要追附骥尾,是想跟你为大众做点事,再不追求下乘之道而已!”

“小弟谬论,上官兄不必认真……”

“听七郎这样说,是认为上官某不值得交乎?”

“小弟绝无此意,上官兄肯折节下交,小弟高兴还恐来不及哩!”

上官长城道:“为了表示上官某之诚意,特别告诉你一件事,傅星雨上个月已暗中加入青龙会!”

此言一出,沈七郎三人不均而同地呼道:“此话当真?”

“若有虚言,教我上官长城死无葬身之地!”

桑小红又问:“那一叶道人呢?”

上官长城道:“就我所知他还非青龙会的人,但青龙会很想拉他入会!上官某在青龙会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毕翠微抹掉易容药,问道:“你认得我吗?”

上官长城摇摇头,毕翠微又道:“小妹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女宿,南海小魔女毕翠微!”

“久仰大名,却想不到你比上官某还早一步,弃暗投明!”上官长城问道:“七郎,你在傅家,可曾见到傅星雨受青龙会的人羞辱打杀吗?”

沈七郎想了一下,道:“果然没有。”

“因为酥骨散是青龙会另一个星宿徐文祺,交给他下在酒内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夏长春没料到有这么多人不喝酒,否则他多派十个高手去,傅家的宾客必全死光!”

沈七郎又问道:“夏长春是那一个?”

“你还记得武林传说四十年前,曾经在西北一带昙花一现的那个恶魔‘天杀星’吗?”

“夏长春便是‘天杀星’?他是青龙会的会长?他在汉中?”

上官长城道:“他只是青龙会的左副会长,如今在汉中,不过前几天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不能动弹,因此你们才能在地道里逃过被杀之一劫!不过,这一役,你们亦取得成绩,那地宫是青龙会四大分坛之一,统管整个西北,如今因为暴露,只好另起炉灶!”

“上官兄可知青龙会何时要正式在武林亮相?”

“确实日期还不知道,不知会长在等什么,不过应该不会拖得太久了!”

“你们会长是谁?”

“须知上官某已决心离开青龙会,日后青龙会之一切,已与我无关!”上官长城道:“会长的真实身份,相信数以万计之青龙会徒众,知道的不会超过十个人,上官某见过他一次,但他脸上挂着一副黄金打造的面具,不过夏长春对他十分恭敬,据他说,会长功力深不可测!”

桑小红接问:“夏长春之武功,你是否见识过?”

上官长城沉吟道:“没有正式印证过,但我自知功力与他相差很远。”

沈七郎又问:“青龙会既然有左副会长,自然有右副会长,不知此人又是什么身份?”

“我未曾见过,不过自夏长春口中得悉此人是一个不出世之高人,自诩‘白发孩子’,姓海名晓波。”

毕翠微叹息道:“你比小妹知得多了!看来你是夏长春之心腹。”

“可以这样说,我加入青龙会,是受他们诱惑,上官某一直想在武功上压倒沈七郎,因此到处找寻剑谱。大概此事为他所知,便着人拿了一本剑谱给上官某看了一个时辰,若上官某肯加入青龙会,他便将此剑谱借我一年。”

桑小红道:“一年期已届否?”

“尚差半个月便届满,那本剑谱十分深奥,文字极少,只有图式,若无人指点,根本学不了。”

沈七郎问道:“夏长春是学剑的?”

忽然桑小红叫道:“傅星雨既已是青龙会的人,群豪岂不危险?”

沈七郎因上官长城来投,加上知了不少秘密,心情大佳,骤闻此言,魂飞魄散,喊一声“走”,首先飞了出去!

天上一片灰蒙蒙,像铅块一般,压在人们心头上,看来又要下雪了。

沈七郎但觉心头沉重,回头望去,只见毕翠微及桑小红两个人,他速度放慢,等他俩走近问道:“上官长城呢?”

桑小红道:“他说他自己先走,因为身份尚未暴露,也许更能助你!微妹,你说他信得过吗?”

毕翠微道:“此人虽然是非不分,但极爱面子,相信他不会变卦。”

沈七郎又问:“小红,你体力恢复了吗?”

“已恢复了七八分,走到傅家一定能完全恢复。”

“如此愚兄便先走一步,你俩路上必须小心……傅家凶险,不如你俩在路上等我吧。”

毕翠微抿嘴道:“只许你在追求中乘之道,就要我俩落于下乘?”沈七郎微微一笑,放足狂奔。

沈七郎一进城,此刻已是黄昏,出入城门的人极多,忽然耳际听到一个如蚊呐的声音:“七郎,你走慢一点,我先进傅家,先稳定局势再说!”那是上官长城的声音。

沈七郎于是放慢步伐,抬头一望,路边有卖面条的小摊,忽觉腹如雷鸣,于坐下点了一盘酱肉,一大碗汤面。

傅家院子在灰蒙蒙的黄昏里,像一只猫儿般,静悄悄地伏在街头,与两天前之繁嚣热闹,截然相反。

上官长城一至院子外,便发觉青龙会之暗记,他自然懂得避重就轻,轻易便跃进院子里,匿在暗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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