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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石像之下 葬身之所

安于道和俞永玉离开扬州城时却是结伴而行的,当俞永玉出城门时。忽然道:“安兄稍候!”他拍马驰前,截住一位姑娘。“双六姑娘,还认得在下否?”

那姑娘定睛望了他几眼,惊喜地道:“你不是玉儿妹的那位俞公子?”

“正是,双六姑娘怎会在此?”

双六姑娘手臂上挂着一只小竹蓝道:“奴刚进城烧香正要回家!俞公子要去何处?寒舍就在前面那座小村,俞公子若肯光临,蓬荜生辉!”她抿嘴一笑:“就怕俞公子瞧不起咱们这些出身青楼的女子!”

“怎会?嗯,在下尚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玉儿已嫁给在下了!”

“恭喜恭喜,可惜奴没有她好命!”

“双六姑娘不是从良了么?”原来这双六姑娘以前也是玉香院的姑娘,且是花魁,她从良之后,方轮到玉儿。当下双六姑娘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待到寒舍才说吧!”

俞永玉回头招呼安于道,却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双六,脸上神情甚是奇特,双六姑娘见状脸现薄怒,碍着俞永玉,不便发作。“安兄,咱们先到双六姑娘家拜访一下如何?”

安于道双眼不离双六,一味点头,安于道并非登徒子之流,俞永玉看在眼中,心头甚是奇怪,不由也仔细地看了她几眼,这一望不由“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双六竟与那位在天香酒楼出现过的青衣书生颇为相似,难怪当时自己即有眼熟之感,却料不到相似之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双六嗔道:“你俩到底走不走?”俞永玉这才跳下马来,拉着马随其后而行。双六道:“奴本有一个丫头,只是那丫头进城之后便失散了。”

“双六姑娘只与丫头居住?尚未许人么?”

“嗯……奴那有玉儿妹妹的好运气!”双六支吾着。

“姑娘有否哥哥?”

双六失笑道:“奴自小即是孤儿,那来的哥哥?”

“但昨晚我去城内见到一位书生,样子与你十分相像,我还以为是令兄呢!”

“俞公子真会说笑!”双六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俞公子,你那位朋友是谁?”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安大侠,你不用害怕,他是个大好人。”

“大侠便是扶弱锄强,行侠仗义不计较本身利益的那一种么?”

俞永玉点头,心中越发奇怪。幸而不久之后已至一条小村,双六引他俩走进一栋红墙绿瓦,四周植了许多花树的小院。这座小院面积虽不大,但里面布置得十分精巧,厕身其中,令人有烦恼全消之感。俞永玉见里面没有人,心中更加奇怪。双六进灶房泡茶,俞永玉低声问安于道道:“安兄对双六姑娘有兴趣?可惜她如今已从良,否则......”

安于道红着脸道:“俞老弟,你说到那里去了?你跟她很熟?”

“见过七八次面,说熟也可以,说不熟亦合情理。”

“此话怎说?”

“内人与她同在徐州玉香院,她未从良之前与内人是好友,故小弟每次去玉香院,必见过她,亦例必一起吃饭喝酒,该算是熟朋友,可是小弟对她的身世又一无所知,起码如今便有许多个迷团没法解开,由此观之,又算不得相熟矣!”

说着双六已捧着茶出来,俞永玉与安于道连忙谢过。“姑娘请坐。””

“奴不曾学过武,但以前也曾由客人处听过安大侠的大名。”

“不敢。”安于道道:“在下有一句话相询,未知会否唐突?”

双六微微一笑:“咱们青楼出身的女子,还怕什么唐突?安大侠但问不妨。”

安于道沉吟道:“适才在路上姑娘说没有哥哥,但不知有没有妹妹?”

双六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奴是孤儿,不过据所知并无兄弟姊妹,生父母是被强盗杀死的,那强盗没有儿女便收养了奴,待奴十一岁时,便将我卖进玉香院。大侠因何问此?”

安于道忙道:“安某随口问问而已。”

双六道:“轮到奴求你一件事了。安大侠可否帮奴找一个人,他可能被人杀害了!”

安于道一愕,俞永玉快口问道.“可是将你赎身的那位公子?”

双六点点头道:“其实他不姓温姓尹,也不是公子,嗯,已四十岁了,可是才四十岁瞧之已如一个糟老头!”

安于道忙道:“你慢慢说清楚,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仇家?毫无线索可无从找寻!”

“他叫尹飞桥……”

话音未落,俞永玉和安于道已齐发出一道叫声,双六道:“也许你俩都听过他的名吧!听说他以前还有个叫做什么“玉面郎君’的外号,鬼才相信!”

安于道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此说来他是你丈夫了?”

“奴也不知该怎样说,其实替我赎身的不是他,是另有其人......不过我答应过,不许泄漏一丝口风,反正他是好意......那人赎了我出来,用意要将奴配给尹飞桥,谁知他不肯,老实说奴虽然出身青楼,但守身如玉也不肯将鲜花插在牛粪上!”

安于道兴致勃勃地问道:“所以你们之间很少来往?既然如此又何必替他担心?”

双六粉脸微微一红,道:“我们之间虽没有名份,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不过他待我还不错……彼此也算得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不应该?”

安于道干咳一声,道:“尹飞桥许久已没有武林中露面,原来他隐居在此村中!”

“他不在此村,不过大约十天必来看我一次。”双六指指厅内的几椅,道:“这都是他做的,你们不知道他还是个雕刻名家,常州一带提起独孤先生,几乎无人不知……”

话未说毕,安于道和俞永玉又都失声惊呼:“什么?独孤先生便是尹飞桥?真是叫人难信!”

双六道:“原来你们都认识的,这就更应该救他了!奴又怎会骗你们?尹飞桥就是独孤活,独孤活便是尹飞桥!”

俞永玉道:“我早从其化名猜到他有不寻常的身世,但想不到他跟尹飞桥有关系,难怪那天在天香酒楼,他脸上常流露出令人难解的神情!”

“我以前见过他几次,都认不出来何况是你!”安于道叹息地道:“不过我知道他为何会苍老得这般快!他也真可怜!”

俞永玉目光一亮,脱口道:“他对杨映红尚未忘情?”这次轮到双六露出惊奇之色了。俞永玉忽然掏出那两幅画来问道:“这两幅画你见过没有?”双六望了安于道一眼,摇摇头。俞永玉又道:“这是从他家内搜来的!”

双六道:“奴虽未见过这两幅画,但我相信这是他画的,因为我见过他画的画,风格与此十分相似!”

安于道又问:“杨映红墓前的那些石像是否他雕的?”

“是的。”双六道:“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自承为了那十八尊石像熬坏了身子,所以才会这般苍老!”

“他在何处雕的?”

“这个奴便不知道了!”

就在此刻,俞永玉忽然低声道:“外面有人!”他身子弹起,向窗子射去,一掌拍开窗子,人已穿窗而出,只见一道青影向外急掠而去,瞧其身法,正是在常州城内出现过的青衣书生!

花树下还有一位傻乎乎的丫头。“飕”的一声,安于道亦跃了出来,问道:“是谁?”

“就是那位书生,他长相跟双六姑娘有几分相像!”俞永玉喃喃地道:“但双六已说她没姊妹,当真奇怪!”

说着双六亦出来了,对那丫头道:“侍六,还不进屋,站在这里发什么楞?这两位都是好人不用怕!”

“相公他……”丫头侍六结结巴巴地道,伸手向青衣书生的去向指了一指。“他不知为何跑掉了!”

“快进去,什么相公相母的!”双六连连向侍六打眼色。俞永玉想道:“莫非她偷汉?咳咳,我真是胡涂,她尚未出嫁,若有意中人,亦用不着这般神秘!”忽然安于道问道:“双六姑娘,你是否姓杨?”

双六脸色一变,涩声道:“奴本姓什么连奴也不知道......两位请到屋内喝茶,咱们先说独孤活的事吧……两位若有要事,奴也不敢强留。”

俞永玉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不管你是否姓杨,但那位青衣书生必然姓杨!”

侍六诧异地问道:“公子怎会知道?”

俞永玉心头雪亮,道:“不但如此,她还是位女娇娘……”

双六急道:“俞公子,你胡说什么?”

俞永玉哈哈笑道:“我没有胡说,相信安兄也已明白了真相,难怪她出钱赎你出来,要将你配给尹飞桥!也难怪尹飞桥明明不爱你,却又待你不错,乃因为你俩长得相似,尹飞桥将你代替了她,却又不肯娶你!”

安于道仰头道:“尹飞桥呀尹飞桥想不到你比我还痴情!映红映红,你为何要诈死?”他忽然回头紧瞪着双六喝道:“快说!你一定知道内情!她住在那里?”

双六结结巴巴地道:“我,奴不知道……”

安于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态有点失常,正想进一步迫供,忽然远处傅来一阵喊杀声!

俞永玉道:“咱们先出去看看,回来再问亦未迟。”他见安于道仍在犹疑,忙又道:“也许杨映红有危险亦未定!”话音未落,安于道身子已射了出去,俞永玉含笑跟在其背后。

一出花丛,即见远处田境上有几个蒙面人在追杀一个汉子。那汉子衣襟染满血迹,低头疾跑,因脚步不稳,跑动时,身子不断摇晃,看来受伤非浅。

俞永玉觉得那汉子的身形十分眼熟,心头一动,脱口道:“那人好像是童万山!”安于道长啸一声,施展“八步追蝉”的轻功急驰而出,人未至已大声喝道:“住手!”

他全力施展,俞永玉才看出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他除了在崆峒派学艺之外,尚暗中拜“梅花老人”为师习艺,身兼两家之长,故此在年青一辈中脱颖而去,但与成名的高手比较,尚有一线之差。

那几个蒙面人见到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有两位不由放慢了脚步,另两位则不甘心功亏一篑,加速奔前,挥动兵刃向童万山劈去!

童万山闻得背后金刃劈空之声,不敢回身招架,扭腰滚落田,那两柄刀登时落空。安于道恐那两个蒙面人继续追杀,连忙隔远先发出一记“劈空掌”!

背后那两个蒙面人叫道:“风紧,扯活!”前面那两位蒙面人转身而退。安于道不肯放弃,脚尖在田境上起落,身子如星丸弹跳,走势丝毫不慢。

后面那两位蒙面人头也不回,抛出几件暗器,安于道一闪而过,紧接着,前面那两位蒙面人亦发出一蓬暗器,这些暗器虽然奈何不了安于道。但却阻止了他前进,安于道横掠丈余,看看追不上,只好罢体罢休,回过头来,俞永玉已抱起了童万山。

“童副总管,那几个人是谁?”

童万山张开双眼,喘着气反问:“你是谁?”

“在下是崆峒派弟子俞永玉。”

童万山又闭上双眼,恰安于道赶回来,道:“在下安于道是岑宝居的朋友,由岑帮主处知道童兄的身世!”他过来检视其伤势,忙又道:“快抱他到双六姑娘那里!”

两人抱着童万山进屋,双六大吃一惊,嗫嚅地道:“俞公子,奴一介女流,无拳无勇,万不可替奴招惹麻烦,你们请到别处吧。”

安于道道:“你现在想赶咱们,可没这般容易,快拿纱布药物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双六没奈何只好把止血药和纱布奉上,安于道又令她到房内去。俞永玉见他身上受伤既多且深,甚是担忧,安于道先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然后着俞永玉替他上药,且问道:“童万山,你的身份是否已暴露了?”

童万山点点头,道:“童某北上在途中因为无意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所以悄悄跟踪之,最后行藏暴露,所以被追杀……”

俞永玉向内喊道:“侍六,请你拿水来!”

安于道道:“你慢慢说,为何你会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他又是谁?”

“童某跟踪卫飞星,因为此人与也先有勾结,与温臻古又沆瀣一气……”

安于道见他伤重,不宜多言,忙止住他。“他的事咱们已知道,待以后再慢慢说,你且挑重要的先说!”

说话间,侍六已拿了一杯水来,安于道忙喂他喝水,又用右掌按住其背后的“灵台穴”运气助他护住心脉。童万山振作精神,道:“童某觉得那可疑的人似司徒明......”

一语未毕,俞永玉和安于道都脱口发出惊异之声:“司徒明还未死?”

“童某不敢肯定……因为他脸上蒙着布……不过说话的声音和身材却改变不了……当然我也只有七成把握!”

安于道喃喃地道:“司徒明当日尸首异处,岂有复活之可能?”

俞永玉道:“这也有可能因为咱们只见尸身未见首级,说不定那尸体根本不是他的!杨映红都会诈死,何况是他?”

安于道道:“他诈死有何作用?”

童万山道:“童某就是难以明白,所以才贴身跟踪,他与卫飞星、温臻古在一道,看来他们是同为一伙的,就不知有何阴谋目的......可惜我未查悉他们的阴谋,便为他们发现!”

俞永玉道:“莫非他跟瓦刺也有勾结?如果他是诈死的,则他安排女儿出阁,亦必有作用!这个用意实在令人难明白!这件事真叫人难明!”

安于道苦笑道:“安某连头都痛了!司徒明、杨映红、温臻古、卫飞星、尹飞桥,还有要杀死伦长富的人......这些人是不是一伙的?”

童万山大叫一声:“你们知道谁要杀死家兄么?”

“还不知道,此事以后再说!”安于道又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什么人?”

童万山摇摇头,安于道又道:“如此你先休息一下吧!”他收了掌,又点住了童万山的睡穴。“双六姑娘,请你出来一下!”

他语音充满了威严,双六不敢不遵,垂着头自房内走出来,嗫嚅地道:“俞公子,请您念在往日之情,不要为难奴!”

俞永玉道:“咱们怎会为难你!你放心无人敢欺侮你,有事安大侠也会替你出头!”

安于道问道:“双六姑娘,安某只欲问你几件事,望你从实答复,事关重大,你必须作答!”稍顿又道:“第一件事,那个青衣书生是不是杨映红?她为什么将你从玉香院赎出来?”

双六低声道:“俞公子刚才已猜着了......她因为有感尹飞桥之痴情希望奴代替她还情债。”这一说无疑亦承认了青衣书生即是杨映红。

安于道点点头,续问:“她住在何处?为何要诈死?”

“这两个问题奴亦没法给你满意的答复,因为她神出鬼没,何况来看奴又没固定的时间,大概她怕被尹飞桥纠缠吧!且奴根本不知她诈死,她的名字,还是从尹飞桥口中得悉的!”

俞永玉接问:“她每次出现都是一个人?”

“是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安于道道:“待想到之后再问你,如今请你替咱们预备午饭,银子少不了给你!”

双六去后,俞永玉抱起童万山,将他放在客房的床上,回头道:“安兄,尹飞桥之失踪,看来与司徒明有关!”

“是的!”安于道抱拳道:“想不到这老家伙如此奸诈,可惜咱们至今还查不出其阴谋!”

“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找到那柄开谜的钥匙!”俞永玉眼光落在窗外的花树上。“雇我杀死伦长富的,莫非也是他?”

两人的推测只能到此为止,再探索下去,也是枉然,因为缺乏进一步资料。安于道忽然道:“解谜的钥匙也许在司徒明家内!他的子女必定会知道一些底蕴!”

俞永玉目光一亮,问道:“安兄欲去司徒家?”

“不错,你有此胆量否?”

“但童万山和双六姑娘如何安排?小弟怕那几个蒙面人会去而复返,则他们的安全顿成问题!”

安于道道;“这个也许双六有她的去处!”

双六烧的菜色香味俱全,可惜俞永玉和安于道无心仔细品尝,狼吞虎咽之后,俞永玉便将难题提出。双六道:“咱们下面有间客房,是尹飞桥替奴建的!将童万山安置在里面,不虞被人发现,至于奴与侍六的安全,俞公子不必担心,大不了,咱们先做些干粮,拿到密室内去,几天之后,你们再回来!”

俞永玉嘘了一口气,道:“如此我才安心,我误杀了他兄长,真不希望他再被人杀死!”

俞永玉和安于道乘马急赴扬州,两人并辔而驰,但心情却不一般,俞永玉只求查出真相,减轻自己的罪孽,安于道心情就复杂了,因为心上人嫁给司徒明,到头来却诈死瞒世,未知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一路上胡思乱想,不与俞永玉交谈。

到城外,俞永玉道:“安兄,司徒明在扬州的耳目必多,不宜此时进城,待天黑之后,再潜进去。”

安于道自然不加反对,当下两人去附近找了一条小村,向一户人家借宿,到天黑之后才潜入城内。扬州是个繁盛之地这时候,烟花洒到闹得灿烂。两人先到司徒明府邸附近去了一匝。

奇怪的是那里十分寂静,宅内只有三几点灯光,与前厅大不相同。两人在附近民居屋顶监视了一阵,不见有人,决定进宅。安于道道:“俞老弟,你跟在安某背后,不可太接近,也不可太过分开,有意外时,方可互相照应!”

俞永玉道:“这个小弟晓得!咱们先蒙住脸!”他递了一块汗巾给安于道,两人蒙了脸,安于道一掠越过小巷,落在墙头上,向内观察了一下,打了个手势,跃了下去。

俞永玉亦依样画葫芦,跃落围墙内,只见安于道在回廊柱后向他招手,遂紧蹑其后,司徒府内的地形,两人都还有印象,是以安于道直接向司徒明“生前”的居所前进。一路上不见一人,偌大的一座府邸,静得使人害怕。

司徒明“生前”居住的那座独立小院,安于道回首望一望俞永玉,见他在自己背后丈五处,微微点头,正想进小院,不料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忙不迭匿在暗处。

只见两个丫头提灯走过来,前面那人一手提竹篮,一手提灯,后面那一位健妇,一手各提一个竹篮,前面那丫头低声道:“去迟了只怕夫人又要责怪。”

健妇道:“这可怪不了我,人又少,能做得了多少事?其实夫人不应该将下人遣散!”

丫头忙道:“到了,别作声!”到小院前,丫头伸手敲门,俞永玉仔细听之,竟然十分有规律,三重一轻,再一轻三重,大门“呀”地一声打开,丫头和健妇进内,里面探出一颗脑袋来,却是那位关管事!关管事张望了一下,将门关上。安于道和俞永玉隐着不动,俄顷,丫头和健妇又退了出来,提灯由来路走去。

安于道悄悄向俞永玉打了个手势,身子射前,来至门前,伸手扣打,先是三重一轻,继而三轻一重,大门又再拉开,安于道立即一掌击出!这一记,迅雷不及掩耳,关管事胡里胡涂,被击个正着,吭也没吭一声,身子便如断线风筝倒飞!安于道随即闪身进内。

关管事虽然没有发出叫声,但他的身子将厅内的桌子撞倒,发出巨响,里面立即有人喝问:“什么事?”

安于道循声标前,一腿将房门踢开。只见房内有几位大汉正在吃点心,那几位汉子见到安于道撞了进来,脸色都是一变.。安于道喝问道:“司徒宝玉在何处!”

一位虬髯汉反问:“你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不成,竟敢来司徒家撒野!”

安于道铁剑“铮”的一声出鞘,标前一步,长剑一晃,最近房门的那名汉子忙不迭低头一闪,安于道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已扣住其腕脉,将他拉了起来。那几位汉子纷纷抽出兵器,安于道剑刃抵在那汉子喉头上;喝道:“别动,否则先杀了他!”

他目光比剑还锋利,自那几位汉子脸上扫过,问道:“快说,司徒宝玉在何处!不说者,老子便先拿他祭旗!”

被安于道制服了的汉子惊恐地道:“他早已不在这里了……咱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胡说!他不在家里去了那里?你们又是司徒家的什么人?”

“咱们是他雇来看守门户的……都是扬州人!大爷,小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字虚言,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安于道想起那丫头的话,又问:“夫人邱氏在何处?老子知道她还在,你千万别说一个不字!”他忽然松了左手,那汉子尚未有反应,安于道又一指封住了其麻穴,然后走前一步,一掌印在桌子上。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那张桌子已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这一招大为收效,那几位汉子却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有惊悸之色。“你们相信老子有本事将你们一个个杀倒么?”

“信,信!”那个被麻穴封住的汉子道:“她就在里面!”

“胡说,里面没有一个人!”说这话的是俞永玉,原来他早已进小院,到处看了一遍。

那汉子道:“你们有所不知了,她在地窟内!”

安于道回身抓住他,道:“带咱们去,其他人留在房内,不可妄动!”他推着那汉子到最后那一间卧室,只见房内寝具,一应俱全,独不见有人。

那汉子道:“地窟入口在衣柜里面。”安于道打开柜门,见底板有裂缝,用力掀了起来,果然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下面的人大概听一到声音,问道:“是关管事么?”

“是老子!”安于道纵身一跃而下!那地窟并不深,只有丈余,安于道跃落实地,点地无声,但闻几位女子的惊叫声,安于道长剑一直。喝道:“别嚷!无人救得了你们!”目光一及,只见落足之处似是一座“厅”,一张矮几,坐着几个女人,正在吃点心,旁边立着两个丫头,浑身发颤。

“好汉,咱们无钱……你,你到别处去吧!”邱氏那种气焰已然不见,可怜兮兮地道:“求你速速离开……要不,上面咱们的护院赶来,你便跑不掉了……”

安于道冷冷一笑。“你别做梦了,他们都已被老子制服了!都站在一边去!咦,里面还有没有人?”

一位少妇忙道:“没有了,只咱们五个……”五个女人挤在墙,娇躯抖个不停。

“报上名来。”

这五人除了邱氏之外,便是司徒爱玉和司徒宝玉的妻子樊氏,另外两个丫头。安于道长剑指着邱氏道:“在老子来问你之前,先告诉你几件事。第一,我知司徒明未死,第二,老子不懂得怜香惜玉,老子问什么,你们必须照实作答,否则教你们受尽凌辱而死!”

那五个女人吓得缩作一团,一个丫头大着胆子道:“但咱都是足不出户的女流,所知有限……你可不能随便杀人……”

“闭嘴!听清楚!”安于道问道:“司徒明去了那里?”

语音一落,五个女人齐声答不知道,安于道将剑移近邱氏的喉头,道.“你是他老婆,也不知道?”

邱氏忙道;“真的不知道……他只告诉贱妾,说临时有事要去远处,所以必须诈死方能脱身……他去那里却不告诉咱们。”

“那一夜有什么人来?”

“没有……除了一些贺客之外,并无人来。”

“既然如此,即使临时有急事你们也必然知道,这分明是件阴谋!”

邱氏道:“这个贱妾们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杀死我,贱妾也说不出来。”

安于道剑尖改指向司徒爱玉。“你未婚夫婿是谁?快说,再敢说一句不知道,老子上面还有许多弟兄,便叫他们下来强暴你!”

司徒爱玉吓得哭了出来:“大王……我……未婚夫婿是邝廓……”

安于道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以为老子在与你闹着玩的!司徒明若将你嫁给一名无名小卒,又何须广发武林帖?”

樊氏忙道:“大王有所不知,姑爷的父亲是邝梵邝大人,可不是无名小子。”

安于道吃了一惊,脱口道:“兵部尚书邝梵邝大人?不好,司徒明莫非要对他不利?”稍顿又厉声问道:“司徒明何时与瓦刺勾结的?你们还知道些什么,一一说来!”

这句话教那几个女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司徒爱玉哭道:“家父不是那种人!大王大概误会了!”

安于道掴了她一巴掌,怒道:“他迫死自己的爱妻杨映红,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什么?我娘是家父迫死的?”

“你娘还未死,是老子亲眼见到的!她大概因为知道司徒明的阴谋,所以不能跟随他,唯有逃跑……”

“家母是患急病而死的,当时我在场,你你……胡说!”

“老子还未弄清楚这件事,但她的而且确还未死!”安于道又将剑移至樊氏咽喉处。“轮到你了,你丈夫司徒宝玉去了何处?”

“公公‘丧事’办好之后,他便说去找公公仇人,只交代咱们遣散家里仆人,他又请褚叔子褚大爷来保护咱们……”

安于道目光一亮,脱口道:“原来上面那几个饭桶,是褚叔子派来的!”

语音刚落,上面忽然传来俞永玉的声音:“大哥外面来了许多人!”安于道一把拉了邱氏上去,一边又告诉她须合作,不许张叫。

到得上面,俞永玉低声道:“他们已进宅了!”

安于道指一指横梁,同时托着邱氏的身子跃上去,俞永玉会意,先吹熄了油灯,也随之匿在横梁上。俄顷,外面已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安于道一指封了邱氏的晕穴,将她放在横梁上,蓄势待发,未几,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咱们在外面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俩逃不掉,何不乖乖投降?”

安于道和俞永玉皆不答腔,但都认出那是褚叔子的声音,褚叔子连唤三遍,不见回复,便下令进攻,眨眼间!房门和窗子都已被撞破,涌进一批人来,可是黑暗中视野不清,大汉们都有点提心吊胆。一个道:“老爷子,先叫人拿灯进来。”

俞永玉忽然抛下一把暗器,人随后跃落,长剑见人便杀,一阵惨叫声中,安于道亦动手了,他斜射出房!到底姜是老的辣,他深明擒贼先擒王之理。意欲先制服褚叔子。

褚叔子是扬州盐枭,自然不是弱者,安于道未至,他单刀已先劈出,安于道长剑一引,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褚叔子一刀不中,第二刀再度劈出,这一次安于道长剑蕴力,用力一荡,单刀扬起,安于道左掌随势拍出,将褚叔子忙退后,安于道长剑一圈,展开反攻。

褚叔子年青时,靠双手打天下,但成为一方之主后,养尊处优,什么事都有人代办,荒废了武功,只七八个照面,已呈危机,连忙呼道:“老胡,还不快来,操你娘的……”

下面那个字还未说出口,已被安于道找到破绽,一腿将他扫倒,再踏前一步,长剑抵在其喉头,喝道:“快下令停手,否则老子便不客气了!”

褚叔子连忙道;“听见没有?房内的人都给我停手!”他狡猾成性,趁安于道还没提防,扭腰滚开,可是安于道长年在腥风血雨中搏斗,经验反应都是上乘,褚叔子刚直起身来,安于道长剑又已抵在其腰上,同时提膝,撞在褚叔子的小腹上,褚叔子痛得弯下腰去,安于道挥指封了其麻穴,提着他转身面对褚叔子的手下,冷冷地道:“谁还敢上来?”

褚叔子道:“你们是那一条在线的朋友?是欠缺盘川还是来寻衅的?”

“你问得正好。老子正想问你,司徒家的事,何须你来管?”安于道五指一紧,喝道:“快说实话,咱们早已知道他还未死,到底他和你有何阴谋?”

褚叔子忙道:“他是他,我是我,可不能将老夫与他扯在一起!他只雇我保护他的妻子而已!”

“如此说来,你根本知道他是诈死的,他何时与你说定这宗’生意‘的?”

“三月初七日。但他并没有说出原因。”

“你该知道他的未来女婿是谁。”

褚叔子嗫嚅地道:“好像是邝廓。”

“司徒明诈死赖婚,可是为了去行刺邝廓?”

褚叔子道:“老夫真的不知道!凭他在扬州的势力,与及他的武功,他请老夫保护其妻子,是给我的面子,老夫怎敢多问?”

安于道五指再一紧,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留在世间也没用!”

褚叔子急道:“朋友可莫食言,老夫的确已做到知无不言了!”

俞永玉冷笑道:“你为何肯听他的话,以前你们之间有何利益关系?”

褚叔子沉吟了一阵才道:“以前老夫遇到几次麻烦,都是他替我解决的,换而言之,他对我有恩。”

“你当然会给他好处。”俞永玉道:“说不定他还是你的后台老板!”

褚叔子冷哼一声:“你们也太轻视老夫了,并无此事!”

安于道回头望一望俞永玉,见他没有表示,便道:“老子暂且相信你,你着人去保护司徒明妻子吧,不过还得烦你送咱们一程!”

安于道和俞永玉漏夜离开扬州城,两人不打招呼,却一齐向城北坟场驰去。

深夜,山岗周围一片寂静,微风吹过,树摇影动,平添几分恐怖气氛。两人都有一身武功,所谓艺高人胆大,直赴杨映红墓前。

重踏旧地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安于道望着墓碑发怔,俞永玉捡了几根枯枝,引火燃着,低声道:“安兄,她既然未死,你还看什么?”

安于道转头激动地问道:“俞老弟你说她为何要诈死?是因为司徒明待她不好还是另有内情?”

俞永玉将一根火把交给他,微笑道:“只要咱们打开秘密,真相大白,一切自然清楚!”

安于道目光一亮,问道;“你认为秘密在此处?”

俞永玉轻笑道:“安兄忘记那幅画么?”说着向远处那尊三头怪像指了一指。两人随即向那里望过去。

安于道用火把照着石像,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小弟看出来了,你瞧,这三颗脑袋之间都有一条细缝,只因为上面生了青苔所以不易看出来而已!”

安于道精神一振,道:“如今瞧你的了!”

俞永玉捡起一块大石头,运劲举起,向石像一撞:“轰”的一声巨响,石像巍然不动。安于道道:“不可鲁弄!”他捧着一块大石走前,然后站在石头上面观察。由于石像比人稍高,垫高之后,方能发现石像脖子与肩衔接处,也有一道细缝,遂喜道:“俞老弟,你来看看!”安于道跳下,让他上去。

俞永玉见那道接缝没有青苔,喜道:“原来这里才是!”

俞于道急道:“俞老弟,你必须小心!”

“是。”俞永玉力贯双臂,双掌落在石像头上,慢慢使劲用力向上提起,那个头像离肩而上,里面还有一个头像,这头像有异其他,五官十分图案化,全部起角,分明不是以某人作为对象而雕刻,换言之毫无意义。

安于道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俞永玉观察了一阵,又将手掌夹住头像向上一提,谁知不能动弹,俞永玉吸了一口气,运劲用力一提,“刷”的一声,头部又再离肩,“蓬!”一股白烟自断口处飞了上来!幸好俞永玉反应快立即倒飞落地,闭住呼吸与安于道向外掠去。

当安于道来至第十五尊石像后面,见草丛中有影子晃动,喝道:“谁?滚出来!”

一道啸声响起,只见草丛中及后面那几尊石像涌出好些人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夫早料到你俩会来些了,只是想不到会被你发现!”

安于道身子一震,厉声道:“司徒明,安某早想杀你,你自己现身上反省得安某找你!”

只见一位健壮的白发老者大步走过来,可不正是司徒明!司徒明冷笑一声:“这句话理该由老夫说!你瞧瞧老夫的朋友,不过今日两位能死在这里也不错呀!”他指指附近的人。

俞永玉暗中数一数,司徒明带来的人,竟有十二个之多,而且还有好几位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心头一惊,怒笑道:“想不到河北双雄熊氏昆仲也成为司徒明的手下,真是可笑呀可笑!”

河北双雄老大熊知荣哈哈大笑:“这又有何奇怪?崆峒派的掌门弟子还不是当了职业杀手?”

俞永玉脸色大变:“你怎知道?”

熊知荣声音忽然一变:“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原来是你!”俞永玉身子发颤,指着熊知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介绍人?”

熊知辱笑道:“还有我!有时是老大跟你接触,有时我代替他,不过咱们并没有亏待过你,每次酬金照付,只是最后一次你还未将一半酬金交给温老英雄!”

俞永玉脸色再一变,恍然道:“原来你们蛇鼠一窝!”

熊知荣道:“不错!今日你俩反正都不能活着离开,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俞永玉颤声问道:“那,那我以前所杀的人都不是该死之徒?”

“这又未必,因为该死的人,亦未必就是咱们的朋友!”

俞永玉突然厉声问道:“你们为何要杀伦长富?”

司徒明道:“那老要饭的好管闲事,又好打不平,他活着,也对咱们是个威胁,杀了他只有益而无害,何况你还自动将一半酬金交回给咱们,这又何乐而不为,省得咱们自己动手,若不幸失手,则要暴露了底细!”

安于道接问:“你又因何要诈死?”

司徒明哈哈笑道:“老夫要做大事,若果能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则容易得多,借个机会请你们替老夫宣传,说老夫已死,乃上上之策!安于道,你一直不服老夫,认为映红嫁给老夫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咳,在老夫眼中,你根本尚未入流,与老夫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安于道如被人刺了一剑,怒喝道:“映红为何要诈死?”

“那可不是老夫迫她的。她连老夫也瞒过了!”司徒明道:“也许你不相信,老夫这‘尸首分家’之计,还是学她的!可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未死,不过又找不到她!”

“你从何证明她还未死?”

司徒明得意洋洋地道:“老夫与她做了这许多年夫妇,难道连她的身子特征也认不出来?她要去便随她去,反正老夫也玩厌了!”

安于道怒火燎心,喝道:“映红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她也真傻,为何她不将你的狰狞脸目公布于世?”

司徒明嘿嘿笑道:“她的子女在老夫手中,谅她也没这个胆量!”

“虎毒不食儿,你以自己的子女威胁她?”

“老夫何须威胁她?不过她是聪明人,自然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木该说!”

安于道问道:“她为何要诈死?”

司徒明哈哈笑道:“这个原因老夫也想知道!”

俞永玉问道:“司徒明,尹飞桥是不是你掳去的?”

“不错,可惜他不肯供出映红的下落,已被老夫结果了生命!”

俞永玉忍住怒火,再问道:“诈死是否尚有一个原因,是为了避免女儿嫁给邝廓?”

“因为老夫不想女儿一出嫁便当寡妇!”

安于道喝道:“你想杀死邝廓?真是狼心狗肺!”

司徒明冷笑道:“何止他一个?他父亲迟早也得死!不是老夫要他父子之命,但谁教他掌握兵权?”

安于道恍然道:“原来是瓦刺要你干的!司徒明,你待杨映红不好。安某可不理,但你勾结外族,意图灭我大明,那就罪无可恕了!”

司徒明大笑:“可惜你俩霎时间便得命丧阴曹,世人虽多,但又有谁知道老夫的阴谋?”

俞永玉戟指喝道:“司徒明,从实招来,你至今到底已杀害了多少忠良?”

司徒明冷冷地道:“老夫自己也无统计过,不过却知道如今又要添多多两位了!上,不得走漏一个!”

安于道急喝:“且慢!司徒明,安某可否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些石像是你叫尹飞桥雕的?”

“不错!那小子对映红深情一片,只求有机会见到映红,老夫要他做什么,他都肯!”司徒明回身指一指坟墓,道:“墓下有座巨大的石室,他就在里面雕刻。”他又指指那些石像,道:“这十多个人,不是为老夫所用,便是已死在老夫掌下!”

“你诈死真的只恐女儿守寡?哼,料你也不会为儿女着想!”

“因为老夫身负重任,随时需取邝梵的生命,老夫诈死,邝氏父子更无防备!你废话若尚未问完,待会儿去问阎罗王吧!”司徒明以手搔搔头上白发,道:“今夜谁不尽力,都得处罚!”

安于道忙道:“俞老弟,你我背靠作敌,今夜即使战死,也得杀他们几个垫背!”

俞永玉斗志旺盛,高声道:“放心,小弟早想跟他们拚到底!”

司徒明哈哈笑道:“斗志可嘉,可惜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上!”那十多个大汉立即一涌而上,不过司徒明和熊知荣昆仲则站在一旁监视。

安于道和俞永玉知道自己的形势十分不利,故此一动手便绝不留力,是以战情十分激烈紧张,不过对方自恃必胜,因而不肯硬拚,轮番上前,使安于道和俞永玉有与敌同归于尽之心,却无拚搏之机。

司徒明和熊氏兄弟嘴角春风,在那里谈笑风生,在他们心目中,安于道和俞永玉与死人已无多大分别。安于道越斗越心急,忽然大喝一声,身子一蹲,让过一柄剑两柄单刀,长剑贴地一扫,几个大汉立即倒退,司徒明突然长身,单足立地,左腿倏地蹬出!

这一腿既快且直,一个握刀的大汉闪避不及,胸膛被踢中,引起混乱。安于道顾不了俞永玉,急射而出,趁对方阵脚大乱之际,挥剑又伤了一人!

司徒明喝道:“困兽犹斗,大家小心!”

俞永玉见安于道标前,边战边退,道:“安兄,千万沉住气,只须再拖一时三刻,便不用害怕了!”安于道心头惊,急吸一口气!慢慢退后,仍与俞永玉并肩而战。

熊知辱低声道:“司徒兄,这小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们还有伙伴?”

“不会吧?假如有的话,老温必会告诉咱们!”司徒明一顿又道:“不管如何,小心为上,大家加紧进攻!两位熊兄,也请下场吧!”

熊氏昆仲一下场,安俞两人形势更加恶劣,俞永玉身上已多处挂彩,就连安于道左臂亦受了枪伤!正在紧急之际,忽然几道惨叫声响起,接着有人喝问道:“谁施暗器?”

司徒明飞身向岗顶射去,谁知他双脚未落地,草丛中又有几件暗器射出:“皓首狮王”昔日威镇武林,绝非侥幸,双腿展开,如在身前布下一道网子,那些暗器,竟无一件能透进去!

与此同时,草丛后跳出五六个叫化子来。向墓前冲下去,司徒明冷哼一声:“原来是丐帮弟子!哼,要想多管闲事还没这个本事!”他转身追赶丐帮弟子,谁知背后又再飞起一条人影,直迫司徒明。“司徒明,吃我一掌!”

司徒明闻得背后风声呼呼,心头一惊,忖道:“此人是谁?怎地内力如斯雄浑?”心念来了,立即转身,提掌迎前,“啪!”两掌相交,两条人影分飞,似乎不分胜负那人正是丐帮帮主岑宝居,他走去救人,不想纠缠,自侧飞急泻而下!

墓前的战况本来一面倒,突然多了五六个丐帮弟子,登时一乱,那些丐帮弟子武功并不很高,不过他们带来了许多暗器,不断发射,因而替安、俞两人造就了许多机会,刹那间,惨叫声此起彼落,司徒明带来的人,一下子倒下了六七个!

熊知辱大声喝道:“几个叫化子成不了气候,大家沉住气!”

话未说毕,第十八尊石像忽然转动起来!倏地移开几尺,下面传来一个人声:“于道,你们快下来!”

安于道精神一振,喝道:“快跳下去!”他毫不犹疑,首先跃下,其他人亦纷纷跳了下去。

熊知荣因司徒明尚未至,不敢决定,眼睁睁望着他们跳下去。“可徒兄,咱们如今……”

司徒明急道:“饭桶!还不快追,只要他们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咱们以后别想再混了!”当下没有受伤的人都跃下地穴,只闻“胡胡”一阵声响,石像移回原位,地穴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司徒明急道:“快点火把!”

俄顷几根火把亮起,只见前面是条宽三尺,深望不见尽头的甬道,安于道等人却已不知去向。司徒明着两个大汉先去。“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动静?”

那两个大汉战战兢兢,慢慢前进,至弯道处,见甬道二丈之后又拐了个弯,墙角有人探头偷窥,忙将情况告知司徒明。司徒明率人前进,步至弯角,忽然头顶上一阵“哗啦啦”声响,一前一后,堕下两度铁闸,正好将他们困在中间!

这一来,侥得司徒明迎过无数风浪,又奸诈过人,也大吃一惊,叫道:“有种的便出来与老夫决个高下!”

只阅安于道哈哈大笑:“司徒明,你想不到有此下场吧?”说着前面出现了十个人,除了刚才所见到的,还有一个令司徒明大为诧异的,便是他发妻杨映红!

“你......你怎会在这里?”

杨映红语气不带丝毫情感:“这地方是飞桥一早预备的,只有我和他知道!你在墓下建密室,直通城内家中,他便替我另掘一密道......”

司徒明截口道.:“老夫不相信!只他一个人和两个助手,又怎能替你建密道?”

“这密道是由你建的密室和密道发展过来的,近在咫尺,怎地不能?你将他藏在密室雕刻石像,他是大行家,经过一段时间揣摸,便知道密室另有地道通往别处,果然不久便让他打开!他由地道去到咱......司徒家,将情况告诉我……”

司徒明咬牙道:“好一对奸夫淫妇!”

杨映红柳眉倒竖,怒道:“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她发怒,另有一番美态,俞永玉在旁看见,暗道:“若我早生十多年,也会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司徒明喝道:“贱人,你骂我什么?”

“我骂你是狗,有何不对?你私通外族,欲谋我大明江山,不是狗是什么?”

司徒明脸色大变半晌才训训地道:“真是妇人之见!”

“你以为自己做得秘密,却让我知道,我料你素来毒辣卑鄙,不敢当面指责你,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又不愿再服侍你,只好跟尹飞桥打算,最后弄了一具女尸,布下被杀之局,悄悄远走高飞!”

司徒明冷冷地道:“那奸夫早已伏诛,这次老夫倒没杀错人!”一顿又道:“安于道,你一向不服老夫,敢放老夫出去,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么?”

安于道道:“你先答复安某几个问题再说!你为何要尹飞桥弄那十八尊石像?”

司徒明哈哈笑道:“老夫当年能一举击败无数之情敌,乃平生最得意之作!艳冠武林的杨映红,成为老夫之财产,老夫要让那些人永远只能站在一边垂涎!”言毕哈哈大笑。

安于道怒不可遏,道:“映红,打开铁闸让他出来,我非杀他不可!”

俞永玉接道:“也让熊知荣出来,我非杀他不可!”

杨映红垂泪道:“当年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他,你不可中他激将计,他这人狡猾奸诈,而手段毒辣!”

岑宝居叹息道:“此人的确是个奸雄!安兄,若非本帮弟子暗中跟踪你,以致找到童万山,咱们也不会赶来此处……”言下之意,安于道和俞永玉自然明白,不由动摇起来。

岑宝居又道:“夫人当年年纪太轻,又岂能认识人生经验丰富的司徒明的真面目?说不定他发妻之死,也是他下手的……”

司徒明大笑:“岑宝居,你真是老夫腹中之蛔虫!老夫做事一向不择手段!雄霸武林早已非老夫之意愿,因此得到映红便乘机退出江湖,暗中进行第二个计划……”

俞永玉怒道:“你的计划便是出卖大明江山!将江山送给外族!”

“哼!唐朝何尝不是借外族之力以固江山?老夫先将江北送给瓦刺,待我实力巩固之后,再收复之,届时老夫便是开国之君……”言毕大笑。

只见杨映红娇躯猛地抖动几下,倏地伸手到墙上,那里有个铁环。她五指紧紧抓住铁环,连指甲都发白。安于道道:“映红,放他出来,让我杀了他,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杨映红用力一拉,只听“喀嗤”一声,铁闸闸内的地上,竟然陷下,司徒明和其手下全部堕了下去,良久下面才传来历久不散之惨叫声!原来那地上竟有活板设施!

地面恢复了原状,铁闸也升了上去,但杨映红神态尚未恢复。安于道低声安慰她:“映红,你儿媳都在家里等你回去,你……”

杨映红道:“我不回去了,他们自小便听信这老狐狸之谣言,对我一向不敬……”她语音充满痛苦,由此可知,这些年来,她生活不但不愉快,而且痛苦无比!

安于道骂道:“真该死,你该重新做人,坚强地活下去,须知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很多事可做!”

杨映红喃喃地道:“我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唉,一个女人太美丽,实在不是福,想到因我而死的人,我便难以安心……我亦太软弱了,假如我离开司徒家之后,立即将他的阴谋公布于世,便不致于累死尹飞桥……”

岑宝居道:“夫人不用自责,你亦已替他们报了仇,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咱们还有一件事必须立即去进行的……”

俞永玉脱口道:“不错!温臻古也是条老狐狸,必须立即找到他!”

当众人走出地面,灿烂的阳光布满山岗,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杨映红望着自己的“坟墓”,百感交集,司徒明造了这座坟墓欺骗世人,想不到到头来埋葬了他自己!

俞永玉此时方知,开启地穴只能移动石像脖子,万不能提起!

众人回扬州城,又听到一个消息,皇上下旨御驾亲征,领兵的赫然是王振和兵部尚书邝梵,心里又忧又喜,忧的是王振这奸官在军中,不知又又会弄出什么阴谋来,喜的是忠心耿耿的邝梵尚在人间,他们只好祈祷出征顺利,尽歼瓦刺大军以安江山,至于皇上出征之事,已非本故事之范围了。

(全文完,“笑看”OCR,“锋竹芹叶”校对,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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