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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上枫林山庄

枫林山庄外面的枫树之叶,已由上次的黄色,转为红色了,有的甚至已转化为深褐色,树叶也没有上次那般茂密,一阵山风吹过,往往刮下了一大堆叶子。山径上布满了落叶,似无人打扫,与上次比较,大不相同。

小林到大别山下,己近黄昏,他不敢贸贸然正式上门求见,因此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运功调息。直至起更才拿出干粮吃了,然后寻路上山。

由于他决定暗查,故此绕路上山,以免被人发觉。他一口气到达半山,居高临下,但见枫林山庄如一尊怪兽伏在黑暗中,偌大的一座庄院,只有三两点灯光。

风十三一死,枫林山庄便似已衰败,未知庄内还有多少人?亦不知胡三碑还在不在庄内。

小林决定立即进庄,不再胡乱揣测,他仍由左侧围墙翻进去,里面静幽幽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林首先辨认了一下方向,老马识途,先到卜流仁生前的住所,但见大门上有“铁将军”把守,小林沿壁而行,忽然见前面有灯光,他吃了一惊,见旁边有一棵枫树,便匿在树后。

只见一个丫头提灯在前,另一个较胖的丫头手提竹蓝在后,急步而来,小林闭住呼吸,心中忖道:“这时候,谁还未吃晚饭?”

只见那两个丫头走进一座小院,提灯的那个关门时,将头向外探视了几眼,小林待她俩进去了一阵,然后蹑手蹑脚走着,轻轻飞身越墙跃过去。

只见厅内黑灯瞎火,但房内纸窗却透出灯光,还有人影。小林走至窗前,凝神偷听。只听里面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充满春意,教人听了心猿意马。

小林心头狂跳:“这不是童洁的声音么?她丈夫尸骨未寒,何事如此高兴?”当下更加留心房内的声音。

又听一个男人道:“夫人,待奴才敬你一杯!”

童洁又道:“莫说一杯,就是十杯,我也喝得下。”

那男的又道:“这两位丫头也一齐喝吧!嘻嘻,红叶这丫头体态丰腴,庄主在生时,必定受用过!”

童洁轻声道:“你真是得陇望蜀,瞧你这副身子,只恐你应付不了三个!”

那男人大笑:“奴才今年才廿六岁,比庄主年轻多了,怎会……”

童洁沉声斥道:“不许再提庄主两个字!还有,我警吿你,万一你口风不紧,看便要了你的命!”

那男人兀自笑道:“那真是牡丹花下小死,做鬼也风流……”

童洁斥道:“住口!老娘可不与你说笑!”

那男人忙道:“奴才省得,夫人但请放心,奴才一个字也不说出来,待奴才自罚三杯!”接着房内又传来一阵阵不绝于耳的荡笑声,春意撩人。

小林暗道:“想不到这童洁是个淫妇,丈夫刚死了不久,她便偷汉了,而且不分尊卑,与下人胡混,真是岂有此理!咦,会否是她串通奸夫下手的?”

一想到此,小林心跳更急,想了一下,又出了小院,到内堂到处走了一趟,发觉庄内的仆人少了一半,不但胡三碑不在,且连其他游客亦已下山。

小林伏在小院外面,忍受深秋夜风的侵袭,直至将近天亮,才见一位青年,自小院里鬼鬼祟祟走出来,瞧他那副模样,全不像学过武功。小林正想上前将他掳走,忽然心头一动,又忍住了。待那青年去远,他也钻入一间空房睡觉去。

枫林山庄本己幽静,风十三死后,就更加冷清了。小林放心睡了一个上午,到午后,四处不闻一点声音,他悄悄溜了出来,钻进灶房里,吃了些冷饭,然后到下人居住的地方。

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房内做衣服,小林用布蒙住脸,出其不意窜进去,一指戳了她的晕穴,将她放在床上,再改戳麻穴和哑穴,然后解了晕穴,低声:“我对你没有恶意,但假如你不听我的话,只好杀了你!我问你几句话,你必须老实吿诉我,也不许大声回答,不许叫嚷,你答应便眨眨眼。”

那妇人怎敢不从?双眼连眨,小林便解了她的哑穴,问道:“风庄主是怎样死的?”'

“被,被人……杀死的……”

“用什么兵器?”

“奴婢不懂,听说是被人用掌震断心脉而死的……”

“庄主夫人为何无恙?”

“夫人另有一间房,那天她没到丈夫房内睡,后来她有事去找庄主,才无意中发现庄主已经被人杀死了。”

小林十分奇怪,又问:“他们夫妇感情不好么?为何要分房而睡?”

“奴婢从未见过他俩夫妻吵过架,平时见他们也有说笑,彼此尊重,感情融洽。”

“既然如此,为何要分房睡?是偶尔的还是经常?”

“经常,听说庄主常在晚上练功,所以夫人睡到另一间房去,当然她有时也到庄主寝室过夜。”

小林想了一下再问:“夫人便是住在小院里?”

“是的,她和两位丫头同住。”

“庄主住在那里?”

“小院背后另有一栋房子,庄主便住在那里。”

“除了夫人见过庄主的尸体之外,还有谁见过?”

“很多人见过,包括有一位姓胡的老先生,他们都说可能是被一位叫什么不知愁的人杀死的。奴婢是在旁边偷听的,不大清楚。”

小林再问:“夫人偷汉的事,你知道么?”

那妇人神色甚是惊奇,讶然道:“不会吧,夫人不是那种女人!”

小林冷哼一声,再问:“那位童总管平日为人如何?最近两年跟以前有何不同?”

妇人想了一下道:“是有一点不同,以前总管对下人客气得很,对咱们女人也规矩得很,但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却不大老实,不过也有几位年轻的丫头甘愿给他轻薄。”

“他与夫人的感情如何?”

“非常好,姐弟常来往。”

小林想起卜流仁的居所在小院外面,又问道:“他曾到夫人那小院过夜么?”

妇人一愕,道:“这个奴婢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吧!庄主对他也客气得很,平日庄内的事庄主向来不管,都由总管主持。”

“庄主什么事都不做,他平日有什么消遣?”

“看书练功和护理枫树,他是个孤独的人,甚至有点怪僻。规定我们不许走近夫人的居所,除了红叶和黄花两个丫头之外。”

“便是那两个丫头与夫人住在小院的?”

“是的。她俩是夫人的贴身丫头。”

小林再问:“风庄主死后,夫人有否异于寻常?又有没有人上来?”

那女仆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夫人待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

小林沉声道:“我可以饶了你,但你也得答应在下一件事,不许张声,也不许向任何人提及,否则一剑杀了你!”那女仆打了个冷颤,猛地点头,小林便解了她的穴道,然后推窗跳了出去。

小林返回空房,心中一直想着童洁偷汉的事,认为此事必与风十三之死有关,可是该如何着手进行调査?一时之间没有善策。

忽然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林吃了一惊,走到门边偷窥,只见一个老苍头匆匆向童洁的居所走去。过了一阵又见童洁身穿素服,带着几位丫头和那位奸夫向房外出去。

小林想了一下,准备随后去看个究竟,无奈外面却有奴仆,只好仍窝在房内,又过了一阵,下人们却忙碌起来,那奸夫似已代替了卜流仁的职位,只听他大声道:“风福,快到地室里取一坛陈年状元红来,今日来的是位贵宾,酒菜都要好的!”

小林微微一愕,忖道:“未知来了什么大人物,这般紧张?”又过了一阵,下人们开始捧着酒菜出去,他们也各自吃饭去,外面无人,小林这才悄悄溜出去,寻路到大厅外伏着,却不敢贸贸然走前。

只听童洁道:“未亡人孝期未过,不能相陪,请胡老英雄多喝几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夫人请节哀顺变,料不久之后,便能找到杀死风庄主的凶手,替风庄主报却大仇!”

小林心中忖道:“莫非是胡三碑?”又听童洁问道:“胡老英雄见过不知愁林德胜?为何认为他不是杀人凶手?”

“不知愁这人十分光棍,他当面发誓,只杀了卜流仁,没有杀风庄主,胡某相信他的说话!”胡三碑道:“对了,他说令弟其实早已被卜流仁杀死,后来的令弟,实是卜流仁所假扮!”

小林看不到童洁的神情,心中十分焦急,只好竖起耳朵偷听,但闻童洁斥道:“胡说!那有这种事?难道未亡人连自己的弟弟也认不出来,胡老英雄怎地相信一个杀手的话?”语气颇为不满。

胡三碑道:“胡某年纪虽大,但自信还未懵懂,他也说出其道理,卜流仁那厮,易容术之妙,天下无双,胡某且问你,令弟手臂上可有什么特征?”

童洁道:“舍弟左臂上有一个金钱痣!”

小林听后心头登时一沉,又凝神摒息,要听胡三碑如何回答。胡三碑道:“那么为何那金钱痣,要在林德胜将下了药的水泼上才显露出来?分明他平日搽了易容药!夫人,令弟为何在去金钱痣上搽易容药,可否见吿?”

小林心中暗暗叫妙:“胡三碑这老家伙,果然还未懵懂!”

童洁沉吟道:“舍弟一向注意仪表,认为那里不好看,故而涂上了易容药,有何奇怪之事?”这道理十分勉强,童洁却又加上一句:“未亡人断无认贼作弟之理,胡老英雄莫非怀疑我什么?”

胡三碑忙道:“老朽怎敢,夫人言重了!”

童洁干咳一声:“未亡人心情不好,若果言词有所得罪,离望老英雄确谅之!”

“夫人言重!嗯,老朽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令弟今年贵庚?”

“三十二岁。”

“因何尚未成家立室?”

童洁不悦地道:“这与外子被杀之事,有何关系?”

胡三碑忙道:“这只是老朽顺口问问而已,与风庄主被害一事,全无关系。”

“外子之大仇,还望胡老英雄多费点心思!”

言下之意是不欲胡三碑再提其弟,胡三碑自然明白,忙道:“老朽自当尽力而为!”

童洁似已意兴阑珊吿辞道:“未亡人这几天精神不好,卢洲,你替我陪客!胡老英雄请多喝几杯,今晚便在舍下过一夜吧!”说明过一夜,乃是暗示不便久留。

过了两盏茶工夫,便见童洁的奸夫陪胡三碑出内厅,转入客房,那奸夫料便是卢洲,胡三碑进房之后,卢洲放重脚步进内,忽又鬼鬼崇崇回来,立在柱后,监视着客房。

小林暗道:“这厮倒也狡猾!”当下连忙溜掉。本想回内堂客房,忽然改变主意,悄悄出庄,找了个挡风的地方歇下,心中一直翻腾着胡三碑和童洁的话。

辰牌未过,便见胡三碑出庄,小林悄悄退后,到了山脚突然现身,胡三碑立即抽出铁笔来,喝道:“无知小贼竟敢拦路!”

小林忙抱拳道:“前辈勿怒,在下乃林德胜!”

胡三碑一怔,喝道:“你来此作甚?”

“来调査风庄主的死因!”

“哼,亏你还有胆来,九成不安着好心!”

小林不慌不忙地道:“在下前晚已潜入庄内,看到一些情景,正想跟前辈琢磨,可否到树下说话?”

胡三碑略一沉吟,道:“你别想玩什么花样!带路!”他随小林到一棵大树之下,又道:“假如你敢胡言乱语,老夫必取你生命!”

小林抿嘴一笑,席地而坐,竟无戒备之情,然后将前夜自己所听到的说了一遍。胡三碑脸色一变,问道:“可是真的?”

小林对天发誓,“在下后来找到庄内一位女仆,逼供之下,她也发觉前后的童真有异。”当下又将情况说了一遍。

胡三碑道:“童洁是童真的姐姐,她岂有认不出西贝货之理?分明胡说!”

小林道:“正因为她应该认出来却又不承认,这才值得思考!”

胡三碑目光一亮,道:“有何可疑之处?”

小林哈哈笑道:“前辈当知何必再问,你若不相信者,大可以再潜入庄内,暗中观察,如有所发现,亦将证实在下之言是真是假!假如童洁在丈夫尸骨未寒之际便偷汉,这里面便大有文章了,说不定风十三之死亦与此有关!”

胡三碑忽然道:“老夫再信你一次,你明天此时再来此处等我,假如证实你说谎,老朽便不容你再狡辩!”

小林正容道:“在下必再来!”言毕悠悠下山去了。假如他所杀的是卜流仁,而非童真,正如童洁自己所说的,她决无认不出来之理?为何她不揭穿他?反在他死后还替他遮瞒?最大的可能性是卜流仁已成为其奸夫!姐弟来往,外人绝不会怀疑,这倒是个妙着,这又是不是卜流仁留在庄内的原因?

假如证实卜流仁与童洁有奸情,那么风十三便很可能是被卜流仁杀死的了,那么此案之真相亦将大白!

小林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因为那一夜先是风十三来找卜流仁,后来童洁又来,卜流仁送她回去,会否卜流仁就在那时候下手的?

如此说来,童洁不但知情,甚至还是同谋!卜流仁杀风十三,也许因为奸情已败露,唯有先下手为强!

当小林离开大别山后,心情已十分轻松,看来自己不久便可洗脱寃名,从此过着平静的生活了。故而他到附近的一个小集先饱餐一顿,再到客栈里睡了一觉,静候佳音。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小林吃过早顿,便急急去山下找胡三碑了。

阳光绚灿,照得枫叶更加红彤彤的,娇艳欲滴,令人观之,心情更加愉快。小林来到山脚大树前,已见到胡三碑满脸肃杀站在那里了。

小林毫不紧张,悠悠地走前,笑问道:“想老英雄已证实了在下所言不虚!”

胡三碑道:“老朽昨晚所见,正如你所述一般!”他顿了一顿,又道:“然则你认为风庄主是死在其妻手中?但老夫看过风庄主的尸体,似是被人用重手法震断经脉而死的!童洁似无此功力!”

小林道:“以在下之见,亦认为童洁及其奸夫都无此功力,但老英雄为何不怀疑卜流仁?卜流仁亦是童洁的奸夫,卢洲是在他死后,才代替他的位置者!”他又将夜里自己推敲的结果吿诉胡三碑。

胡三碑闻后道:“这也有道理,不过……如果风十三是被卜流仁所杀的,则他为了避嫌,绝不会窝在房内……对啦,你是在什么时候下手的?”

小林道:“外面刚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老朽问过,枫林山庄每更只敲两遍梆子,而且四更之后便不敲打!老朽尚记得,头遍三更梆子声过后不久,便有一个叫红叶的丫头来请我进内院,说庄主受袭,你看这时间上……”

小林心头登时一沉,这句话将他昨晚的推测全部推翻,因为当时卜流仁已死,而且他回房亦己有一段时间,从时间上推敲,风十三是在卜流仁回房之后才遭人暗杀的,如此自然与卜流仁无关,除非他是雇杀手行凶,以卜流仁在枫林山庄的地位和身份,他要暗杀风十三实在易如反掌,而且机会之多,难以胜数,断不会冒险雇人下手!

风十三之死既然与卜流仁无关,会不会是童洁雇人下手的?那晚她不是来找卜流仁么?

小林心念电闪,沉吟道:“从时间上看,卜流仁不可能分身,但也有可能是童洁雇人来下手的!”

胡三碑目光一亮,急问:“她有杀人的目的?”

“也许风庄主发现其奸情,她先下手为强!那晚她还来找卜流仁,似乎要跟他商量什么事般。在下怀疑可能与杀风十三有关!”

胡三碑目光再一亮,忽然转头望着远处的枫林山庄,喃喃地道:“假如真的如此,风庄主岂不死得寃枉?”

小林道:“根据在下所知,风十三似无仇人……咦,对啦,那晚他曾提及光头大侠慧达,说曾受其恩惠,后来在下打听过,慧达曾救过他一命,证明早年风十三也有仇家,未知是否那人来寻仇?”

胡三碑急转回头来,问道:“真有此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林摇摇头,胡三碑续道:“老朽再上枫林山庄,你今晚三更再来此相会。”

小林急问:“老英雄准备如何调査?”

胡三碑抓抓头皮,道:“暂时尚未有良策,见机行事吧,不知你是否有妙计?”

小林叹声道:“在下若果有良策者,早已着手进行了,不过前辈可得小心,一个女人若果成为淫妇,就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胡三碑点点头,道:“老朽今年已六十出头,经历过不少风浪,自然会处处提防,今晚不见不散!”言毕再度上山。

小林目送他上山,亦转身离开,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心头一动,反向山上走去。

枫林山庄外面,不见一个人影,小林先上后山暗中偷窥。只见庄内一切如常,连下人也不多见,他心头再一动,忖道:“风十三死后,童洁遣走不少下人,偌大盼一座山庄如不设防,我何须在此喝西北风?”

主意打定,小林寻路下山,飞身进庄,本想到原来去过的那间空房,但临时改变主意,却去找那个会做衣服的女仆,那女仆似乎专替庄内上下人等做衣服,小林闪进去时,她仍专心在缝衣。

妇人一见到他吃了一惊,尚未发出呼声,小林已抽出剑来,那妇人硬生生将一句话咽下肚去。小林一笑,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秋香……你上次已来过……我,可是一宇也没说出去。”妇人满脸惊恐。

小林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你继续做衣服吧,我问你几句话。”

秋香拿起衣服,可是银针却老是刺到自己的指头上,小林道:“你来此庄已多久?”

“奴婢自小便卖身到这里,己经二十年了。”

“还未许人?”

秋香双颊倏地飞上两团红晕,道:“当年庄主曾有意将我配与人,但为奴婢婉拒了……”

“什么原因?”

“奴婢……不想嫁人。”

小林见她神态有异,抬一抬剑,道:“我又不想娶你,更不想污你清誉,你何事隐瞒我?还有,你这里是否经常有人到来?”

秋香苦涩地一笑,道:“他们知道夫人不喜欢我,所以除了要做衣服才来之外,平时罕有人到,奴婢也乐得清静!”

小林心头一动,忙道:“原来你暗恋童真,却为童洁反对!”

秋香双颊又是一红,默默垂下头去。

小林再问,“童真知道么?”

秋香幽幽地道:“奴婢自知不配……他,他又怎会知道?不过他……也不是对奴婢毫无印象。”

小林一向不羁,一把拉她到床沿坐下。“来来,咱们聊一聊!”他自己则躺在床上,双臂环起作枕,状甚悠闲。“他因何对你有印象?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哈哈,莫非他跟你偷偷摸摸过?”

秋香忙道:“你别胡说!他不是那种人,有一年……嗯,是夫人嫁到本庄的第三年,那时候他还未来本庄,只是来探他姐姐的……那天因庄内的井枯了,所以我到山脚的小涧洗衣服,因不小心掉下去……幸亏他经过,才将我拉了起来……那正是夏天,我衣衫单薄,被涧水浸湿,实在够羞人的……”

“哦,原来他因英雄救美,故而得了美人的芳心,而你则是感恩图报!”

秋香满脸通红地道:“我与他可是清白的……”

“童真几时才到枫林山庄当总管?”

“他二十一岁那年艺满下山,二十三岁到本庄,二十四岁那年旧总管风百福死了便接他的任,唉……想不到他三十二岁就死了,真是可惜!”秋香说至此,潸然泪下,看来她对他果然是一片情深,故此他的一切,她都记得牢牢的。

“童氏姐弟感情如何?风十三对童真又如何?”

“都不错,他们姐弟感情极佳,庄内上下的人都知道,童总管为人和霭,脾气也好。”

“奇怪的是他为何至今尚不成家立室?”小林道:“以他之身份地位和外表,要找个贤妻,实在不难!”

“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但风庄主和夫人亦似不替他紧张……也许他尚未找到会适的吧!”

小林道:“我吿诉你一件事,童真在两年前已经被卜流仁杀死了,后来的那一个便是卜流仁所扮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童真左臂有没有金钱痣?”

秋香毫不思索地道:“没有!”

“你能够肯定?”

秋香语气坚定地道:“他手臂肯定没有痣,我暗中留意他这许多年,难道会不知道?听你这样说,我也有点奇怪,最近两年他见到我,好像生疏了不少,也少与我说话……只是假扮的又怎会这般相像?”

秋香都能看出有异,童洁断无理由看不出来,她故意替卜流仁遮瞒,显然与他有奸情!但风十三既然非卜流仁所杀,又是谁杀的?

雇请俞云飞来杀自己的,是否与雇请自己来杀卜流仁的同为一人?

假如童洁雇人杀死风十三,这个人又是谁?

小林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几个问题,秋香起初有点怕他,后来见他毫无恶意,不知因何,反生了亲切感,也许是因为向小林吐露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吧!

“你到底是谁?”

“我是杀死卜流仁的凶手,但风十三绝对不是我杀的,有人将罪名加在我头上,所以我来查个究竟!”

秋香又问:“你为何知道童总管是卜流仁假扮的?”

“童真临死前托人替他报仇,那个人便找上了我,你忙你的吧,该吃午饭了吧?请你替我弄点吃的,要多少钱,随便开价。”

秋香道:“你替他……报了仇,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要你的钱?”

小林不但在秋香房内吃午饭,还在那里吃晚饭,而且晚饭之后,尚在秋香床上睡觉,秋香也不怕他,睡在里头,而且睡得十分沉。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小林瞿然而醒,回头见秋香睡得昏昏沉沉,心中颇有感触,忽然她发出梦呓:“真大哥……你在那里……你带我一起去吧!”

小林心中暗叹一声,好一个痴情的女子,他不忍她在梦中也受折磨,伸手在她“黑甜穴”上戳了一记,然后开始运功。

真气刚行走了一大周天,忽闻远处传来一道尖叫,小林忙不迭将真气纳入丹田,拍开窗子射了出去。

尖叫声似乎发自童洁所住的那栋小院,小林立即向那方向飞去,还未到那里,便见墙头上有一道黑影向外跃去,他毫不犹疑,狂追而去!

小林翻过围墙,跃落入林内狂奔,可是黑夜之中,风又大,根本无从跟踪,那道黑影已不知去向!

可是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小林怎会轻易放过,便在林中四处找寻,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连忙转头望去。

黑暗中,不见有人,小林汗毛直竖,亦匿在一棵树后,暗中观察,右手五指紧紧揑住长剑。

夜风吹来,树动叶飞,使人疑幻疑真。小林耐心等了一阵,只好从树后走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缕劲风突然迎面奔来,小林反应奇快,长剑及时抬起一格。

“当”的一声,两件兵刃相撞,溅起一蓬火星子,小林跳开换了一个方位,只见面前有个人,身形随己而变,兵刃再度刺到。

小林目光一亮,认得那是一管铁笔,忙道:“胡老前辈?是我小林!”

只听胡三碑喝逍:“老夫早知是你,才暗中跟着你来的,你潜入庄内何事?”胡三碑嘴上说着话,手上铁笔丝毫不慢,一口气攻了五六招,姜是老的辣,这句话果然没错,黑暗之中,认位之准,如同白昼。

小林连挡七招,已退了三步,全仗身法轻灵,他急道:“我是追人而来的。”

“这一次老夫再不相信你了!”

小林道:“在下进庄也是为了调查真相,匿在一个丫头房中,闻到童洁的尖叫声才赶去,见一道黑影在墙头上往外跃,故而追来,在下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不得好死!”

胡三碑攻势不遏,铁笔或点或勒或勾,十分凌厉,使至急处,更如名家提笔书写,流畅之至,小林剑快人亦快,再借林中树木的遮掩,方可抵挡。

“在下还有人证!”

“人证是谁?”

“便是那个丫头,我一步未离其房,你到底怀疑在下什么事?怀疑我杀死童洁?童洁是不是死了?为何不回庄对证?”小林也发火。“胡三碑,我尊重你前辈,但你不分青红皂白,反而放走了真凶,真是愚不可及,你以为在下怕你!”他一生气,攻势反而旺盛,不畏死地进攻,显示出杀手的亡命本色,反将胡三碑的攻势压了下去。

“好本领!”胡三碑倏地又掏出一本金光闪闪的书来,不断地摇晃,发出拍拍的声音,扰乱敌志,同时金书又可作盾牌用,小林的攻势登时又失去了功效。

小林咬一咬牙,道:“老懵懂,在下今日便与你见个真章,再自己去调查真相!”他舍生忘死地搏斗,几番遇险,都不畏惧。

所谓一夫拚命,万夫难敌,小林不要命的打法,反使胡三碑心寒起来,身为著名的杀手,都有其绝技,小林当然亦不例外,他正想使出两败倶伤的绝学来,谁知胡三碑忽然向后一步,喝道:“停!”

小林怒道:“你还有什么屁要放?”

胡三碑道:“老朽最后一次相信你,但你敢与老朽再回枫林山庄么?”

小林挺胸道:“有何不敢?一齐回去。”当下两人重新返回枫林山庄内院,只见小院外面站着许多家丁,都拿着火把和兵刃,卢洲也在其中,胡三碑问道:“什么事?”

卢洲道道:“门关着,叫不应。”

胡三碑走前,一掌拍在门上,但闻,“噗”的一声,门闩己被震断,众人一涌而入。小厅内无人,胡三碑再踢开房门,火光下,只见梁上悬着一个女人,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可不正是童洁?

童洁竟然悬梁自尽,这一着委实大出胡三碑和小林意料!

当下胡三碑大惊,急道:“快将夫人解下来。”立即有家丁上前解绫带。

小林回头不见了卢洲,急忙追出去,可是四处不见有人,正想问下人有否见其去向,忽闻胡三碑大声唤道:“把守住四个门,不许一个走漏!”

小林忙道:“卢洲住在那里,快带我去找他!”

一个家丁道.:“请跟小的来!”他引小林到附近的一间套房去,房门关着,但垮内却似有声音,他心头一急,也不拍门,便将房门踢开。

家丁举灯先进,忽然惊呼一声,小林探头过去,只见卢洲倒在血泊中,腹穿肠流,状甚恐怖,他手中还抓着一柄血淋淋的匕首。

小林上前探其脉腕,脉搏极弱,看来离死已不远,便冷哼一声:“这小子畏罪自杀,倒便宜了他!”当下转身跑回独立小院,一见胡三碑便道:“卢洲那奸夫畏罪自杀了!”

胡三碑道:“夫人亦气绝了!”

小林顿足道:“都是你这老糊涂,放着正经事不做,却无端端跑去拦我,如今什么线索都断了,看你如何调查!”

胡三碑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是否清白未证实,要调査的是你!”

小林道:“如今我就证实给你看,黄花何在?”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声色俱厉,只见两个丫头心惊胆颤地自人丛中走出来。“你们便是红叶和黄花?一直在这里服伺夫人的?”

红叶和黄花齐声应是,小林抬头道:“你们都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枫林山庄一步,否则在下绝不客气!”

小林待下人们出去,将门掩起,回头冷笑道:“你们两个淫娃,可知罪么?”

那两个丫头未见过世事,经他一阵恫吓,双脚一软,跪在地上,该道:“奴婢是下人……不知壮士知罪两字指的是什么?”

“你们的罪,慢慢再清算!”小林道:“刚才你们都与夫人在一室?”

“是……夫人常要咱们陪寝。”

“卢洲也去?”

黄花颤声道:“也去……他陪夫人饮酒……”

“奸夫淫妇中宵淫乐,又怎会发生惊呼?须从实招来,饶你们不死!”

红叶道:“当时卢洲正抱夫人上床……忽然夫人发现有人,喝问一声是谁,梁上也不知何时匿着一个人,那人跳了下来,似欲对卢洲不利,但夫人却发出一声惊呼……”

胡三碑插腔问道:“夫人因何会发出惊呼?”

黄花娇躯猛地打颤,道:“那人好生丑陋……像是……妖怪……”瞧她如今这副模样,也可想象她当时害怕的程度。

胡三碑再问:“后来如何?”

“那人听见夫人惊呼,呆了一呆,忽然拍开窗子溜了,后来夫人便赶咱们出去……”

小林接问:“那人到底如何个丑法,你仔细描绘一下!”

红叶颤声道:“他脸上的肌肉花花斑斑,颜色又红,好像里面的血也看得到……奴婢实在不懂得怎样形容……总之不像是一个人!”

“身材如何?”

这次黄花答道:“身材倒是挺不错的,不高不矮,不肥不瘦!”

胡三碑又插腔问道:“难道他没说过一句话便走了?”

“是的!”

小林吸了一□气,道:“你俩再老实答几个问题,那位童总管是不是与夫人有染?也收用了你俩?”

红叶和黄花犹疑了一下才应是,小林再问:“几时开始的事?”

红叶低着头道:“算起来已快两年了……以前咱们虽然要服伺夫人,但今年开始,夫人才令咱们搬进来住!”

“如此说来,你俩也知道童真其实是假的?”

黄花道:“起初咱们十分惊诧,后来夫人才说总管不是她弟弟,却不许咱们泄露一句,否则便打死咱们……”

“你们知道童真是谁假扮的么?”

“不知道……夫人与他在一起时,都是好姐姐好弟弟地叫着……”

“这个童真跟以前那个是不是有不同的地方?”

“性格不同,但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庄主被杀那天,你们在那里?”

“就在这里,跟夫人在一起,咱们听见庄主的惨叫声,赶过去时,庄主已经……”

小林再问:“还有什么发现?”

红叶道:“窗子打开,房内的几子倒了,酒壶酒杯碎了,泼了一地的酒!”

小林心头一动,急再问:“碎了几只酒杯?”

红叶与黄花交换了一个'眼色,道:“这个咱们没有留意,不过肯定不止一只杯子?”

小林再问:“风十三晚上有喝酒的习惯?”

“是的,日间不大喝,晚上常喝,他房内长期都放着两坛酒。”红叶道:“就是酒壶酒杯也有几套。”

小林道:“你俩带咱们到风庄主居所看看!”

当下一行人到风十三生前的住所,当日房内的情况大致尚保持原状,红叶道:“夫人下令,谁也不许移动!”

小林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地上的酒早已干了,但遗迹显然可见。小林把她上碎瓷片摆放在一起,胡三碑道:“似乎只有两只杯子!”

小林长身而起,见房内有具酸枝木架,架上放着酒坛、酒壶和酒杯,饮具每套四只杯,其中果然有一套只剩两只,证明打碎的只是两只。

小林吸了一口气,道:“前辈看出什么端倪么?”

胡三碑沉哼道:“那晚有人与风庄主一起饮酒?”

“不错,而且杀人者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胡三碑目光一亮,道:“如此看来,

“那人与风庄主必然相识,这人是谁?”他转头问道:“那晚有谁来找庄主?”

“咱们不知道。”

胡三碑道:“快出去问一问。”

黄花出去一阵又回来,报称无人知道,胡三碑一哂,道:“此人能一掌震断风庄主的心脉,武功必然深不可测,轻功力亦必出神入化,下人岂能得知!”

“看情形风庄主并无还手之力,可能下手之人,乃是其好友,才疏于防范!”小林道:“凶手会否就是那个长相丑陋之人?”

胡三碑道:“这倒有可能!”一顿又长叹道:“想不到这件案子越来越复杂,老夫都不知道该如何调査!小林,老夫错怪了你,若不是我拦阻你,可能你己掳住了那个人!”

“未必,那人武功不弱,恐怕在下也非其敌手!”小林道:“不过无论如何,在下都必然要追查到底!”

胡三碑道:“老夫支持你!”

“前辈请到前面说话如何?”

小林离开大别山,直奔景德镇,他不是想返去与朋友们欢聚,而是要去找寻那个“雇主”。

上次他被迷倒,来去共花了三天,但小林却估计到那雇主的巢穴,必在景德镇附近。他记得上次与雇主见面之处是在一座石洞里,而景德镇附近有一座山,估计山洞可能在那座山中。

小林过镇不入,直赴镇南那座山。他由北面上山,慢慢找寻,一路寻至山顶,没有发现,于是折向南面,由上而下,仍无所发现,但到山下却发现有一座小山村,约莫有二十来户人家。

小林入村,见有几个村童在村口玩要,便驻而问之。“请问七月初五至初七,有没有人寄放马车?”

那几个村童摇头表示不知,忽然有一位村妇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小林又再问问。

那女人想了一下,道:“不错,七夕前后是有人拉着一辆马车来寄放,不过是不是王记车行的,就不清楚了!”

小林目光一亮,急又问:“一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晕迷了的,是不是?”

妇人道:“不是,只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酸软无力,车夫扛着他,后来上山去了。”

小林问道:“从那方上山?”

“由村后上山!”

小林塞了一块碎银给她,快步向村后跑去。到村后,果见那边的山峰都是大岩石,甚至有堵山壁陡立,他精神登时一振,连忙寻路登山,认真仔细观察。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发现有道石隙,石隙前有一块大石挡着,距离大岩石约有五六寸。

小林凑首过去,但闻里面有呼呼的风声,似乎深不可测,他立即运劲于双臂,使尽全身之力,将大石推开两尺,然后侧身走进。

石隙宽仅可容一人进入,但走了约莫二三丈,两旁却逐渐宽阔起来,甚至可容三四个人并肩而行。

小林稍停了一下,让双眼适应黑暗,半晌再前进,由于洞内视线极差,故此走得甚慢,忽然他手中的长剑触及前面的山壁,发出“当”的一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洞内忽然响起一阵“扑沙沙”的怪响,令人汗毛直竖,小林大惊之余,忙不迭向后跳开,心慌之余,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呼!

与此同时,左首远处又传来一道低喝:“谁?”

小林又是一惊,连忙再退一步,将后背贴往山壁,同时闭起呼吸,一颗心却扑通地跳个不停。

半晌,小林便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脚步声极轻,若非那阵“扑沙沙”之声已停了,根本就听不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附近,隐约见到一个人影,又过了半晌,那人低声问道:“主人,您回来了?”

小林心中不断翻腾着一个念头:该不该出手!

那人见四处没有回音,转身欲内进,小林当机立断,自石后跃了出来,挥剑向他刺去!

那人也了得,闻得风声,立即闪开!小林一剑刺空,一个风车大转身,这一招“铁链横江”虽然不精奇,但胜在霸道,在此种环境中,更具威力,只闻那人惊呼一声,似已受了伤。

“你是谁?”

小林反问:“你又是谁?再不表露身份,便杀了你!”一句话未说毕,他长剑第三次出手。

那人手中没有兵器,只能展施小巧的功夫闪避,小林恐被他溜掉,黑暗之中极难跟踪,因此长剑一招紧过一招,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

那人武功虽然不弱,但与小林显然尚有一段距离,加上黑暗之中,手中有兵刃者,大占便宜,不过几招,又中了一剑,“哎唷”一声,跌倒地上不起。

小林忙由怀中摸出火折子来,边敲打边问:“你到底是谁?”山洞中只闻一个微弱的喘息声。

火光一起,头顶上又响起一阵扑沙沙的声音,小林大吃一惊,急跳开贴着石壁,抬头一望,只见一群蝙蝠,由洞内向洞口飞去,大概是乍见火光,受了刺激。

小林目光一落,只见面前地上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中,腰部满是血渍,他忙走前蹲下,料不到那人赫然就是王记车行的车夫老梁!也就是他驾车送自己去见雇主的!

老梁在此山洞内,证明此处便是自己上次与雇主“相会”之所,当下小林吃了一惊,转头向四围望了一下,不见有人,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去探老梁的鼻息,“老梁,你醒醒!”

老梁睁开一对无神的眼睛,见到小林,脸色一变,惊声道:“是你?”

“正是我,你怎会在此?快说清楚,我替你止血!”

“我是山中的樵夫……住在这里有好几年了……”

“那个雇主呢?上次雇我去枫林山庄杀卜流仁的!”

“你说主人,他,他出去了……还未回来!”老梁声音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白。

小林忙伸掌抵在他后背“灵台穴”,一股内力透过掌心,缓缓注入其体内。“你主人叫什么名?”

“不知道……他教我武功,不许我叫他师父……叫他主人……”

“你跟他有多久了?”

.“一年多……”

小林想了一下,忙再问:“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该知道他的相貌吧?”

“他……一张脸……很……很难看……很易认……”话刚没毕,老梁己经断了气。

小林猛吸一口气,老梁死得实在太早了,不过仍然透露一条重要的线索,雇主是位很难看的人,而这个人极可能便是童洁、红叶和黄花三个所见到的那位长像妖怪的男人!

小林安葬了老梁,又在山上等了两天,仍不见“雇主”回去,只好怀着失望的心情下山。

这两天小林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寻求真相的办法,可惜毫无所得。

丑汉雇请自己去杀卜流仁,而他自己又在童洁的房内出现,这是什么原因,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在出现之后,既不说话,也不出手,在童洁发出惊叫便匆匆逃离,那么他去枫林山庄,到底有何目的?风十三被人用掌震断心脉,原因又是什么?是不是丑汉下手的?

小林似乎己在其中抓到一根相关的线索,可是又抓不牢,只隐隐觉得这里面尚有许多未曾发掘的内情,偏偏又摸不到边际。再想深一层,假如丑汉长相真的如妖怪,风十三见到他,亦理该发出惊呼,除非他们以早认识,可是风十三若认识一个这样的人,童洁似无理由不知道,若然知道也就不会惊呼。

由此推测,可知杀死风十三的是另有其人,此人又是谁呢?小林猛觉这案子十分复杂,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他向景德镇走去,沿途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走累了,小林索性跳上一棵树,再由头回忆一次,这桩生意之所以能够接得成,首先与包翊的婚事有关,因此他不得不想得更远。

梁员外的儿子真的看上爱玉么?梁家只在镇外,假如梁公子垂涎爱玉的美色,也不会到现在才上门,因为爱玉今年已双十年华,那么会否其中另有内情?

小林一想到此,精神立即一振,当下跳落地上,快步向梁家庄走去。

梁员外名三仙,据称其母怀孕时曾梦见福禄寿三仙临门,故以此为名,梁员外有两子,大子梁文华已成亲,小儿梁光武今年二十三岁,仗着父荫,整日无所事事,专好玩枪弄棒,本来与罗开等人应同气连枝,只是梁光武因家产丰厚,眼高于顶,故此不受欢迎,彼此没有来往,不过景德镇的人,却常听到他的大名,盖他时常闯祸所致。

小林到梁家庄外,找了个地方匿藏起来,因为直接去问梁家,未必能得到真实的情况,因此他必须等候机会。可是偏偏梁光武今日不出门,害得小林熬了半天一夜,不敢离开.,幸好次日一早,梁光武终于出来了。

梁光武只学了几年庄稼把式功夫,他亦有自知之明,是以每次出外,都带了好几个跟班,今日瞧他那副装备,似是要去打猎,小林便远远吊在他们之后。

到了一座树林,闻得林内有鸟声,只听梁光武道:“二少爷今日要试试箭法,你们替我围住树林的四周,待我一个进去射牠十只八只显显威风!”当下随从们纷纷散开,站在树林的各处,只梁光武一人进林。

小林隔远看见,暗道:“天助我也!”立即觑准个空隙,窜进树林,林内响起一阵鸟儿扑翅之声,接着是弓弦之声,小林连忙悄悄循声飞过去,又听梁光武骂道:“他娘的,飞得真快!”

小林一走近,梁光武转头骂道:“死奴才,少爷没叫你们进来,你……哈,原来是你,怎会来这里?”

小林笑道:“这叫做缘份!”小林右臂倏地探出,梁光武虞不及此,琵琶骨被抓个正着,小林同时道:“别叫,我正想问你几句话!嗯,你得小心,否则琵琶骨断了,今生便别想再练武了!”

梁光武落了单,平日的威风一丝不剩,苦着脸道:“林大哥,您有话要问,又何须抓住我?我敢不答么?”

小林一笑,手上微微一按,道:“说得好,咱们坐下来谈!”两人坐在树下,小林并不收回手掌,但外表看来,状甚老友。

“是谁叫你娶爱玉的?”

“我自己喜欢她……她是美人儿,谁不喜欢?何须别人叫?林大哥你这话真是好笑……咬唷!”

小林冷冷地道:“你再不老实,在下可要揑断你的琵琶骨了!莫以为可以搪塞过去,哼,凭你的德性,若想要一个女人,岂会甘心罢手,也不会故意提出一个三日的限期来,快从实招来!”

梁光武苦着脸道:“你请放轻一点,我二少……吿诉你就是……六月底我出去玩耍,遇到一位高人,是他,恫吓我,教我向家父提出要娶爱玉的,并要我依他的指示去办,否则便要发死我!”你假意答应,事后不照办,难道还怕他不成?”

梁光武睁大了一对眼睛,道:“那人的武功非同小可,不是我轻视林大哥您,您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你从何知之?”

“嘿,他一掌按在一棵大树上,过了半晌那棵大树突然折断,我武功虽然不行,也知道其内功深不可测,以他的武功,要混进寒舍杀我,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小林道:“好,我且相信你,那人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他年纪看来已届花甲之年,蓄着一匹白胡子,还带着一顶帽子,从外表看来,完全不像是位高手!”

小林目光一亮,急又问:“他戴的是什么帽?”

“员外帽,身材瘦削,比你略高!”

小林脱口道:“莫非是孔洽?”

梁光武讶然说:“原来林大哥认识他?”

小林不答反问:“他可有说出叫你照他的指示去办的目的?”梁光武摇摇头,小林续问:“后来他可有再来找你?”

“自从那次之后便没有了!”

小林略一沉吟,缩回手抱举说:“二少爷今次得罪了,日后在下在不知愁酒家设宴谢罪,今天就此别过!”

威吓梁光武的人,假如是孔洽的话,那么杀死风十三的,亦可能就是他。这问题好像很简单,可是细想下去,却令人更加糊涂了。

威吓梁光武,目的乃是迫小林接杀卜流仁的生意,他好乘机杀了风十三,将一切推到自己身上。可是孔洽又怎会知道丑汉要雇自己去杀卜流仁?而他们之间又有何关系?

事情越来越复杂,也令小林觉得头痛,可是他欲揭开秘密的决心,也越来越大。

大禹治水,三过其门而不入,小林路过景德镇,都不入镇,匆匆过江,再赴大别山。

这几天,小林将整件事反复思量了几次,他记得孔礼一句话:这大别山他自小便看厌了,由此可见,他是在大别山长大的,这是一条无意中得来的线索,小林当然不会放过。

不一日已到大别山下,此刻已是初冬,抬头逮望枫林山庄,大部份的枫树只剩下光秀秃的树枝,一派衰败的景象。

大别山绵延几百里,但小林毫不气馁,决心逐村调査。他由南向北调査,到第四天,见一村子较大,房舍巍峨,忙进村査问,一问之下,得知这村有很多户是姓孔的,登时大喜,便到一家大户査问。

这家户主名孔尚周,乃村长,孔尚周年纪已逾花甲,为人和霭热心,在厅内接见小林。

小林道:“村长,请问贵村有个叫孔洽的人否?”

孔尚周想了一下,反问:“未知此人有多大的年纪?”

“年在六十间。”

孔尚周道:“不曾听过,盖本村姓孔的子弟,无一人是单名的,如果他是本村人,年纪又在六十间,应该是尚字辈,但本村亦无人叫尚洽的!”

小林心头登时一沉,又问:“那人也许化了名,他本人胡子花白,又擅长绘画山水,身材略为高瘦。”

孔尚周笑道:“论起族谱祖宗,咱们本是孔丘之后,本村子弟读书人虽多,但擅于绘者,绝无仅有,未知小哥在何处认识厮人的?”

“在枫林山庄内,闻说他武功深不可测,一掌便可拍断大树!”

孔尚周儿子孔诗明在旁插腔道:“如此阁下必然找错地方了,本村包括外姓在内,共六百多人,无一人好武。”

小林再问:“未知大别山区尚有那一条村子有姓孔的人?”

孔尚周说:“附近百里无本姓的人聚居,若有个别的则不知道。”

看来的确找错了地方,但小林仍不死.心,说:“他有个孙子叫孔礼。”

孔诗明说:“本村亦无此人……”一顿又道:“咦,我记起了,以前诗健的儿子好像叫崇礼。爹还记得么?算算年纪,今年该十三岁了!”

孔尚周沉吟道:“年纪似乎差不多。”小林心头一动,忙问:“这孔崇礼又是谁?”

孔诗明道:“他是孔诗健的儿子,孔诗健与在下同辈,家境不大好,命运歹蹇,说起来真可悲,他妻子先是病殁,不久他家不知为何着了火,他葬身火窟,当时崇礼那孩子刚好在村口玩耍,幸免于难……”

小林问道:“如今这孩子呢?”

“这孩子后来不知为何忽然不见了,也不知道是遭……还是跑到外地谋生!唉,他年纪轻轻便……真是可怜!”

小林忙问:“你们无人追究他失踪的原因么?”

孔尚周道:“派了许多人找过了,都找不到他。”

“这是多久前的事?”

“快三年了吧?”

小林想了一下,又问:“三年前的秋天,孔诗健是否曾带儿子去过枫林山庄?”

孔尚周道:“不错,当时他妻子刚死.了不久,他心情不好,便携子到枫林山庄散心,一去个多月。”

小林大喜道:“看来这个孔崇礼便是孔礼了,只是他那位叫孔洽的爷爷又是从何处跑来的?”

孔尚周道:“那孩子尚未出世,他爷爷便殁了,如今那还有什么爷爷?小哥你弄错了吧?”

小林沉吟了一下,长身吿辞。“也许是晚辈弄错了,打扰了良久,心中难安,就此吿辞!”他嘴上说自己弄错,但心中却认定自己不会弄错,问题是还未弄清楚那位孔洽的身份!

小林风尘仆仆,又去江夏城找不懂生。

不懂生一见到小林便道:“嘿,你这个时候来,那还有白牡丹喝?”

小林道:“前辈,晚辈今次登门,亦不是为喝茶而来。”

“你且等等,待老夫把扑满拿出来!”

小林已几乎肯定杀死风十三的凶手,便是孔洽,可是人海茫茫,去何处找他?

他估计孔崇礼(假设他便是孔礼)离开家乡之后,可能遇到孔洽,并为他收留,以后到枫林山庄更可替他掩饰身份,只是此人武功如斯高强,自己如何与他周旋?不过他如今想得最多的还是去何处找他。

丑汉与他有何关系,他为何到枫林山庄找寻童洁,他们之间又是否有关系?

这些问题像一个个谜似的,令人难解,不过小林也知道自己已逐渐摸到边儿了。

孔洽海阔天高,说不定十年也找不到。小林有点气馁,他离开了孔家村,便在大别山下四处游荡,心存奢望,希望上天幸运之神眷顾,让他遇到他们的其中一位。

第二天,他忽然泛起一个念头,忖道:“孔洽既然要杀风十三,必有原因,会否枫林山庄藏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宝物?我何不再到枫林山庄探个究竟?”

主意打定,小林便三上枫林山庄,庄外枫树叶子在寒风中,已几乎全掉尽,地上满是落叶,景象凄凉。小林仍不走前门,他绕了半圈,从后庄越墙进去。

后花园的花已枯萎,看来风十三一死,已无人打理,小林亦无心观赏,里面的路径他已走熟了,毕直而行,奇怪的是,沿途竟然不见一个人,而秋香的房门外,亦有“铁将军”打守。莫非枫林山庄已无一人?那些下人往那里去了?”

童洁既死,枫林山庄已成无主之物,庄内许多仆人丫环,都是自幼卖进庄来的,他们不住在庄内,又有何处可去?

小林心头又隐隐觉得这里面又有内情,当下沉吟了一下,便向灶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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