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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调查血案,黑夜受袭

章三娘单独囚在一间牢房内,双脚锁着铁链,司马城到时,在外面悄悄望着她,只见她坐在地上,背靠墙,双手无意识地抚弄着头发,神情似在沉思,憔悴中不失秀丽,司马城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那大铁匠人甚普遍,章三娘这等人才,怎能安于室?难道她真的这般贤慧?”

正在沉思间,章三娘无意中转过头来,见到司马城,目光微微一闪,又恢复常态。司马城叫来狱卒,把栅门打开,独自一人走进去,他想单独与她谈一谈。

章三娘见他进来,微微缩一下双脚,要站起来,司马城说道:“不必起来,你仍坐着!”

章三娘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民妇拜见大人,请大人为民妇申寃”

司马城在她对面坐下,道:“坐着说话!章三娘,你叫我什么?”

“民妇不知大人官职,但总是位大人,那是错不了的。”

“何以见得?”

“大人气宇不凡,又不是穿衙门内的服装,不是大人又是什么?民妇虽然愚昧,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那你以为我官居何职?”

章三娘一抬头,望了一望司马城,道:“民妇不敢妄猜!”

“我旣然叫你猜,猜错了也不会怪你,你不猜反而看我不起。”

章三娘想了想,说道:“民妇本来以为大人是巡抚,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大像,府台大人,民妇又曾见过,年纪比大人大得多……莫非……莫非大人是府里的捕头?”

司马城一沉,暗赞一声厉害,当下故意笑嘻嘻道:“你为何猜本官是捕头,说出理由来?”

不料章三娘的脸色忽然一沉,说道:“大人,今日是来了解实情,抑或是来审讯,还是来消遣民妇?民妇此刻虽身陷囹圄,可也不是随便供人消遣的,请大人自重!”

司马城吃了一记闷棍,几乎有点招架不住,他故意板着脸,良久都不发一言。章三娘慢慢俯下腰,叩了一个头,道:“民妇大胆,请大人原谅。”

“坐下,本官查办无数疑案大案,从未失过手,假如你是寃枉的,他日水落石出,自会还你自由,若果你确是凶手,亦别指望能骗得过本官一对利眼。”

司马城顿了一顿,沉声又说道:“章三娘,十日前你家来了一个什么客人,是大铁匠的客人,还是你娘家的人?”他说话时,目光灼灼瞪着她,又道:“抬起头来。”

章三娘举头,神色微见慌张,道:“大人说什么,民妇根本就不知道!”

“本官自信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不可能不明白,除非……”司马城故意顿了一顿道:“除非故意刁难,章三娘你因何故意刁难本官,是不是用此来掩饰心虚?”

“民妇不敢,大人有话便问,民妇知无不言。”章三娘顿了一顿方答道:“回大人,民妇娘家已无亲戚,他们亦不知道民妇嫁到本城之外,而外子家亦少亲戚,除了住在城内的小叔之外,半年来也无人上门,此乃实情……”

“胡说!”司马城喝道:“无人上门,为何有人看见你家内有三个人?”

章三娘鎭定地说道:“启禀大人,民妇家常有顾客上门,有时甚至多至七八个人。”

“你不必再狡辩,那是大铁匠生病停止营业之后的,那有顾客上门?”

“有的,大人可以再查!”

“本官就是查明白了才来问你,若是顾客如何会替你烧火?”

章三娘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请问大人,这是谁看见的?那一天看见的?”

“八天之前,梁老头拿锅到你家时见到的。”

章三娘道:“大人,民妇寃枉,那梁老伯诬蔑民妇,当时他根本寸步不离厅堂,如何见到灶房内有人烧火?”

司马城仍然沉着气,问道:“当时尊夫在何处?灶房内如果无人,因何烟囱会冒烟?”

“外子一直在房内休息,那天也没例外。”章三娘道:“回大人,那天民妇是烧柴,梁老伯来时,刚好送了一把进灶头,火不停乃是常理。”

这解释甚为合理,司马城呆了呆,半晌才道:“你再说,尊夫死亡当日的情况,一字不漏。”

章三娘想了一下才道:“那天早上,因为家里尙有一服药,民妇煎好之后,喂了外子,便到外面洗衣服,回来时候,才发觉外子已经……已经……”设着低声飮泣起来。

“你去洗衣服,有谁看见,一回家便发觉尊夫已死?”司马城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道:“回家时,可曾发觉何处有异往常?”

章三娘说道:“那天在河畔洗衣服,民妇记得还有秀姑、红云,辜璎璎等人在场,民妇是先挂好洗净的衣服,然后才进房,打算问外子喜欢吃什么,这才知道他已经……民妇……民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真的?”司马城再紧问一句:“有没有人去过的痕迹?”

“真的。”章三娘道:“当时民妇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吓得六神无主,魂魄亦离开身体,事后才发觉自己已跑到屋外大叫……”说至此,她已泪如雨下。

司马城双眼紧紧地瞪着她,分析她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半晌才道:“后来又怎样?”

“后来……邻居才来……第一个来的便是梁老伯夫妇……”章三娘吸了一口气,续道:“后来还是梁老伯替民妇找大夫来检验的……民妇入城问过叔叔的邻居,他们说叔叔还未回来,民妇又不知他何时才回来,是故便草草将外子下葬,使他早日入土为安。”

司马城再问:“叔叔不在尙有弟妇,到门口为何不进去?”

“弟妇性凶难相处,民妇刚丧夫,不想再去惹她。”

司马城忽冷笑起来,章三娘抬头望他,道:“大人因何发笑,难道民妇说话中有可笑之处?”

“你颇善于狡辩,可惜!可惜本官曾到你家勘察过,发现几处疑点。”

“未知大人查到什么疑点?”

“你家卧室对面那间空房,为何床上铺着草席,这还不是有人到你家作客之证明?”

章三娘笑了起来。司马城怒道:“放肆,有何可笑?”

“难道愚夫妇不能去那里休息?”

司马城沉声问遵:“你们夫妇分房而居?”

“不是,外子午饭后喜欢上床瞌一下,而他又不喜换衣服,民妇又好洁,所以让他在空房那里歇息,未知此有何不妥?”章三娘娓娓道来:“大人遇事只凭臆测,如何能使人信服?”

司马城满腔热情如遭冷水淋头,胸膛不断起伏着。

章三娘垂首低声道:“民妇大胆,顶撞大人,请大人开恩!”

司马城摇摇手,道:“尊夫死亡前后,你可曾发现有可疑行迹的人在附近出没过?”

章三娘想了一下,道:“这个民妇倒没有发现,不过……有一次民妇煮了好些地瓜,放在水缸上吹风,因外子喜欢吃冷的……后来却发觉少了几块,民妇还以为是让叫化子踰墙进来偷走的,也没留意,因为以前也曾经试过,有乞丐走来偷食物!”

“本官还在你家对面废屋内找到一盏油灯、一件血衣!”

章三娘忽然叫了起来道:“对啦!在外子仙游前两三天,民妇家不见了一盏油灯。”

司马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能判断其言之真伪,半晌忽然道:“你知道尊夫因何而死的,他是被人灌了锡水,不能呼吸致死的。”

这次章三娘“啊”地叫了一声,神态甚是惊讶,脱口道:“真有此事?民妇不知道,大人你一定要替民妇丈夫报仇,早日把凶手抓来归案。”

司马城冷哼一声:“本官不信你不知道。”

章三娘又哭了起来,抽抽泣泣地道:“大人,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寃杀一人,须下阿鼻地狱。民妇逃荒遇难,不死于路上,已是万幸,就算死也没什么,却不愿担上谋害亲夫的罪名,而且外子亦不能含寃而死,万望大人开恩。”

司马城本来抱着満怀希望而来的,谁料不但毫无所获,听了章三娘一席话,反而让她弄乱了思路,一时间不知如何结束,只好安慰道:“你别哭,一哭本官心便乱了。”

外面忽传来席季良的声音,喝道:“章三娘,你丈夫是被人灌锡水而死的,你怎会不知……”

章三娘转头见到席季良,又跪下说道:“民妇真的不知道,请席捕头替先夫报仇!”

“你家里少了锡块,你不知道么?那人烧过锡,炉子必热,你回家亦不可能不知道。”

章三娘道:“家内有许多锡块,少了两三块,民妇又怎会留意?锡很易熔化,且那天民妇又有许多衣服洗,几了一个时辰,回来炉亦冷了。”

司马城忽然觉得她每一句话都答得很完美,就因为太过完美,他反而生疑,忍不住冷笑道:“你是故意安排在那天才去洗衣服的吧?”

章三娘忙道:“启禀大人,在那天之前,连续几天都下雨,到那天才放晴。大人不相信的大可以去查一查。”

司马城心中暗叹一口气,转头又见席季良点头,当下长身道:“今日暂且谈至此为止,若果发现你所说不实,将罪加一等!”他推门出去,狱卒再度锁上。

步出牢房,迎面一阵风吹来,司马城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汗水湿透了。席季良问道:“小城子,下一步……”

司马城截口道:“小弟先到崔家洗个澡,今晚吃饭再谈。”

大暑天躺在清水中,实在是一种享受,司马城已浸了半个时辰,仍无离开的意思;但在外面侍候的仆人崔禄反而吃起骜来,高声叫道:“司马少爷,司马少爷,您……”

司马城问道:“崔禄,什么事?”

崔禄嘘了一口气,道:“老奴还以为您……睡着了,嗯!要不要换水?”

“不用了!”司马城离开澡盆,穿好衣服,把门打开。

崔禄边整理操盆,边问:“司马少爷,今晚在不在家吃饭?”

“不啦!我今晚跟席捕头他们到三春酒楼吃饭,你们不用等我回来了!”

司马城躺在床上,把大铁匠的案子由头至尾想了一遍,尙未理出头緖来,小圆已亲自来催驾:“小城子哥,梁大哥他们都到了。”

“小席到了没有?”

“还未到,‘大染缸’去请他了,”小圆亲切地拉着司马城走出崔家大门,边问道:“小城子哥,你跟席大哥查案子进展如何?”

司马城耸耸肩,才说道:“尙未有进展。”

小圆道:“小城子哥,你这次是回来探亲和游玩的,这事别管它啦!反正与你无关。”

司马城低头走路,默不作声,此案虽然是与他无关,但他自从跟随沈鹰之后,查案已成为他的第二生命,旣然他无意中插了手,除非另有原因,否则无理由就此放弃,何况这宗案子看来绝不简单,越是困难,越激发他要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弄个水落石出。

小圆见他不作声,便用话引开他的注意力:“崔伯伯最近好像很忧郁,小城子哥见了他,可得劝劝他!”

此话果然有作用,司马城立即问道:“可知他因何事而忧郁?”崔一山对他恩重如山,他实在不能不关心。

小圆道:“他素来沉默寡言,咱问他也不肯说,谁知道呢?也许你问他,他会告诉你。”

说着已至三春酒楼,两人进店之后,人都到齐了,只欠一个席季良。周虎道:“小城子,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中途离席,否则非罚你喝三百杯不可。”

司马城见兄弟们热情如昔,也来了兴头,忙道:“昨晚小弟离席,今晚这顿我请,请弟兄们痛饮,不醉无归。”他一回头又问:“梁大哥,小席不来?”

梁志英道:“他不在衙门,我已留下话,咱们边吃边等吧。”当下点了菜,众人再次狂欢。及至半盏茶,仍不见席季良到,但此刻大家都已忘记了他,谁知昨晚来的那位公差,又再出现。

周虎怒道:“席季良又要你来拉司马龙卫?”

那公差哈腰道:“周大哥误会了,席捕头只叫小的来通知诸位一声,他今夜因公事不能来了,他说异日必定补请。”

周虎挥手道:“得啦!你请吧!别败咱们的酒兴。”

那公差刚离开,又有一个捕快匆匆进来,周虎尙未阻撊,他已叫道:“司马龙卫,小的是叫徐钦,是席捕头的助手,刚才有人来盗尸……”

周虎喝道:“司马龙卫又没有拿公粮,人家来盗尸与他何关?”

司马城则霍地站了起来,道:“你慢慢说,是谁来盗尸?”

徐钦喘了一口气,说道:“今午奉段大人口谕,咱们着人将大铁匠的尸体埋了,席捕头派人在坟场附近监视,适才那位兄弟见到有人去掘尸,也怪他沉不住气,现身叱喝,那盗尸人是位蒙面汉子,武功十分厉害,要杀他灭口,合该他有救了,竟有一队客商经过,其中有位客商,武功十分了得,现身救了那位兄弟,蒙面人见事败,逃去无踪,如今席捕头正赶到坟场去。”

司马城说道:“他请你来叫我去助他么?”

徐钦嗫嚅地道:“席捕头着小的将情况告诉您,别无其他吩咐。”

司马城知道若非情况严重席季良绝不会派人来通知他,正待答应,不料周虎已将徐钦推出去,道:“龙卫已知道,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喝酒,今晚你请吧。”他不由分说,将徐钦推出门去,梁志英等人也劝住司马城。

大染缸高声道:“有事明天再说,今晚无论如何得尽兴,明天用得着咱们,但凭你吩咐。”

杨青替司马城斟了一杯酒,道:“小城子,下月是伯父和伯母的忌辰,你准备如何祭礼,咱们替你打点一下。”

司马城道:“我想办几席酒,请亲友吃一顿,正想请兄弟们帮忙!”

周虎拍拍胸膛,道:“行,你把需要的东西,要人要物都开张清单来,兄弟们一定替你弄得风风光光!”

梁志英年纪较大,比较持重,沉吟道:“以愚兄之见,小城子你最好先跟崔叔叔商量。”

“这个小弟倒也明白,只是他出远门,未知几时才回来。”

话音朗落,忽见崔禄匆匆走了进来,道:“司马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请你立即回去见他。”

司马城一怔,问道:“崔叔叔几时回来的?他找我有何事?”

“老奴不知道……看他的神态好像有什么急事,他是刚回来的。”

司马城心头着急,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抛在桌上,道:“梁大哥,请你替我付账!”

周虎一把将他拉住,道:“小城子,咱们一齐去!”

崔禄忙道:“对不起!老爷说只叫司马少爷一个人去!他好像……要跟他商量什么秘密。”

司马城只好道:“真有需要诸位哥哥的,我自然会来找你们,明晚再聚!”他还怕周虎啰苏,忙拉着崔禄出店,问道:“崔叔叔一个人回来?”

“是的……”崔禄好像満怀心事,低头不语。

司马城忽然觉得奇怪,道:“崔禄,怎地咱们走这条路?”

崔禄道:“崔老爷不在家里,他在那小巷里。”说着向前面那条小巷一指。

司马城一愕,向那里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崔叔叔在巷内作何事?”

“老奴也不知道……他只交代老奴叫你一个人进去,好像有紧急的事……您快点进去吧!”

司马城吸了一口气,道“好,你且在这里等我!”

崔绿忽然又拉住他,哆嗦地说道:“司马少爷……老奴……您……您……小心一点!”

司马城微微一笑,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不用怕,有我与崔叔叔,任何人都伤不了你,你在这里等等!”他两个起落,已跃进小巷里。

那巷子又黑又长,黑暗暗的,甚难看得清楚,旣看不见崔一山,亦不知里面有什么人物。他再跨出几步,忍不住轻声唤道:“崔叔叔,崔叔叔!”

声音虽低,但在静夜中,却甚是清晰,可是却无人应他。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几丝日间太阳之余热,司马城突然想起适才崔禄的话,心头蓦地一沉,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黑暗中忽然有一把剑悄没声息地递了过来,司马城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呼吸声,那一剑又亳无先兆,他只是凭久经训练而成的敏锐感觉,退了一步,恰好避过那一剑。

可是那人一剑落空,第二剑再度刺出,依然又快又毒,比毒蛇还毒,这一次长剑挥动间,响起金刄劈空之声,司马城猛吃一惊,幸好他心理一直有准备,立即向后倒退。

那人毫不放松,司马城一退,他立进,长剑挥动,挥得空气“嘶嘶”作响,把司马城的前身全部笼罩住。

司马城心神未定,视线未清,无从招架,只能不断后退,可是那人去势,比他只快不慢。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又再刺至,司马城急中生智,左掌倐地在墙上一拍,身子借势,斜飞而起,堪堪避过那一剑,他不敢譲身子沉下去,因为长剑仍在下面等着他,是以他右肩在接近右首墙壁时,右掌又急促拍出,在墙上一按,身子毕直跃起,越过屋顶。

那人反应极快,就在司马城身子未落在屋顶上时,他已如大鹰般飞起,长剑一绞,已在司马城的大腿上划了一道伤口。

司马城只觉腿部一凉,落足屋顶时,一个踉跄,几乎踩破瓦片。他也顾不得处理伤口,亡命奔逃,越过两间平房,一回头,杀气严霜,那柄长剑,竟然仍在身后。

司马城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如丧家之犬,荒不择路,跃落另一条小巷里,见路便逃,背后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你跑不了的!”

司马城不敢回头,高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待你断了气,某家自会告诉你。”

司马城再不打话,举步再逃,那人之武功不比他弱,何况司马城如今大腿受了伤,两个起落之后,长剑已可及背!司马城急中生智,大喝一声,那人冷不提防,吃了一惊,脚步不由一慢,司马城见旁边有间房舍的大门半掩,不及细想,推门冲了进去。

进门之后,凭着暗淡的月色,司马城方知此乃城内的旧城隍庙。此庙因年久失修,已经废置,几年前,由善信集资另建一较大的,庙内神祀东歪西倒。司马城一闪身,飞到一尊神像后面。

那人亦已追进来,霍地晃亮火熠子,举目向四周张望。司马城探头望了一下,只见那人身材中等,一身黑衣如漆,脸上围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对漆黑的眸子来。

司马城一望立即缩回头去,闭住呼吸,不敢稍动,以免发出声音。那蒙面人手提火熠子,低头望着地上找寻血迹。

幸好地上杂物多,司马城行动又快,血迹不多,不易找寻,蒙面人一对眸子四处扫射,冷冷地道:“司马城,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出来吧!”

司马城又非呆子,岂会出去?他屛息静听,发觉蒙面人越来越接近,更是紧张,俄顷,蒙面人已至神像前,道:“司马城,城隍爷也保不了你的小命!”

话犹未了,司马城突然将神像推开,人却如豹子般窜出,穿窻而去,亡命而逃,这次他却向三春酒楼那方向奔去。

蒙面人依然在后苦追,司马城高声大叫:“周虎,快来助我!”

叫声未落,蒙面人长剑已至,司马城及时偏身一让,后背已贴着墙。

蒙面人冷哼一声:“无人可以救得了你!”他剑一直,遥刺司马城的胸膛。

司马城只好强振精神,身子似欲闪,左臂倐地冒险翻起一拨,将剑扫开,右臂暴长,反撃对方胁下。

这一拳,是司马城第一次反击,蓄势而发,力蕴千钧,迫得蒙面人退了一步,但他一退即上,长剑一圈,再度将司马城笼住。司马城没法离墙,闪避不及,心中不由暗叹道:“吾命休矣!”

就在此刻,屋顶上忽然飞下一人,喝道:“看剑!”一股凌厉的剑风,疾卷蒙面人的后腰。

好个蒙面人,这当儿居然不乱,一拧腰,剑刃斜移,“当”的一声,竟然将斩来之剑挥开。司马城见机不可失,第二拳又捣出,直取其后颈。

蒙面人轻呼一声,双脚一顿,如大鹏般,拔空而起,落在屋顶上!

司马城叫道:“别让他溜掉!”

来人比司马城还快,紧随蒙面人之后,飞身追去,人未至,剑先至,直指对方后背。蒙面人亦非省油灯,回身一挡,将剑挡开,但来人长剑划了半个弧圈,已将其退路封住。

司马城这时亦跃上屋脊,定睛一望,惊喜地叫道:“崔叔叔。”

崔一山头也不同地道:“城侄,你受了伤,快料理一下,看愚叔收拾他。”

有崔一山在场,司马城心头大定,他立即检视大腿的伤口,由于他在受伤之后,一直未曾停止过,因此伤口依然在淌血,当下连忙撕下衣袂,将伤口紧紧扎住,再抬头望战场,出乎意料的,崔一山居然奈何不了对方。

崔一山武功之深浅,司马城知之甚详,当年司马千钧在生之时,彼等两人曾多番切磋过,虽然司马千钧略高半筹,但在事后对崔一山临危之从容不迫,以及精湛多变的剑法赞不绝口。在中原一带,崔一山是有数的高手,如今居然奈何不了对方,怎不敎司马城惊诧?

黑暗中,只见两圑淡淡的剑光,翻腾滚动,几乎分不出身形,凭司马城之眼光,也知道他们要分出胜负,非在五百招过外不可。

崔一山心中亦奇怪,忖道:“城侄几时惹来这么厉害的仇家?此人剑法采诸家之长,若非这几年我在家无事,苦心精研剑法,今晚只怕非其对手!”当下便问道:“阁下剑法超凡入圣,允称高手,因何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桀桀笑道:“崔一山,你自顾不暇,还敢强出头?当真好笑!”

崔一山涵养工夫了得,淡淡地说道:“阁下武功虽高,但还吓不了崔某,有什么本领的,尽管施展出来,不必逞口舌之利。”

蒙面人又一阵狂笑:“本来咱们还不想立即对付你,如今怕要改变主意了!”

崔一山提高声音问道:“城侄此人是谁?”

司马城忽然大声叫起来道:“叔叔不好了!”

崔一山急问:“什么事大惊小怪!”

“城内失火了,似是叔叔家!”

话音未落,蒙面人已大笑起来。崔一山忍不住转头向家居方向望去,这刹那,长剑不由一慢,蒙面人剑光大盛,“当”的一声,将崔一山的长剑砸开,剑刄再一直,刺向其心窝。

崔一山长剑在外,回挡不及,只好飘身后退,司马城连忙自屋脊上射出,但蒙面人这一剑只志在迫退崔一山而已,崔一山一退,他立即收剑倒飞。

司马城拦之不及,蒙面人已飞落巷里,身子一闪,已没在黑暗中。崔一山喝道:“快回去!”他家里失火,心如火烧,顾不了司马城,长身向家里奔去。司马城不敢怠慢,紧跟在其身后。

崔一山武功在司马城之上,几个起落,已将其抛开,俄顷已返回家门,只见那里人声喧哗,邻居都在运水救火。有人见到他,立即呼唤道:“好啦,崔老爷回来了!”

崔一山一声不吭,接过一桶水,踰墙而入,见起火的是在柴房那方,便一口气奔到那里,泼了水才见崔福和崔丁还有一个负责烧饭的中年女仆银花也在救火,当下大声问道:“崔福,火是怎样起的?”

崔福惶恐地道:“老奴也不知道……咱们几个都是起火之后才惊醒的。”

“崔禄在何处?”

崔丁道:“不晓得,不曾见过!”

后院就有一口井,崔一山接过绳辘不断打水,让三个仆人和邻居灌救。柴房内的柴薪多,一着火便不可收拾,但幸好柴房是独立建筑的,与其他房舍有一定的距离,一时尙未波及。崔一山着人先将附近的房舍墙壁先泼了水,避免让其殃及,最后才全力对付柴房的大火。

过了半顿饭工夫,司马城亦回来了,加入扑救,柴房的火势终于慢慢小了,梁子被烧断,屋早塌了,火势才被扑灭。这时候,周虎等几位弟兄亦闻讯赶来,纷纷询问失火原因,却无人知道。

崔一山沉声道:“火必是那蒙面人的同党放的!城侄,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小侄不知道!”司马城举袖拭去汗珠,道:“若因小侄而连累了叔叔,小侄心头难安!”

崔一山已冷静下来,道:“你这样说,可就不了解愚叔之为人了!你怎会与那人打起来?来龙去脉总会知道吧?”

司马城忽然心头一跳,问道:“崔禄昵?”

崔一山道:“咱们都不知其去向。”

周虎急道:“刚才咱们在三春楼喝酒,是他说你要找小城子的,并匆匆将他拉去!”

崔一山道:“胡说!崔某回家尙未见过他。”

“这就奇怪了!”当下司马城将刚才的情况,扼要地说了一遍。

崔一山道:“老夫刚回来,在厅里见到崔福在喝酒,他说你回来了,在三春楼喝酒,老夫久未见过你,又料你必是与周虎等一群小友喝酒,一时酒兴大发,所以放下包袱,便赶去三春楼,谁知到那里,你们已散了,所以老夫便回家,却在半路听到你的呼救,所以赶去。”

司马城心头一跳,道:“如此说来崔禄此人有问题了!”

崔一山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三十岁卖身到我家,老夫一直待他不薄,上次家毁之后,他要求回梓,老夫还送了一笔银子与他,后来他说回家成亲了,生活过不下去,又要求回来,老夫也不与他计较,照样善待他,家里没事,他几时要回家,老夫都从未阻搁过他……”

话未说罢,周虎已道:“崔叔叔,您莫生气,咱们弟兄立即到城内四处找他;见到他,立即抓他来见你!”

崔一山道:“那就有劳了!”

周虎去后,崔一山又向邻居致谢一番,亲自送他们出去,然后道:“城侄,你伤势如何?待愚叔替你检査一下伤势。”

司马城道:“小侄伤势不重,咱们还是先研究……”

话未说罢,崔一山沉着脸道:“一间柴房有甚么打紧!自从你父仙游后,加上老夫家小全殁,老夫便一直视你如子,你还跟我客气甚么?”

“是。”司马城乖乖坐下让他检视伤口,崔一山的话毫无夸大,他晚婚,只生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又因天生残疾,不能习武,昔年崔一山到司马家时,便常暗中指点司马城的武功,司马千钧夫妇自然知道,难得老友看得上自己的儿子,心中暗暗高兴,还叫儿子向他求敎。

当年司马城自塞外回家拜祭父母,被骆峯暗杀,也亏崔一山舍命相救,并施以少林的疗伤圣药小还丹,方挽回他一条生命,恩同再造。(详见拙作“玉佛谜”)

崔一山亲自替他裹了药,温声道:“你失血过多,须好好休息几天方可行动。崔福,将老夫珍藏的那枝野山人参切一半,分四次炖鸡与司马少爷服食。”

司马城心头一暧,双脚一软,忽然跪下,崔一山吃了一惊,道:“城侄!你这是做甚么?半枝人参值得多少银子?何况那还是昔年关外‘千里牧场’老板马千里赠送的。”

司马城道:“小侄有一事求您,乞你恩准!”

崔一山忙要扶他,道:“有话起来再说。”

“您不答应,小侄不起来!”

崔一山连忙说道:“好好,那你快说吧!”

“小侄求求您收我或为义子或为徒弟!”

崔一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这又有何难?老夫早已等你求我好几年了。”

司马城喜道:“那你是答应了?只不知道老人家要小侄为徒或为义子?”

崔一山想了一下,道:“你家学渊源,又跟了沈鹰,老夫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实不足为你之师,嗯!何况老夫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归西无人送终,岂非憾事。今日你旣然愿意,老夫自然希望收你为义子。”

司马城口呼义父,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崔一山道:“且慢,老夫也有两个条件!”

司马城道:“义父请说,孩儿必定答允。”

“第一,将来你成亲生了孩子,第一个儿子,自然姓司马,第二个孩子,必须姓崔,以继承我崔家之香火,若只生一个儿子,老夫自不便勉强。”

司马城接道:“若孩儿只有一子,将来必在孙辈里挑一个继承崔家香火。”

崔一山大喜,说道:“这就是了!第二,老夫要正式上契,待老夫择一吉日,发帖请诸好友,并请沈鹰为证,你答不答应?”

“孩儿赞成之至!”

崔一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大笑道:“老夫这些年来,心头的忧戚,终于解开了!”

司马城心中忖道:“原来崔叔叔是因此才闷闷不乐的,可惜我不知道!”

崔一山道:“城儿,义父早有此意,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敢贸贸然开口,早知你亦有此意,义父一早便该请沈鹰向你透露了。”

司马城叹息着说道:“其实孩儿亦早有此意,同样,因不知道义父的心事,所以……”

话未说毕,已为崔一山的笑声打断:“如今也尙未迟,哈哈……”笑毕,又说道:“待此间事了,义父便差人去请你头儿。”

“头儿他们正在中原一带游玩!”司马城遂将“麒麟锁”一案扼要地说了一下,道:“他们如今大概尙在洛阳。”

崔一山精神一振,道:“如此更好,待义父立即修书,托人火速送去。夜已深,你且回房歇一下,有话要说,天亮之后再说吧!”

司马城本想将大铁匠案告诉崔一山,但想了一下,终于忍住,向他告辞同房。崔一山立即到书房磨墨修书。

司马城虽然疲累,但一躺在床上,适才的那幕情景,立即便映入脑海里,崔禄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是谁收买他的?那蒙面人为何要杀自己?这次谋杀行动,与大铁匠之死,又是否有关连?

这几个问题一涌上心头,他再无困意,心中有好几个问题亟欲立即得到解决:第一,是谁去盗大铁匠的尸体?又是谁出手阻拦他的?

窻外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司马城睡不着觉,正想下床去找崔一山,大门却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他立即跳下床,冲出房去,大声喝问:“谁在拍门?”

外面传来周虎的声音:“小城子,快开门,咱们找到崔禄啦!”

崔一山亦已闻声前来,快步抢在司马城前头,将门拉开,只见周虎、小圆和大染缸三个人,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进来,崔一山目光一及,问道:“是谁杀死崔禄的?”

小圆道:“崔伯伯,咱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是这样!尸体已经凉了,看来已死了好一阵子!”

崔一山边伸手探尸体温度,边问:“你们是在甚么地方找到他的?”

周虎道:“就在黑长巷口附近,他倒在水渠旁边。”

司马城脱口道:“刚才我便是在黑长巷里遇袭的。”

崔一山见崔禄身上中了两剑,一剑在胸膛,另一剑则在喉头,不由赞道:“此人认位甚准,必是高手无疑,看来便是那个蒙面人下手的。”

司马城说道:“未必,也许他还有同伴。”

崔一山再问:“城儿,你刚才在黑长巷里有否听到他的惨叫声?”

“这倒没有!义父,且将崔禄的尸体停放在这里,待官府方面验过再料理,孩儿也要找席捕头谈谈!”

崔一山见周虎等人一副惊诧的神色,遂道:“老夫适才已收了司马城为义子,下月十三,也就是司马千钧夫妇忌辰之前两天,将举行上契仪式!”当下众人均向他俩祝贺。

周虎道:“咱们也该送点贺礼!中州大侠收司马千钧之子为螟铃子,必能哄动武林,亦将成为武林一般佳话,届时必定有一番热闹。崔叔叔,有甚么地方用得着咱们的么?”

崔一山心头一动,道:“老夫欲差你到洛阳跑一趟,不知你肯不肯?”

“怎会不肯!未知崔叔叔要小侄去洛阳办何事?”

“去请沈鹰和管一见。”

周虎一张脸登时胀红,道:“这就更加要去了。”

“不过老夫有个条件,限你三日之内必须到达洛阳,而且一定要找到他们,否则也须将消息传出去。路上不许你喝酒!”崔一山正容地道:“你要答应老夫,方能让你去!”

“遵命!甚么条件小侄都答应。”周虎兴奋地伸出手来:“请柬呢?”

崔一山将请柬及两锭银子交给他,周虎不想收钱,司马城知道他平日无所事事,又无家业,常去打兄弟们的秋风,因此坚持要他收下,并道:“你且等等,待我写封信请你捎一并去。”

当下他到书房写了封信交给周虎,又交代了几个地方,嘱他去找沈鹰,且将沈鹰等人的容貌说了一番。

周虎去后,小圆又道:“崔伯伯,咱们呢?您不派任务与小侄们?”

崔一山笑逭:“少不免要麻烦你们,你们且回家去吧,待老夫准备好后自然要劳你们的驾!”

打发了他们去后,天色已经微亮,银花弄好了早点,给他吃过,崔一山便着崔福去报官。

过了顿饭工夫,席季良满脸疲乏地带着一位公差来到崔家,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眼,问道:“小城子,崔禄是怎样死的?”

司马城将昨夜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席季良一直没精打采,直至司马城说出他的看法,崔禄之死可能与大铁匠之死有关连,他才精神一振,问道:“小城子,这两宗案子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你因何有此看法?”

司马城道:“崔禄之死,显然与崔家失火和小弟被袭之事有关,而我则认为这与大铁匠一案有关,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我如今插手调查大铁匠的死因。而只要我义父一回来,他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何况他们放火只是为了引开义父而已!”

崔一山插腔道:“老夫已收了司马城为义子。”

席季良来不及向他道贺,又向司马城道:“那崔禄因何又会被人刺死?”

“这可能是对方为了灭口,我相信崔禄可能有甚么把柄譲人揑住。”

席季良立即向崔一山讨了崔禄的住址,同时派公差回衙门叫徐钦亲自去调查。

司马城反问:“你昨夜又去何处?”

“我带人去坟场埋伏,不过一夜没事,刚才方回城,一接到消息,便来了。”

“半夜与盗尸者交战的那人是谁?”

“他是英雄,未知你听过他的名字否?”

崔一山道:“可是‘江南游侠’英雄?他来河南何事?”

“据说他一位亲戚贩货到河北,他恰要到长城游玩,便陪他上道,顺便当保镖!他表姨丈叫焦权贵,听说也能武。”

“盗尸者的武功如何?”

“据英雄事后谓,那人蒙着面,武功绝不在其下,只是单人匹马,大概心生畏惧,便溜了。”

崔一山问道:“如今英雄何在?”

“他们已起程去河北了!”席季良眉头一皱,道:“昨夜咱们丝毫不敢大意,虽无人再现身掘尸,但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监视。”

司马城目光一亮,脱口道:“这宗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崔一山道:“如此看来,大铁匠身上必藏有秘密,以老夫之见,最好由官府将他起出来,暂时收蔵在秘密的地方,否则凭你们几个人,根本守不住。”

席季良道:“小侄也是为此而进城,要请示段大人的;刚才回衙门,他尙未下床。”

崔一山说道:“老夫与城儿替你跑一趟,你立即请准段大人,并劳仵作去坟场一趋。”

席季良亦知事情紧迫,长身拱拱手,便告辞了。

崔一山与司马城取了兵刄亦立即出门,路上崔一山说道:“城儿,义父已替你物色了一位好妻子,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司马城一怔,问道:“是那一家的女子?”

“城内孟员外的女儿,孟员外虽然有些家产,但为人并不铜臭,声誉不错,他本人也读过书,家风甚严!他那闺女老夫瞧过两次,娴淑大方,眉目如昼,更兼知书识礼,堪可与你匹配。”

司马城笑道:“义儿都不焦急,义父反而急了。”

崔一山道:“就算你不认我为义父,老夫也要替你作媒。”

司马城笑说道:“大概她是个宜男相吧!”

崔一山大笑:“你只猜中一半,她的确是位好女子,你看后就会欢喜!”

“待此事了再说吧!”司马城一顿又问:“她能武么?”

“孟家有位护院,听说兼敎孟家子弟习武,她好像也学过几手。”崔一山忽然又失笑道:“说了这许久,义父尙未告诉你,她芳名英英,今年已十九岁,孟员外只有此掌珠,一直想替她觅位佳婿,因此蹉跎了岁月,如今急得不得了。你这次回来,少说也得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司马城对婚姻大事,倒不怎么着急,不过他很了解崔一山的心情,不便拒绝,只含糊应之。

两人脚程甚快,不一会儿,已至坟场,远远见到山坡上有一堆人,旣有平民,也有公差,两人不知是否有事发生,快步上山。

公差见到崔一山,喜道:“崔大侠来了,这就好了!请您评评理!”

崔一山见坟墓依然好好的,问道:“什么事?”

小铁匠自人群中走出来,说道:“司马龙卫在此更好!家兄的尸体已让你们验过了,如今说要将他挖出来,到底是何道理?”

司马城一听已知道原因,遂道:“令兄尸体里可能尙藏有秘密,咱们想再检查一下,这对大家都好。”

小铁匠道:“对咱们有何好处?家兄死后不得安息,亦无好处!”

“假如咱们可由令兄尸体上找到线索,设不定对缉捕凶手大有帮助,怎说没有好处?”

小铁匠的妻子嚷道:“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么?”

“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令嫂只是疑凶。”

“什么疑凶,十成是她谋害亲夫,意图改嫁。”

司马城不想跟她哓舌,板着脸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嫂嫂是凶手,又提不出证据来,依我看凶手极可能是你,你怕咱们查到你头上来,所以一面阻挠官府调查,一面又诬蔑嫂嫂是凶手,分明是为了掩饰罪行!”

小铁匠急道:“大人,拙荆说话虽然……凶一点,但她心肠很好,绝对不会害人。”

他老婆则啕哭起来:“天呀!真是寃枉哪!这年头,做官的都不讲道理,又不重证据,难怪人人都说官字两个口!”

司马城斥道:“往口!你说你嫂嫂是凶手,难道你有证据?但你阻挠官府办案却事实俱在!”

小铁匠连忙拉住他浑家,道:“大人,小的不敢了,就由你作主!”说着拉他浑家下山。那女人见司马城说得认真,吓得脸色变白,默默跟着丈夫离去。

司马城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泛起了一团疑云,一个公差赞道:“还是司马大人有办法!”

司马城道:“他俩是几时来的?”他见那五六个汉子也要离开,连忙将他们唤住。

公差道:“他们已来了顿饭工夫。”

“他们怎会知道要掘坟?”

公差耸耸肩,哈腰说道:“小的不知道!”

司马城改问那几个汉子。

他们齐声道:“咱们也不知道,是小铁匠今早来拍门,请咱们陪他夫妇来的。”

司马城道:“他给你们什么好处?”

一个汉子结结巴巴地道:“他说给咱们每人一吊钱,所以咱们就来了。”

司马城叫公差记下他们的住址,然后叫他们回去。

不久,又见席季良骑马而来,还带来段县令手谕,道:“仵作随后就到。”

崔一山问道:“你准备将尸体停在什么地方?”

席季良道:“大人的意思停在义庄内,再派人看守,但小侄则建议放在官家的殓房里,因为防守比较方便!未知叔叔有何建议?”

崔一山却望着司马城,司马城沉吟道:“以我之见,最好将大铁匠尸体放在衙门内,因为这样是最安全!”

席季良一怔,接说道:“只怕大人不肯!”

司马城在此事所担任的只是客卿的身份,只可提出自己的看法,不便勉强,当下忙道:“那只能由你与大人磋商了。”

未几仵作已至,在席季良的指示下,开始挖掘,俄顷土坑里便露出棺材来,仵作将之舁起。

席季良道:“快抬下山。”

司马城急道:“且慢,先将棺盖揭开看看!”席季良虽然奇怪,但并不反对,那几个仵作在开棺时,崔一山拔出长剑,守在一旁,那几位公差,亦都如临大敌。山坡下,只有三三两两的农夫,荷锄而过,不见有什么扎眼的人物。

棺盖揭开之后,风中带着阵阵腐臭,司马城与席季良闭住呼吸走近,只见棺内躺着的正是大鐡匠的尸体,显然未受过惊动,司马城连忙示意盖棺。

一行人鱼贯下山,直奔郑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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