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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线索渐露端倪

黄昏,夕阳如血,彩霞如火。

崔一山快马在日落之前由中州赶至洛阳。他一入门立即问道:“沈兄,什么事如此十万火急召小弟来此?”

沈鹰道:“若非有急事又岂敢召你火速赶来,来,先坐下喝一杯酒,咱们边吃边谈!”

席上,崔一山见不但管一见在座,而且尚有两个陌生的青年,心头暗暗诧异,料想沈鹰召他来,必与这两个青年有关。酒过三巡,崔一山忍不住道:“沈兄,到底是什么事,该说了吧?”

沈鹰道:“老夫知道以前你与‘五行盟’较过量,想问你一些有关该盟的组织,不知你对‘五行盟’的内部组织是否清楚?”

崔一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仰脖把杯中酒干了,轻轻一叹:“这件事小弟都已几乎忘记了!不知你要知道些什么?”

管一见道:“听说‘五行盟’除正副盟主外,下面还有五大堂,而每堂都有个堂主,这五人的名字崔大侠都知道否?”

“不太清楚,只记得烈火堂堂主姓白名涛,青木堂堂主黄恒安以及黑土堂堂主杨无双!”

席上众人脸色齐是一变,既有喜亦有惊异。沈鹰道:“杨无双这名字倒陌生得很,老夫从未听过,不知此人模样长得如何?”

“这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因为杨无双既是黑土堂堂主,又是盟主‘龙虎大师’的妻子,她极少在江湖露面!”

众人又“啊”的一声,惊呼出口:“原来她是个女的!”

崔一山一怔,问道:“你们要想知道的便是这个人么?”

“不错!”管一见道,“不知崔大侠以前因何事而跟‘五行盟’结下仇恨?”

崔一山眼中痛苦之色又是一盛:“因为舍妹无知被‘五行盟’甜言蜜语所骗,加入了他们的组织,后来分配在杨无双手下。舍妹后来见‘五行盟’是个邪恶的组织,要想退出,可是‘五行盟’却不肯,是以小弟多次带人入去理论,最后都是不敌而回。幸而杨无双对舍妹甚为爱惜,不曾对她下毒手,只是舍妹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结果自杀求解决!最后‘五行盟’突然烟消云散,这笔仇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弟跟杨无双曾有两面之缘,第一次有舍妹在场,第二次却是在淮河河畔,那时她已香消玉殒了!”

众人又再发出一声惊呼:“杨无双死了?”

“是的!”崔一山语气十分肯定,“小弟敢信没有看错!小弟也是在无意中发现她的尸体,当时她起码已死去两天。”

管一见急问:“崔大侠没认错人?”

崔一山哈哈一笑:“杨无双的相貌十分易认,她在印堂上有一颗朱砂痣,还是个美人哩!错不了的!”

众人心头都是一凉,本来都以为凶手是“五行盟”的第五个堂主,但料不到这人已死了二十多年,刹那间,泛起一阵失望。

管一见又问:“杨无双死了多少年,崔大侠尚能清楚记得否?”

崔一山想了一阵,道:“二十四年前的八月中秋之后,因为那天小弟刚好到一个朋友家饮酒赏月,后来回家时却是乘船到信阳,然后上岸乘马。但船至信阳外五里店时,因午时已过,舟子上岸购物,小弟在无聊中上岸浏览风光而无意中在芦苇中发现的,年份及月份都自信没有记错!”

崔一山顿了一顿反问:“杨无双到底跟哪一件案有关?不知诸位能否见告?”

沈鹰这才简单地把萧、黄、赵、白四家所发生的事简述一次:“呶,在老弟左首那位便是黄公子,右边那位便是赵公子了。咱们本来怀疑这案子是杨无双策划或亲自动手的,但她既然已死了二十四年,这个假定自然不能成立!”

崔一山道:“杨无双的确已死,而且还是小弟替她安葬的!”

赵守道又道:“崔大侠,不知您是否知道‘五行盟’因何事而烟消云散的?”

“什么?”崔一山一怔,“你是赵堂主的儿子,你反而不知道?”

“家父等一直隐瞒着,晚辈等的确毫无所知!”

崔一山摇摇头,道:“我只隐约听到一点风声,说‘五行盟’是因内乱而导致灭亡的,甚至连正副盟主也了无消息,料在那场内乱死去!”

沈鹰望了管一见一眼,道:“看来咱们只能另辟蹊径了!”

管一见摇播头:“太难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最令人感到遗憾的便是萧子星等人都没在自己儿子面前泄露一点秘密,而且他们退隐之后,可说与世无争,而在‘五行盟’时又仇家遍地,当真难查之至!”说着目中露出几分失望及担忧之神色。

崔一山忙安慰他道:“两位二十多年来破案无数,无论如何棘手的案件,一到你们手中便迎刃而解,一切成绩绝非幸致!这件案子,自亦不会有例外,相信水落石出指日可待!”

沈鹰及管一见同时苦笑一声。

散席后,黄双河及赵守道返回客房,他俩对双鹰神捕极具信心,自从神捕表示肯接办此案之后,他们焦虑的心情便早已一扫而光。

但沈鹰及管一见却的确觉得毫没把握!以前的案件多少还有一些线索提供,抑或有些嫌疑的对象可供调查,这一件却没有!说毫没线索也不对,起码有一个强暴周秀云的暴徒,相貌必与赵守道极为相像,这便是线索!

但是,假如这人一直隐在深山不出,或者易容出现,人海茫茫,如何得知,即使能破案,也需不少时日了!

“每件案子,但求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这是沈鹰及管一见的座右铭。守株待兔,等待凶手再露出破绽,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也是消极的办法。

崔一山自然留下来,他与双鹰便集在沈鹰的书房内商讨对策,一直至四更才有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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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满窗,赵守道及黄双河下床盥洗,商卫忽然走进来向他们道:“两位公子,敝上请你们出去一下!”

两人携手而出,到得小厅,只见沈鹰、管一见及崔一山已坐在桌前了。

沈鹰道:“两位公子请用早点!”

赵守道及黄双河谢了一番,坐在下首。吃了一半,沈鹰轻咳一声,道:“两位公子,实不相瞒,这件案子,极为复杂,而且毫没头绪,要想破案绝非易事……”

赵守道着急地问道:“沈神捕莫非有悔约之意?”

沈鹰脸色一沉:“老夫既然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不过,此案既然如此复杂,查案破案便绝非三朝两日便能够完成的了,很可能要一拖三五载,是以老夫等决定暂且稍为搁置一下,因为老夫等尚有其他案件要办,两位可以到各处游山玩水一下,三个月之后再回来,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赵守道跟黄双河虽然心中不大愿意,但沈鹰既然已决定了,自己又有求于人,还能反对么?两人互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晚辈遵命!”

沈鹰大喜,道:“三个月之后,两位回来时,希望已有极大的进展!”

“晚辈也希望如此!一切拜托了!”

赵守道道:“至于晚辈大嫂的事,也请神捕照应了!”

沈鹰说道:“这个自然,两位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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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未过,赵守道及黄双河便离开沈鹰行宫了,赵守道依然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而黄双河则涂上半死老人赠与赵守道的易容药。

出了大街,赵守道问道:“二哥,咱们去哪里?”

黄双河眉头一皱,道:“愚兄想先回家遣散了家人,然后再作计较!三弟,你又有何打算?”

赵守道神色一黯:“小弟家早已破,此世上除了你之外,已再无朋友,如今心情又欠佳,哪还有游山玩水之心?”

黄双河道:“既然如此,何不与愚兄回去,下一步行动再慢慢商讨!”

赵守道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

两人一拨马首自南城门出去,途中赵守道长叹一声,满怀感触地道:“二哥,小弟经此一变,觉得人生真的如梦,以前咱们一直被父母养在家内,娇生惯养,不知人间丑恶,世事沧桑,表面上生活极之快乐,其实是极为无知的一群!”

黄双河也叹了一声:“愚兄何尝没有感触?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经此一变,却使咱们成熟起来,不致成为事事仰仗父母的纨绔子弟!说真的,假如不发生这一件事,你说咱们以后会怎样?”

赵守道道:“过两年娶妻,再过一二年做父亲,然后帮忙父母打理生意,再过二十年,孩子大了,准备替他成亲,然后是养孙子……”

黄双河喟然道:“人生如此,尚有何意义?一个人假若毕生如此,生与死对这个世间已毫无影响,而人的功用也已减至最低,只是一件承继香火、延续子孙的工具!唉,既然如此,咱们日学武夜习文,还有何意思?”

赵守道深有同感地道:“二哥所说,小弟也有同感,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若非这一件事故,也许咱们终生都未必有此体会,而庸庸碌碌度过一生!”

黄双河道:“古人云,一得必有一失,一失必有一得,诚哉斯言!”

赵守道问道:“二哥,你今后有何打算?”

“遣尽家丁,散去家财,啸傲河山,行侠江湖!”

赵守道提醒他一件事,道:“咱们还未付神捕的酬金!”

黄双河哈哈一笑:“你我两家虽非富可敌国,但也可做到不虞衣食,咱们把家当送与乡人,把生意卖掉,自家存着一些,其他的都赠与灾民可也!”

赵守道道:“四弟的那些家当不知如何处理?”

“先回去再说!”

两人行行停停,走了三日才到达田湖,赵守道忽道:“二哥,小弟去四弟家走一趟!”

黄双河道:“四叔及四弟等的尸体,愚兄已嘱家人代葬了!”

“原来如此,不过小弟还是去一趟较好!”

黄双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赵守道道:“小弟想找一找白家的地契等物!”

黄双河道:“如此愚兄先回去了!”

赵守道到了白家,果见屋内的尸体已全部不见,地上的血迹也洗得干干净净。不过大门及房门已被人撬开,而且厅上的椅桌也不见了,大概早让邻居偷搬一空。

不过,床及贵重的东西却仍原封不动,赵守道在白涛的书房内发现一堆灰烬,但有关田地的契约,却遍寻不获。

赵守道估计那堆灰烬必是田契及地契烧后而留下来的,烧的人也必是租赁四弟田地的人,他本想拿了这些地契当众焚烧,让田湖乡的人耕者有其田,如今见已成了事实,当然不虞有他。

当他返回黄家时,日头已经偏西。黄双河见到赵守道回来,忙问:“白四弟家情况如何?”

赵守道把所见说了一遍,不料黄双河却道:“烧契约的不一定是租赁白家田地的人!”

赵守道一怔,脱口问道:“二哥为何有此看法?”

“因为寒家的田契及地契亦已被人拿走!”

赵守道一惊:“是谁如此大胆?”

黄双河在椅上一躺,问道:“三弟,你这次到寒舍可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赵守道想了一下,失声道:“怎样不见府上的家丁下人?”

黄双河苦笑一声,道:“也不是全部走光,还有几个年老的家丁留下来!”

赵守道忙问:“二哥,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黄双河双掌一拍,叫道:“老福哥,你过来一下!”一个年老的家丁立时应声自厢房走了出来:“少爷有何吩咐?”

“你把那个神秘人的事对三公子说一遍!”

那家丁应了一声,在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少爷离家约莫四五天,也就是说,咱们刚替四公子及白四爷等人办好后事的那天晚上,忽然来了一个中年汉子……”

赵守道截口问道:“那中年汉子长得什么模样?”

“那汉子看来异常凶神恶煞,一张黑黑沉沉的脸,高鼻、大嘴、眉毛稀疏,身材倒是普通,但年纪却很难看得出到底是几岁,总之是中年吧!”老家丁道,“那夜,小的在梦中忽被一阵吆喝声惊醒,心想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吧,连忙披衣下床出去查看!

“小的到了前院,见英小哥率着一批弟兄围住那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脸色十分镇定,只说叫我们老爷出来,他不与咱们计较!”

黄双河道:“英小哥是黄英,他是寒舍护院领班,武功还过得去!”

赵守道问:“那汉子可有说他为何要找你老爷么?”

老家丁自顾自地续说下来:“当下英小哥喝道:‘丑鬼,你找我老爷有什么事?’那人道:以前的旧账,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必多问,也不宜知道!’英小哥笑道:‘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老爷已过世好几天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老子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被你们三言两语所骗,假如姓黄的已死,你们为何竟没办丧事的模样?连大门白灯笼都不挂一盏,这还骗得了老子?老子没有太多时间跟你们闲磨,再不叫他出来,老子可要打进去了。’

“英小哥道:‘事实如此,你打死了咱们也打不出老爷来!’中年汉子又道:‘那么,叫你们少爷出来吧!’

“英小哥道:‘咱们少爷去找寻杀父仇人去了,咱们也不知他何时才回家,咱们不替老爷办丧事,也是少爷的主意。’

“中年汉子道:‘为什么?’英小哥告诉他不知道。那汉子又大怒,说他死也不相信,结果双方便冲突起来了。英小哥仗着己方人多,又都持着刀枪,首先发难,不料那汉子当真是个地狱来的魔头,三拨两下,便让他击倒四五个人。

“英小哥杀红了眼,持刀冲了过来,那汉子喝道:‘你们都不知死活好歹,老子便先杀了你,立个下马威!’也不知为何,几下来往,英小哥手上的刀便已到了那汉子的手中。

“只见白光一闪,恶汉已一刀架在英小哥脖子上,喝道:‘你叫不叫姓黄的出来?’英小哥哭丧着脸道:‘老爷的确已作古人,你若不相信,大可以入内搜查。’那恶汉笑了一笑:‘你道老子不敢?’用手一推,喝道:‘快带路,假如敢反抗的话,老子便一刀把你杀了。’

“当时咱们心中都想,反正老爷的确已经作古,又何怕让他搜查,只要他不再杀人便好了,是以都道:‘英小哥,你便带他过去看看吧。’恶汉又道:‘你们都给我站着别动。’

“后来那恶汉果然又推着英小哥出来,大声道:‘姓黄的钱是他以前做强盗抢来的,其中有一部分也是老子的,所以老子把他的田契屋契全烧了,他的一些钱我也拿了,剩下的钱,你们都拿去分了吧。老子不相信他已死,九成是怕人寻仇,才想出这假死的办法来隐瞒,下次老子再来时,再见到你们,便一刀一人送了你们去地府报到。’

“那恶汉说了这些话后才‘飕’的一声跃上屋顶去了。他走的时候,众人见他武功高,而又凶神恶煞,却不敢开腔,一去之后便议论纷纷起来,后来,把剩下的钱分出一半,各人拿了一些都散去了,只剩咱们这五个老骨头,既没亲又没去处的,还留了下来。也幸而他们还有一些良心,还留下一些给少爷,否则这次少爷回来,可就……”

老家丁一口气说至此已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了。

黄双河望了赵守道一眼,意思是问赵守道明白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否。

赵守道道:“如此看来白家的田契屋契也可能是他烧掉的,嗯,这人的确十分奇怪,他为何在选个时候来报仇?他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黄双河道:“看来此人与白家的惨变有了点关系,说不定白四弟是他杀的。”

老家丁忽然嗫嚅地道:“少爷,老奴还有几句话,一直不敢说……”

黄双河道:“你说吧!”

老家丁望了赵守道一眼,道:“老奴怕说了之后,少爷跟三公子会……”

赵守道急问:“会怎样……”

老家丁道:“老奴不敢乱说。”

黄双河柔声道:“老福哥,你是最早入黄家的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无妨。”

老家丁仍不放心:“其实这几句话是那……那个恶汉说的……少爷,你真的不怪我?”

黄双河及赵守道齐是心头一跳,忙道:“快说,决不怪你就是,

老家丁吸了一口气才道:“那恶汉道:‘姓黄的不是真死的,他是怕赵守道来找他报仇,又想洗脱罪名,所以才装死骗人。’”

黄双河及赵守道脸色齐是一变,赵守道呼吸急促地问:“还有没有?”

老家丁望了黄双河一眼,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继续道:“当时英小哥大声问道:‘你不要胡说,赵家跟咱家有通家之谊,他要来报什么仇?’那恶汉哈哈一笑:‘黄恒安城府真深沉,心思又缜密,这种大事连你们也瞒住了。’

“当时也不知谁问了一句:‘老爷有什么大事瞒了咱们?’恶汉道:‘萧家、白家及赵家近一百多条人命,还有一件宝贝。’”

赵守道喃喃地道:“宝贝?一件什么宝贝?”

老家丁道:“这个他倒没有说出来,老奴不敢乱说!少爷,这,这可是恶汉说的,老奴没多加一字。”

黄双河寒着脸道:“他只说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话?”

“没有了。”

黄双河沉声道:“那恶汉是造谣的,我爹绝对没有杀死他的兄弟。”

“是,是!”老家丁嗫嚅地道,“老奴也相信老爷不是那种人,嗯,少爷若没有其他事,老奴告退了。”

赵守道喃喃地道:“开始的时候,小弟还以为这个神秘恶客是杀死咱们四家的凶手,但如今看来却又不是了,因为假如人是他杀的,他又怎会把账算在令尊的头上?”

黄双河双手负背,在厅内踱起步来,半晌才回头道:“谁说他不是凶手,也许故意来此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正是为了洗脱他的嫌疑,而把罪名推在先父身上!”

赵守道神色一变,喃喃地道:“这倒也有可能,但不知此人到底是谁?”

“他就是凶手,不然这件事他又如何能够知道?”黄双河目光发亮,“咱四家以前虽然都有一段显赫的日子,但这二十多年来并没有人知道咱们的底细,一般人都以为咱们只是寻常的商人及地主而已,那恶汉又怎知咱们四家关系以及近况?”

赵守道心头一震,脱口道:“不错,看来令尊对你说的报应那回事,莫非指的正是他?”

黄双河也是心头“怦怦”乱跳,咬牙道:“必就是他!”

赵守道抓抓头皮,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但此人的底细咱们根本一无所知,他又何必来此亮相?”

黄双河道:“他哪知道咱们的父亲都绝口不提往事?在他的心目中,大概认为咱们两个都知道他的底细,而且已怀疑了他。”

赵守道脱口道:“那么此人必有显赫的身份以及上佳的声誉,小弟认为他的相貌必然是故意易容的!”

黄双河兴奋地道:“不错,这倒也是一条上佳的线索!”

“还有一点,他既然认为咱们已知道了他的底细,他来现身‘洗冤’,岂不有点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赵守道道,“咱们再推敲一下!”

黄双河冷笑道:“他来寒舍,目的只为了要杀愚兄,最后再把你杀掉,因为他估计咱们因为家长有过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咱们轻易不敢宣扬出去,也即是说,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只是你我两人而已。”

赵守道仍有疑问:“小弟一家已经被杀死多时,他为何不先把小弟杀死以绝后患?”

黄双河立时闭嘴,两人苦苦思索了一阵,半晌黄双河才道:“你忘记了自从你与萧大哥决斗身负重伤而巧遇半死老人之后,你一直是易容或戴着人皮面具么?也许他还未能找到你。”

赵守道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咱们今后可得小心一点,因为万一露出破绽,被此人发觉,便有生命之危了。”

“不错,确是如此。”黄双河脸上忽也露出担忧之色,道,“咱们立即悄悄离开!”

赵守道道:“夜已深了,去哪里?”

“去白四弟家住一宵,明早立即起程返回洛阳,把此事告知双鹰神捕!”

赵守道心头一惊,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走吧!”两人也不牵马,换了衣服,又易了容,然后悄悄离家奔向白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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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汉一早便上床了,田湖乡如一个无人世界般,静得令人心择。

月亮在乌云之后勉强透出几分惨白的光芒,大地景物若隐若现,格外显得诡异恐怖。二更,夜风徐吹,田湖乡树木婆娑,似有无数的恶鬼隐在路旁,赵守道及黄双河忽然有点后悔贸贸然返回家来。

由黄家至白家道途并不远,但此刻在他俩的心目中,却似有十万八千里般,一颗心“怦怦”乱跳,生怕那个恶客会如勾魂恶鬼般在身旁突然出现。

幸而一路平安,两人终于到达白家,可是望着那座矗立在黑暗中的庄院,两人的心又再度悬起,最后还是由赵守道提议,分开由两头进去,而在大厅集合。

赵守道小心翼翼越过围墙,穿过庄院来至大厅,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听到一道轻微的呼吸声,心头一紧,手腕立时落在刀柄上,同时喝问。

与此同时,厅内亦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三弟?”

赵守道暗中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杞人忧天:“二哥,正是我!”

黄双河问道:“没什么意外吧?”

“似乎并没有别人!”

黄双河道:“咱们都跃上横梁过一夜吧!”

两人坐在横梁上,既不敢交谈,也不敢睡觉,就这样眼睁睁地等到天亮。这一夜,时间好似过得特别慢,但也在平安中度过。

当阳光自屋顶漏落庭院中时,两人才同时舒了一口气,联袂跃落地上。

“二哥,咱们走吧!”赵守道道,“你要否回家交代一声?”

黄双河苦笑一声:“若要回去交代的话,昨夜又何不先交代了再来,依愚兄之意,咱们连马也不要去取了,就这样上道吧,半途若遇到马集再买吧!”

赵守道自然没有异议。两人立即出村,向洛阳城的方向走去,走了个多时辰,才在路旁找到一家用草棚搭成的小酒店,两人走了半天,都有点乏了,便入店买些东西填塞肚子,顺便询问哪里有马卖。

掌柜的是个老头,这酒店的厨师、小二,全是他的老婆及儿女,不但卖酒,也卖饭食,看来生意还不错。

掌柜见赵守道一张脸死死板板的,似是自坟墓中走出来般,心头有点害怕,低着头不敢望他。

“客官,咱们附近可没马卖。”

“那么要到哪里才有?”

“往东走五十里吧,那里有个小镇,叫石桥镇的,也许能买到马!”

赵守道跟黄双河谢了一声,又买了几个肉包子,然后撒开大步向东直去,幸而洛阳本也在东北方,虽不顺路,但倒也不太冤。

也许半死老人赠与赵守道的这两件宝贝的确有效得很,一路平安,并未碰上那个恶容。

申牌时分,两人便平安到达了石桥镇。入了镇,两人也不去买马,先是找了家客栈歇了下来,反正不太着急,而且昨晚一夜未尝合过眼。两人胡乱吃了点东西,便上床睡了,由于那个神秘恶客的出现,使案情有了转机,两人心头较前舒畅,一夜酣睡,直至次早才醒来。

吃了早饭,问了路,两人到马房,挑了两匹比较像样的马儿,立即取道洛阳。

马虽是劣马,但是长途终比双脚走得快些,何况光天白日也不方便施展轻功,到了正午已行了七八十里路。看看目头渐猛,便找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歇下,坐在树下吃干粮。

刚坐下不久,迎面却驰来两匹快马,鞍上两人都是中壮的年纪,看骑姿,身手十分利落,赵守道不觉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却看出有点异常了,原来此两人脸色都是一片惨白,脸目呆板,老没表情,显然是戴了人皮面具!大凡戴人皮面具的必是江湖人物,赵守道不想让人看出自己也是“同道中人”,连忙低下头,默默地啃着干粮。

那两骑经过他俩身边时,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黄双河抬起头来,但对方步快,只能看到背影,他也没有在意。

赵守道心头隐觉有点不对,轻轻推一推黄双河,道:“二哥,这两个人像是有点奇怪,快召马上道吧!”

黄双河也是惊弓之鸟,自无异议,两人立时上马向前驰去。

刚驰了五六十丈,后头马蹄声如雷响起,赵守道侧着头,偷偷向后瞥了一眼,心头登时一珧,原来是刚才那两骑去而复返,连忙催马急行,同时道:“二哥,咱们小心,后面那两人只怕不怀好意!”

可是胯下的坐骑乃是劣马,任由他俩鞭打脚踢,也还是那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的熊相。

只一忽,那两骑便自他俩身边蹿过,赵守道及黄双河都以为对方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再回头去取,一颗心刚刚放下,忽见前头那两骑速度一缓,接着转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

赵守道大着胆子抱拳道:“两位英雄请了,不知两位是否可以让开一点,让在下借道而过?”说着也把马勒停。

那两人,一个浓眉,年纪似乎稍大,另一个眉毛疏落,年纪看来较轻,但也已三十开外了。

浓眉的哈哈一笑:“老相识了,你还装什么?”

赵守道一怔,忙道:“在下两人与阁下素未谋面,阁下认错人了吧?”

浓眉汉子又是哈哈一笑。黄双河忽然听出,此人“面目”虽不老,但声音却已颇为苍老了。只见他道:“我这副脸孔你当然未见过,但你那副却瞒不过我!”

赵守道道:“阁下的确认错人了!”

浓眉“嘿”的一声冷笑,道:“杰儿,此人便是我平日常对你提的那个人,还不叫声伯伯!”

疏眉的连忙抱拳叫了声“伯伯”,语气却不甚恭敬。

黄双河道:“两位是何方高人,请恕咱们眼拙!”

浓眉的道:“罢了!这些年来,看来你的功夫不但没有搁下,而且更加精进了吧?竟然连声音也练嫩了!几时让小弟向你请教一下!”他双眼一直瞪着赵守道。

赵守道不耐烦地道:“阁下确是认错人了,请让路吧!”

浓眉冷笑一声:“你想不到小弟也学成制人皮面具的本领吧!你认不得我,我也不怪你,但你制这副人皮面具时,小弟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守道心头一跳,这才知道对方为何会认错人了!心头一动,忖道:“此人莫非是半死老人的旧友!”

当下却也不说破,说道:“我戴的此张人皮面具是谁,你倒说来听听!”

“哈哈,小弟记忆力一向不错,二三十年的事也忘不了!此是‘冲天雁’殷明的脸皮,当日他被你一掌毙掉,当时小弟也在场。哈哈哈!”

赵守道忖道:“半死老人果是个隐居山野的武林高手,只不知道‘冲天雁’殷明是谁?”

浓眉汉子见他沉吟不语。十分不快,冷笑一声,道:“你认不认都没关系,反正今日我都不会放过你了!杰儿,你向你伯伯新收的弟子讨教一下吧!”说罢身子已自马鞍上飞起,直扑向赵守道而来。

他人未至,但一股劲风已迫得赵守道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头的震惊,实在无以复加,不敢跟对方硬碰,连忙滚下鞍来!

浓眉汉子哈哈一笑:“你本早该下马啦!”也自马鞍上飞扑下来,举掌望赵守道击去!这一掌气势极其吓人,波涛般的掌风,刮得地上沙石乱飞,那些马匹惊嘶一声,都远远避开了!

赵守道叫道:“阁下到底弄什么鬼?胡乱认人,也该有个谱儿!在下早已声明与阁下素无交往啦!”一句话未曾说毕,身形已经三变,堪堪避过这一掌。

浓眉汉子冷哂一声:“有否认错人,试过便知!”再一掌当胸击过去!

赵守道没可奈何,只得抽出宝刀应战。只及三招,那汉子便一掌把赵守道的宝刀荡开两尺,露出胸前的空门来,他不由“咦”的一声:“老大你装什么蒜?”五指如钩,急抓赵守道的前胸!

赵守道避无可避,只得伏身一滚,手臂一抡抓回宝刀贴地劈出,飞斩浓眉汉子的足踝!

浓眉汉子轻轻跃起三尺,身子随即沉下,向赵守道踏去!

赵守道在生死俄顷间潜力迸发,仰起身来,“唰唰唰”地连劈三刀,把对方迫退一步,随即曲腰弹起。

只听浓眉汉子尖啸一声,左爪右掌一齐袭至。

赵守道脚步未稳,见状大惊,忙不迭向后猛退!但由于他脚步未稳,是以动作不由稍慢一点,只听“嗤”一声,胸襟已被撕下一幅来,胸肉吃对方指风扫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立时现出几道红痕来。

浓眉汉子道:“哼!这小子果然是冒牌货!”

疏眉汉子忽然叫道:“师父,这两人一个是赵家余孽,一个是黄家的余孽!”

赵守道心头一震,偷眼一瞧,只见黄双河也被对方迫得连连后退!

浓眉汉子哈哈一笑,道:“这叫做歪打正着,杰儿,加一把劲,让他们早点上道与他们父母团聚团聚!”

赵守道大吼道:“你们到底是谁?”

浓眉汉子欺身直进,冷笑道:“待你们死后,老子自会告诉你!嘿嘿,谁叫你们是赵、黄两家的后人!”

赵守道一柄宝刀左右遮挡,兀自不时被对方自刀隙中突进,幸而他拼死施为,往往在危险时不顾性命反攻过去。那神秘客胜券在握,如何肯跟他来拼命,只得收招防守。是以赵守道才还未挂彩,饶得如此,他也已无法分神询问对方的来历了。

疏眉汉子的武功虽然也比黄双河高上不少,但终究不如乃师,黄双河虽落在下风,倒还未至最危险的境地,是故他问道:“先父是你们杀死的?你们跟先父到底有何冤仇?”

可惜对方充耳不闻,只一味哑斗。

正在危急间,忽闻一声长啸铺天盖地而来,啸声绵实,显示来的人内功已臻化境。啸声一起即落,只见后面树林中飞出一人来,赵守道不敢回头,不过却也能感觉到那人已越来越近。

“想不到多年不见,老二你的武功倒是精进了不少哩!”

浓眉汉子神情一敛,身子忽然向后飘起,喝道:“杰儿,今日对方人多,咱们暂且避一避!”两师徒各自虚晃一招,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赵守道正想回头,忽见一条黑影自他身边掠过,向那两匹马追去!

那两匹马显然是大宛良驹,撤开四蹄,如腾云驾雾般,眨眼便已去远!

那道黑影去势也极快,眨眼间,只剩下一个黑点!

赵守道及黄双河都如做了一场噩梦,良久仍未定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又听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已是惊弓之鸟,立时跃上马背,向前急驰而去!大约驰了三四里,后面那几乘人马已经追贴。赵守道道:“二哥,反正逃不了,不如跟他们拼了!”

黄双河咬牙道:“好,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立时勒马抽剑。

两人一回头,见来的是几个陌生汉子,有老有幼,有男有女,脸上似乎都涂了易容药。赵守道喊道:“你们既然有胆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杀良民,何故无胆以真面目见人?”

人群中有个女的,忽然叫道:“干爹,听声音这人果然是赵公子!”

为首一个年老的抱拳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赵守道及黄双河两位公子?”

黄双河沉声道:“不错,正是咱们,诸位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

那人哈哈大笑:“两位误会了,老夫乃沈鹰!”

赵守道及黄双河同是一怔,但黄双河仍难相信:“沈神捕在洛阳城内,岂会来此?阁下莫以为在下是个呆子!”

那人皱一皱眉头,回头道:“烟儿,你把脸上的易容药拭掉,免得两位公子生疑!”

那女人果然把脸上的易容药抹掉,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来,可不正是云飞烟?

赵守道及黄双河这才相信,忙跳下马来请罪!

沈鹰道:“两位无须如此多礼!你们可是遇上什么麻烦?”

“正是!”赵守道道,“晚辈两人让人追杀……”

沈鹰忙道:“两位请上马,咱们到前头找个地方歇脚,再慢慢谈!”

众人仍向洛阳城方向前进,黄双河忍不住问道:“神捕为何会在此处?”

沈鹰背后另有一个年长的接答道:“老夫跟老鹰商量之后,决定放两位出去,引凶手出现,是以一直暗中跟在两位后面,只是怕追得太贴,让对方发现而不敢露面。刚才商卫来报告,说有人跟你们拼斗,忙去报告,老夫等才火速赶来!”

赵守道及黄双河认出他便是管一见,齐声道:“原来如此!”

走了一阵,来至一座小村落附近,沈鹰突然拨马拐向小村,接着停在一栋石墙前,商卫立即上前敲门。

一会,门打开,一个村妇脸露惊诧地问:“请问诸位有何事?”

云飞烟笑道:“罗大嫂,你认不得小妹了么?这是我干爹!”

那村妇大喜,忙把众人迎入,石屋地方竟然不小,村妇请众人坐下之后,立即把马拉到屋后。

赵守道轻声问商大哥:“这女人是谁?”

商卫道:“她丈夫与小弟是同僚,在许昌作联络员。”

“原来如此!”

管一见说道:“两位可把经过说出来了。”

于是赵守道及黄双河轮流把经过由始至终说了一遍。

沈鹰跟管一见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那两人使的是哪一派的武功,两位可看得出来?”

黄双河的脸上一热,道:“晚辈两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不甚了了,看不出来。”

赵守道却沉吟不语。沈鹰看了他一眼,问道:“赵公子,你这张人皮面具是谁送给你的?”

赵守道便把半死老人的事说了一次,随即把面具摘下递与沈鹰。

沈鹰看了几眼,喃喃道:“这张面具与‘冲天雁’殷明果然有几分相像。”

管一见问道:“你跟殷明相熟?”

沈鹰摇摇头:“三十年前,他已是个成名的大侠,老夫刚出道,不过有一次在陕甘道上偶尔与他见过一面,想不到他是被那人杀死的!”

管一见道:“假如那个浓眉汉子不是故意的话,殷明显然便是被半死老人所杀的,殷明素有侠誉,那么这个半死老人的来历便甚有可疑的了!”

“不错,他自拟的那个外号,便颇堪玩味!”

赵守道道:“晚辈发现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看破红尘,隐居在乐山村之中!”

管一见眉头一皱:“他为何会跟‘五行盟’结下仇怨?他妻子怎会被五行盟’害死?”

沈鹰道:“这个问题还难以估计,不过有几个关系,咱们可以自浓眉汉子的口中整理出来。第一,浓眉汉子是疏眉汉子的师父;第二,浓眉汉子跟杀死殷明及把其面皮制成面具的人,有一段极为复杂的关系,是以既称他老大,又要杀死他;第三,这个老大极可能便是半死老人!”

管一见接着道:“不错!除非这面具不是半死老人亲手所制,而是别人送给他的!”

沈鹰续道:“第四点,浓眉汉子及疏眉汉子很可能便是杀害萧、黄、赵、白四家的凶手,否则也与凶手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及来往!若非如此,疏眉汉子却何只凭赵公子的刀法及黄公子的剑法便认出他俩的身份来?证明他曾经跟赵家及黄家的人交过手!”

赵守道及黄双河都是心头一跳,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管一见想了一想,摇头道:“这可未必,这只能证明他对黄、赵两家的武功十分熟悉而已,而不能证明他是杀人凶手!因为黄恒安及赵彦章曾是‘五行盟’的堂主,而这疏眉汉子也可能曾是他们的同袍或属下,对其武功自然有深刻的了解!”

沈鹰思索一会,道:“不过‘五行盟’烟消云散至今已有二十四年,却不知此人的年纪为何……”

黄双河道:“他俩都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其真实的年纪!”

管一见道:“可惜崔大侠只见过‘五行盟’的一个堂主杨无双而已,而杨无双又早已死了!”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这两个人对咱们都极为重要,很可能会在他们的身上破了此案!”

管一见精神一振,问道:“老鹰,咱们下一步如何进行?”

沈鹰道:“兵分两路,一路去找半死老人,一路再去引那两人!”

赵守道霍地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进行吧!”

忽有人道:“诸位大人也不用太急,小女子已煮好点心了,无论有什么事,也得等吃了再说!烟妹,你进来帮我把点心捧出来!”原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罗大嫂。

云飞烟望一望她干爹沈鹰,沈鹰向她点点头。

吃过点心,沈鹰又与管一见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叫云飞烟帮黄双河易起容来。赵守道则把半死老人赠与他的易容药涂在脸上。

弄好一切,众人再牵马上道,临分别时,沈鹰取去了赵守道的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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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守道一道的是管一见及商卫。他们三人趁着黄昏,催马急驰,奔向半死老人所居住的乐山村。

由此至乐山村只有百余里,到了天色全黑,已赶了三十多里,三人向一个农家借宿一宵,次日一早便又上道。

到了下午,管一见估计日落之前便将到达,便吩咐赵守道及商卫把马速放缓,他决定先来个暗探,待确定半死老人是个非常人之后,再正面向他提出查询。

天色全黑,管一见故意在村外兜了一圈,查明没有什么异状,然后把马偷偷藏在一座树林中,最后才徒步入村。

赵守道一颗心一直忐忑难安,他既希望见到半死老人,以助解开一些疑团,但另一方面又希望半死老人还未回来,因为他极不希望半死老人跟这件案子有任何牵连。这个道理很简单,假如萧、黄、赵、白四家之变故跟半死老人有半点关连,他跟朱凤便绝无希望结成连理了。

因此之故,这一天赵守道一直不发一言,内心之矛盾以及痛苦,实非笔墨所能形喻。

管一见曾多次问他,他都支吾以对,眼看半死老人那栋土房已是远远在望,赵守道双脚更加沉重了。

猛听管一见轻叹一声,随即道:“赶快去!”身子飙出,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商卫及赵守道忙提气跟上。

到了土屋外,管一见忽把脚步放缓,等候他俩,同时轻声对赵守道道:“刚才老夫发现这房子似是有灯光一闪,但随即熄灭,里面可能会有人,你先进去,假如有危险,立即发声,老夫即入去救你!”

赵守道点点头,随即掩了过去。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疑神静听了好一阵,听不到里面有丝毫的声音,于是伸手把门推开。

这门由于上次已被他撞破,是以一推便开。房内一片黑暗,赵守道轻声呼道:“请问房内是否有人?”他连叫两遍,都没有人应他,便把火折子晃亮。

火光一起,只见房内一片凌乱,似被人搜查过般。赵守道微微一怔:“刚才管神捕说他看过灯光一闪,莫非真的有人来过?”

心念一动,随即叫道:“朱姑娘,朱姑娘……凤妹!”

赵守道边叫边转头四望,房内只他一人,但刹那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守道一惊,正想找个地方躲藏,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少女已穿门而入。

赵守道抬头一望,惊喜地叫道:“凤妹!”抛下手上的火折子迎了上去。

那少女正是朱凤,她也情不自禁地扑向赵守道的怀抱:“赵大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大地万籁无声,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两人才同时问道:“你怎会来此?”

两个人说着同样的话,使得他俩同是一呆,随即笑了出来。

“大哥,你先把火点起来吧!”

赵守道应了一声,弯腰拾起火折子,晃亮之后,又把油灯点起,朱凤目光一瞥,惊叫一声:“怎会这样?”

赵守道问道:“不是你弄成的么?”

“不!小妹离开时,明明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哥,你……”

赵守道忙道:“我刚刚才到,凤妹,刚才是不是你在房内?”

朱凤惊诧地道:“谁说小妹刚才在房内?小妹才刚刚到哩!还是,还是听见你的叫声才……”

赵守道心头泛起一丝甜蜜的滋味,半晌才道:“那么刚才来此搜查的人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朱凤迫不及待地问:“大哥,你去了哪里?”

赵守道叹了一口气,道:“愚兄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着你了!我知道你们是骗我的,根本不是采山药!”

朱凤粉脸一红,低下螓首,道:“对不起,这是爹的意思……”

“你爹嫌弃愚兄?”

朱凤转过背去,幽幽地道:“说起来也当真冤枉,其实那只是上一代人的事,却连累了咱们这一代!”

赵守道恍然地道:“原来令尊是因为家父曾是‘五行盟’的堂主,是以才不许我们见面!”

朱凤忙道:“其实爹也是为你好!”

赵守道一呆,脱口问道:“他还为我好?”

“是的,爹说假如你不走,他可能会忍不住要在食物下毒,毒……毒死你,替娘报仇……”

赵守道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朱凤又道:“但爹又认为他既然一手把你自鬼门关扯回来,岂有害死你之理?但娘死得很惨,使爹郁郁不欢,蛰居山野,受尽精神折磨……这仇不能不报……可是要赶走你,又难以启齿,是以才想了那个计策,希望咱们‘离开’之后,你也会自个离开,而避免冲突……”

赵守道吸了一口气,问道:“愚兄一离开,你们便回来了?”

“嗯,不过咱们只回来收拾一下日常的衣物,带了银子便离开了……”

赵守道又问:“去哪里?”

“爹带我漫无目的地在江湖上飘荡,后来爹见我闷闷不乐便叫我先回家,他说他稍后买了些日用品及珍贵的药材便也会回来了!”

“原来如此,凤妹,你长期住在此地,一旦到外面去见见世面,难道也会不感兴趣?”

朱凤白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低着头咬唇道:“我怕……”

“你怕什么?”赵守道道,“你怕令尊会反对咱们的事?”

朱凤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目光不敢与赵守道互相接触,却落在横梁上:“自从你表露了身份之后,小妹觉得爹爹好像变了……我不时发现他的双眼露出杀机……我怕,我怕他终于有一日会杀死你!”

赵守道心头泛起一股寒意,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令尊武功极高?”

朱凤道:“小妹虽不太清楚,不过却能肯定他功力必定比你高深!”

“他本来是什么人?”

朱凤摇摇头,道:“小姝也不知道,自我懂事以来,我便生活在此,而爹也已是一个附近山村著名的草药郎中。我对他的往事一无所知。”

稍顿,朱凤又道:“不过爹以前却告诉我,娘是中了瘟疫而死的!”

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来,朱凤霍然一惊,后退一步,靠着赵守道,叱道:“你们是谁?”

赵守道忙道:“凤妹不必惊恐,这位是名闻江湖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管神捕,他俩是陪愚兄来此的。”

朱凤疑惑地道:“大哥你为何带人来此?”

管一见含笑道:“朱姑娘不必多疑,老夫听赵公子的一番话后,觉得令尊可能是老夫的一个故友,是以跟他来看看!”

朱凤心头稍安。

管一见拉了一张板凳坐下,温声问道:“请问姑娘,可否把令尊的真姓名直告?”

朱凤略一沉吟,嗫嚅地道:“家父姓朱,单名一个卧字!”

管一见喃喃地道:“朱卧,朱卧……嗯,未知令尊是否还有别的名字?”

朱凤摇摇头。管一见又道:“朱姑娘是否跟令尊学过武功?”

“家父只教晚辈一点防身及强身的功夫而已!”

管一见道:“请姑娘显露一二,希望令尊便是老夫的故友!”

朱凤看了赵守道一眼。赵守道向她点头,示意她不可拒绝。朱凤只得拉开势子,使了一套少林的罗汉拳,一套梅花拳,这都是武林中常见的拳套,几乎每个设馆授徒的拳师,都以此两套作为基础功夫。

管一见皱一皱眉,心头难以委决。半晌,管一见才开口问道:“朱姑娘,你跟令尊是在何处分手的?”

朱凤抓抓头皮,道:“晚辈也不太清楚那个地方的名字,总之是今晨分手的,大约离此七八十里路。”

赵守道及管一见心头同时一动,又问:“朱姑娘跟令尊又去过什么地方?”

“在嵩县住了两三天,然后向东北进发……”

管一见心头更是一跳:“姑娘跟令尊一直在一起,不曾离开过?”

朱凤嗫嚅地道:“日间在一起,晚上自然分开睡……”

“令尊在路上除了姑娘所说的经常眼露杀机之外,是否尚有其他异状?”

朱凤想了一下,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不悦道:“前辈问得这般详细,到底是什么原因?”

管一见笑道:“这只是在下因职业而造成的习惯而已,姑娘不用多疑!”话音一落,耳畔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忙转头吹熄油灯,叫道:“有人来了。”

众人立即把身子贴在墙上,一忽,那脚步声已连朱凤也能听得出来了。来人极快,笔直望这边奔了过来。

管一见见来者只有一人,而且自脚步声上听出其武功并不太高明,便放了心。

“大哥,大哥……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偷偷跑回来也不带我……呜呜,我真是命苦呀!”

这刹那,管一见、赵守道及商卫齐是一怔,三人都听出这是周秀云的哭叫声!

“砰”的一声,周秀云身子撞着门板,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大哥,我要一口咬死你……”

朱凤听见一个女人说着疯疯癫癫的话,又满怀恨意,不知怎样芳心忽然突突地乱跳起来。

火光一起,忽见管一见手持火折子站立在门口,沉声道:“周姑娘,你为何跑来这里?”

周秀云脸色一变,自地上跳了起来,敏捷得像一头豹子:“你,你是谁?哈哈……我知道了,大哥一定是被你收藏起来的,我跟你拼命!”霍地扑向管一见!

管一见自不会被她击到,他左手后发先至,穿过她的手掌,一指戳在其曲池穴上!

周秀云右臂一麻,登时不能举动,但她仍然悍不畏死地用左手击出一拳。管一见又一指戳出,周秀云左臂也不能动了。但她双手虽然不能动,双脚依然不受影响,倏地飞向管一见的怀内,张嘴欲咬!

管一见虽然会过天下无数高手,但像这样的打法却前所未遇,刹那间,心头不知怎地忽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向旁一闪!

周秀云脚跟在地上一顿,娇躯滴溜溜地转了过来。这次管一见先下手为强,伸出手来轻轻在她头顶百会穴上击了一下!

周秀云身子一震,神情似乎略为清醒一下,喃喃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来此?”转头一望,见赵守道、朱凤及商卫三人,又是一呆,一时眼睛忽然闪着绿芒,缓缓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赵守道不敢应她,怕她会认出自己的声音,他心想只要自己不开口,周秀云便不可能认出自己(因为此刻他已易了容),又向朱凤打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开腔。

不料,周秀云忽然走了过来,在赵守道身边转了起来,又用力嗅起来了,忽然大叫一声:“你就是大哥!”

赵守道大吃一惊,正想闪开,但周秀云又喃喃地道:“不对呀,大哥身上的气味,好像与你不一样……咦,他好像有两种气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力地抓抓头皮,脸上现出一片思索之神色。

过了一阵,周秀云忽然跌坐于地上,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断地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管一见不忍见她再受痛苦,走前点了她的睡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沈鹰等人离开老窝之后,周秀云醒来不见了赵守道,他手下一疏忽,便让她跑了出来。

朱凤忍不住问道:“前辈,这女人到底是谁?”

管一见边蹲下身替周秀云易容,边道:“你问你赵大哥吧!”

赵守道叹了一口气,这才把周秀云悲惨的身世简述了一次。朱凤心地柔软,听得唏嘘不已,十分同情她的遭遇。

接着赵守道又把别后的经过说了,当然他瞒隐了沈鹰对半死老人的疑念。

这一说,天已将白,众人也不睡,相继出去。

到了树林,商卫取了马匹,抱起周秀云,跃上马背,朱凤与赵守道共乘一骑,管一见领在前头带路。

出了林子,朱凤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要去何方?”

管一见快口代答:“姑娘别多问,跟着老夫就是!”一拨马首向东北方前进。

到了中午,已走了六十余里路,暑热天时,人马均已乏了,管一见见路旁有个酒棚,便吩咐众人入内歇息,顺便用饭。

酒棚颇大,不过尚未客满。管一见挑了一张向大门的座头坐下,赵守道及朱凤打横而坐,商卫及周秀云背门而坐。

管一见胡乱点了些酒菜,众人便默默地等待。

周秀云在半路早已醒来,却又被管一见点了麻穴。

酒棚外蝉鸣聒耳,酒棚内的食客越来越多。

管一见无意中忽然发觉周秀云满脸焦急之色,一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鼻翼急促地扇动着。

管一见的心头微微一怔,抬头一望,周围却并无异状,只是在周秀云及商卫背后多了一个食客而已。

那食客一身粗布衣服,由于只能看到其后背,是以不知其样貌及年龄,但看装束料必是附近的庄稼汉。那庄稼汉叫了一大碗卤面迳自呼噜呼噜地吃着,把左脚搁在板凳上,旁若无人。管一见也不在意。

酒菜终于弄好,小二一碟碟捧了出来,周秀云神态更是焦急。管一见眉头一皱:“商卫,解开她的穴道,让她吃点东西,不过要小心一点!”

商卫刚解开周秀云的麻穴,周秀云立即自板凳蹿上来,转身向那庄稼汉扑去。

那庄稼汉吃了一惊,长身而起,把周秀云推开,喝道:“你疯了么?要想偷汉子也得挑时候,他奶奶的光天化日……”

管一见等人一怔之下,只见周秀云张臂向庄稼汉的后腰揽去,那庄稼汉双脚一蹬,跃过桌子,奔向大门。

周秀云叫道:“大哥你不要抛弃我,你,你要去哪里……”

商卫见食客都转过头来张望,大为尴尬,忙道:“周姑娘快坐下来吃饭!”顺手一抓,抓住周秀云的后衣。

周秀云恍似没觉,向前一挣,只听“嗤”的一声,后衣破了一幅,人如兔子般蹿出:“大哥大哥,你才是大哥……这个是假的!”声音未落,人已奔出大门。

管一见心头一动,急道:“快追!”左掌在桌面上轻轻一按,身子越过桌子,飞向大门!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蓬”的一声,酒棚不知怎样,上面那些竹架及稻草都应声而断,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管一见猛吃一惊,双掌向上一阵挥舞,拍开竹架稻草,随即飙了出去。

酒棚内的食客乍逢此变,都是惊慌失措,一时之间,叱骂及惊呼声不绝于耳。

管一见给竹架阻了一阻,待他跃出外面,只见周秀云在附近来回奔走,却已不见那个庄稼汉。管一见几个起落,追上周秀云,问道:“那人去了何方?”

周秀云焦急地道:“太哥呢,大哥去了哪方?”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跃上了一棵大树。抬眼望去,只见官道的尽处黄尘蔽空,心头一跳,忖道:“莫非那人向那方去了?”下了树,吩咐商卫送一锭银子给那店家,并包了一些干粮,急忙上路。

管一见这次跟周秀云同乘一骑,驰了一阵,问道:“你说那人是你大哥?”

是的!”周秀云脸上浮上两朵红云,“他是孩子的爹……”

管一见心头一震,脱口问道:“是真的?”

周秀云喃喃地道:“他是孩子的爹,他是大哥……”

“你只看到他的背影,怎会知道他是你的大哥……”

“他什么都瞒不过我,我知道他是故意不认我的……呜呜,我好命苦啊……”

管一见心头“怦怦”乱跳,连忙叫赵守道抹去脸上的易容药,然后对周秀云道:“你看他,他不就是你大哥么?”

周秀云睁着一对眼睛,望着赵守道的脸庞,脸上的神色晴阴不定。管一见忙叫赵守道把马靠拢过来,周秀云忽然引颈在他身上嗅了几下,脸色一变,倏地一掌掴在赵守道脸上,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我大哥!”

赵守道、商卫及朱凤见她喜怒无常,心中有气,但管一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朱凤忍不住问道:“前辈,这有何好笑?”

管一见道:“这一来,反而证明那个庄稼汉必是她孩子的爹,换而言之,他就是去年强奸她的暴徒!”

商卫接道:“难怪他一直不肯转头过来,九成是他心虚!”

管一见道:“他一定易了容!快追!”众人立即策马狂追,可是他们五个人才乘三匹马,速度自然很慢,到了日落,兀自不见那个庄稼汉的影子。

幸而已至一座小镇,众人忙换了五匹快马,只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再度向东北方驰去。

管一见一直担心周秀云半路又出岔子,可是大概她因为知道管一见是要助她追她大哥,是以表现十分规矩,一直与管一见并辔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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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一见、商卫及赵守道一离开,沈鹰也带着云飞烟、郎四及黄双河上道。

黄双河仍作旧扮,而沈鹰则扮作赵守道,只是他身材比赵守道略高,只得在马背上一直弓着腰,以免被人窥破行径。

沈鹰及黄双河在前,郎四及云飞烟在后,四人去附近兜了一夜,仍引不出那个浓眉的汉子来。

次日四人分批向洛阳方向前进,到了洛阳城,沈鹰叫云飞烟派人回老窝调查。

沈鹰在洛阳的手下及其在城内布下的线眼为数不少,不久便有消息回来,说这两天并无那两个人(浓眉汉子及疏眉汉子)入城。

沈鹰等了一夜,仍不见那两人入城,翌日只得依原路回去,希望与管一见在半路会合。

由于此行任务是要引对方出手,是以走得很慢。日落之后,正想找个地方歇息,忽见迎面驰来两骑快马。

黄双河偷眼一看,忙轻声道:“神捕,就是这两人!”沈鹰心头一跳,道:“小心说话,不可露出马脚!”两下里一加快,很快便碰上了。那浓眉汉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真是冤家路窄哪!小子,你们的死期到了!”

黄双河大声叫道:“你们为何要杀咱们兄弟?”

浓眉汉子冷笑一声:“你去黄泉问问你们的爹爹吧!杰儿,速战速决!”

疏眉汉子应了一声,自腰上抽出一柄钢刀,双脚一沉,随即甩镫跃起,飞向黄双河!

黄双河心思玲珑,自知武功不如对方,身子一伏,使了招“镫里藏身”,身子缩在马腹旁,同时抽剑使出一招“举火燎天”,刺向疏眉汉子的小腹!

疏眉汉子一刀劈空,前身的空门已全然暴露!他刚自一惊,黄双河的剑已至,千钧一发之间,疏眉汉子便显出惊人的技艺以及敏锐的反应来了!

只见他左掌不慌不忙一掌击在马首上,“噗”的一声,马脑迸裂,而疏眉汉子却借这一掌之力硬生生拔高五尺!那马脑袋一裂,前脚立即一曲,黄双河猝不及防,登时被摔落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疏眉汉子已自半空扑了下来,钢刀挟着凌厉的刀风,疾卷黄双河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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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眉汉子身子一动,浓眉汉子也不稍慢,身子掠起,扑向沈鹰。沈鹰不退反进,一夹马腹,反迎上去。

此一举动,大出浓眉汉子的意料,但他艺高胆大,也不为意,去势不改,左掌一举,拍向沈鹰面门。

沈鹰也是一招“镫内藏身”,身子一偏,便让过那一掌,同时宝刀自马背上伸出,削向浓眉汉子的下身。

沈鹰这几下动作,跟黄双河大同小异,但时间的拿捏有差距,威力便自不同。

眨眼之间,刀刃已及对方的下身,沈鹰不欲一刀把其劈死,正想撤掉一部分力时,猛觉身子一沉,随即见对方飙飞三尺!

原来浓眉汉子武功比其徒弟高出不少,急切之间,左掌击在刀身上,身子一偏,避过宝刀加身之厄!

沈鹰刚自一怔,只见对方双脚忽然蹬出,踢在马匹的另一边马腹上。那马吃他这两脚的尽力一蹬,向另一边倒下去!

假如沈鹰闪避不开的话,便将被马压着,幸而他及时甩镫蹿出,为恐露出身份,他不敢跃起,和身在地上滚动。

浓眉汉子脚尖在地上一点,向沈鹰落身之处飞掠过去:“好小子,想不到反应还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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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双河眼看对方钢刀力蕴千钧势不可挡地直劈下来,不敢招架,忙拧腰向旁一滚。

疏眉汉子刀子一收,脚尖在地上一点,斜飞上去,再一刀斩向黄双河的后腰。

这一刀是疏眉汉子的得意绝技,一丈之内,全为其刀势所笼罩。

黄双河手臂被身子压住,抽不出剑来挡架,何况就算他长剑能挥洒自如,也未必能抵挡得住这一刀的威力。

眼看黄双河即将溅血当场,忽见一道白光一闪,“当”的一声震耳欲聋,黄以河忽觉疏眉汉子那刀并没斩下来,睁眼一看,只见一个黑影自他身上跃过,迫向疏眉汉子!

原来疏眉汉子那一刀眼看即将得手,不料自横飞来一块小石子,撞向刀身!那块小石子蕴力千钧,竟然把他的刀子撞得歪开两尺,“噗!”刀刃斩在黄双河肩后半尺左右的地上!

疏眉汉子神情一呆,随即抽刀抬头,见一条黑影火速扑至,要想再斩黄双河已经来不及了!

那条黑影眨眼已至眼前。疏眉汉子把刀一横,喝道:“阁下敢情嫌命长么?”

黑影站在疏眉汉子面前,淡淡地道:“黄公子,你去助赵公子,老夫解决了小的,再去解决那老的!”

疏眉汉子这才发现来人脸上也戴了一张人皮面具,相貌看来虽颇年青,但语气及声音都已十分苍老,一身粗布黑衣,格外增添几分神秘感。

黑衣汉子冷冷地对流眉汉子道:“你刚才那句话不怕会被风吹闪了舌头么?”

疏眉汉子立即闭上嘴。黑衣汉子问道:“报上名来。”

疏眉汉子十分骄傲:“阁下何不先亮名号?”

黑衣汉子冷哼一声:“有骨气,可惜我仍要杀你!”话音一落,手掌一探,直击向疏眉汉子的胸前。

疏眉汉子钢刀一翻,反斩向对方手腕。黑衣汉子冷笑一声:“这一刀使得不错,可惜仍慢了半分,是以便有了破绽!”

话音未落,手掌已改拍为拨,手指落在刀身上,微一用力,疏眉汉子的钢刀便斜荡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衣汉子的左掌已拍向对方的空门!

疏眉汉子刀已在外,没法回护,是以只得把左掌迎上去!

“啪!”两掌一触,疏眉汉子只觉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道强得出人意料,禁不住蹬退三步,五内一阵翻腾,险险受伤!

黑衣汉子若无其事,踏前几步,冷笑一声:“在别人眼中你的武功的确不错,但在老夫眼中,犹似庄稼把式!你要自了,还是要老夫再动手?”

疏眉汉子只觉一股寒气袭上心头,色厉内荏地喝道:“老怪物,这时候说这种话,你不嫌太早么?说不定等下倒下去的是你!”

“很好,那么咱们便试试看!”黑衣汉子左掌又起,拍向疏眉汉子的面门,“小心!”

这一次,疏眉汉子不敢大意,钢刀急斩对方胸膛,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黑衣汉子冷森森地一笑,左掌忽然改掌为爪,反抓对方的手腕,同时上身向旁一偏。

疏眉汉子那一刀看似使实,其实也只是虚招,眼看对方发招,也随之一变,刀光一闪,急劈对方的左臂。

“好!”黑衣汉子轻赞一声,连忙撤下左臂,右掌及时拍出。

疏眉汉子斜退两步,钢刀在胸前布下一层严密的刀网。黑衣汉子似无意久战,不惜损耗内力蓦地打出一记劈空掌。

掌风撞在疏眉汉子的刀网上,刀光立时散乱!黑衣汉子再一掌打出,疏眉汉子仓惶而退!

黑衣汉子忽然凌空飞起,扑向对方。疏眉汉子凝神沉气,待得对方人将至,钢刀才倏地劈出!

就在此刻,黑衣汉子的影子忽然消失不见,疏眉汉子那一刀,竟然劈在空处!他心头一惊,正想张望,忽听后面一阵风声传来!他不假思索地反手劈出一刀,同时一个风车大转身。

这刹那,疏眉汉子忽觉脸上一痛,急忙一退,原来是让一粒砂子打在脸上。

黑衣汉子哪里去了?疏眉汉子一颗心倏地一沉!

刹那间,只觉后面一道劲风猛然扑来,要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砰!”后背被人踢个正着,登时俯身扑倒。黑衣汉子的声音恰在他背后传来:“你师父没教你这一招‘土遁法’么?”

疏眉汉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地翻身弹坐起来,叫道:“你到底是谁?”

“到九泉之下自然知道!”黑衣汉子又一掌击出!

掌风一起,地上的砂石纷纷被刮起,风声呼呼,气势极其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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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眉汉子连发五招,都被沈鹰巧妙地避过,此刻他尚看不出沈鹰的功夫,只道他运气好而已,不由冷笑一声:“再吃老夫一掌试试!”

话音未落,掌风犹未发出,只见沈鹰手掌在地上一挖,一撮泥沙飞向浓眉汉子的颜面。浓眉汉子冷笑一声,手掌去势更快,那些泥土吃他掌风一激,登时倒飞而去!

“蓬!”掌风击在地上,登时多了一个小坑,沈鹰却处身在八尺之外,夷然无损。浓眉汉子轻咦一声:“好小子,赵彦章早把经上的武功传授与你了吧?难怪还真有几下子。”

沈鹰把刀横在胸前,不敢开腔,生怕露出破绽。浓眉汉子缓缓走前,道:“今日不杀你,异日将成大患,小子,你认命吧!”

耳畔忽听背后传来一道金刃劈风之声,原来黄双河及时赶到,窥准机会向他偷袭。

浓眉汉子暴叱一声:“小子找死!”霍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手手指弹开黄双河的剑刃,右手五指如钩急抓对方胸膛。

沈鹰见黄双河危险,无暇多思,身子蹿起,宝刀挟风劈向浓眉汉子的后脑。

浓眉汉子自然不肯拼命,右掌一收,身子一蹲,同时一个后肘撞出!

黄双河自鬼门关抢回一命,忙退了一步。浓眉汉子那一肘速度极快,但竟然撞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猛觉颈际一道金刃劈风之声传来,他急切之间不敢托大,双脚一蹬,便自斜蹿出去!

沈鹰立时与黄双河并肩而立。浓眉汉子几乎阴沟里翻船,气得胸膛急促起伏,杀气森严地道:“今日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黄双河嘶声问道:“家父是不是你杀死的?”

浓眉汉子坦言道:“不错!他在黄泉路上久候已久,你还不下去作伴!”

黄双河双眼尽赤,飙前两步,长剑急刺其胸。浓眉汉子冷笑一声,双掌一合把长剑夹住,正想发力把其拗断,沈鹰的刀刃已斜飞过来,刺向其手掌!

浓眉汉子大怒,只得松手拍开沈鹰的宝刀。黄双河悍不畏死,长剑一沉,刺向其小腹。浓眉汉子双脚一错,堪堪避过,忽然反踢一脚,直蹬黄双河的膝盖。黄双河吃了一惊,仓惶后退。

浓眉汉子迫退黄双河,立即全力应付沈鹰,右掌一圈,一股凌厉的掌风立即扫向沈鹰的肩胛。在他的意料中,沈鹰应该立即后退,但出乎意料,沈鹰不但不退,反而挥刀直进,急劈其胸。

浓眉汉子冷笑一声:“这样死得更快!”斜向一步,左掌印向沈鹰胁下!

不料沈鹰刀随意动,对方方位一变,他刀势也一改,化劈为削,横劈浓眉汉子的腰际!

“好!”浓眉汉子这“好”字刚自喉管滚出,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右掌已拍开沈鹰的宝刀,左掌其式不变,仍向沈鹰击去。

沈鹰弃刀斜退。浓眉汉子暴喝一声:“往哪里逃!”正想追前,就在此刻疏眉汉子的叫声已传来:“师父快来救我!”

浓眉汉子目光一掠,见乃徒生命危在旦夕,不及杀沈鹰,双脚一顿,向黑衣汉子飞过去!

浓眉汉子反应虽快,但仍救不了乃徒,黑衣汉子那一掌如惊涛般涌向疏眉汉子,疏眉汉子忽然尽力一滚,后背吃他掌风一击,只觉眼冒金星,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接着便晕死过去!

此刻,浓眉汉子才落在黑衣汉子身前,怒喝道:“谁敢杀我徒弟,还不报上名来!”

黑衣汉子哈哈大笑:“索老二,你眼睛瞎了,难道老夫也看不出来?”

浓眉汉子身子猛地一震,犯了口吃病般地道:“你,你……是老大……”

黑衣汉子哈哈地道:“不错!你想不到吧!”

沈鹰在旁一听,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忙拉着黄双河走前几步,同时撮唇一啸,只见云飞烟及郎四自树丛后现出身来。

沈鹰喝道:“点火!”

郎四折了几段树枝,用火折子把其点燃。黑夜月亮本甚明亮,加上火把之火,周围便更是光如白昼。

浓眉汉子身子又是一震,但却仰天打了个哈哈:“原来大哥又恢复了昔日的大业!”

黑衣汉子淡淡地道:“你放心,这些人老夫并不相识!索峻,老夫问你一句话,萧、黄、赵、白四家可是你杀的么?”

浓眉汉子果然是昔日“五行盟”的副盟主“白天狐”索峻,他闻言后眼光一阵闪烁,呵呵一笑。“那四人是本盟的叛徒,小弟着小徒把其处死!”

“你自个没动手?”

索峻嘿嘿一笑:“小弟有否动手,还不是一样?”

“你杀死萧子星、黄恒安、赵彦章及白涛,老夫并不怪你,但他家人既非‘五行盟’之人,你杀死他们,不嫌太过毒辣吗?”

索峻哈哈大笑:“大哥,小弟记得以前你嘴边常挂着一句话:斩草除根!小弟至今仍不敢违背大哥昔日的教导!”

黑衣汉子乃昔日“五行盟”的盟主、“龙虎大师”龚熊。他闻言之后,眼光露出了几丝内疚之色,身子扑簌簌地抖动着。

索峻笑道:“大哥,你不舒服么?”

龚熊喝道:“索峻,他们四人之所以会反叛本盟,全是受你的唆使而引起的,真的要杀,你是第一个!”

索峻语气丝毫不变:“大哥怎可含血喷人?你我总算一场兄弟,凡事不可以冲动,以免伤了兄弟感情!”

“老夫没你这个兄弟,你觊觎老夫盟主的宝座,所以唆使他们暗中在半夜下手,幸而老夫逃得快,否则早已命丧黄泉,二十四年前,那夜的那个蒙脸人必就是你无疑!”

索峻笑道:“大哥您从何证明那人便是小弟?”

“若非你,你那夜去了何处?还有,若不是那一场叛变,不但‘五行盟’不会毁于一旦,而且拙荆也不会……”

索峻忽然道:“大哥放心,小弟早已送大嫂上路了!也许她已等得不耐烦!”

龚熊大叫一声,向索峻扑去,与此同时,索峻也发动了攻势,两人同时击出一掌。

“蓬”的一声,龚熊退了两步,索峻退了一步,上身晃动了两下,立时止住。这一掌,胜负已分,索峻目光大盛,笑道:“大哥你老了!”

龚熊大怒,他自知二十多年来的隐居生活,使他逐渐看破名利,武功都荒废了,而索峻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必定苦练不辍,以求将来一举而震天下,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已经逆转。但龚熊此刻神智已为仇火所泯,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尖啸一声,双掌如车轮般轮流击出!

索竣毫无惧色,沉着应战,把其攻势破去!两人越斗越快,也越来越猛烈,在场之人,除了沈鹰之外,其他人对两人的一招一式都已不能看得清楚。

眨眼之间,两人已斗了百多回合,索峻越战越勇,已渐渐抢到上风。

龚熊忽然尖啸一声,向路旁的树林飞去。索竣冷笑一声:“大哥如何不辞而别,教小弟好生失望。”提起轻功,穷追不舍!

他俩一动,沈鹰等人亦向树丛掠去。

索竣到了树丛忽然不见了龚熊的踪影,他微微一怔之后,随即明白龚熊必是施展了“土遁法”之一种,立即提气小心戒备,同时展目四处游望。

“蓬”的一声,场中忽然扬起一团火焰,火焰高及人余,广及二丈,索峻哈哈一笑:“老大,这‘火隐法’小弟在二十多年前早已领教过了!”他嘴上说得轻松,一双眼睛却紧瞪着火焰,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

就在此时,一阵如雷般轰鸣的马蹄声自远传来,索峻神色微微一变,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

刹那间,从索峻身侧的一棵大树上忽然飞下一道绿影,举掌击向索峻。

索峻霍然一醒,仓猝间举掌相迎。“蓬”的一声,索峻无法全力以赴,被绿影人击退三步。

火焰把树丛照得光如白昼,沈鹰眼尖看得出绿影人正是龚熊,只不知他那套衣服为何能在短瞬间变成绿色。

索峻一退之后,连忙运功一转,幸而只受了一点轻微的内伤,他冷哼一声:“老大,你这是迫我跟你拼命呀!”右掌一提,遥发一记劈空掌

龚熊哈哈一笑,双脚一顿,并不接招,却蹿入火焰内。郎四及云飞烟都吃了一惊,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与此同时,马蹄声已消失,只听一人道:“可是老鹰?”

沈鹰听出是管一见的声音,忙道:“正是老夫,快来!”

索峻一听,心头大为诧异,又不敢妄动,怕龚熊又在暗中扑出来,是以深吸了一口气,强摄心神,只见他右掌虚发,左袖一挥,也不知发出一些什么东西,那火焰忽然熄灭。周围虽只剩郎四及云飞烟两人手上的火把,但众人都炼就一对夜眼,仍然把景物巨细无遗地看个清清楚楚。

火焰一熄,龚熊并无在当场。索峻一怔,连忙抬头前望。就在此刻,他身后的一块灰黄色的石头忽然飞起,向索峻撞去!

这一次,连沈鹰也吃了一惊,直到他看出那石头其实是龚熊时,两人已对上了掌。索峻又是退了两步,龚熊哈哈大笑“你只得了《五行真经》的上册,对于下册所记载的‘五行隐法’只知皮毛,也是枉然!”

索峻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如今下册也已在我手上了!”

“不错,你自赵彦章手上抢去,可惜刚到手,上面所记载的功夫,你都未能学到。”

索峻咬牙道:“早知他心怀异志,二十四年前老子便早该把他杀死了!”

龚熊道:“赵彦章他们若不是机心深沉,也不会叛乱了!更不会到现在才被揭穿了身份!”

索峻说道:“我早已知道,只是时机未成熟,所以让他们多活一时而已!”一言未毕,忽然飙前几步,一掌直望龚熊印去。

龚熊素知其脾性,哪会让其偷袭得手,双脚一顿,立即一个倒翻后飞!

索峻长啸一声,紧追不舍。龚熊来到一棵大树之后,笔直拔起,跃上叶丛中。

索峻紧跃上去,也立足于叶丛中,可是举目所见尽是枝叶,哪有龚熊的影子?

索峻越看越是心惊,生怕龚熊又不知会在哪个意料不到的地方钻出来,心头一动之下,急忙跃落树下。

就在此刻,管一见已奔了过来,而又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声:“大哥,大哥……你就是我的大哥……大哥咱们的孩子呢?”

众人一听,心头都是一怔,只听那女人又叫道:“大哥大哥,你醒醒……”

管一见问道:“赵公子,到底是怎回事?”

远处传来赵守道的声音:“神捕,树下有个半死的男人,周姑娘她……”

管一见喝道:“快抱他们过来。”

一句“赵公子”及一句“神捕”,使索峻霍然一醒,暗呼不妙,又怕强敌环伺之下未能逃脱,一急之下,倒让他想到一条毒计,只听他哈哈大笑起来:“老大,你知道我那徒弟是谁么?他虽然叫施人杰,但其实他是你的骨肉啊!当日本盟内乱之时,大嫂不是已身怀六甲么?那时小弟身负重伤为何能轻易送大嫂上路?嘿嘿,正因为她刚在芦苇中生孩子……小弟一见便来个顺手牵羊……”

索峻一边说,一边张眼四望,夜里无风,但一丛矮树忽然扑簌簌地摇动起来。索峻一声不响地发出一掌。

“蓬!”的一声,树丛中滚出一个人来,正是龚熊,只见他嘴角沁血,双掌捂着胸膛,颤着声道:“你为何这样做?”索峻一掌得手,立即振衣向旁掠去,去势有如流矢!

索峻刚飙出三丈,忽然横里发来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索峻不敢怠慢,连忙举掌一迎,只听“蓬”的一声,脚步一虚,连退两步。

只此一慢,管一见已拦在前面,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沈鹰。

索峻又惊又怒,喝道:“阁下到底是谁?”

沈鹰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淡淡地道:“老夫沈鹰!”索峻脸色一变:“就是那个号称江北总捕头的沈鹰?”沈鹰道:“不敢,阁下杀了百多条人命,双手沾满鲜血,难道能一走了之?”

索峻哈哈大笑:“想不到龚老大竟然与官府勾结上了,当真好笑啊好笑。”

管一见道:“阁下错了,请咱们来的不是龚熊,而是赵家独子及黄家独子!”

“阁下又是谁?”

“老夫管一见!”

索峻脸色又是一变,眼珠一转,暗思脱身之计。

沈鹰迫前一步,冷冷地道:“你不必枉费心机了,今日你只能在此地解决,绝对不能踏出此林一步。”

管一见也走前几步。索峻心头泛起阵阵寒意,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商卫及赵守道一人抱着一个人走了上来。沈鹰道:“赵公子,请摘下那男的面具!”双眼仍紧瞪着索峻。

赵守道应了一声,随手摘下施人杰的面具,目光一落,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充满恐怖,连管一见、沈鹰及索峻也忍不住转头望过去。索峻见到的只是他熟悉的脸孔,而沈鹰及管一见等人却大觉诧异,原来施人杰的样貌跟赵守道竟然一模一样。

赵守道身子如筛米般发起抖来,他忽然抹下脸上的易容药,用力摇醒施人杰,嘶声叫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施人杰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里出现一个模糊景象,这景象越来越清晰,终于使他认出那是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也不由大叫一声:“你,你到底是谁?”

他内伤本已十分严重,心情一激动,嘴角又淌出血丝来。

这刹那,赵守道及施人杰两人不约而同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喻的亲情,两人双手不知不觉地紧握起来。

良久,赵守道激动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爹?”

“赵彦章?他不是你爹爹!”

赵守道双眼紧瞪在他脸上,施人杰目光一黯,道:“其实谁是我爹,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我呢,我是谁的儿子?”赵守道痛苦地叫道,“我我与你是不是兄弟?”

“也许是……”施人杰显得无比镇静,“可惜我见到你时,你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赵守道问道:“今日中午,那个……那个庄稼汉是不是你?”

施人杰点点头:“我跟师父刚自乐山村回来!”

赵守道心头一跳:“昨夜你们到半死老人家内搜索?”

“半死老人?”施人杰微微一怔,“我只知道师父要去找龚熊,‘五行盟’的盟主。”

赵守道虽然猜出半死老人不是寻常人,但万料不到他竟是二十多年前叱咤风云的“五行盟”盟主,闻言不由一怔,一颗心“怦怦”乱跳。

就在此刻,索峻趁众人不觉,忽然向后倒飞,双手连扬,发出一蓬淬毒钢针!

沈鹰及管一见霍然一惊,一边叫手下小心,一边发掌扫落毒针!

索峻一退三丈,再退又是三丈,心头正在暗喜之际,猛觉后背一股凌厉的掌风扫至!幸而他武艺高超,急切间,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硬生生拔高一丈,左手猿臂轻舒,抓住一条横生的树枝桠,一曲腰,身子立即翻了上去,偷眼一看,偷袭的原是受伤的龚熊。

原来龚熊见索竣要逃走,拼着加深内伤,提起全身之力,发出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人影如大鹏展翅,火速飞了上来,手上一根烟杆呼地一声敲在树枝上,那树枝一阵摇晃。索峻虞不及此,一时难以站稳,身子登时又落了下去。

沈鹰大喝一声:“往哪里逃?”脚尖在树枝上一点,倒蹿下去,直迫索峻!

索峻正想再度发出暗器,但管一见的缅铁鹰链已及时发动了。

“呛啷啷”一响,鹰链迎风抖得笔直,缠向索峻的腰际。索峻没可奈何,只得空出左手来,轻轻把鹰链拨开,同时拧腰横飞,落在一丈之外。

刹那间,沈鹰已自树上扑至,举杆急点。索峻冷笑一声:“天下两大神捕齐集于此,难道索某也会害怕么?”

管一见急道:“老鹰,让老夫先来!”飙前一步,鹰链射向索峻的面门!

索峻头一低,冷哂道:“两位何必争?一齐上来吧!”

管一见冷笑一声:“阁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手腕微微一抖,鹰链末端的鹰嘴忽然坠下,“啄”向索峻头顶。

索峻微吃一惊,连忙横跨一步,不料管一见在这条鹰链上已浸淫了数十年,使来如臂使指,对方身形一变,它也化直“啄”为横扫!

索峻这次再也不敢大意,急忙翻掌震开鹰链,这才知道神捕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管一见踏前一步,手腕一抖,鹰链又改了个方向,向对方攻击过去。

索峻轻喝一声,衣袖一拍,扫开鹰链,右掌同时直击而出。

管一见右手链子一收,身子微斜,左手食中两指并起如戟,向对方腕脉划去。

索峻也非省油灯,立即化掌为爪,手腕一翻,反向对方手腕抓去。

管一见赞声“好”,心中却暗暗冷笑:“这擒拿手正是衙门中人的压箱本领,你以短击长,岂不可笑?”心念未了,已与对方交换了三式。

索峻右臂忽然一曲,收掌如卧龙,右掌却似猛虎下山般挟风猛印而出。

管一见喝道:“来得好!”扬起一掌,虚晃一下,却自左侧欲进。

索峻冷笑一声,左掌一横,更加几分内力,那一掌的气势便更加吓人了。

不料管一见这两招都是虚招,双肩一缩,又向右方退后!

索峻一掌击在空处,管一见左手的鹰链已再度飞出,鹰嘴似毒蛇吐信般点向对方胸前的紫府穴。

索峻右掌连忙迎起,但管一见右掌却及时发出一记劈空掌,索峻双掌无暇招架,只得拔身后退。

他一退,管一见立进,鹰链抖得笔直,猛向对方下盘缠去!

索峻在此刻才显出其惊人的艺业来,只见他猛地一吸气,凸胸凹腹,蜂腰一曲,左掌奇准无比地抓住铁链!

管一见只微一呆,立即猛力向后一扯,索竣脚步未稳,被拉前三步。

管一见再一拉,索峻忽然跌跌撞撞地向管一见迎上去,管一见刚一怔,只见索峻袖管中突然飞出一蓬钢针。

这下,距离既近而且事出突然,管一见没可奈何只得弃链拔身跃起。

那一边钢针刚好在他脚底下掠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索峻身子也跃了上来,手臂一抡,鹰链反向管一见扫去。

在场诸人见管一见由上风转为下风,随即陷于危险中,都暗中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好个管一见,千钧一发之际,凌空一个后翻倒飞,堪堪避过鹰链的纠缠。

索峻长笑一声,半空一个移形换位,横掠追前,鹰链仍向管一见下盘缠去。

管一见那一个后翻,看似急就章,其实在那一瞬之间,已把周围的环境看了个清楚。

那一个后翻刚好向一棵冲天大树飞去,就在鹰链临及之际,已至一条粗壮的树枝前,只见他身子忽然一沉,用手抓往树枝,随即一荡,立在树枝上。

也就在此刻,索峻的鹰链才至。管一见不闪不退,右手忽然探入链影之中,反手一抓,抓住链子,紧接着用力一拉,同时举起左掌!

索峻身在半空无处着力,身子随管一见一拉之力飞了过去,眼看管一见左掌即发,索峻衣袖一抖,又一蓬钢针射了出来,奔向管一见上身!

管一见双脚一沉,同时蹲了下来,那树枝吃他一压,登时弯下三尺,他左手那一掌仍然疾拍而出,奔向管一见面门的那些钢针吃他掌风一激,反向索峻射过去。

索竣料不到作茧自缚,眨眼间钢针已将至,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思索,立即松手,同时使了个“千斤坠”,身子如千斤巨石般向树下坠落。

索峻一松手,鹰链便已物归原主,管一见轻啸一声,自树枝上跃了下去。

索峻暗暗冷笑,双脚一着地,衣袖连扬,两蓬钢针又再发出,不过这一次不知是否因为袖管中的钢针已所余无多,是以这两蓬钢针的数量,反比不上上一次!

管一见如飞将军自天而降,链掌兼施,在身前布下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网,那些钢针纷纷落了下来。

索峻一计不成,二计又生,趁对方弓身半空,猛地击出两掌!

刹那,只见附近的树木一阵婆娑,树叶被掌风吹得沙沙乱响,气势慑人心魄!

朱凤及云飞烟见状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其他人也是心头“怦怦”乱跳,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只听管一见又一声轻啸,右臂一抡,身子忽如流星般横曳而过!

索峻那两掌击空,但树叶却如大雪纷飞般一齐掉了下来,而眼前的景物也在这时候才恢复先前的清晰。

索峻抬头一望,只见管一见用链子缠住一条树枝,荡秋千般地晃来晃去!

这瞬间,索峻不知如何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气,猛觉管一见是颗煞星。这煞星嘴角噙笑冷冷地望着自己,却任由身子左右摇晃。

索峻自知逃不掉,只得横下心来,冷静地望着对方,心中默默思索杀敌之计。

半晌,管一见曲腰一弹,身子猛地扬起,同时振腕抖动,一望便知他要收回缠树的鹰链!

索峻双眼露出一片凌厉的杀机及狡光,身子忽然斜飞起来,左掌护在胸前,右掌直拍,击向管一见!

这一招,索峻已把全身的功力全部提注在双臂上!这一掌是有去无回有死无生的一击!

人未至,掌风已把管一见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管一见手一松,人如断线之鸢般斜飞落下!

索峻千思万想都料不到管一见肯轻易把千辛万苦才抢回去的鹰链放弃!这一瞬间,他忽然预料危机将至!

管一见斜飞落地,双脚一顿,依样画葫芦,也蹿飞起来,一掌击向索峻后背。

这场搏斗情势多变,主客交替,互遇危机,看得在场众人眉飞色舞而又紧张万分!

但不管如何,此刻管一见已争得了杀敌的良机,众人都暗暗替他高兴!

索峻偷眼一瞧,不由心胆俱寒!刹那,一道白光在眼前荡过,他心念一动,忖道:“你能利用铁链化危为夷,难道老子不懂?”猛吸一口气,手臂暴长,抓住鹰链!

当他手掌握住鹰链正想换气之际,不知怎样,那条鹰链忽然自中断了!

刹那间,由于索峻重心骤失,身子便如投海大石般坠下去!所幸他不愧是个冷静的人,急切间双臂一沉,也向下拍出两掌!“蓬!蓬!”四掌相触,索峻因为不及运功,被管一见的掌风击飞三丈,人在半空已冲口喷出一股鲜血!

管一见也如顽石般飞落地上,但他落地之时,脚步异常沉稳,眼看索峻身子又再飞下,才再跃起迎上,右手一指戳在其麻穴上,左臂一圈,抱着他落下地来。随手把索峻抛落地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运功调息了一下。

沈鹰关怀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管一见摇摇头,再度跃起,把缠在树枝上的那半截鹰链解了下来。

黄双河忍不住问道:“神捕,您这条链子为何会突然中断?”

沈鹰笑道:“当他在树上荡来荡去之时,暗中做了手脚!索峻站在他下面,因为角度的问题,反而看不到!”

管一见苦笑一声:“这姓索的果然不简单,若非如此,要想胜他,也得在七八百招过外!”

商卫把另一截鹰链拾起,顺便仔细看了一下,只见前面那环铁圈的合口已张了开来,料管一见刚才用手指暗中把其拉开,只因他心知肚明,是以能使力相就,而索峻不知就里,猛一用力拉动,铁圈合口便张得更大,链子也就断了!管一见把两截合成一条之后,举袖拭去额角上的汗珠,此际众人才发觉他连后背衣衫也都已湿透了,可见刚才打斗激烈紧张的程度。

“老鹰,你快问话吧,老夫离开江南已久,天亮之后便要回去了!”

沈鹰抬头一望,见龚熊便坐在树下调息,他提起索峻把他抛在龚熊身旁。目光一掠,只见周秀云正用手帕替施人杰抹拭嘴角的血丝。此刻周秀云眼中显露出来的神光,已不再是惘然、疯痴,而是一片柔情蜜意。

沈鹰长叹一声:“索峻,你造下的孽当真不少呀!”

索峻冷冷地道:“那小子重色轻义,跟老夫有何关系?”

施人杰声音似哭地道:“师父,您,您……徒儿这一切可是您指示的……”

索峻闭起双眼道:“为师只叫你去报仇,可没叫你去强奸人家的媳妇!为了她使咱们报仇的计划延迟了一年,为师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施人杰脸色雪白,倚在树干上,急促地呼吸着。

索峻双眼忽然一睁:“若不是如此,咱们又怎会落到这个田地?假如赵守道及黄双河也死了,又假如不留下这女人,又怎会引出这许多事来?”

“我,我……”施人杰痛苦地笑了起来。

周秀云忙道:“大哥,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沈鹰大奇,心想天下间绝对没有女子会对强奸她的男子动情的,是以轻咳一声,问道:“周姑娘,你以前认识他么?”

周秀云泪水横流,呜咽地道:“我不认识他,甚至到今日才见到他的脸……不过,他当我是个女人……我,我……”

施人杰道:“我跟着师父隐在深山,每日只知苦练武功,师父的脸孔没有一天有笑容,他只教我报仇,以及如何出人头地——用武力征服武林……我在下山之前,一直未见过女人……”

他吸了一口气才续道:“我下山之后,先到萧家走了一趟,后来见她出门去娘家,我便跟她去娘家,打探她娘家的背景。她去娘家时,带了几个丫头及轿夫,到了她娘家,便把他们遣回萧家。

“我在周家暗中探了两次,知道她父母的武功都十分低微,便放了心,决定不向他们下手!本来事情到此我应该离开,去与家师商量向萧家下手的计划,但不知怎样,我忽然觉得她十分可爱……我每次看到她,心情都起了变化,也一直矛盾着,要不要杀死她。

“我内心不想杀死她,但家师平日的教训又使我难以抗拒,是以,是以我便想出一个既可报仇而又不用杀死她的计谋……”

说到这里,施人杰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众人心中都知道他这计谋是什么内容。

施人杰顿了一顿才续道:“我得手之后,又把她掳到一处荒野,一直过了两天才放她回去!后来当我与家师去萧家报仇时,我便哀求师父放过她,最后只抱走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

周秀云急问道:“孩子在哪里?”

施人杰说了一个地址:“我托那个乳娘代养……云,云妹,你能让孩子跟我姓么?”

周秀云毅然地点点头:“他本就是你儿子,当然要跟你姓!”

施人杰脸上露出笑容:“多谢……你不怪我么?”

周秀云摇摇头:“萧家父子不当我是人,尤其是……是萧志英……他在房内简直是一个疯子,我……我经常给他打得皮破血流……你虽然……但你最后还当我是个人……”

赵守道及黄双河知悉萧志英不能人道,料想他心理有点失常,他把心内的愤怒及郁闷,都发泄在妻子身上。

周秀云续道:“在荒野的那两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可以被人爱的女人……我很感激你……”说着,脸上升起两团红晕。

施人杰握住她的柔荑之手,道:“孩子叫什么名?”

周秀云语声温柔地道:“孩子的名字不能够代表咱们的心意,你重新替他起一个吧!”

施人杰脸上一片幸福的光辉:“我是在你身上才知道什么才是快乐,什么才是幸福的……我要孩子也能够把快乐赠与他人……嗯,他姓施,叫乐吧!施乐施乐,妙!”

素峻双眼一睁,忽然道:“他不姓施,因为你也不姓施!”

施人杰一怔:“师父,弟子的姓名是你告诉我的……”

“我故意骗你的!你本姓龚,你父亲便是昔日‘五行盟’的盟主‘龙虎大师’龚熊,也即是如今的半死老人!你母亲是杨无双……”

话音未落,只听朱凤忽然尖叫一声,指着龚熊颤声问道:“你……你真的是我……我爹?”

龚熊把面具摘下,赵守道也认出他果然便是半死老人,一颗心不知为何忽然也“怦怦”地跳了起来,后背上一股寒气上下游动。

“孩子,恕爹爹隐瞒真相……”

朱凤泪珠如小河淌下,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黄双河问道:“那个易了容到寒舍指名要找先父的神秘客,便是你?”

龚熊点点头,又喃喃地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本已忘记,只是赵公子的突然出现,他告知老夫有关老夫昔日的四个手下的下场,使老夫忍不住要出来探个究竟,同时我当时还有着一丝侥幸之心,以为内子可能尚活在人间……

“自赵公子的话中,老夫最初认为下手的是黄恒安,因为四个手下之中,数他城府最深,是以老夫才去找他。但最后老夫查出他的确已死,老夫便怀疑索峻还未死,果然……”

龚熊吸了一口气,心情一激动,嘴角又沁出血来。朱凤忙举袖替他拭去。龚熊惨笑一声:“孩子,不必了,你坐下来吧……你娘已等我很久了……”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五行盟’成立之初,老夫因为武功尚未大成,所以日夕关在练功室内苦修,把盟内的一切事务交由结拜兄弟索峻处理。想不到他竟然包藏祸心,唆使四大堂主来袭击老夫,幸而练功室有一条暗道,老夫才可负伤而逃,但是……兵荒马乱之中,却无力照顾内子了……”

龚熊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一日,老夫击了那蒙脸人一掌,以为他已伤重而死,那人既然是你,而你又未死,为何直至如今才重出江湖?”

索峻道:“你那一掌只能令我受伤而已,而且伤势并不太重,否则后来也不会杀死杨无双了!当时我跟四大堂主协议,事成之后,由他们拥护我登上盟主宝座,他们四人则升为副盟主,但待到咱们举事时,他们却不肯入你的练功室,而只在外面杀戮那些拥护你的忠心者……”

索峻双眼露出回忆的光芒,声音却空空洞洞的,似自远方飘来:“后来他们索性说不干,我又怕你会回来寻仇,是以连忙离开,却无意中在淮河北岸碰到赵彦章,见他抱着一个孩子飞快地离开,我心头奇怪,便走前查看,却原来你妻子在芦苇丛中生产……

“那时候,我忽然生了一个念头:赵彦章以为你妻子只生下一子,却不知是个双胞胎,将来若是孩子长大之后,让他们来场决斗,岂不是一件妙事,是以我便抱了人杰上山,同时搜去她身上的那本《五行真经》,却不知真经竟分上下两册……自然,我临走时没有忘记补给她一掌……哈哈,你两个儿子虽然没有作过生死搏斗,但人杰无意中强奸了周秀云,我表面上怪他胡来,却又动了一个新的念头,让萧家以为暴徒是赵彦章的儿子,而我们则暗中下手,让他们互相猜忌,而且即使让人发觉,也只会以为是他们四家的互相残杀而已,哈哈……哈哈……这计划你说妙不妙?”

龚熊又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赵守道已是如同着了魔般,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朱凤,心中不断地叫着:“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

只听得龚熊虚弱地道:“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竟觉得不知在何时何地见过他般……孩子,我……”

赵守道心头百念交集,他得悉身世之后,也不知是悲是喜,料不到自己的生身之父,竟是昔日令人谈虎色变的魔头,“爹爹”那两个字,一直在喉底打滚,却叫不出来。

朱凤绝望地看了他一眼,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沈鹰问道:“索峻,你虽然想由自己主宰‘五行盟’,但亦无须用此种毒辣的手段呀!”

索峻冷冷地道:“所谓无毒不丈夫,若非如此,江山又怎会安稳!”

“无毒不丈夫?”沈鹰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萧子星他们为何会临时变卦?正是因为你手段过于毒辣卑鄙,他们眼见龚熊既是你的结拜兄长,又如此信任及重用你,你仍要杀他,他们虽然一时因你许下的诺言而受你蛊惑,但事后他们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乎?又不会兴起鸟尽弓藏之意么?”

索峻听得一呆,这问题他显然没有想到。

沈鹰长叹一声:“世间上就是有不少像你这种自认聪明的蠢人,才会制造出无数的悲剧!像你这种人即使成功,那种日子也只是极短的一瞬间,终归要失败!你自问比秦嬴政如何?秦朝统一天下有多少年?”

索峻忽然哈哈大笑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现在论这些大道理还有什么意思!”

一顿索峻又道:“不过,我终于做了一件得意的事!让龚熊亲手杀死他自己的儿子,若我没有看错的话,人杰如今已经无救了!……”

龚熊髯发俱张,嘶声叫道:“你要夺位,我已忍让你二十多年,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要用此狠毒的阴谋?”

“谁叫你不把《五行真经》与我共同研究,你当时也只是利用我而已,根本没把我当作弟弟!你既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又有何奇怪!”

龚熊喃喃地道:“想不到你心胸如此狭窄,锱铢必较……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头一歪,跌倒地上。

朱凤放声大哭起来,与此同时,周秀云也大叫起来:“大哥……大哥,你不要死……”

赵守道忽然猛喝一声,霍地飙前,一拳击在索峻的胸膛上!

索峻麻穴被制,不能闪避,被击个正着。黄双河见状也奔前,双拳连击,“砰砰”两声,打得索峻鲜血直喷。

赵守道虎吼一声,走至索峻后背,如发疯般连打数拳。黄双河在前,赵守道在后,一顿痛打之下,只听一阵“格格格”的断骨之声,索峻全身瘫软,被活活打死!

朱凤在龚熊身前拜了几拜,忽然向旁掠去,她低头疾走,撞及一人。

原来是管一见拦在她身前:“姑娘何故去乃匆匆?”

“前辈快让开,晚辈……”

管一见道:“姑娘放心,你不是龚熊的女儿!看你的年纪料不超过十八岁,而龚熊的妻子又死了二十多年,老夫估计你只是龚熊的养女而已!”

朱凤一怔,道:“也许我爹爹后来又娶了一个……”

管一见道:“你若不信,大可与赵公子滴血辨认一下!”沈鹰目光无意中一及,忽然看见龚熊的嘴巴微微地翕动着,连忙奔前把耳朵贴近他嘴巴,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凤……是老夫……买来抚养的……他爹姓朱……”袭熊吃力地道,“叫赵……赵公子……好好……好好地照顾她……老夫对……对不起他俩兄弟……没有……没有负起为人父的责任……请他……原谅……”

他把心中的话说毕才死去。沈鹰伸手一探,证明龚熊已没了呼吸,才把他临死的话转述一次。龚守道大叫一声,奔前与朱凤拥抱在一起。

周秀云忽然默默地抱起龚人杰的尸体,跃上一匹骏马,扬鞭绝尘而去。

云飞烟轻叹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

×

×

天亮了,龚守道及朱凤也把龚熊的尸体抱起,道:“神捕,晚辈先回乐山村安葬了先父,再到洛阳找你!”说罢挥手告别,也跃上马背去了。

管一见喃喃地道:“这件灭门的惨案,如今已真相大白,老夫也该走了!”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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