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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闲云四友

端木盛转过身去,来的却是风火轮,他忙问:“风老弟你可知道彭全书的夫人叫什么姓名吗?”

风火轮摇头道:“这件事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

“天快黑了,咱们索性在这里过一夜吧,希望主人便是彭全书夫妇。”

风火轮四处望了一下:“人呢?去了哪里?”

端木盛拉了一张竹椅坐下:“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

风火轮也笑着坐下:“假如我拿这句话问头儿,他的答复绝不会如此。”

端木盛一怔,脱口问道:“头儿会怎样说?”

风火轮皱起双眉,沉声道:“你自个不会用脑想一想吗?”

施小青见他学得惟妙惟肖,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木盛却把头低了去,默不作声。

风火轮反而一愕:“二哥,你……”

端木盛长身立起,负手在厅内踱起步来,半晌才回头问道:“你们说,假如此地的屋主人真的是彭全书的夫人诗红,她现在不在,是自己离开还是别有内情!”

“她若不愿意,谁能勉强。”施小青道:“再说这里一切井井有条,全然没有挣扎打斗的迹象,大哥,刚才咱们不是推测她是到亲戚或朋友处生产吗?”

“但我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风火轮、施小青同时问道:“什么破绽?”

“假如诗红是在毫无受外来的压迫下离开的,最明显的一件事,这大门外应该有一把锁。”

“也许她认为家内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没有锁门?”风火轮道:“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大门却被人自内锁下,所有的窗户也被人在里面扣起,只有一扇没有,这说明了一件事,”端木盛沉声道:“说明屋内的人不是由大门出去的,而是跳窗出去,这不是一个极大的破绽吗?”

风火轮眉头一掀,也站了起来:“这样看来,屋主人可能是被人劫走的?”

“是不是被劫走的,这一点还不能肯定,不过她的离开却绝非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一点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端木盛脸上不由现出忧虑之色。

施小青惊呼一声:“现在倒希望这屋子不是彭大侠的。”

端木盛长叹一声道:“但愿不是,否则……”

施小青道:“假如她真的有什么意外,凶手会是谁?”

风火轮道:“当然是约战彭全书的那个人了。”

端木盛不答,半晌才道:“青妹,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施小青连忙走入厨房,一忽,叫道:“有米,还有半缸咸菜,咦,还有干柴,咱们煮点稀饭吃吧?”

端木盛忙道:“我来生火!”

不一阵一锅热气腾腾的稀饭便摆上桌子了。饭后,端木盛又道:“假如诗红离开这屋子,起码也是在八月初一后的事,因为八月初一那天她还写了一幅字。”

施小青道:“她会不会去广德镇?”

“难说!风老弟,你明天便回去告诉头儿一声。”

“你们呢?”风火轮反问一句。

“我想再调查一下。”端木盛话音刚落,霍地一口气把蜡烛吹熄,轻声道:“噤声,有夜行人来!”

风火轮立即蹲起,把大门轻轻关起,站在门后。

施小青喃喃地说道:“希望来的是诗红!”

“噤声!来人共四个。”端木盛抽出长剑准备。

风火轮此刻亦听到异响了,那是步履踩在青草上的声音,随即有个声音响起:“老大,你说彭怪笔跟他媳妇睡着了没有?”

一个粗哑的声音答道:“睡着了又如何,不会唤醒他吗?咱们老远巴巴地赶来看他的儿子,难道他会把咱们赶走?”

另一个道:“是极是极!只怕他媳妇还要请咱们吃红鸡蛋,咱们便叼扰他几天吧!”

最后一个说:“说不定屋内只有他媳妇一个人,咳咳,今天才廿三日,他可能还未能自虎丘赶来!”

端木盛三人心头同是一沉:“这里果然是彭全书的家,只不知这四人是谁?听口气料是彭全书的朋友。”

只听那粗哑的声音又道:“就算只有他媳妇一个人又如何,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她家,还怕她认不得咱?咦,屋内没灯,果然睡着了,老四你去拍门吧!”

步履声在屋外停住了,接着大门便砰地响了起来。

端木盛心念一转,故意学着彭全书的语气道:“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区区的清梦!”

只听屋外一阵欢呼:“彭怪笔!你果然没有死,快开门,老朋友来看你的儿子啦!”

“区区朋友可不少,诸位是谁?”

“啊哈!老大你听,他九成是生了个肥白的儿子,高兴昏了头,连咱们四个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了!”屋外一个人尖声地叫。

“区区的确高兴得昏了头,诸位不说区区可不开门!”

“啊哈!你这门又不是铁铸的,咱一掌使可把它击成十八大块!你不开门咱不会自个进去吗?”

“这样还能算是朋友吗?”端木盛捏腔道:“对不起,区区今夜不迎客,诸位请回去吧!”

“什么?”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叫了起来:“彭怪笔,你敢撵咱们四个!闲云四友可不是好欺侮的!”

端木盛心头一动,忖道:“怎会是这四个怪物?这次麻烦了!”

心念未已,只听第一个又道:“老大,这人声音不像是彭怪笔,九成是鹊巢鸠占了!”

另一个道:“放屁放屁!咱一早便听出他不是彭怪笔了!你现在才听出来,低能!”

先一个大怒:“你既然知道又不出声?叫咱们跟他闲谈,说不定彭怪笔已给他制住了!”

那人也怒道:“你虽然听出他不是彭怪笔,但他到底是谁的声音你可知道?”

先一个道:“难道你知道?”

“所以我跟他闲磨,就是为了听清楚他是谁!”

老大道:“现在听清是谁在放屁了没有?”

“是一个专放狗臭屁的小子!”

那三人全部哇哇大叫起来:“你才放屁!”

那人大声道:“别吵!且让我再补充一下他的身份!”这话果然甚为有效,其他三人果然静了下来,只听他干咳几声:“这小子是个男的!”

他三个同伴又叫了起来,一个道:“放屁放屁,他声音这般难听,谁不知道是个臭男人!”

另一个立即反驳道:“老三,你的声音难道好听?”他又自个答道:“比放狗屁还难听!”

另一个立即道:“错也错也!不是比放屁还难听,而是比狗放屁还难听!甚至连猫放屁也不如。”

只听老大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静一静!咱们是闲云四友,是清修之人,满口屁话,也不怕让屋内那人听了笑话!老二,我且问你,你新近是不是练了什么绝技,双眼能够看穿木板?错了错了,我自个改正,不是木板,是竹墙,若不是如此,你怎知他是男的?”

另两个立即附和起来,一个忽道:“老大,我知道了,老二双眼没练成什么绝技,他鼻子可练成一种叫做‘闻遍天下九千味’的绝技!”

老二笑骂道:“还是老四知道我的厉害!刚才我就是闻出来的!”

老大奇道:“你闻到屁味还是闻到里面有鸟味?”

老三跟老四齐声笑了起来:“老二闻到卵子味!”

老二大怒:“我建议老大撤职,他满口脏话,实在不配做老大!”

老幺忙道:“假如老大由我做,我第一个举脚赞成!”

“放屁放屁!真的臭得要死!还是由我来做才合适!”

施小青三人在里面听得这席怪论,几乎笑破肚子。只有端木盛暗暗叫苦,这刹那,三人的呼吸不由稍为粗重。

老二又道:“我又闻到了,里面有三个人!三个男人!”

老四奇道:“是有三个人,你怎知三个都是男人?”

老三道:“三个男人合不成字,三个女人可合成奸(姦)字!我说里面三个都是女人,要不然他们为何伏在门内瞧咱们?”老大诧异地道:“那三个女人偷瞧咱们干什么?”

“俗话说,姐儿爱俏,她们当然是看上咱们啦!”

众人喊道:“这句倒非屁话!”老三随即又道:“但他们只有三个,咱们却有四人,那必定有一个人要落空的了!”

老大道:“你相貌丑陋,她们当然不看你了,你站后一点吧!”

“放屁放屁!你外号白鹤,鹤是最丑之物,鸟不像鸟,鸡不似鸡,除非那女人是狗才会看你!”

老二急道:“你们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不定里面全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你们讨他做娘亲吧!”

“岂有此理,你怎知她们都是七老八十的?就是七老八十,说不定还是风骚犹存,更胜不解风情的黄毛丫头呢!老二实在没见识!”

老三道:“且慢且慢,咱们先抽竹签看看谁没份!”

老二道:“啊哈,不必了,那三个都是男的!因为我闻到一股臭狐味!”

“奇哉,女人难道没臭狐!真是孤陋寡闻,没见识!”

风火轮再也忍不住喝道:“你们四个疯子在啰啰唆唆说些什么疯话!”

老二不怒反笑,道:“你们瞧,可不是男的?啊哈,这声音多难听!”

老大道:“谁说呢?去年咱在常州便听见一个十分难听的声音,还以为是个杀不死的死囚发出的,后来我走去前头,回身看一下,嘿嘿你们知道那人是什么?”

“是什么?是老太婆?”那三人同时问道。

“我的娘,原来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生得千媚百娇,连天仙都不如,那皮肤薄得吹一口气,都能把她割裂……”

“放屁放屁!她一定是个丑八怪!”

老大轻咳两声:“你又没看见,怎可胡乱放屁?”

“她皮肤这样薄,到了冬天,被北风一吹,身上不是有一万八千道裂口吗?你们说她丑不丑?”

老大显然一怔,半晌才道:“但那时是夏天哪!没有北风,所以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风火轮把门一拉:“咱们是两男一女,别嚎!”

老四咦了一声:“这不是有字了吗,是个嬲字!”

老三说道:“嬲字比奸(姦)字更加狗屁不如!”

端木盛连忙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抱拳道:“在下端木盛对四位的大名闻之已久,请四位进来吧!”

老二道:“啊哈!他竟然听到咱们的大名,这就算他走运吧!”

老大诧异地问道:“走运什么?”

“不计较他为何擅闯民居之罪!”

老大轻咳一声,端起架子来:“是极是极,你既不是此屋主人,还没有资格请咱们四大名人进去,简直,简直……”他一时想不到妥当的话,不由伸手抓一抓头皮。

老三连忙替他接下去道:“简直是放狗屁!”

老大轻咳一声:“此话太不文雅!是,咳咳,简直是……放人屁!”他赶紧接道:“人屁总比狗屁文雅!”

施小青笑得直打滚,老四道:“老大,这姑娘很欣赏你的人屁!”

端木盛大感头痛,他一生所遇之人全是严肃沉默、心机深沉之辈,几曾碰见这种夹七缠八的糊涂蛋?当下猛喝道:“你们若不进来在下可要关门了!”

“老大,他生气了!啊哈,咱们进不进去?”老三忙征求同伴的意见:“咱们便进去让他久仰一番吧!”

其他三人连声是极,四人进入屋内,老大问道:“咳咳,彭怪笔呢?”

“彭怪笔可是指彭全书?”

“除了他,还有谁?荒谬!”老四叫道。

端木盛道:“我们也在找他,现在不但他不在,连他夫人也不在!”

老四又道:“那小娃儿呢?”

“什么小娃儿?”

“哎,你怎地这般荒谬?当然是小彭怪笔啦!”

老大皱眉道:“老四你不要瞎缠,你准知道她生了啊?”

老三忙道:“对!也许她放的只是一个响屁!”

老大摇头道:“胡扯胡扯!老三你一开口便是屁啊屁的放个不休,让这个,这个什么木的……咦,老二,他跟你同宗,你可还曾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一顿,他才猛地记起那句话还未说完:“让这个叫什么木的听了笑话,还以为咱们三个都跟你一般粗俗!”

老二、老四又忙是极是极地叫了起来:“老大你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否则咱们一世英名可要付之流水了!”

端木盛怕他们再瞎扯,忙道:“在下复姓端木,原名一个盛字,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的手下!”

“管一见?”老大回头望了他三个同伴一眼:“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也好像听过!”老二道:“啊哈!这人可能也有点名气,不过,当然大大不如咱们四个人了!”

老四点头道:“荒谬荒谬,什么不如咱们四个,简直是蚊屁与象屁之比!”

端木盛忙问道:“四位跟彭全书很熟吗?”

老大不悦地道:“彭怪笔除了咱们四个人之外,也再没有几个跟他熟悉的了!咳咳,你又是他什么人?”

老三忙道:“老大,你这话有点语病了!”

老大怒道:“你就会塌我的台,我那句话有什么语病?”

“你应该说,咱的身份只有彭怪笔才有资格高攀!”

“是极!老三这次不是放屁了!”

“这还不是一样!”老大转头道:“喂,端木盛,你不要听他们放屁!咱们自个来商量商量!”

端木盛实在不想再跟他瞎扯下去,却又不得不奉陪:“在下正想请问四位一件事……”

他一句话还未说罢,老二已道:“啊哈,这小子彬彬有礼,咱们便让他请问一次吧!”

“四位可否知道彭全笔跟其夫人在附近一带可还有亲戚还是朋友吗?”

老大抓抓头皮,回头问道:“喂,你们三个不长进的东西,可会回答这个问题吗?”

老四道:“这问题还不容易回答?不知道!”

端木盛没好气地道:“那么四位请吧,在下没空跟你们闲缠!”

老四怒道:“荒谬荒谬!你以为咱们也有空吗?咱们肯陪你说话,那是你的运气!”

老二道:“啊哈!刚才请咱们进来,现在却要赶咱们走!反了反了,这竹舍好像不是彭怪笔建的,而是他建的,真是好笑!”

老三一脸正经地道:“你要赶我们走?这不是笑话,而是一个阴谋,彭怪笔的媳妇跟她儿子好好住在这里,怎会不见?哼哼!一定是被你们杀死了!”

老二又啊哈一声:“他自己媳妇不能生,所以把彭怪笔的儿子抱去了,这个黑炭头没老婆,把彭怪笔她老婆抢去了!”说着他指一指风火轮。

风火轮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四个混蛋说些什么屁话!”

老二笑道:“啊哈,老三,他跟你倒是一样,满口放屁!”

风火轮当真给他们气得七窍生烟,又反脸不得!过了半晌才想到话题:“告诉你们,俺头儿叫咱们来保护彭大侠他家小,咱们又怎会抢他老婆!”

老大奇道:“彭怪笔几时成了大侠,怎地咱们四个都不知道?咳咳!当真奇怪之至!”

老四问道:“你头儿是谁?”

“江南总捕头‘笑脸神鹰’管一见!”‘

“老大,咱们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他的话是不大可信!”老大抓一抓头皮:“只是那个姓管的好像还能相信,咱便先信一半吧!”

老二道:“什么叫做信一半?你怎地如此糊涂?信便是信,不信便是不信,天下间岂有什么信一半的!”

“怎地没有?咱们暂且相信他们没有害死彭怪笔,但假如以后发现他们是骗咱们的,咱便得替好朋友报仇雪恨,这便叫做信一半。”

老三抓抓头皮:“这话还有点歪屁道理!”

施小青笑说道:“四位的大名还未相告……”

老四道:“有点意思了,这小姑娘要久仰咱们!”

老大捋一捋颔下的胡子,一本正经地道:“咱们四个是闻名江湖的闲云四友,咱是老大,外号白鹤,白鹤大士!”

老二急道:“姑娘你别听他胡诌,他叫白鹤,大士是他自个加上去的!若是有,下面那一划也是较长一点的!”

“什么较长一点,那不是成了白鹤大土?”老四笑嘻嘻地说。

老大忙道:“土字上面加一划,对,白鹤大王,那也不错!”

端木盛忙道:“老二叫什么名字?”他知道这四人都不能理喻,所以说话再不客气。

“嘻嘻,咱的大名叫青木,青木……”

端木盛怕他再胡扯,忙道:“轮到老三了!”

“咱叫黄石。”

老四忙道:“咱叫黑土!”

老大问道:“你们可知道咱们四人大小如何排序的吗?”

施小青笑道:“那还不容易!白鹤在天,最高,青木高于黄石,所以次之,最低的当然是黑土了!”

老大喜形于色:“你这姑娘果然聪明,比彭怪笔他媳妇还聪明!”

黑土忙道:“荒谬荒谬,没有土,岂有石与木?就算白鹤也没处栖身,咱是让他们的!”

老大脸色一板:“荒谬荒谬,咱白鹤拉屎都撒到你身上去,你还敢认大!”

端木盛伸手一拦,沉声道:“诸位是真疯也好,是假痴也好,现在且听在下说几句,彭全书的生死你们知道吗?”

“他命长得很,哪有这么快死的!啊哈,你这话真不够意思!”

“他现在在哪里,诸位可曾知道?”

“各位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留下来作甚!”

老大忽然皱眉道:“你们说,彭怪笔她媳妇怎会不见?莫非她跟野汉子跑掉了?”

端木盛道:“你们别乱诌,说不定是彭全书的对头人把她劫走的!”

“那还不一样!总之是跟人跑了!”

端木盛哭笑不得,半晌才沉下气来,问道:“诸位可知此次约战彭全书的是谁吗?”

“这个等彭怪笔回来,咱们问他不就知道了!”

风火轮怒道:“简直是放屁!”

黄石也怒道:“你这黑鬼怎地学起你爹来了,满口屁话!”

风火轮心头火起:“放你娘的屁!你这混蛋敢讨我便宜!”

黄石喝道:“我娘放屁关你什么屁事,要你来评头品足的!你大概是装了一肚子屁没处放!”身子暴长,右臂倏地探出,五指如钩,快如闪电地抓向风火轮!

他动手全没先兆,风火轮冷不及防吃了一惊,幸而他轻功造诣甚高,急切间吸气向后飘退一步。

“嗤”的一声,衣袂已被黄石抓下一幅,风火轮再也忍不住,抽出软鞭,“噼啪”一声,向黄石抽去!

黄石身子一闪,头一低,双脚一顿,向风火轮怀抱撞了过去。

白鹤点头道:“老三这门‘岩石功’近来似大有进步,这小子只怕要摔个屁滚尿流了!”

不料风火轮身法极快,双脚一错,身子已挪开五尺,手腕一抖,软鞭回圈,向黄石腰际缠了过去。

黄石身法十分怪异,身子向地上一伏,双掌先落地,软鞭在他身上一尺之处掠过,刹那,只见他身子一翻,肩膀落地,右手五指向风火轮的足踝抓去!

风火轮大喝一声,身子跳高三尺,接着朝他背脊踏下!黄石身子一缩,右掌在风火轮的足底一击,风火轮立即向后猛打两个跟斗!

说时迟那时快,黄石身子倏地在地上掠起,向风火轮扑去。

软鞭利远攻,不利近斗,眼看风火轮即将吃亏,只见端木盛斜飞而起,双掌一错,自两人中间切去:“休要逞凶!”

黄石腰子一曲翻身落地:“放屁放屁,两个打一个,咱不来了!”

这几招令端木盛对闲云四友的印象大改,忍不住忖道:“这四人是真疯还是假痴?若是痴人,这武功为何如此高强?”他见黄石的武功犹在自己之上,加上对方人多,连忙道:“四位说得好好的,为何动起手来?”

老大摇头道:“咳咳!活该活该!老三最恨人提他老娘,谁叫他连提两次,而且还骂他娘放狗屁,岂不该打!要是他骂我爹爹放屁,俺也不放过他!”

端木盛听了大笑了起来,心中念头电转。

闲云四友同时怒道:“你笑什么?”

“他跟你们一样!”

“如何一样?荒谬荒谬!咱们是闲云四友,可不曾有五个人!”

端木盛已有了计较:“你的口头禅是荒谬,黄石的口头禅是放屁,青木的口头禅是啊哈!他的口头禅是放你娘的狗臭屁!可不是有意骂令堂!”

黄石怪眼一翻:“你为何不早说?哎呀,不好,放你娘的狗臭屁,比咱那句放狗屁好像好听得多!你奶奶的,只是说起来,要多花好些气力!”

施小青不由莞尔一笑,心想这四个人当真有趣。

端木盛忙道:“如今大家误会消解,坐下来吧!”

“是极是极,有椅不坐当真荒谬!”

“四位上次跟彭全书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白鹤轻叹两声:“你们还记得吗?”

“好像是今年新春!”青木道:“对对,他媳妇请咱们来过年的!咱们住了八九天才离开!”

“那时你们便已知道他媳妇有喜了吗?”

黄石道:“咱记起了,那是彭怪笔告诉咱们的!”

黑土接道:“他媳妇还叫咱来过中秋节,顺便等吃红鸡蛋!”

端木盛诧异地问道:“既然如此,中秋节你们怎地没来?”

白鹤抓抓头皮:“咱们,咱们……”

黑土说道:“咱们听见彭怪笔中秋节即将在虎丘跟人决斗,那时候来这里,可,可……”

黄石道:“对对,可不大方便,男女授受不亲也!”

端木盛喃喃地说道:“假如彭全书没有死,自苏州乘快马赶路,八天也应该到了!”

青木奇道:“他好好的为何要日夜赶路?”

黄石怒道:“放屁!什么好好的,他老婆要生儿子啊。”

白鹤道:“是极是极,那么这小子一定是要去找别的女人了!听说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便不漂亮了!对!九成是如此,这小子貌似老实,实则奸诈,咱们真是有眼无珠了!”

黑土忙道:“荒谬荒谬,也许他虽未死,但身受重伤,要想赶路也没气力!这叫做无可奈何!”

端木盛心头一跳,脱口道:“这倒大有可能!假如他回来看不到他夫人,咳咳,不知他会怎样?”

施小青幽幽地叹息道:“若是如此,咱们可过意不去,假如他不是去赴我们的婚宴,说不得他媳妇也不会失踪!”

黑土大声道:“谁说她失踪?荒谬荒谬!说不得她到另一个地方临盆了!你们看,这里连个人都不见,叫她一个人如何生产?”

白鹤道:“老四这句话最有道理,咱们不必杞人忧天,过两天也许她便抱着孩子回来。”

青木接道:“还提着一包红鸡蛋!”

黑土道:“你就只会挂念鸡蛋!”

“啊哈!咱多少个时辰未吃饭呀,你不说我还不会肚饿……”

施小青忙道:“我去煮点东西给你们吃。”

闲云四友大喜:“好极好极!小姑娘你心肠真好,日后一定会生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施小青粉脸一红,连忙走入厨房,不敢再搭腔,免得被他们缠个不休。

端木盛忽然觉得他们四人好像忽然“清醒”了般,说话有条有理起来,不由暗暗诧异。

白鹤回身一掌拍熄烛光,道:“噤声!有人来!”

端木盛心头一动,过了一忽,果然听到一个鞋履踩草的沙沙声,声音来得颇快,但步子显然十分凌乱,端木盛心头又是一跳,忖道:”这四人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隔得那么远,竟能听到沙沙声!他们是不是装疯卖傻?咦,这人来得很快,他是谁呢?”

脚步声到竹林外突然止住,屋内众人正生诧异间,忽听外面传来夜枭的叫声,叫声虽然学得惟妙惟肖,但端木盛还是认出那是人扮的声音。

黄石忽然也学着夜枭,叫了三声。

外面好像死去般寂静,只闻呼呼的夜风吹竹声,声音如波如涛,此时此刻,听了颇有恐怖之感。

过了一阵,外面仍毫无动静,众人不敢大意,依然站在门窗后全神戒备。天将黎明,夜风更大,一阵接着一阵,叶涛声更响,好像世界除了这声音之外,什么也没有!

风火轮正想开口,突然寝室的窗户“格”的响了一声,一阵寒风立即卷进来!

端木盛连忙转身抽剑喝道:“谁?”

风火轮忍不住挥鞭击去,封住寝室的门口。

只见寝室亮起光来,门口站着一个汉子,背着光看不到脸面:“区区正想问你们入屋之罪!”

端木盛一怔,脱口叫道:“你是彭全书?”

黑土大叫一声:“彭怪笔,你没死吗?荒谬荒谬!”

黄石叫道:“放屁放屁?死了还会站在那里吗?”

那人果然是彭全书,他嘘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们四个,咦,你不是端木捕头吗?”

“正是在下!恭喜彭大侠了决恩仇回来!”

彭全书突然疯狂地笑起来,笑声极为响亮,却越来越凄厉,笑到后来,几乎变成哭声,端木盛夫妇与风火轮都是一愕。

只见白鹤道:“咳咳,笑得这般难听不如不笑!”

“啊哈!咱从未见到像你这般古怪的人!了决恩仇会笑得这般难听,当真奇怪之至!”青木虽然尽量说得俏皮,但室内之人,任谁都听得出他声音竟然发颤!

“放屁放屁!彭怪笔你老婆不见了,你还笑什么屁!简直狗屁不如!”

彭全书笑声戛然而止,一阵风般冲了过来,右手抓住黄石的衣襟,猛力一摇:“快说!谁不见了!”

黑土道:“你老婆不见了!你儿子也不见了!一定是你的仇人先来把她杀掉的了!”

彭全书双眼通红,放下黄石奔了过来:“谁杀死她俩母子的,快说!”

黑土苦笑道:“又不是我杀的,你凶巴巴的做什么!”

端木盛忙道:“彭大侠,请你冷静一点,无证无据,你千万别听他们胡诌!”

彭全书身子乱颤,神态极其吓人,半晌才厉声道:“你们来做什么?谁叫你们来的?是不是董其昌?”

端木盛讶然道:“谁是董其昌?”

彭全书向前一步,一脚把一张竹椅踢翻:“快把诗红交出来!”

端木盛急道:“彭大侠,你且听在下把经过说来,在下也有几句话要问你!”说着他便把他们三人为何来此的原因,以及来了之后又如何遇上闲云四友的经过简述了一遍。

“彭大侠,在下想请问一句,尊夫人可是去了亲戚家待产?”

彭全书在这刹那,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似的道:“不是,区区没有亲戚,她也没有亲戚,她一定是遭了不测了!”

“这可未必,”风火轮插腔道:“也许尊夫人到朋友处或接生婆处也不一定。”

“接生婆?”彭全书眼中露出两股希望之火,在地上跳了起来:“对对!咱们一早便跟广德镇的一个接生婆约好了,叫她过了十五便来寒舍准备接生!”

青木“啊哈”了一句:“咱早就说你是个厚福之人了,怎会不见了老婆?”

“但,但那个接生婆应该来寒舍才对的啊……”

施小青道:“可能接生婆见这里十分僻静,出入又十分不方便,所以把尊夫人接去镇上生产!”

白鹤道:“是极是极!你这屋子实在连狗窝也不如,她哪里肯来!”

彭全书立即掠前,奔向大门:“区区立即入镇去找她!”端木盛身子一横,拦在门前,笑道:“彭大侠何必如此着急?天亮后,咱们陪你入镇,顺便看看你的儿子岂不更好?”

“放屁放屁,你怎知她生的一定是儿子,也许是位千金!”

彭全书脸色稍为恢复,望了一下天色,道:“也好,有水吗?”

施小青道:“稀饭已煮熟了,我去拿来。”

“很好很好!”老二道:“请姑娘替我盛一碗!”

黑土问道:“彭怪笔,你这次去虎丘也是很好很好吗?”

彭全书脸色立即一沉,身子如风中野草般颤抖起来。众人全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半晌,彭全书才道出一句话:“一报还一报!”

“荒谬荒谬!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简直是个糊涂蛋!”

彭全书双眼望着屋顶,无神地道:“约战区区的是董其昌!十年前他拗断区区三只手指,区区毁了他一条臂,仇便是如此种下的!八月十五黄昏,区区赶到苏州城外,他突然派一个乞丐通知我把地点改在狮子林。我看天色还早便在城外徘徊了一阵,入黑之后才进城……后来,后来我果然在狮子林见面了……”

黄石道:“你打输给他?”

彭全书身子又是一抖,半晌才沉重的点点头:“是的,这十年他日夜苦练,武功已然超过了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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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已挂在西边树梢上,月色有点惨白,彭全书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缓缓闭上双眼。

董其昌道:“好,那么董某便成全你吧!”

这刹那,彭全书思绪如潮,忍不住淌了两行清泪。

董其昌一怔,手上一顿,讶然道:“董某虽然与你为仇,但一向敬你是条汉子,你今日怎地如此脓包?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

彭全书咬牙不语,心头之酸痛实在不足为人道之,这刹那,甜酸苦辣全部涌上心头,在他来说实在不是惧,但他心中想的全是娇妻爱子。

“我死了不打紧,红妹带着个孩子,她能够忍受吗?”

他再也忍不住,睁开双眼道:“姓董的,区区有个要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董其昌眼珠子一转,沉吟了一会,道:“好,董某既然有言在先,自该答应你,你说吧!”

“区区希望你下手之后,把区区的尸体葬在城外,并且不得把区区的死讯宣扬出去!”

董其昌诧道:“这是什么原因?”

彭全书双眼一睁,厉声道:“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你何必多问!”

“好,董某答应你!咦,怎地有这么多人来?讨厌!”董其昌判官笔一刺,点中彭全书的软麻穴,随即拦腰把他抱起,接着翻墙离开狮子林。

他在苏州城内兜了一圈,自另一头奔向虎丘,最后登上虎丘塔最高那层,他把彭全书放倒地上,自己却临窗眼望夜空。

彭全书麻穴虽然被制,但知觉未失,见状不觉十分诧异,却又不想多问。

天终于亮了,阳光自窗口投射进来,董其昌长叹一声,转过身来。这刹那,彭全书忽然发觉董其昌竟似苍老了许多,心头更是奇怪。

董其昌喃喃地道:“你是否奇怪我为何迟迟而不下手?”他又长叹一声,然后续道:“在这之前,我日夜为报仇而奋斗,如今眼看目的即将达到,内心反而觉得十分空虚,刚才我不断问自己该不该杀你?”

半晌,他又喃喃地道:“我该不该杀你?你虽然没有开口,但董某还是知道,你对生还是有所留恋的!我呢?我杀了你之后,还有什么可做?再把青春埋在深山中苦练武功?

彭全书我虽然是你的敌人,但比很多人都了解你,你的武功虽不如董某,但那也必须在五百招以上才能分出胜负,今夜你输得这么快,这是为什么?”

彭全书嘴角牵动一下,忍住不语,董其昌凄凉地一笑:“我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好吧,今日董某不杀你!十年前你毁了我的左臂,今日我也把你的左臂毁掉,算是报了仇!”

他似是下了决心,判官笔在彭全书左臂上连点挑几下,彭全书额角立即迸出豆大般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左臂是废掉了,虽然疼痛,却紧紧咬住下唇,不哼一声。

董其昌赞道:“好,董某果然没看错人!彭全书,假如你要报仇,一年内,只要你在这里挂上一幅挑战书,董某必再来与你相会!你的麻穴再过两个时辰便会自解,后会有期!”说罢飞身自塔上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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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全书一口气把经过说完,叹道:“后来,彭某便赶回来了……”

说着天色已经亮了,曙光无力地自窗口射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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