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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捕出马

高天翅到了衡阳,接到端木盛的飞鸽传书,连忙起程向赣州进发。那里发生了一件四死一伤的血案,凶手做案至今已逾三月,当地捕快仍然束手无策,便向管一见求助。管一见却因已接了长江水月庄的案子北上,是以留守杭州大营的端木盛,便吩咐就近的高天翅赶到赣州,协助当地的捕快破案。

高天翅赶到赣州已是五月初三,天气逐渐炎热,办案更加辛苦。经过半月多的辛劳,终使案情逐渐剖开,可是凶手已离开本州。高天翅报与官府之后,知州便发出告示,派人到各县张贴。

高天翅看看这件案子已渐告一段落,正想发放信鸽到杭州,不料端木盛的信鸽又至,高天翅慌忙展开信条。只见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高大哥,请在赣州稍候,头儿不日即将赶来与大哥相会。另者,请大哥把红花庄的案情整理一下,弟端木盛。”

高天翅心头一震,忖思道:“红花庄的案情?莫非范长春礼聘头儿出面查案?凶手不是红花庄的总管蒙白么?”

一顿,又想道:“又莫非蒙白还未找到,而红花庄又再发生事故?”

只因信条不能详述,是以害得高天翅连日胡思乱想。他想到红花庄去,却又怕管一见找他不到,心头纳闷,便带了个衙差出城游玩。

城外阡陌纵横,农夫荷锄而耕,一片繁忙景象。高天翅生怕牲口踏坏了庄稼,便跃下马背,跟衙差并肩而行。

走了一会,太阳渐高,两人便找了棵大树坐了下来。那衙差殷勤地递上羊皮水囊,高天翅老实不客气地喝了几口,把水囊交与衙差。

衙差正要仰头而饮,忽闻树后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高天翅一跃而起,半空已经抽出雁翎刀,飞快地转过树后,那个声音忽又不可闻。

那衙差也吃了一惊,忙抽出单刀自另一端转了过去,与高天翅形成一个合击之势。

高天翅向他打了个手势,自己走前几步,目光不敢稍离那堆草丛。

草丛浓密,夹杂着荆棘,高天翅走前了几步,便听得一个呻吟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叫道:“水……水……”

高天翅心头一动,手臂连挥数下,锋利的刀锋把那些荆棘砍下,杂草乱飞中,只见一个血人倒卧在地上,犹自不停地呼“水”。

高天翅见那人后背血肉模糊,不像假装,连忙说道:“快取水来!”随即收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那人大概意志一松,便自晕了过去。

高天翅轻轻把他放在树下,捏着他人中,把水缓缓灌入他口中。那人喝了水后,又再度晕厥。

高天翅见那人满脸血污,更是急于救人,忙道:“快回衙门!”抱起人来,蹿上马背,轻轻夹动马腹,催马回城。

高天翅在赣州马捕头居所栖息,马捕头那栋平房,就在衙门后面。这时候,马捕头正在准备酒菜,闻得门外马蹄声响,连忙把门拉开,目光一瞥,讶然问道:“高老,他是谁?”

高天翅翻身下马,反问:“有金创药么?”脚步不停地走将入去,把那伤者放在炕上。

那人后背的伤口触及炕板,痛哼了一声,高天翅自语道:“幸而还未断气!”他立即自抽屉里拿出一把刀,轻轻割掉衣裳。

那道伤口一入眼内,高天翅心头一阵震栗:“好深的刀伤!”

此刻,马捕头已捧了一盆半热的清水来,高天翅先到外头净了手,然后用洁布温水,把伤口上的泥沙洗净,最后才敷上金创药,又剪了一幅布把其贴住。

马捕头轻声问道:“不知他前身是否有伤?”

高天翅擦了一把汗,道:“把他转过来,脸向床外。”两人忙了一阵才把那人的位置弄好,高天翅又用利刀割下那人的衣裳,见胸前果然有一道剑伤,不过入肉颇浅,高天翅又再次替他上了药。

“这人是遭群殴的。”

“高老如何得知?”

“对手起码也有两个人,因为背后那道伤口是被钢刀剁成的,那把刀的分量很沉重,胸前这道却是剑伤!”

高天翅说罢,又用水替那人洗掉脸上的血污,当毛巾揩过时,高天翅目光一落,不由惊呼一声:“原来是他!”

“他是谁?”

“谷超远!”高天翅立即冷静了下来,挥手示意马捕头别问。他负手在房中踱步:“把他伤成这样的人是谁?难道是蒙白?”

他随即忖道:“蒙白还未被范长春捉住?他跑来这里干什么?”目光再度一落,只见谷超远脸色苍白如纸,探手一摸,气息微弱,不由大叫道:“不能让他死去!马捕头,烦你快去请大夫来,要最好的。”

“是。”马捕头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奔了出去。

高天翅焦急地在房中等待。

半晌,才见马捕头拖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进来。

高天翅忙道:“大夫,病人便在床上,烦你快看一看!”

那老头把药箱放在桌上,喘气道:“你且待老朽歇息一下!”老头取出一块手帕,不断拭汗。

过了一阵,他才伸手搭在谷超远的腕脉上,不断地摇着头颅。

高天翅惊问道:“大夫,他还有救没有?”

“救是有救,不过,只怕非得休息三两个月不能下床。”那老头打开药箱道,“他心脉太弱,待老朽开张方子,你们去抓些药来,煎好给他喝。”

他边写边道:“现在药量还不能下得重,我明天再来看看,假如伤口不发炎,就不太麻烦!”

高天翅拿了一锭银子给他。马捕头送他回去,顺便去抓药。

隔了半晌,只见他一手提药,一手提着篮酒食回来:“高老,晌午早过,快来吃饭!”

高天翅也觉饿了,两人对坐而食。刚动了几下箸,只听厅门外有人扬声问道:“请问马捕头在不在家?”

声音异常陌生,马捕头不由一怔。

高天翅却惊喜地道:“可是风火轮?”长身立起,跑去开门。

门外立着几个汉子,正是管一见、皇甫雪、风火轮及殷公正等人。

风火轮笑道:“我一猜便知道高大哥必住在这里!”

高天翅问道:“头儿,你们吃过午饭否?”

管一见含笑说道:“正想要你准备一下!”

高天翅把他们引入,又替马捕头引见。这马捕头年刚三十,却已当了七年的捕快,对管一见闻名已久,只是未曾有缘拜见。此刻一旦见着,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高天翅笑道:“马老弟,快再去买些酒食回来!”随手塞了一块银子给他。

马捕头忙不迭缩手:“些少银子,在下还出得起,这一顿便饭在下请定了。”

高天翅道:“那你快去吧!”

管一见忙道:“请勿告诉洪大人说老夫经已到此!”

马捕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提起食篮飞也似的奔了出去。众人分头坐下,高天翅急忙问道:“头儿,你可是接受了红花庄范长春的聘请吗?”

管一见颔首道:“若非如此,老夫何必急急自江北清江赶回来?”

“范长春要头儿调查什么案子?”

管一见目光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反问道:“不是说你曾适逢其会,得知来龙去脉?”

高天翅叹了一口气,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当夜自己如何吸了旋风铁骑的迷魂弹,误打误撞到红花庄的情况说了一遍。

“当时种种迹象已显示凶手便是蒙白,而范长春更为深信!以范长春之能力及势力,决计不能不捉到蒙白。既然如此,他还要头儿替他调查什么案子?”

管一见叹息道:“有很多案子,绝不如表面情况那般简单!也许范长春又发觉蒙白不是杀人凶手也未定!”

说着,马捕头已买了食物回来,众人也不客气,坐在一起吃将起来。

席间,高天翅又把自己出城郊游,无意中救着了谷超远的事说了。

管一见笑道:“等他醒来,咱们问一问吧,事情不就清楚了?”

“但看他的伤势,只怕不能这么快醒来。”

马捕头赶紧放下竹箸,道:“小的先去煎药再说!”

管一见看看也吃得差不多,便道:“申时已届了吧,老夫到洪大人处坐一下,今晚不必等我回来吃饭。等老夫回来后,再问谷超远受伤的情况!”

众人应了一声,目送管一见出门。高天翅跟皇甫雪互述别情,皇甫雪把香车夫人失踪又自行出现的事绘声绘影地述了一遍,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风火轮道:“这件案子真复杂,可惜头儿不带小弟去。”高天翅笑道:“你还怕没有机会?目下红花庄的案子,依我看也是十分复杂,刚才头儿说得不错,也许蒙白不是凶手,那么凶手便仍如谜一样了!”

殷公正说道:“会否是旋风铁骑所干的?”

高天翅摇头道:“不像!旋风铁骑素来一起出动,甚少分散行动!而且人一多,行藏便难以遮掩了!再说,以贺铁骑等人的武功也未必能胜得了红花夫人!轻功更不能高至出入红花庄杀人而不被人发现!”

殷公正苦笑道:“这样说来,这案子的确颇费思量了!”此际,马捕头已煎好了药,高天翅一眼瞥见,忙道:“咱进房看看!”

五人一齐进房,高天翅扶起谷超远,见他仍昏昏沉沉,便叫马捕头用羹匙慢慢把药灌入谷超远口内。

谷超远慢慢苏醒,睁开一丝眼皮,含糊地问道:“这里……是,是什么……什么地方……”

高天翅轻声道:“谷少侠不要多说,老朽便是高天翅!此地是赣州城,今早老朽出城无意中救了你回来。刚才大夫说,只要你好好养息一番,便能复原!”

谷超远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多谢……”双眼合起,再度昏睡过去。

高天翅把他放在床上,叹息道:“他失血太多,身子衰弱,今夜只怕还不能说话。”

众人出了房,心情都十分烦闷。

皇甫雪道:“若有上等的人参熬汤给他服下,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

高天翅沉吟了一下:“问题是急切之中,去哪里找人参来?”不由抬头望向马捕头。

马捕头忙说道:“待小的去药店问一问!”

“要好的!寻常的效果便不大了。”皇甫雪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来,说道:“麻烦马捕头跑一趟了!”

高天翅忙道:“三弟请把银票收起,老哥哥这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是范长春付与老朽的。谷超远是为了此案而受伤的,这银子正好用来买药。”

人参是关外的至宝,在江南地面不好买,更兼价钱昂贵,是以马捕头也不客气,便取了高天翅的银票出去。

酉时已过了大半,天际一边彤红,彩霞鲜艳夺目。此刻才见马捕头喜孜孜地回来:“小弟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半枝人参!”

皇甫雪喜道:“可是上佳的货?”

马捕头道:“小弟问过药铺掌柜,他说虽不算上佳,但也很不错了,我叫他替咱切了片,现在便和瘦肉炖汤给他吃!”

“麻烦你了,老风,你去买些现成的食物回来吧,不要再麻烦马捕头了!”

风火轮笑道:“这种好差事,我风火轮是决计不能推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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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管一见才带着微醉回来:“那人醒了没有?”

“喝了一大碗参汤,又睡着了!”

管一见皱眉道:“那明早再问吧!”

这晚,高天翅便睡在谷超远床前,临至天亮,高天翅突被一个声音惊醒。

“我……扶我下床……”

高天翅忙道:“谷少侠,你伤势沉重,不可下床。”

“我,我要解手。”

高天翅只好扶他下术,此时候,管一见等人都因听见声音而从邻室赶了过来。

马捕头连忙点了一根蜡烛,谷超远看见这么多人,不由一怔:“高捕头,他们是……”

高天翅扶他倒下,道:“这位便是老朽的头儿管一见。”

“原来是管神捕。”谷超远要挣扎起来,管一见一手把其按住,一股真气立即缓缓注入谷超远的体内。

高天翅忙道:“谷少侠,你能运气么?快把敝上的真力引入丹田。”

谷超远略一点头,盘膝运起功力,把管一见的真气引入,起初还有一点力不从心,随后便逐渐顺畅。

过了顿饭功夫,管一见才收掌,问道:“谷少侠,你如今觉得如何?”

“多谢神捕,晚辈现在觉得精神好得多了。”

“你躺回床上吧,老夫有话问你。”

“晚辈坐着便……”

管一见脸色一沉,说道:“老夫甚少如此损耗内力替人疗伤,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你年纪虽小,侠名却颇盛,老夫也望你能早日康复;第二,老夫正想听你受伤的经过!你千万别浪费老夫那些真气。”

谷超远又谢了一声,然后才在高天翅的协助下,侧卧床上。

管一见目光灼灼地道:“你是由红花庄来此,途中遇袭受伤的?”

“是。”

“你来此欲往何处?”

“我是来找‘九环金刀’禤腾达老前辈。”

管一见诧异地道:“哦?是谁叫你来的?”

“红花庄的范伯伯,他吩咐晚辈来此询问禤前辈有关旋风铁骑的动向。”

“哦?”管一见目光一盛,“禤腾达知道旋风铁骑的行踪?范长春又因何要想得知旋风铁骑的行踪下落?”

谷超远轻叹一声:“范伯伯认为旋风铁骑率众进袭红花庄,庄内必有内奸,而且蒙白之失踪,说不定也是旋风铁骑把他带走的……”

高天翅截口道:“什么!蒙白还找不到?”

“正是如此,所以范伯伯才认定旋风铁骑必是跟他有关系!”谷超远续道,“又因禤老前辈前年也遭旋风铁骑洗劫,他曾经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找寻他们的行踪,所以……”

管一见又问:“那么袭击你的人又是谁呢?”

谷超远脸上浮起愤怒之色:“晚辈要去找旋风铁骑,不料对方反而在半途把晚辈截住……”

“原来伤你的便是旋风铁骑!”高天翅惊愕地道,“你的行踪,对方又如何得知?”

“晚辈也不知道!”谷超远叹息道,“对方虽然蒙着脸,但晚辈还是辨出了他俩的身份,一个是马从车,一个是谈计生!晚辈一个敌不住对方两个,不多久便先中了谈计生一剑,后来又被马从车剁了一刀!”

高天翅颔首道:“马从车是使泼风刀的,难怪那一刀砍得这么深!”

“晚辈中了那一刀后,立即不支倒地,大概他们认为晚辈必死无疑,所以便离去了!”

高天翅略一沉吟:“打斗之所,便是在那草丛内?”

“不是,晚辈倒地后,不久即昏厥过去,醒来时候,只觉全身乏力,但见天色将明,所以只好咬牙向前爬动,后来见那堆草丛十分浓密,所以藏在里面,昏睡过去。

“到晚辈再次有了点知觉时,只觉喉头干得快要喷火,想要爬出来找水,全身却没一丝气力,幸而高捕头救了晚辈,高捕头实乃晚辈的救命恩人!”

管一见负手望着屋顶,问道:“范长春为何不自来找禤腾达?”

“那是因家父跟禤前辈有一点交情,而且范伯伯可能还另有要事,他便吩咐石二哥去邵阳找焦英雄。”

“焦英雄?可是焦荆浦?”

“正是。听说焦家也曾遭旋风铁骑光顾。”

“原来如此,老夫已接受范庄主的聘请,等下立即南下红花庄见他,你既然与禤家有交情,倒不如让人送去他那里养息吧!”

谷超远道:“如此也好,晚辈若探到旋风铁骑的消息,自会派人送信到红花庄去!”

管一见点头,便叫马捕头找人把谷超远送去禤腾达家,并要他通知大夫。

众人随即收拾一下,乘马南下。

刚出了城,高天翅道:“头儿,属上想到石家庄石渊处走一趟

“这是为了什么原因?”

“谷超远既然被袭,说不定石飞庆也难以幸免!”

“但他去的是邵阳,石家庄在东,邵阳在西,即使石飞庆受袭,不一定会返回家!”

高天翅颔首,说道:“头儿说得不错,那么属下先赶去邵阳一下,然后就立即南下红花庄与你会合!”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

高天翅立即一拨马首,催马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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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离衡阳大约二百余里,高天翅骑马急驰,至次日晌午才抵达目的地。

焦荆浦在邵阳颇有名气,旧宅虽遭旋风铁骑烧毁,但新宅亦早已建成,便在城中。

邵阳城很小,一问便问明地址,高天翅策马至门前,向门公道明来意,不久焦荆浦便亲自出门迎接。

“素闻高捕头之名,焦某心仪已久,可惜无缘识荆。今日一见,高捕头果然是相貌堂堂,不同凡响。”

“高天翅一生庸庸碌碌,不敢当焦大侠的夸赞!焦大侠侠名昭著,高某亦闻名久矣!”

焦荆浦哈哈一笑,捋着颔下长髯,肃手道:“请高捕头到舍内喝杯水酒。”

“高某正有事情请教!”

焦荆浦年已古稀,但老弥越坚,行动之间,全没有老态。高天翅跟在他后头,也暗暗称奇!

焦府布置十分朴实,厅堂虽不小,但摆设却不多。高天翅抬头一望,见阶前立着不少人,个个脸带肃容。

焦荆浦笑着道:“这些都是老朽的儿孙、曾孙!哈哈,你们还不快来拜见高捕头!”

焦荆浦的子孙们立即走前行礼。高天翅慌忙长身道:“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吧。”

焦荆浦笑道:“高捕头要他们坐下,老朽却没有这么多椅子。”说罢又是一阵大笑:“你们去吧,老夫有话跟高捕头商量!”

众人在眨眼间便走得一干二净。

焦荆浦目望高天翅:“高捕头日理万机,不会无事而登三宝殿吧?”

高天翅脸上微感一热,讪讪地道:“正有一件事要来询问焦英雄!”

“未知是什么事?”焦荆浦苦笑道:“老朽近来已少在江湖走动,所知绝不会比高捕头多!”

“这件事,焦英雄必定知道!”高天翅抬眼问道,“近日来是否有一个名唤石飞庆的青年来府上么?”

“石飞庆?可是舍甥石飞庆?”焦荆浦道,“老朽已逾年未曾见过他!”

“哦?原来石渊之子便是焦英雄的外甥!”

“他是舍妹的儿子,高捕头,不是他发生什么事吧?”

高天翅身子一震,暗呼一声不妙,顿了一顿,只得把红花庄的事说了一遍。

“照令甥的义弟所言,令甥必来府上,未知……”

焦荆浦脸色微变:“但老朽的确未曾见过他!他不会半途先折回家吧?”

高天翅略一沉思,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莫非他也……”

焦荆浦急道:“他如何?”

“谷超远要到赣州,半途被旋风铁骑所伤!”高天翅正容道,“希望令甥别蹈他覆辙!”

焦荆浦双眼圆睁,鬓发俱张,一掌捣在几上:“又是旋风铁骑!老朽若见到贺铁骑,不把他撕成两片才怪!”

高天翅轻咳了一声:“听闻府上曾遭贺铁骑……”

“就是如此,老朽才跟他过不去!”

“高某又听闻焦英雄曾率子孙跟踪对方,不知侦查到了些什么?”

“老朽曾经追上他们,只是对方人手强盛,而老朽带去的人手又不足,几番不敢下手,后来便让对方发现了行踪,只好后退暂避,待要再找他们,对方却不知去向了!”

“他们的行动不太难找,原因是人多;只是有一点,他们沿途都经化装掩人耳目,一方面是清除踪迹,一方面暗防仇家跟踪,所以至今才没有人能收拾旋风铁骑!”

“焦英雄如今是否经已放弃报仇?”

焦荆浦长叹一声:“在那一役之后,老朽决定放弃,因为单靠焦家的力量不易扳倒对方,相反,硬碰吃亏的必是咱们,若要邀请好手,又因对方行动无踪,朋友们也未必有太充裕的时间来为老朽效劳!”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了一声,续道:“何况那一次,老朽损失的只是一些财帛以及几个家仆而已!比起其他人来,损失算是很小了!”

“原来如此,”高天翅道,“高某在府上附近搜查一下,不知方便否?”

“高捕头说这句话就太见外了!何况你为的是舍甥!老朽立即叫人协助高捕头搜查!”焦荆浦说罢双掌一击,门外人影一闪,立即现出了一个汉子。

“爷爷有什么吩咐?”

“七儿,快击鼓传人集合!”

“是!”他孙儿焦七走入庭院,敲响悬在树上的那面大鼓。

“咚咚咚……”鼓声过后,庄上立即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履声。不久,阶前便站满了人。

焦荆浦长身道:“你们听着,今日你们的行动统归高捕头指挥!嗯,跟他去找一个人!”

“爹,咱要找谁?”焦荆浦的儿子焦富民问。

“找你表弟石飞庆!”

“表弟他来了?”

“不必多问,高捕头,你就对他们说吧!”

“有僭!”高天翅对焦荆浦拱拱手,清一清喉咙,道:“诸位,高某得知一个消息,石飞庆在数日前已自香花岭的红花庄启程来此,按照脚程计算,早该到了,因此高某怀疑他可能在半途发生意外,故准备请诸位协助一下,找一找!”

焦富民道:“如何搜索,请高捕头吩咐!”

“如此高某也不客气了!请焦兄弟把人手分成八队,五队搜索南方,其余的分东、西、北三方各一队,这三队只需搜查三四里范围,南方的那五队,便得伸延至十里外!”

“好!”焦富民颇有乃父之风,做事十分干脆,立即把人手分成八队,他父亲的年纪比他姑母大很多,是以他的年纪也足足大过石飞庆一辈有余,不过这两个年纪悬殊的表兄弟却颇谈得来,是以他此刻也十分焦急:“人手已分好了,请高捕头再作指示吧!”

“不敢,开始立即行动,请焦兄弟率人负责搜查南方!”

二百余人立即出庄,高天翅及焦荆浦自然亦杂在负责搜查南方的庄丁中。

出了庄后,高天翅又叫焦富民把南方的五队分成十队,扩大范围,同时各队选派一人作联络。

于是搜索行动立即开始,每尺地方都查过,离庄渐远,范围也渐广,焦富民大声喊道:“传令各队多留意林丛草堆!”

“启禀老爷,前头发现具死尸,好像是,是表少爷的……”

焦荆浦大急,喝道:“快带路!”跟高天翅一起,抓着那家丁的手臂奔去!

走了四五十丈,那家丁道:“到了,就是前面那堆草丛!

焦荆浦忙放下了他,吸气提身急射而去!

焦富民早在那里,听得声响,回过头来,道:“爹,真的是表弟!表弟死得好惨!”

焦荆浦目光一落,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微烂的尸体,尸臭颇盛,定睛一望,正是外甥石飞庆。他猛然喝一声:“好个贺铁骑,老夫跟你势不两立!”

高天翅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呼吸走前蹲下检视。

石飞庆面目浮肿,脸上有一道血痕,身上前胸血肉模糊,鲜血把衣裳浆住。他掏出一把利刀,小心翼翼地把衣裳割开来,露出了胸膛的肌肉。

胸膛上的血水早已干涸,发着恶臭,高天翅站直身子,转头问道:“有谁带水来?”

不久,一个庄丁拿了一壶水来,高天翅把水倒在石飞庆的胸膛上,过了一忽,才用破布把血迹抹去。

血迹一去,伤口情况便能看清楚,左右胸膛都有一个深深的洞口,洞口肌肉形成个十字形状,横长直短,高天翅站了起来,轻声道:“他是中枪而亡的!”

“那岂不是贺铁骑干的!”

“贺铁骑那杆枪,可以一分为二,看来凶手必定是他了!”

“决计没错!”焦荆浦虎吼一声,“这仇老夫定要向他讨回来!”回头又道:“你们快把表少爷的尸体运回庄内,收队回去吧!”

高天翅抱拳道:“高某时间匆促,不再去打扰你了,他日有机会再来拜访老哥,咱后会有期!”

焦荆浦道:“这如何使得,连一口酒也不曾喝上便要离开,传将出去,老朽这脸可搁不下来,再说你的马还在庄里,天色又快晚了!”

高天翅没奈何,只好跟他回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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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一见率领手下赶至红花庄,只觉庄外一片冷清,大门紧闭。

管一见示意风火轮上前敲门。风火轮敲了几遍,仍不见有人应门,不由十分惊诧:“头儿,里面好像没人!”

管一见沉声传音道:“在下管一见应范庄主之聘而来,快请开门!”他声发丹田,远远传将出去,即使庄内后宅的人也能清晰地听到。

他转头对风火轮道:“不要鲁莽,且再等一下!”

果然不久,大门便“呀”地一声打开,露出一张俏美的脸庞来,娇声叫道:“来的可是‘笑面神鹰’管神捕?”

管一见不悦地道:“除了老夫,武林中尚有谁叫管一见!”

那美妇人走将出来,裣衽行了一札,忙道:“妾身紫云,只因前天也有人抬着管神捕之名,前来敝庄行凶,是以敝庄不得不小心一点,请神捕勿怪!”

管一见双眼一睁,诧声问道:“前日有人用老夫的名义来贵庄行凶?”

紫云夫人叹了一口气:“正是,请诸位入庄,外子因受伤未能亲自迎接,尚请神捕见谅!”

管一见含怒地道:“何人如此斗胆,竟敢用老夫的名义招摇撞骗!”

“一言难尽,等下外子自会对神捕详述的!”

管一见轻哼了一声,跟紫云夫人入庄,众人紧随在后。院子内立着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人人神色肃穆,刀枪在手。

紫云夫人轻声道:“来的是真正的神鹰,你们继续巡逻吧!”

管一见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夫人见过老夫?”

“闻名已久,惜无缘见着!”紫云夫人恭敬地说道,“今日能见识神捕的风采,妾身大感快慰平生。”

管一见神色不为所动:“既如此,夫人又如何能肯定管某是真正的神鹰而非假的?”

紫云夫人把他们引入厅内,笑道:“很简单,那个假的用黑布蒙着脸庞!”

“原来如此!那他的伎俩也实在太低劣了!其实老夫精于易容,化身千万,他若随便涂抹些丹药,说是老夫的化身,旁人岂非更易相信?”

“但是武林中谁的易容术能比得上神捕?”

这马屁拍到骨节眼上,管一见心头大悦,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丫环送上香茗,为各人斟了一盏。管一见眉头一皱,也不去动它。那丫环斟了茶之后,把茶壶中剩余的茶汁倒在阶前。

管一见看得心头一跳,举杯就唇,轻轻一呷,清香甜畅,没什么苦涩味,他不由仰头一口喝干。

紫云夫人微笑道:“听闻神捕是武林第一喝茶大家,敝庄所煮之茶,谅不能入神捕之口!”

管一见赞道:“不错!茶叶质量虽较差,但烹茶的功夫已登堂入室,这丫环前途无限!”

紫云夫人举袖半遮着脸,悄声道:“惭愧,刚才那壶茶是贱妾献的丑!”

“原来夫人也有此嗜好,跟老夫倒是同志!哈哈哈!”管一见笑了好一阵。

紫云夫人羞红了脸道:“请神捕多多指教!”

说到茶道,管一见不由精神振发,侃侃而言:“茶与水属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不能太强求,就烹茶的水吧,天下间谁不知道庐山康王谷洞帘水为第一,无锡惠山泉次之,苏州憨憨泉又再次之,又有谁能每烹一壶茶都要远去上述之处取水哉?是为不可求!”

紫云夫人叹息道:“贱妾是故多次劝外子搬至庐山居住,可惜他对茶道不感兴趣,寻常粗茶,彼亦甘之如饴,没奈何!”

“尊夫风流潇洒,想不到仍然如此俗气!”管一见摇头道,“茶叶以闽境所产为最佳,江浙次之,滇荼以及岭南之绿茶,尚还能喝;至于贵庄附近所产,叶大枝粗,喝之无味,加上焙制不得其法,乃属下品矣!”

“神捕所言,句句金石,贱妾受益良多!”

“但是烹茶之薪,盛茶之器却可求齐矣!”

紫云夫人目光一亮,问道:“盛荼之器,以何地所产为最佳,请神捕指教!”

“盛茶之杯曰碗,较小者为盏,古时以越州所出为极品,今以闽南泉州德化所产为佳!”

“何以为佳?”

“闽南泉州德化之窑,世人误称为建窑,指为建安所产,实为不确!”管一见似乎忘了此行之目的,越说越兴奋:“其所以称佳,乃在于其盏呈青色,盛茶则显其绿,兼且质厚,以火熏之,能保持茶之热度,经久不冷,它窑若非质薄,便是色呈黄、白、紫、褐等色,均不宜盛茶!”

“如此说来,贱妾以黄盆盛茶,岂非不宜?”

“然也,黄盏盛茶,茶汁呈紫,白盏则呈红,褐盏则呈黑,此等色泽望之已没饮欲,焉能称适宜乎?”

“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紫云夫人又问:“贱妾斗胆再问一事,煎茶烹水,为何又有初沸、二沸、三沸之分?”

管一见哈哈一笑:“初沸者水煮至锅底开始冒升水珠也,称为蟹眼,此刻之水只宜冲头遍茶!”

“愿神捕详述之!”

“头遍茶不宜喝,因为茶汁有苦涩味也,这种茶汁只宜冲洗茶盆,使茶盆生热,以便保温!煮水之风炉宜与盛载茶壶之桌相隔十二步,当初沸后,取锅倾水入壶,再置回炉上加热,人则走回桌前把壶中之头过茶汁倾倒入茶盆,再倒落茶盘,然后走十二步至风炉处,水刚二沸,以此泡茶,最为适宜矣!”

“三沸又如何?”

“水煮到三沸,已嫌太老矣,宜以冷熟水加之降温,再煮至二沸才能入壶!”

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后面有人笑道:“神捕提起茶道,字字金石,拙荆受益多矣!可惜某家一介俗夫,不能入耳!”随即转出一个颀长的中年汉子,脸有病容,一个娇小的中年美妇扶着他的手臂走了出来。

管一见目光一盛:“范长春?”

“正是!”

管一见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范长春讶然问道,“范某浪得虚名?”

“见面不如闻名!”

“范某名声甚隆?”

“非也,传言范长春风流洒脱,不想也是个俗夫,岂不可惜?”

范长春一怔,随即哈哈一笑:“神捕大概是指范某对茶道不感兴趣一事吧?”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一窍不通!”

“非也,只是不感兴趣而已,上好的茶一入范某之口,便能分辨得出!”范长春在一张高背交椅上坐下,道:“神捕既知范某自认洒脱,那么洒脱之人若为喝一壶茶而刻意求之,尚要为茶叶、水、炉、薪、壶、盏、盘等等而大伤脑筋,又从何洒脱起来?”

这次轮到管一见一怔,脸上有一点挂不住,却又发作不得,良久才叹息道:“难怪没人说老夫洒脱!”

范长春又笑道:“范某妄言,神捕万勿见怪!范某之所以能够洒脱,那是拙荆动手烹茶与范某享用之功!”

紫云夫人嗔道:“神捕面前,你还是老不正经,还不快向神捕道谢,否则妾身今后也不再烹茶与你吃了!”

范长春忙长身打了个揖:“多谢神捕教导,拙荆固然受益不浅,今后范某也口福不浅,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一品神捕亲手调烹之茶,若能尝得,岂不胜似饮喝琼液玉浆!”

管一见心头一畅,笑道:“烹茶工具共有二十四,且尚要许多条件凑成,如今此地是惟求好水了!至于茶叶,老夫身上倒尚有两包‘猴见采’。”

紫云夫人忙道:“就请神捕将就一下吧,等下待贱妾派人上山取山泉,让神捕一展身手,好让我这个徒弟学点本事!”

管一见哈哈一笑:“这又有何不可?老夫把烹茶之术传授不少人,却从未授予女子,今日便破例一次吧!”

紫云夫人大喜过望,忙称师父。管一见急道:“老夫只传你烹茶之术,却不收弟子!”一顿又道:“听范庄主言谈,中气似不甚足,莫非受了内伤?”

范长春脸上升起一股怒意,随即潇洒地一笑;“已是晌午,谅神捕等腹中经已空空,咱们边吃边谈吧!”双掌连击,下人立即把酒菜捧了上来。

这顿饭,酒菜十分丰盛,烹饪调制异常精巧,范长春笑道:“范某对茶道虽无研究,但对食之一道要求却颇高。这些菜色神捕尚能入口否?”

管一见笑道:“如此范庄主也还当不上洒脱两个字!”

范长春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神捕之言极之有理!今后范某也不敢自认洒脱了,只是风流两字似乎改不得!”

紫云及青叶两夫人一齐含嗔白了他一眼。

管一见仰头干了一杯,道:“范庄主如何受伤,又要老夫如何效劳,似乎应该说了吧!”

“神捕可曾见过高捕头?”

“见着了,令郎之事略知一二!”

范长春神色一黯:“那天范某别了高捕头,立即回庄冲入书房,可是蒙白并不在里面!后来也未再找到他!当时范某与拙荆商量,认为蒙白必为旋风铁骑收买,因此派了石、谷两位少侠去赣州及邵阳询问有关旋风铁骑的一些活动规律。”

“范某却打算去南方追查一下,不料离庄七里,便遇着一个汉子,自称是受管神捕之命来接范某,当时范某心中有点诧异,认为神捕来得太过神速……”

管一见截口道:“且慢,那人是什么样貌的?”

范长春想了一下,道:“四十不到的年纪,样甚普通,神色朴实!”

他稍顿一下,续道:“后来范某回心一想,也许神捕另有不为人所知的通讯方法,更也许神捕可能便在附近一带查案,因此便怀着姑妄信之的态度跟那汉子去了!走了几丈,范某还是忍不住问道:‘神捕在何处?’答曰:‘就在前头树林里!’

“范某再问:‘神捕因何不来寒舍?’答曰:‘敝上并不是凡案均接,他得先听庄主的话之后才能作出决定,若果他认为庄主托查之案,与其宗旨没有不符之处,自会随庄主到贵庄。’此与范某所听到的传闻相符,是以便加深了信心!”

管一见叹道:“那厮倒颇了解老夫的为人,后来又如何?”

“范某跟那汉子进入一座树林,那汉子叫道:‘头儿,范庄主到了!’只听一棵大树之后有人应道:‘老夫正在烹茶,请范庄主过来一尝!’范某大喜,踏步走前,尚未转过大树,只听头顶上风声微响,一股杀气笼罩下来……

“范某大吃一惊,急切间未暇多问,慌忙偏身一让,‘嗤’一声,袍角竟被削掉了一角……

“这刹那,树后也涌出几个人来,都是以黑布蒙面,手执刀剑,范某又惊又恐,知道中了人家的诡计,连忙发出一声长啸。”

皇甫雪截口问道:“庄主为何要发啸?莫非附近有你带去的人?”

“范某哪有带人去,发啸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好让对方疑神疑鬼!”范长春看了他一眼,续道:“当时范某喝问:‘何方鼠辈敢冒管神捕名头,讹骗范某!’为首那人手执长剑,道:‘范长春,明年今日便是你之死忌了!’

“范某怒道:‘范某跟你有仇?’那人并不答话,仗剑刺来,范某只好举剑相迎。说实话,范某虽不怕他的剑法,但其手下环伺附近,却使某家大为顾忌,是以边战边走,心想一出了树林,要退便容易了!”

管一见问道:“那人用什么剑法,庄主可曾看得出来?”

范长春皱起眉头想了一阵,道:“他的剑法很杂,起码用了十三家的剑法。”

“后来又怎样?”

“范某尚未退出树林,已被对方的爪牙截住了。混战之下,范某杀死对方几个爪牙,自己也着了那人一剑!”范长春苦笑一声,“那一剑虽深,幸而还未能要了范某的命。……中剑之后,更加不济了,正在危急之间,拙荆突然出现,范某才能全身而退!”他看了青叶夫人一眼,“但拙荆未冒出之前,范某又中了那人一掌。这一掌十分沉重,范某咬紧牙龈,不让鲜血喷出。幸而如此,对方在拙荆出现之后,才不作追击!”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问道:“夫人又如何这般凑巧,赶到那里救了范庄主?”

青叶夫人道:“贱妾也不知如何,外子离开之后,一颗心便再也不能安定下来,所以便跟着出庄。走了不多久,便听到外子的啸声了,是以连忙赶去,不料去得正是时候!”

管一见喃喃地道:“武林之中剑法繁杂的为数不少,但能懂十三家剑法的人却不会太多。”

紫云夫人脱口道:“大哥,那人会不会是岭南剑魔翁一生?”

“事实上范某也怀疑是他!”范长春叹息道,“十多年前,范某曾与他斗过剑,他剑法虽高也杂,但顶多也只是使了六七家的剑法而已!”

“大哥勿忘记,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说不定这些年来他又学了不少剑法,若非如此,他岂有岭南剑魔之称?”

管一见接道:“早年听说其人行事乖张,倨傲不群,是以有剑魔之称,后来年纪渐大,更加潜心修炼剑术,是故最近有人改称其为剑痴!听闻近年来已甚少见到他!”一顿又问:“庄主上次又因何跟他斗剑呢?”

范长春泛上一层怒意:“翁一生杀了舍弟,其后范某下岭南找着他的老巢,不见其人,便杀了他妻子,不料事后翁一生赶到,便相约去岭南之巅决斗!”

“那一役,胜败如何?”

“两败俱伤!”范长春脸上犹有惊恐地道,“说起来还是范某稍逊半筹,因为我受的伤较他为重!”

“以后再没见面?”

“一战之后,我们两人各自盘膝岩石上调息。说也奇怪,那时候大家都似乎有点佩服起对方来了!后来他固然没再来找,而我范某也因杀了他妻子泄了恨,也没再去找他!”

紫云道:“也许他没来找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必胜之计而已!何况那事之后,你又再娶了三妹,他若想以一敌四,就非得再下苦功不可,否则也得培植势力才行!”

青叶夫人接道:“如今莫非他已有了必胜之计,是故来了?他因为大哥杀死他妻子,所以也把大姐杀掉,意犹未足,又杀死了天儿。”

范长春苦笑道:“不无可能!”

皇甫雪道:“既然如此,当夫人出现时,他为何不连夫人也一起杀掉,而反放了你俩?”

“也许事出突然,使他没了准备,反正已有必胜之计,所以不如先放了咱夫妇离开,以免两败俱伤!”

皇甫雪颔首道:“如此也有可能!”

不料,久不开口的管一见忽道:“范庄主,对不起,这案子老夫不接了!”

管一见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范长春一怔之下,急问:“这是什么原因,莫非神捕怕范某付不起昂贵的酬金么?”

“非也,范庄主富甲一方,老夫何怕你付不起酬金?”

“那又是什么原因?”

“因此案情跟老夫接案的宗旨不符。”

“如何不符,愿闻其详!”

“这是阁下跟翁一生之间的私人仇恨的延续,老夫若接受你之聘请,岂不等于要卷入漩涡中?若是如此,老夫便不叫神捕而该叫职业杀手了!”

范长春道:“此有不同之处,第一,现在还未肯定凶手是否翁一生,也未肯定旋风铁骑、蒙白及翁一生是否三者一体;再有一点,翁一生假如杀了范某的妻子,这口气范某还勉强能够忍受,但他不但先后杀了舍弟、拙荆,甚至连犬子也不放过,此尚有何江湖道义可言?”

稍顿又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而且范某求神捕的只是调查凶手的身份而已,并未要神捕为拙荆及犬子报仇。这样似乎与神捕办案的宗旨并不冲突,假设凶手真的是翁一生,像他这种不顾江湖道义的人,难道不该受到制裁?”

管一见依然沉吟不语,皇甫雪等亦不敢做声。

范长春目光一扫,继续说道:“范某听说,神捕曾经接受过鄱阳湖杜家寨的聘请,起初嫌疑犯便是杜家寨的死对头飞鱼寨……”

管一见长叹一声,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喟然道:“老夫早就预料到那例一开,今后麻烦就开始多了,但凶手却不是飞鱼寨,是以……”

范长春一笑截口道:“这案子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翁一生!”

“好吧!老夫接受你的聘请就是!有一点要先声明的,假如老夫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翁一生是凶手,那么报仇的事,恕老夫不受理!”

范长春叹道:“神捕若不想做的事,武林中还有谁能勉强之。范某是明理之人,绝不会使神捕为难!”

“好极了……”管一见嘘了一口气,道,“现在请庄主带老夫到书房实地视察一下。”

范长春脸色微微一变:“那天高捕头经已看过,所以范某已着人收拾过,此刻已经非原来之面目了。”

“虽如此,但总也比不看为佳!”

“如此请神捕跟范某来。”范长春长身立起,一行人便鱼贯走往设在前堂的书房。

书房的设置果已收拾得井井有条,而地上的血迹亦已洗涤干净,范长春指着地上道:“犬子便是伏尸此处!”刚说话罢,他忙又道:“范某该声明一下,这只是蒙白告诉我的!”

管一见道:“令郎当时手上所持那把血剑呢?”

范长春在墙上解下一匣剑来,随即按动剑簧,抽出剑来,剑刃薄如纸,精光四射,管一见赞了声好剑,又惋惜地道:“可惜已洗掉血迹,听说此剑是尊夫人生前的?”

范长春颔首道:“是范某花了五百两纹银买来赠与拙荆的!”

管一见目光一抬,见墙上挂着一幅字,字体清秀纤细,似是女人之笔,不由走前观赏,只见上面写的一首七言绝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是尊夫人写的?”

范长春苦笑道:“字是拙荆写的,诗却是前人所作的。”皇甫雪接着:“是唐人杜牧之写的《山行》!”

管一见目光一掠,又望往另一幅字,那是一首小词: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皇甫雪又道:“这是宋朝才女李清照所写的《如梦令》!”

管一见心头一动,觉得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尊夫人也是一名才女。”

范长春讪讪一笑:“拙荆比较多愁善感,又善诗词,平日都在书房内看书!”

“她跟蒙白很熟?”

“蒙白本是她家的仆人,后来拙荆父母先后过世,她便叫他来此当总管,”范长春语气有点带涩地道,“他们可说是‘青梅竹马’!”

管一见目光不断在他脸上移动,轻声问道:“庄主此话是否另有含意?”

范长春忙道“神捕言重,范某此话并无他意,神捕勿见疑。”

管一见目光再在房中一扫,便探头出窗。窗外花木扶疏,有个小花圃,花圃之外是一条通路,前边是庭院,后通内宅,通道甚宽,人若在此,目标甚为明显。管一见心头不由一动:“凶手由此离去,为何巡逻之武士没人发现?”

他心念一转,回头道:“范庄主,请你们回避一下,老夫要仔细搜查一下!”

青叶夫人道:“神捕,咱们不会……”

范长春忙道:“小青,咱离开吧,也许这样,神捕才能安心工作。”他一手一个把紫云及青叶拉了出去。

管一见向皇甫雪打了个眼色,皇甫雪会意,立即把门关起。

“你们在房内找寻一下,看看有否密室地道之类的设置!”管一见说罢便自窗口翻了出去。

通道上静悄悄的,远处有几个荷枪的武士在巡视。管一见背负双手,状甚悠闲地踱起步来,实则他每一步都是运足内力踏下,凝神竖耳静听。

鞋底踏在地上传来的声音异常沉实,证明下面并没有地道,管一见心中更为诧异,苦思不得其解,只好走到花圃内检视起来。

花圃甚小,一目了然,也未有所发现。最后管一见再走至围墙,用手掌轻拍,也没有发现有暗门之设,终于怀着失望之心返回书房。

皇甫雪见他回来,长身摇头道:“头儿,这书房毫无奇怪之处!”

管一见冷哼一声:“那么凶手是如何逃掉的,莫非真有飞天遁地之术?”

“头儿,飞天遁地只是坊间说书人的胡诌,岂能当真?”

管一见怒道:“老夫不知么?要你来说!”

众人见他心情不佳,更加不敢做声。管一见目光一瞥,道:“把书全部搬下来,逐本翻揭,也许里面有秘密!”

皇甫雪等人不敢抗命,逐本书翻阅起来,管一见却出书房到灵堂瞻仰,心中不断地盘算着一个问题:“莫非凶手买通了红花庄的武士,若非如此,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

“还有,范经天的剑上既然有血,那么凶手已受伤,但书房为何没有血迹?若果蒙白所说并没错,那一短暂时间,凶手即使有可能有时间关回窗子,但绝没可能包扎伤口,问题是蒙白所说之言是否值得相信?”

他找了一张高背椅坐下,轻轻念道:“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红花夫人抄录此首小词,是欣赏词中的意境,还是有所感触,还是心情与前人吻合……

“假如是后者,她因何酗酒,她为何如此多感触,她是否半夜难眠,睁眼聆听风雨之声?为何如此……

“莫非她跟范长春的感情不如表面上之融洽……

“是了,她是大妇,范长春后来又再娶了两个妻子,心情自然不佳,虽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对女人来说,可就不是件舒服的事了……

“莫非在这个时刻,蒙白闯入了她的心田……”

“他两人是否有奸情?”

想到这里,管一见长叹一声,觉得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否如此,尚得有待证据支持。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一个丫环走了过来,对管一见裣衽行了一礼:“管大人,二夫人请您到后堂,她说荼具经已备好,请大人示范。”

管一见眉头微微一皱:“她为何不亲自来请?”

“来了!”忽又见紫云夫人双脚如流水行云般走了过来,“贱妾怕丫环请不动神捕,所以亲自来请,请师父到后堂示范一下!”

管一见一笑长身,随紫云夫人到后堂,只见后厅早已摆上煮茶之器具。

管一见道:“器具虽不齐全,但勉强也能凑合。”他捋起衣袖,先在风炉中添炭,炭烧红了后,再把泉水倾入锅中,上盖烧之。

这当儿他目光一瞥,道:“饮者有几人?”

“只咱夫妇三人及神捕而已。”

“茶壶太大,可有小的么?”

紫云夫人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没有,这是大姐的遗物,贱妾家中的茶壶更大。”

“哦?红花夫人也有茶癖?”

“实际上,贱妾喜欢喝茶,还是受大姐影响,她每日早、午、晚都须喝茶,近年来喝得更多更精,连天儿也受了她的影响。”

管一见自怀中掏出一包茶叶,拆开纸来,把茶叶倒入壶中。

紫云夫人问道:“这是什么纸?”

“此乃浙东曹姚江上游所产的剡藤纸!”管一见道,“此纸既白且厚,缝袋贮茶,使香味不能外泄,亦为佳品。”

水已初沸,管一见把水倾入茶壶,只及三分之一,再把锅置回炉上,走回桌前,把茶汁倾入茶盏中,冲之洗之,后倒入茶盘。

“快叫庄主来!”管一见再走至风炉前,此刻水刚二沸,乃提起再度倒入茶壶中,取一茶匙入壶搅拌几下,便大功告成,分斟四盏,置于盘中,壶中之余汁,尽倾入茶盘中,这茶汁若不倾倒,而仍使其置于茶壶中,茶汁将变酸涩,善饮者不取也。

未几,范长春及青叶夫人已来,四人共饮之,范长春嘘了一口气:“果然如同玉液琼浆,令人齿颊留香,喉底回甘!”

管一见咐咐紫云夫人把一盆冷熟水(冷却了的熟水)倾入锅中。

“再喝一杯如何?”

“正是所愿!”范长春叹息道,“可惜拙荆已殁,否则她倒可大快朵颐了。”

管一见又问道:“尊夫人嗜茶始自何时?”

“已久矣,该有二十年了……只是她茶道不精,所烹之茶跟神捕差得远矣!”

此刻水又至二沸,紫云夫人依样画葫芦冲了四盏,此为第三遍,味稍淡,但益感清香苦美。

范长春放下茶盏,问道:“神捕刚才查到什么?”

管一见笑意一敛,摇头不语。

“神捕可是有什么不敢让范某知道的么?”

管一见不悦地道:“老夫若不做声,你便别问,此乃老夫的脾气!”

范长春脸色一变,半晌道:“在下言词冒犯神捕?”

“非也,没有确定的证据,老夫素来不喜多言,因为此刻说的话,很可能是废话!”

“原来如此,”范长春脸色稍霁,恭敬地道,“天色已不早,晚饭料将准备妥当,请神捕、皇甫捕头等人同来共膳。”

管一见颔首走回书房,只见皇甫雪等三人犹自埋首书中:“查得如何?”

“书中并没有什么笺条或日记之类的东西!”

“全部看过?”

“是的!”

“吃了饭再来看!”

风火轮道:“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看到高老弟来此之后!假若书中字旁有红笔或加线条者,须格外留意!”

×

×

×

第三天晌前,高天翅己赶至红花庄。

范长春惊讶地说:“高捕头千里赶来,这份情义,真叫人感动!”

紫云夫人比较仔细:“莫非高捕头得到什么消息,千里赶来报讯?”

管一见道:“他的行动,是老夫安排的!高老弟,邵阳那边如何?”

高天翅神色一黯:“石飞庆已被人杀死,就在焦府之外七里处!”

范长春脸色大变,拍案道:“什么?石少侠被人杀死?谁杀死他的?”

“石少侠胸前两个血洞,明显是被枪尖刺穿的,看来他与谷少侠一样是中了旋风铁骑之伏!”

范长春脸色又再一变,说道:“什么?连谷少侠也中了伏?嗯,高捕头凭什么断定这是旋风铁骑所为的?”

管一见目光一抬:“这是谷少侠亲口说的!他适被高捕头救了下来!”

范长春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咬牙道:“旋风铁骑真是冤魂不散啊!这笔仇,范某永世难忘!”

“问题不在这里,”管一见冷冷地道:“而是旋风铁骑如何能够得到确实的消息,可以在半路伏击!”

范长春脸色铁青,大叫一声:“莫非敝庄出了奸细?不可能吧!”

“不可能?”管一见反问一句,“你不是怀疑蒙白已被收买了么?”

范长春宛似斗败的公鸡:“莫非除了蒙白之外,尚有其他人?”

“蒙白在此多年,岂无亲信!”

范长春叹了一口气:“看来此处已不能住!反正拙荆及犬子都已殁,范某便索性把他们都解散了吧!”

“这是范庄主的事,老夫无权过问!”

“如今谷少侠呢?是否已平安?”

“老夫叫人把他送去禤腾达府里,料会安全!”

范长春脸色极为难看,喃喃地道:“他是受范某所累的,尤其是石少侠……”

高天翅安慰他道:“这种事谁能一早料及!”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范长春又一声长叹:“你叫范某如何心安!不行,范某一定要派人到他们府上致意,否则将更感难过!”

青叶夫人道:“此乃应份之事,妾身尚有半枝成形首乌,大哥快快派人送去禤大侠处,给谷少侠吧!”

范长春看了她一眼,赞许地道:“难得你舍得,为夫多谢了!”

青叶夫人道:“药救人命,你把妾身看成什么人?何况谷少侠是为你受伤!”

范长春道:“这件事既已发生,咱稍后再说。”抬头问管一见:“如今神捕有何打算?”

管一见道:“老夫先找旋风铁骑,弄清蒙白跟他们的关系,事情便好办了!”

“什么时候去?”

“饭后就去!”管一见道,“老夫办事素来干脆,决定了的事,便即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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