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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钗的秘密

沈鹰仔细地听了赵四娘及詹天宏的叙述,双眼眯起,吐了一口烟,淡淡地道:“夫人,你认为司马千钧或者司马城能杀得了欧阳庄主?”

赵四娘半晌才道:“司马城杀死犬子已没疑问,他再杀死拙夫有何奇怪?”

沈鹰双眼一睁:“谁说司马城杀死令郎及令媳,谁人看到?难道只因为司马城不辞而别,便怀疑他?荒唐!”

詹天宏道:“但司马城曾经苦追少夫人不遂,他……”

“也荒唐!”

赵四娘说道:“未亡人把神捕请来,乃是欲把拙夫的死因找出来,不是查犬子之事。”

沈鹰双眼一张,又再眯起:“昨夜夫人派人追杀司马城?”

赵四娘愕然道:“什么?司马城来了洛阳?詹总管你也不知?”

沈鹰截口道:“老夫问你的话,还未答。”

赵四娘道:“没有这回事,敝庄根本不知司马城潜入了洛阳。”

“希望夫人说实话,这是个关键,因为假使贵庄没有追杀司马城,那证明追杀的人是另外的一伙,这其中可能隐藏了不少秘密!”

詹天宏脱口道:“什么秘密?即使有机密,与敝庄主及少爷之死又有何关连!”

赵四娘接口道:“对,神捕还是快点行动,早点把杀拙夫的凶手找出来。”

沈鹰站了起来,沉声道:“听我说,司马城据悉没有什么仇家,即使有也大可明挑,何必拿出欧阳庄的招牌?因此,如果贵庄真的没有派人追杀司马城的话,老夫认为有人在作移花接木之计,嫁祸于贵庄。”

“敝庄的确不知道司马城的踪迹,何以能派人追杀?”赵四娘接道,“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老夫还未知道,不过也可以先妄测一下,可能有人要挑起贵庄跟司马家的仇恨,从而引起两家的火并,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沈鹰沉声道。

詹天宏立即问一句:“假如神捕不幸言中,但现时敝庄主及少爷已亡,司马千钧夫妇也过世,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们又何必再去杀一个后生小辈司马城呢?”

“因为司马城如果不死,这个阴谋便有被揭发的一天,而这样对他们可能大大不利,所以便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詹天宏道:“但愿事实跟神捕所推测的一样。”

赵四娘接口道:“神捕打算怎样去调查?”

沈鹰傲然道:“老夫自有老夫的办法,不过,先说清楚,老夫若是替夫人把杀死欧阳庄主的凶手查出,夫人愿付多少酬金?”

“随神捕开口。”

“好,老夫先把数目约略说一下,最低五万两,最多十万两,视情况而定!”

赵四娘讶道:“未亡人从未听说过神捕的收费如此昂贵!”

“欧阳庄富甲一方,此乃小数目耳,而且,假如凶手是一个集团,可就更棘手,老夫得花多少人力物力,也说不定要牺牲不少下属,这数目怎能算贵?”

“好吧,便依你。”

“还有,如果老夫调查的结果,证明令郎令媳是死于他人之手,这酬劳又要另算。”

赵四娘道:“如果大人能够查出是另有真相,则敝庄上下无不感激,神捕要求多少酬劳都没有关系。”

沈鹰微微一笑:“好,老夫不会乱开价,现在请夫人跟总管带我到出事现场视察一下。”

“大人请进。”赵四娘迫不及待地把沈鹰引到厅后的书房。

房里的摆设已恢复了原样,詹天宏凭记忆重新把椅子推倒,然后指着地上道:“敝庄主当日便是倒卧此处。”

这是房子的中央,椅子虽然倒下,但并不很凌乱,欧阳长寿就像在猝然不防的情况下被人点中死穴而亡。

“地上没有血迹?”沈鹰略思一下,问了一句。

赵四娘跟詹天宏同时道:“没有。”

沈鹰指一指墙上的一把长剑:“这是欧阳庄主的兵器?”

“是。”赵四娘立即应道。

“詹总管你赶到现场时,这口剑仍挂在墙上?”

詹天宏答得很谨慎:“那时没有细心看,不过,因为不见地上有剑,敝庄主亦是两手空空,谅必这口剑没有动过。”

沈鹰不觉沉思起来,他走近窗口,推开窗户,只见窗外是个花园,奇花异草,假山亭阁,小桥流水,都经过刻意的布置。

詹天宏又说道:“当时,窗户是打开的!”

沈鹰“哦”了一声,目光自花园扫过,花园颇大,远处有一堵围墙。

“围墙之外是什么地方?”

赵四娘答道:“是厨房以及下人的住宿之所。”

“宿舍之外,又是什么地方?”

“大人,宿舍之外是一堵围墙,围墙外便不是敝庄的范围了!”詹天宏立即应他。

沈鹰喃喃地道:“这样说,凶手杀了人便从此逃出去……唔,厨房在半夜没人,也少人注意,他跑到那里不虞被人发现,然后又……”

詹天宏接口说道:“禀夫人,那夜在下曾下令护院紧守各处出口,因为前厅发生了少爷被杀之事后,在下再也不敢疏忽!”

“哦?”沈鹰不禁沉吟了起来,“那么,令公子大喜之夜,庄内的防备便很松吗?”

詹天宏低下头,涩声道:“那是少爷的大喜日子,兄弟们都兴高采烈,防备自然较松,再说,本庄雄踞洛阳数十年,有谁敢轻捋虎须,是以……”

沈鹰忽然截口道:“贵庄在发生血案之前,有否再新招请仆人?”

“没有,本庄已六年没有招请家仆下人了!”

“令公子大喜之日,闻说筵开百多席,厨房亦够人手么?”

这次是赵四娘回答:“那是把附近的数十名有名的厨师请来做临时工的,他们在大宴之前三天上工,但每天日落之后便离开,每次离开,都有人监视!”

沈鹰在椅上坐了下来,觉得没有话再问,便道:“请夫人再带老夫到令郎的新房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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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之内的一切设置,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少爷跟少奶奶赤身睡在床上,身上被刺了个透明窟窿,床板破裂了一个洞,凶手显然是藏在床底下,到了最有利的时机才猝然出手。”

詹天宏口中的“最有利的时机”,沈鹰及赵四娘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时候。

沈鹰问道:“看得出是什么武器伤的吗?”

詹天宏低声道:“在下不敢冒渎细看。”当时欧阳鹏及巢小燕都是赤身露体,詹天宏自然不能细看。

赵四娘说道:“伤口很狭,是被剑所杀,而且那把剑却比平常的剑还要窄上几分。”

沈鹰道:“老夫明日会带同几个助手再来勘察。”

赵四娘道:“大人几时来,敝庄都无限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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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城刚睁开眼,沈鹰已回来了,他在被顾思南扶来之后,换过药,说了几句话,便一直昏昏沉沉睡到此时才醒来。

沈鹰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待伤好了再说。”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更望大人替在下洗脱嫌疑,以免蒙上不白之冤!”

“老夫跟崔一山是多年的老友,跟令尊有数面之缘,你放心静养,过两天老夫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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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沈鹰带着顾思南及云飞烟再到欧阳庄。

这次他不要任何人带路,自个儿带人去书房,并且把门关了起来。

他首先道:“武林中能杀欧阳长寿的人,寥寥可数,因此,我始终对他的死有很大的怀疑。能杀欧阳长寿不外两种情况:一则,凶手武功绝高,在欧阳长寿毫无防备之下把他杀死;二则,凶手跟欧阳长寿很熟悉,可以肯定欧阳长寿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凶手才会一击即中。但以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云飞烟心中有疑,道:“叔叔既然怀疑杀人凶手是欧阳长寿的人,咱还来此处查什么?”

“因为还有一个可疑之处!”沈鹰突然把那两张椅子推倒,椅子是梨木所造,沉重而又结实,倒地之声甚响。

“这声音如此响亮,在静悄悄的半夜里,会不惊醒庄里的护卫?反而要在次日的早上才被丫环发觉?”

云飞烟与顾思南也都觉得事情十分可疑,睁大眼望着沈鹰。

沈鹰低声道:“这也有两种情况:一是椅子根本不是被推倒,而是有人在事后摆弄的;二是凶手是欧阳长寿的熟人,他杀人之后怕东窗事发,故意弄乱了现场,转移视线!”

顾思南脱口问道:“头儿,你看哪一个可能性较大?”

“第一个可能性较大。因为,那夜庄里的防备非常严密,凶手要是外人,就算得手,也绝难在毫不为人所觉的情况下离开!因此,我怀疑这人要不是庄内的人,便是到此的贺客!”

云飞烟喃喃地道:“谁跟欧阳庄主有仇?”

顾思南道:“知道就好了!”

云飞烟白了他一眼,嗔道:“难道你知道么?”

“我有个怀疑,”顾思南自顾地道,“凶手杀人的目的如果是欲欧阳庄跟司马庄火并的话,杀死司马鹏已经足够,那么他冒绝险杀死欧阳长寿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沈鹰拍掌道:“小顾果然有进步,老夫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呢!”一顿又道:“老夫带你们来此地,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咱们在这里仔细查查,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没有!飞烟负责梁上,小顾负责地板,老夫负责检查墙壁。”

其实顾思南并非木头,他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人,每一件事都是渐渐发展,到了某个阶段,自会有突破性的进展。

他听了沈鹰的话,心里欢喜,立即俯在地上敲打检查起来。

过了半晌,云飞烟在一根梁上发现了一枝金钗,这金铗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手工精细,栩栩如生,眼睛上嵌着两块碧绿的翡翠玉,显得异常珍贵。

这样的一枝金钗为何会被人插在梁上呢?

云飞烟满腹狐疑,忖量不出,便飞身下梁,抬头一望,金钗的位置,很难发觉。她把金钗递给沈鹰:“叔叔,这枝金钗在梁上发现,喏,插在那个位置!”

沈鹰看一看金钗,也是满腹疑团,沉吟了一会才道:“飞烟,你去把赵夫人请来此处谈话,不要惊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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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娘看了金钗一眼,便道:“此乃小媳之物。”

“但怎会跑到梁上去?”

赵四娘无限惊异地道:“这是在梁上发现的?那天下殓时,未亡人便发现小媳平时最爱戴的金钗不见了,却遍找不获。是谁把它放在梁上?”

沈鹰问道:“令媳不用你家送去的金器?”

“不,小媳说,她自小便是孤儿,是慈心师太在路上捡来的,捡来时,襁褓之中便放了这枝金钗,大概是她母亲留下的信物,所以她一直插着它!”

“原来如此,这事可真奇怪!”云飞烟脱口而出。

沈鹰沉吟了一阵,道:“这枝金钗,老夫暂且取去,日后才交回夫人,那个喜娘呢?她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自从那件事之后,喜娘便吓出了病,听说回乡下去了!”

“那个唤春花的丫环还在吗?请夫人叫她来一下。”

“未亡人这就去把她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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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站在沈鹰面前,有点惊慌。

沈鹰叫赵四娘回避,然后柔声地道:“老夫只问你几句话,希望你的话是真实的!”

“是……”春花裣衽了一礼。

“你来到这里时,看见了什么?”

“婢子看见老爷倒在地上,婢子很惊,叫了两声,不见老爷回答,心想不妙,便忙跑了出去通知夫人了!”

“当时,这两张椅子是不是倒在地上的?”

春花想了一想,才道:“是,是倒在地上。”

沈鹰接问了一句:“那窗子也是打开的?”

春花又点点头。

“你所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婢子所说句句都是真的!”

沈鹰又再柔声道:“好了,你可以离开,以后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直接找老夫,老夫一定替你守秘密!”

“是,婢子知道!”

“飞烟,把地址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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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金钗使沈鹰彻夜难眠。

次日一早,便发出信鸽把几个得力助手召来洛阳。

他不召集公孙良及萧穆,决定让顾思南在这件案子里担当重要的助手,让他逐渐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喝了盅“回魂酒”之后,沈鹰精神稍振,他把金钗交给云飞烟,叫她到清音庵去找慈心师太。

云飞烟接过金钗,便跨马出城。清音庵离洛阳不过两百里之遥,快马之下,几日便到了。

清音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周围种植了不少青竹,竹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好似阵阵的波涛声,听了令人有明镜倏地一清、忧愁尽去之感。

云飞烟拍了一阵门,庵门才打开,此刻正是庵内尼姑做功课的时光,没有其他香客。门一开,只听见阵阵的念经声,夹着木鱼及铜磬的声音传了出来,庄重肃穆而又圣洁。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师太:“施主可是来上香的?现在庵内正在做例课,请进来稍坐片刻。”

云飞烟忙道:“师傅,弟子是来找慈心师太的。”

那尼姑有点惊讶,道:“敝主持出外云游已经两载,施主找她何事?”

“啊?慈心师太离庵两载啦!”云飞烟大觉失望。

“施主远来,请入庵喝杯香茶!”

“请问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尼姑合十道:“贫尼贱号素心,是主持的大弟子,暂时代师主持本庵。”

“失敬失敬,如此师傅跟巢小燕当然很熟了!”说着便跨进了庵。

素心献了香茶之后,道:“施主可是来问舍师妹的事?”

“正是,请问小燕是不是孤儿?”

“是,贫尼曾听师父提过。贫尼人门时,师妹才三四岁哩!”

“江湖上人云,慈心师太只有一个女弟子,究竟有多少个?”

“师父法力深广,渡化无数世人脱离苦海,她老人家的弟子自然不会少。不过,师妹因为没有佛缘,所以只跟师父学武防身,庵内的人都是无拳无勇、与世无争的出家人。因此,一般人便都以为师妹是师父的惟一弟子了!”

“原来如此。”云飞烟摸出金钗,问道:“师傅可否认出这是令师妹之物?”

“正是,此金钗日夕插在师妹发上。唉,想不到,师妹年纪轻轻便……师父她老人家果然说得不错!”

云飞烟不禁大为惊愕,急问道:“令师如何说?”

“家师说师妹应该早婚,如果超过二十岁才结婚,会有杀身之祸,果然,不幸被言中,师妹今年正好二十一岁!”

云飞烟觉得很玄,她不很相信,但也没有驳她:“请问师傅知道令师妹的生身父母否?”

“这个连家师好像也不很清楚。”

云飞烟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辞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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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沈鹰吃了晚饭,正在小厅里寻思,门房突然来报告,有个女子求见,沈鹰大诧,忙吩咐他把人带人来。

来人原来是欧阳家的丫环——春花。

沈鹰心头大喜,忙请她坐下。

“大人,今日婢子特地向主母请了一天假,出城探亲,如今提前来告诉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请说!”

“老爷被杀那晚,婢子见詹总管曾经去书房找老爷,后来老爷便熄了灯……”

沈鹰奇怪地道:“当时你怎会看到的?听说你是专职服侍赵夫人的,还有,詹总管有没有发现你呢?”

春花怔怔地问道:“大人,这也要紧吗?”

“当然,”沈鹰脸色蓦地一沉,“不说清楚,老夫怎知你是不是故意诬害詹总管的!”

春花一惊,结结巴巴地道:“婢子没有诬害天宏……”

“什么?”沈鹰是何等人,听她叫得这般亲昵,厉声道,“快从实招来,你跟詹总管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春花连忙跪下,磕头道,“大人,婢子如果说了出来,请大人在主母面前代为遮瞒一下。”

沈鹰道:“你且说来听听,如果不是大问题,老夫便答应你的要求。”

“天……詹总管跟婢子已姘上一年多了……那夜,主母心痛少爷之死,心情不好,一早便把婢子们遣散,婢子也乐得能早点休息,便去找天宏,半路上见他匆匆地走入了老爷书房。

“不久,天宏又出来,老爷叫他传令护院小心巡视。他便急步去了,后来我找上天宏,他却说没空,但不一会他又去找桃花了!所以,婢子越想越气,才把真相告诉大人,他这人很凉薄,没情没义,当初说在少爷成亲后便娶婢子的,现在却又跟桃花打得火热。”

沈鹰道:“你老爷知道吗?”

“禀大人,老爷自己也是风流胚子,一大把年纪,还经常对婢子们毛手毛脚的,他一向都说风流不下流是人生乐事,他才不理这些呢。”

沈鹰不觉沉思起来,依此看,詹天宏绝不会因风流的事而被欧阳长寿斥责,也不致因此而动杀机。想了一会,又问道:“詹总管到欧阳庄有多久?”

“七八年了!”春花道,“听说是老爷有一次在路上认识的,看他潦倒才请他来当总管!”

“他怎样跟你老爷认识?”

“婢子听一个护院大哥说,那次老爷碰到一群强盗,天宏他出手帮老爷把强盗赶跑的!他刚来庄内时,只是一名护院的领班,后来前任总管死后,老爷才把他提升的!”

沈鹰起身道:“你先回去,有事老夫会再找你,还有,我这里的地址不可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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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刚离开,顾思南已把欧阳长寿的为人查了出来。欧阳长寿虽然风流,但为人还正义,他在洛阳享有颇高的声誉,在他名头的震慑下,洛阳城的治安出名的好,虽然有赌有娼,但赌得光棍,当娼也都是自愿,不愿当娼的,欧阳长寿也经常助她们赎身脱籍。

比对之下,欧阳长寿的一些小缺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沈鹰静静听了顾思南的报告之后,脑海翻腾,思绪活跃。

“小顾,从现在开始你要注视詹天宏的行动,有什么奇怪之事,立即报告来,一直到郎四到后才离开!”

“是,属下就去!”

顾思南刚出门,便碰到急赶回来的云飞烟,他心头一喜,道:“问到什么?”

云飞烟落索地道:“白走一趟,慈心师太两年前云游四海,至今未回。”

“快进去吧,头儿等急了。”

翌日午时,郎四及葛根生已经联袂赶来,郎四立即替代了顾思南的工作,顾思南便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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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城已痊愈了,伤口也都合了口,也在此时,崔一山求沈鹰代查欧阳鹏血案真相、为司马城洗脱嫌疑的信才辗转传到沈鹰手上。

沈鹰决定问一问司马城。

“你那夜因何不辞而别?”

“小侄本想在宴会之后向欧阳庄主请辞的,不过他很忙,一直陪着彭大侠及崔叔叔等人,小侄回到住所,同房有个贺客问小弟有何感想,大概小弟年前追求巢小燕的事他也有所闻!”

沈鹰截口问道:“巢小燕为何弃尔改投欧阳鹏的怀抱?”

司马城叹息一声,苦笑道:“这种事很难说,事实上小侄自己也不很清楚,只知她自从认识了欧阳鹏之后,便逐渐与小侄疏远,大概她认为欧阳鹏比小侄好吧。”

沈鹰又问一句:“你们真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分手的?”

“是。”司马城道,“小侄虽不肖,但也不自妄想,心想她既然见异思迁,我又何必再去讨她欢心,所以也没再找她。加上当时家父伤患复发,早年中了塞外飞魔的三毒掌余毒未清,到了晚年气力衰退才逐渐发作,病发时全身无力,痛得如钢针刺骨,我爹爹那般好汉也挺不住!”

他顿了一顿,复道:“小侄在此情况之下,自得尽子之孝,侍候汤药于榻前,所以便跟小燕断绝了来往。”

沈鹰道:“说下去!”

“那个贺客问起小侄有何感想,小侄自然十分难堪,而且又有不少人热讽冷嘲,小侄忍不住便漏夜离开。”

“你由什么地方离开的?”

司马城脸上一红:“逾墙出去。”

“那些青年你可有认识的么?”

司马城摇摇头。

“你那夜遭人围杀,老夫问过欧阳庄,他们说并不知道你来洛阳,亦否认派人去追杀你。”

“但他们明明自称是欧阳庄的人,还要把小侄缚去见他们夫人。”

沈鹰叹道:“世界上很多事都不像表面那般简单,这件案子也可能如此,说不定还是异常繁复的。老夫且问你一句,欧阳长寿之死跟欧阳鹏之死,这两者有没有关连,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司马城脱口道:“当然是啦。”

“老夫却认为未必,因为杀人的目的似乎有矛盾,杀欧阳鹏是为了促发欧阳庄跟司马庄火并,但杀欧阳长寿又是为了什么?”

顾思南在旁突然接口道:“也许杀欧阳鹏只是为了扰乱欧阳长寿的心神,像欧阳长寿这种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岂是轻易杀得了?”

沈鹰心头一动,目光露出赞许之色:“如果如此,两者的杀人动机便能吻合了!但杀死他们父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司马城突然想起那天八个大汉在饭馆内的谈话,他立即把话转述了出来。

沈鹰目光大盛:“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些人大概是一个什么秘密组织,听他们的语气,可能是志在洛阳这块肥肉,看来是个黑道的组织。欧阳长寿的存在,使他们无从发展,所以只得把他杀掉!”

他突然对云飞烟道:“飞烟,明日去衙门一下,问一问本地有些什么帮会。小顾,这枝金钗可能是此案的一个关键,希望你能在十天之内把这关键找出来。”

司马城却向云飞烟讨了些易容药物,悄悄的出走,打算回郑州看看崔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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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颇令沈鹰担忧。

衙门说本地绝无什么帮派组织的设立。顾思南每天都对着那枝金钗,看不出也想不出有丝毫的特别。

沈鹰几乎忍不住要把萧穆召来,在他心目中萧穆的分量要比顾思南重得多。

不过,他终于打消这主意,决意再等待几天才决定下一步怎样走。

破案有时根本不能单凭主观努力便能达到目的,往往需要时间,因为时间一长,凶手便会不自觉地露出破绽。现在沈鹰就在等待凶手露出破绽。

辰时刚过,洛阳知州派人下了张请帖,请沈鹰去赴一个宴会。

这宴会是为洛阳判官的荣休而设的,这个沈通判的官虽小,但跟沈鹰是同宗,又有点交情,沈鹰不好推却,便单身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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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刚离开一顿饭时间,郎四便派人来通知,说詹天宏已辞离欧阳庄的总管之职,如今已离开欧阳庄,正要出城。

顾思南抛下金钗,一边取兵器,一边派人通知沈鹰,便跟飞烟急急赶去。

他俩不知詹天宏自何方出城,于是顾思南向东城门赶去,而云飞烟却望西城门而去。

出了东门城不及半里,顾思南便听见一座小树林中传出郎四的呼喝声以及兵器的碰撞声。

他一急,展开身法穿林而入,果然见到郎四正与詹天宏扑斗,詹天宏的剑使得又快又密,郎四一把钢刀上下飞舞,苦苦支撑。

顾思南拔刀而起,喝道:“郎兄不必惊慌,待小弟来收拾他。”

詹天宏吃了一惊,急刺一剑,回身便走。

顾思南却已把他拦住:“詹总管走得何太匆匆,做贼心虚乎!”

“胡说,詹某做了啥歹事要心虚?”

“如此请詹总管跟在下回去一趟如何?敝上正想见见你。”

“放屁!詹某为何要跟你回去,詹某又没犯法,沈神鹰凭什么找我?”

顾思南抚刀道:“看来在下只好以此把詹总管暂时留在洛阳了。”

“好狂!凭你这小子,也能留得下詹爷?”

“试试便知道在下到底是不是狂?”刀一挽,沉声道,“得罪了!”向对方胸口劈了一刀,这一刀虽然有点狂,却使得堂堂正正,颇有大将之风。

詹天宏脚踩七星,偏身让过,手腕一抖,剑尖斜刺顾思南的喉头。

顾思南脚步不移,回刀一挡,跟着一翻腕,刀刃沿着剑脊向詹天宏的手臂上削去。

这一刀变化迅速奇诡,兼且毫无先兆,詹天宏吃了一惊,再不敢小视他。

他长剑打了个圈,反绞顾思南小臂。顾思南赞了声好,手一挥,再踏上一步,乌金刀曳起一溜光芒,疾劈詹天宏胸膛,一式未老,新招又生,刀尖忽地在詹天宏脸上一晃,跟着斜刺他左肩。

詹天宏大吃一惊,飞身急退三步,剑一圈封住刀势,一招“大漠孤烟直”疾点顾思南胸口。

顾思南不耐久战,突然跃起,一刀挟风凌空劈下,气势吓人,如猛虎下山!

詹天宏横剑一架,“当”的一声巨响,手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不过詹天宏也绝非庸手,这只是他料敌不足而已。他压下翻腾的气血,长剑由另一个方向自下向上一撩,划向顾思南小腹。

这一招异常毒辣,顾思南人在半空,兼且长刀已回架不及,形势登时互易。

好个顾思南,临急不慌乱,右脚突然下沉,一脚踢在剑脊上,长剑登时飞开,他自己亦势尽跌落地上。

詹天宏杀红了眼,未待顾思南立足稍定,迅即扑前,一口剑眨眼之间便刺了十七剑。

顾思南沉着应战,詹天宏十七剑一过,顾思南立即趁他旧招已老新招未生之时,一刀自他剑缝中突破,刀尖疾刺他面门。

詹天宏沉腰缩肩让过,顾思南手腕一沉,改刺为砍,刀刃对着他的头颅斩下。

这一招变生肘腋,詹天宏魂飞魄散,伏地滚开,跟着弹起,拔足而逃。

此刻,他已没了斗志,只希望能逃过顾思南的追击。

顾思南急喝道:“郎兄快截住他!”自己亦随即追上前去。

郎四的外号叫“飞鹞”,别的功夫虽还未到家,但轻功却颇有造诣,他自斜方兜截詹天宏。

詹天宏见顾思南穷追不舍,突然心生一计,随手扳住一棵树的横枝,待得顾思南追近,他倏地放手,横枝像离弦之箭向顾思南面前扫去。

顾思南大怒,刀一挥,树枝立断,可是詹天宏又把距离拉开。

郎四因为兜了一个圈围上去,路途自然稍长,因此也未能及时把詹天宏截住。

他俯身拾起几块石头,把手一扬,喝道:“看镖!”三块小石立即望詹天宏后脑及后背飞去。

詹天宏一侧身,身子去势仍然不停,眼看距离越来越远,顾思南大急,他脑际灵光一闪,学着詹天宏,左手扳住一条横枝,一拉一放,身子便像流矢般射出。

这方法颇为有效,詹天宏在郎四石头的不停袭击下,去势毕竟有些影响,顾思南在三拉三放之下,已经追近,再来一次,顾思南御刀刺击詹天宏后心,他实在怕在这种情况杀死了詹天宏,正想出口提醒对方,詹天宏已有所觉,身子斜身躲避。

顾思南猛吸一口气,身子在空中一个盘旋,乌金刀横扫,詹天宏忙不迭再退,一退之后才大吃一惊,背后已贴上树干。

顾思南脚尖在地上一点,燕子三抄水,手一扬,刀势更盛,离詹天宏尚有三四尺之远,杀气已经盈身。

詹天宏背贴树干凌霄冲起,他快,顾思南也不慢,御刀飞起急追!

詹天宏心头大急,真气不禁一浊,身子下沉,脚尖点向一条横枝。

顾思南刀一挥,“喀嗤”一声,把横枝劈断,身子跟着斜飞。

詹天宏足下踏空,下势更疾,半空黑影一闪,詹天宏眼一花,却被埋伏在旁的郎四,凌空一脚踢飞。

这一脚异常沉重,詹天宏禁不住发了一声惊呼,长剑也脱手飞落。

他着地时异常狼狈,站立不稳,跌倒地上,顾思南的刀刃立即对着他的脖子。

“对不起,请詹总管跟在下回洛阳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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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宏的事大出沈鹰的意料,听了这个消息后便急着回去看看,可是心头一动,却又改变了主意。

沈鹰回到窝里时,已是戌时,顾思南立即解了詹天宏的哑穴及上肢麻穴。

詹天宏脱口道:“你凭什么把詹某抓这里?”

沈鹰双眼一睁,目光锋利如刃,瞪在他脸上足足有半盖茶时光,使詹天宏心神逐渐慌乱,低声道:“你们有证据么?”

沈鹰坐在椅上,手一伸,郎四立即把旱烟递上,又替他敲打火石,点燃烟丝。

沈鹰一口气抽了二锅,如刀般锋利的目光透过烟雾射出。

“你们没有证据怎能随便抓人?”詹天宏喃喃地道。

沈鹰冷冷地说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詹天宏说完又沉重地点点头。

“老夫只是叫他们请你来坐坐,是请不是抓,要是抓的话,你能这样舒服?”

“詹某此刻双脚还被点了麻穴,这还叫舒服?”

“这是因为你做贼心虚,不老实,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詹天宏没吭声,半晌又反反复复地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沈鹰蓦地厉声喝道:“快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欧阳长寿?!”

詹天宏突然语气平静地道:“谁说詹某杀死庄主?庄主的武功,詹某不及他一半,还能杀得了他吗?”

“也说不得!”沈鹰脸色一沉,“他当你是心腹,没有防备,所以被你所乘。”

“笑话!”詹天宏冷冷地道,“既然庄主当我是心腹,詹某又有什么理由杀他?难道詹某杀死他,便能当上欧阳庄的庄主么?”

“你杀死他不一定是想当欧阳庄的庄主,而是为一个帮会而杀他,杀死了欧阳长寿,洛阳便是那帮会的天下了!”

“詹某在洛阳整整七年,却未听过洛阳有什么帮会!你既然说得这么肯定,请问那帮会是什么名堂,又有些什么人?”

沈鹰不禁语塞。

事实上他这些话只是恫吓之词,希望能误打误中,因为他觉得詹天宏在这个时候突然辞离欧阳庄的总管职位,实在令人思疑。

可是,沈鹰为什么不说詹天宏杀死欧阳鹏?那是因为詹天宏那晚一直陪在欧阳长寿的身边,他自然无法分身跑去内宅杀人。

半晌,沈鹰才道:“你为什么要辞离总管之职?”

“詹某在欧阳庄已有七年,若非瞧在庄主知遇之恩早已离去,现在庄主既然死了,而詹某身边也有了点钱,自然想离开了!”

“打算去哪里?”

詹天宏怒道:“詹某想去哪里也要沈大人批准?詹某是想回乡扫墓,因为再半个月后便是重阳了,怎样?沈大人,批准么?”

沈鹰突然道:“大人此刻喝醉了,过两天再审批!你先去睡一觉吧。”

顾思南及郎四立即把他架走。

詹天宏住了三天,不但探不出什么来,而且,詹天宏的态度反而越来越自然,语气也越来越强硬,毫无破绽可寻。

沈鹰不禁有点气馁,他心想再过三天,假如没有头绪便把詹天宏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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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城这趟扮成一个游历求知的书生,骑着一匹小马,慢慢踱去郑州,靠着云飞烟的神妙易容药,到了郑州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思疑。

入了城已是掌灯时分,司马城在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又把马匹寄养在一家客栈,这才举步去崔家。

崔家坐落在闹市,司马城来过不下十数次,他像识途老马,几乎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这里附近平日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今日却显得异常暗淡,不断传来阵阵的狗吠声,司马城突然有种感觉,好似走在郊野上。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环视一下周围,身子立即藉着柱子及遮挡物的掩护向崔家奔去。

崔家大门紧闭,门外没有门房,围墙里一片寂静,司马城突然生了一种不祥之感。

他迅速解下外衣,露出一身藏青色的劲服,一个箭步蹿前,左掌在墙上轻轻一按,身子立即翻过墙头,双脚点地儿乎无声,司马城迅即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双目炯炯地在黑暗中注视。

夜风吹来,花树婆娑,枝叶沙沙乱响,司马城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他已能肯定,崔家在近日一定发生了一件大变故,热血登时沸腾,顾不得自身的安危,穿过庭院向内堂蹿去。

他左脚刚踏上石阶,猛觉后胁生风,他早已全神戒备,立时偏身一闪,同时右腿飞蹬,他反应不能谓不快,可是偷袭之人比他更快。

白光一闪,那人长剑一圈,飞切他的大腿!

司马城的右脚连忙一沉一收,左拳捣出,那人面庞刚在檐下,星光照不到他的脸,司马城急喝道:“谁敢在此行凶!”

那人不答话,长剑一指,剑尖直刺司马城拳头。这一剑来得颇快,司马城大吃一惊,立刻沉腕,食中两指竖起,反弹剑脊。

不料那人的剑法十分玄妙,剑尖一抖,改了个方向,斜刺司马城面门,他剑长,司马城不虞及此,登时陷于绝境。

蓦地他大喝一声:“贼子,我跟你拼了!”右拳运起百步神拳心法,泛起一团拳影,拳风自拳影穿出,直击那人胸膛。

那人若不收剑,固然可以把司马城刺杀,但亦要被司马城的拳风撞伤。

司马城刹那觉得脸上生凉,闭起双眼,心道:“吾命休矣!”

那人突地跳开,咦了一声:“你是谁?怎地能使百步神拳!”

司马城双眼一睁,怒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司马城。贼子,你是谁?”

“啊!原来是城贤侄,几乎大水冲倒龙王庙!”

司马城也认出他的声音:“你是崔叔叔!”

崔一山苦笑道:“正是老朽!”

“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贤侄且进来,此事一言难尽!”

司马城心头一寒,急声问道:“婶婶呢?”

崔一山默然,良久才悲啸一声,啸声充满无限的苍凉和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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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的变故,是发生在三日之前。

那天半夜突然涌入了无数黑衣蒙面人,他们见人便杀,绝不留情,崔一山刚好到他一个堂兄弟处饮宴,听报赶来后,已是满家尸体,不忍目睹。

崔一山草草安葬了家人,便一直躲在暗处,他深知凶手其实是冲着他而来的,家人的遇难只是因他一人而已。

昨夜果然又来了二三十个黑衣蒙面人,崔一山经过无数大风浪,眼看来人个个一身本领,生怕寡不敌众,便隐伏不出。

那群黑衣蒙面人亦找不到他。

崔一山仍不心息,照样伏在暗处,只要敌人落单,他便扑出格杀,以泄心头之恨。

今夜果然只有一人入来,不料来人却是司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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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城听了崔一山的话后,急问道:“崔叔叔知道贼子是何方神圣么?”

崔一山摇摇头:“只听那伙人叫为首的那个高瘦汉子为四号!”

“四号?”司马城脱口叫了一声,心头一动,想起在洛阳饭馆听到那个姓易的不也是以号数称呼他的同伴?

“小侄倒知道了一点,咱们立即赶回洛阳去,也许沈前辈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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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一灯如豆。

顾思南的双眼没有一刻离开过那枝凤凰金钗。

这几天,只要他一闭上双眼,脑中便出现凤凰金钗的影子。

“金钗有什么异样?有什么特别?”他心中不停地推敲。除了手工比较精细,凤凰比别的较大一点之外,可说完全没有异样。

可是这两点根本不能算是异常,有钱人的金器,自然较大,也要求精致,这倒也平常。

明天就是第十天,沈鹰给他的限期便到了,要是他不能在此有所突破,将来重要的任务将永远没有他的份儿。

此刻,他又想起沈鹰的话:“巢小燕这枝金钗会跑到欧阳长寿书房里的梁上,证明这其中一定有个秘密,这亦是此案的关键,能勘破这个关键,这案子便破了大半!”

沈鹰又说了另一句话:“这枝金钗一定是欧阳长寿放在梁上的,如果这是杀欧阳长寿的凶手放的,那一定会放在当眼之处,否则便是在杀了人之后把金钗毁掉!”

房内有点气闷,顾思南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了入来,精神不禁一振。

窗外“沙沙”地下着雨。灯光下,雨水像千万条银丝,跟顾思南脑中的思绪交织在一起。

凉风扑面,思潮起伏,顾思南突然作了个决定。

他把灯光剔亮,然后用把小刀把凤眼上的翡翠玉挑开,一挑之下,不动,再挑,仍然不动。

顾思南是沈鹰手下的开锁及木工机关大师,刀尖没能挑开翡翠玉使他心头一动,用手指轻轻旋动那两块小玉,一旋之下立动,五转之后,翡翠玉便掉下,露出一个蝇头般的小字。

顾思南就灯下一望,是个阳字。

他再旋动左边那块小玉,下面却是个欧字。

顾思南心头大震,这两个字合起来便是欧阳,欧阳没有其他含意,只能有一个解释,这是一个复姓!

打造金钗的人,要不是一个复姓欧阳的人,便是某人以此送给一个复姓欧阳的人,这人是不是欧阳长寿?

假如是欧阳长寿的话,这枝金钗又怎么会变成巢小燕母亲的信物?难道她娘亲跟欧阳家有什么瓜葛?

既然是巢小燕的心爱之物,又怎会无端端跑到欧阳长寿的书房之中?

顾思南的情绪激荡,双手不禁轻微地颤抖起来。他不敢稍歇,生怕思路会被打断。

这枝金钗是不是欧阳长寿送给巢小燕的娘亲?如果是,欧阳鹏跟巢小燕,岂非是……

顾思南不敢再想下去,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想着,口中不禁就喊了出来:“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这枝金钗根本是欧阳长寿从巢小燕的发上取去的,当时赵四娘看到儿媳猝然而死,早已六魂无主,泪如泉涌,欧阳长寿的举动,她根本看不到。事后想起,还以为是仵工顺手牵羊取去的!

欧阳长寿为什么会取出这枝金钗!

那是因为这枝金钗,他觉得十分熟悉,熟悉到令他忍不住要取去看个究竟!

正想进一步思索下去,沈鹰及云飞烟已闻声赶来。云飞烟迫不及待地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头儿你看!”顾思南指着凤眼,“这里有字!”

沈鹰接过来一看,脱口道:“欧阳!这是怎么回事?”

顾思南忙把自己所想说了一遍。沈鹰缓缓点头,目光落在凤嘴上,神光倏地一现,讶道:“这张凤嘴本来好像是合拢的,现在怎样会张开!”

顾思南一望果然凤嘴是张开的,还露出一根细细的舌头。他一直在注视凤眼上的字,忽略了其他部分,根本没有发觉这个变化。

他又从沈鹰手上接过金钗,重新把凤眼上的翡翠玉嵌了上去,当他旋上最后一圈时,凤嘴又闭上了。

云飞烟脱口道:“咦,这手工做得真巧妙!”

沈鹰喃喃道:“凤嘴张开有何作用?这其中又有没有其他秘密?”

顾思南连忙再把翡翠玉旋下,凤嘴又再度张开,他用指头轻轻把嘴里的那根舌头拉动,一拉之下,舌头立即离开凤嘴。

舌根之后是一条细细的金丝,金丝上缚着一块小小的丝布,丝布乍眼看去好像是灰色的,其实是雪白色的,只是上面被人用墨汁写满了蝇头细字。

三个人的心都狂跳起来,知道即将有更进一步的突破,连沈鹰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他张开丝布,就灯读了起来:“此女之父乃欧阳长寿,余不幸失身产下此女,恐人知道便把她置之郊野,希望有过路的善人抱她回去抚养。

“余虽然失身于长寿,不过绝不怪他,可恨余父母贪恋富贵权欲,一心要把余嫁与左侍郎之公子,婚期已近,无法把此女婴交与欧阳郎,至感遗憾。异日若有人勘破此钗秘密,请持此锻交与洛阳欧阳长寿,并求他善待余女儿。”遗书至此为止,下面没有署名。

书上的女婴显然就是今日的巢小燕。

云飞烟看得脸色青白,惊道:“如此,欧阳鹏跟巢小燕岂非兄妹?他们却已经洞房……”

沈鹰同样心头大震,此乃人间一大悲剧,父亲之风流,惹来兄妹乱伦!

大概这也是风流的报应!

云飞烟突然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看,这不是活报应!”说罢瞟了顾思南一眼。顾思南正好转脸过来,她粉脸不禁倏地一红。

房子里的气氛陡地沉重起来,悄没声息。

良久,沈鹰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欧阳长寿不是被人杀死的,他是自杀的!因为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而自杀的!”顿了一顿,接道:“尽管欧阳鹏及巢小燕都已死了,但他们死前已经洞过房,七十多岁的欧阳长寿,能经得起此番连续的沉重打击?他不敢把真相告诉别人,所以,临自杀前,自己布下现场有经过打斗的迹象,一一放倒椅子,造成凌乱的感觉!

“可惜,他依然露出不少破绽,他一生都生活在安乐之中,一切享乐好似天生而来,根本用不着他去花心思使谋略便能得到一切,所以他虽然想出制造假象的方法,却显得十分幼稚!”

顾思南问道:“那么他为什么又留下金钗,让人知道真相?”

“他把金钗放在梁上不当眼之处,以为别人在发现这枝金钗之时,离他死去之时已很久,那时候即使有人能拆穿金钗里的秘密,也已无关重要——很可能那时赵四娘已死了,甚至连欧阳庄亦已垮了!”

云飞烟嘘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此案内情如此复杂!”

顾思南却心头一松,道:“此案终于勘破了!”

沈鹰把金钗恢复原状,道:”明早我去欧阳庄,把真相告诉赵四娘。你们把詹天宏放了,向他赔罪几句!现在你们去休息吧!”

顾思南突然觉得疲乏,睡神同时袭上身来,他和衣躺下。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

秋天的雨水本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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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宏刚离开,沈鹰亦动身去欧阳庄,临行时他对葛根生打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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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娘静静地听了沈鹰的分析,花容失色,这个结果实在大出意料也使人心神震荡。良久,赵四娘仍然张开口不能置信。

沈鹰把凤凰金钗腹内的密书取了出来:“夫人看后,便知道老夫所言不虚!”

这是欧阳长寿生前的书房,房内只沈鹰及赵四娘两人。赵四娘看了那封密书,身子不停地颤抖,喃喃地道:“真是报应,真是报应,可怜却无端害死我儿一命!”

沈鹰道:“夫人已再无疑问?”

赵四娘茫然地点点头。

“这一件案子,老夫便收取四万两银子。”

“未亡人自当照付,请大人稍候片刻,待未亡人去取银票。”

“且慢,”沈鹰拦着她,“老夫还有一句话要问问夫人。”

赵四娘愕然道:“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令郎及令媳的案子,至此夫人还认为凶手是司马城?”

“若非他还会有谁?”

沈鹰脸色凝重:“老夫此刻只知道司马城不是凶手,尚不知凶手到底是谁!”

赵四娘道:“你要未亡人把案子交给你?”

“是。”沈鹰道,“难道夫人不想把真凶寻出来?杀错了司马城,令郎难道便能安息?”

赵四娘身子突然无风自动,半晌,结巴地道:“但……咱已杀了司马千钧夫妇,未亡人已决定不再找司马城了。唉,长寿死后,我也心淡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

“而且夫人怕真相揭发出来后,假如司马城不是凶手,他不会跟欧阳家及赵家罢休?”

赵四娘默然,良久才长叹一声。

“此乃另一件事,司马城报不报仇是一回事,把杀令郎的真凶寻出又是另一回事!”

赵四娘突然道:“要是司马城要报仇也只好由得他了!他一个人有多大能耐!敢跟欧阳家及赵家过不去!”

“夫人,老夫已经表明,这是另一回事!”

“好,就依你,事成才算酬金。”赵四娘道,“但假如凶手仍是司马城,敝庄可不愿付任何酬金!而大人又如何处置?”

沈鹰微微一笑,阳光自窗外投入,照在他秃了发的头上,闪闪发亮:“老夫将亲手把他缚住,送来贵庄。”

赵四娘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大人如何调查?”

“老夫想再到令郎及令媳遇害的房间去看看!”

赵四娘眼圈一红:“让未亡人带路,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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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的布置,一如当日,鲜红夺目。

沈鹰冷静地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道:“夫人,令郎大喜之日,老夫虽然未能到场,但可以想像得到,场面一定异常热闹,到贺的嘉宾亦一定甚众。请问,宾客中有否面生的或者较扎眼的人!”

赵四娘苦笑道:“贺客几达两千人,未亡人岂能一一留意及之?”

“这倒有点棘手。”沈鹰沉吟道,“所有宾客全是贵庄的亲朋?老夫的意思是其中有没有是瞧在夫人外家的分上才下帖的?”

“没有,”赵四娘答得很快,“外子对家父虽然仍执子婿之礼,不过对外他一向不喜如此,生怕外人以为他是为借重赵家的势力与未亡人结合的!”

顿了一顿,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庄里还留有一册嘉宾题名录,大人请稍坐,待未亡人把它取过来,让大人研究。”

沈鹰大喜,忙道:“这倒不失是个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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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围着一张八仙桌坐满了八个人,除了沈鹰及赵四娘之外,其余六人中五个是欧阳家的族长,另一人是护院的领班,姓褚。

两千个嘉宾的名字,一个个被划掉,最后只剩下七个名字没人认识。这七个人不单非欧阳庄的亲友,甚至在江湖上亦名不见经传。

沈鹰对那护院领班道:“诸领班,嘉宾题名之时,你由始至终都在场?”

褚领班道:“是。在下自始至终都与四叔及七哥在场!”他口中的四叔是欧阳长寿的堂弟欧阳长全,七哥是欧阳长寿的堂侄欧阳鹤。

欧阳长全接口道:“不错,老朽当时与褚领班及七侄子都在场,这是家三哥吩咐的!”

“哦,”沈鹰精神一振,“如此说来,你们应该记得这七个人的模样!”

欧阳长全苦笑道:“当时人这么多,实在记不清,再说老朽老矣,记性不好,也许七侄子及褚领班能记得!”

沈鹰目光自他俩脸上扫过,褚领班及欧阳鹤都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沈鹰沉吟道:“会不会是欧阳鹏的朋友,你们不认识,嗯,也许是巢小燕的朋友!”

欧阳鹤摇头道:“五哥的朋友晚辈全都认识,而五嫂的好朋友晚辈也都见过,何况她认识的朋友根本很少。”

赵四娘接口道:“拙夫就是因为这点,才派他招呼小儿的朋友;四叔负责招呼欧阳家的亲戚;至于褚领班,则负责招呼江湖上的朋友!”

沈鹰脱口道:“如此说来,这七个人岂非不请自来,或者是混了入来的!”

褚领班道:“绝无可能是混入来的,因为门口都有护院看守,所有宾客都要凭柬入庄。”

“这岂不奇怪?”

欧阳长全突然道:“咦,老朽听说发帖是由詹总管负责的,这些人莫非是詹总管的朋友?”

赵四娘恍然大悟,道:“想必是如此!可惜詹总管在前几天已经辞职离开,否则事情倒简单得多了!”

沈鹰吸了口气,问道:“请问詹总管有否介绍朋友来此当护卫?”

褚领班说道:“有,前后共有十三个,不过已有四个在詹总管离职之前辞职去了!”

沈鹰目光一亮:“请褚领班叫他们过来一下!”

褚领班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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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九个护卫一字排开在沈鹰面前,沈鹰神眼在他们面上扫过:“这几个名字你们认识么?”他把那册嘉宾录拿到他们面前。

那九个护卫面无表情,一齐摇头。

沈鹰沉声道:“你们跟詹总管可是朋友?”

那几个护卫又齐点头。

“这岂不奇怪,你们九个人既是詹天宏的朋友,竟没有人认识这七个人之任何一个!”

一个年约五十的护卫道:“咱跟詹总管根本不很熟悉,即使我们九个人,也是来到此地之后才认识的!”

“那你们是如何认识詹天宏的?”

“在江湖偶尔认识的!”

沈鹰双目紧瞪在他脸上:“另外那四个辞职的护卫你可熟悉?”

“咱在此都已三四年,自然熟悉。”

沈鹰脸色一变:“怎个熟悉法?”

“这……这……总之平日都是有说有笑!”

褚领班突然插口道:“他跟那四个护卫都熟悉,平日吃喝睡觉都常在一起,

“他们去了哪里?”沈鹰厉声道,“快说!”

“在下只知道其中一个叫胡胜的是住在本城东巷,大概他会回家吧。”那个护卫无奈的答道。

沈鹰再问了一句:“其他的都不知道吗?”

“咱干刀头舐血生涯的,平日虽然有肉同吃,有酒共喝,但其他的事都互相很少过问。”

沈鹰不禁颔首,道:“没事了,你把胡胜的地址留下,便可去休息。”

那九个护卫退下之后,沈鹰轻轻对赵四娘及褚领班说了一番话,然后才带起那册嘉宾录辞别。

临行时,他又问道:“褚领班,你来欧阳庄多久了?”

褚领班望一望赵四娘,低声道:“比詹总管早一年。”

“哦,”沈鹰讶道,“既然如此,欧阳庄主为何会提升詹总管而不提升你?”

褚领班道:“在下武功低微,办事又不力,岂能与詹总管相比?”

沈鹰道:“褚领班过谦,如果老夫这双眼睛没看错的话,你的武功应比詹天宏还高,而且,你也很能干!”

“这个,在下不敢置评,也许詹总管的运气较好,庄主对他青眼有加。”

“褚领班今年贵庚?”

“四十三。”

“系出何门何派?”

“禀大人,家师乃崂山神剑。”

“哦!原来是郝前辈的高足。失敬!失敬!”

“可惜在下无福,只跟家师学剑六年,家师便已仙逝!”

“哦,听说令师没有收徒。”

“是,他老人家在晚年才收了在下为徒,可惜在下学不到一成功夫,崂山一门仍要湮没。”

“老夫年轻时曾与令师有数面之缘,他曾指出过老夫掌法的一些破绽,可惜后来俗务缠身,未能亲上崂山拜领教益,诚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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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一山及司马城骑马自郑州驰往洛阳,司马城因为脸上易了容,不怕人识破身份,崔一山怕对他不利,故意策马在前行,以免敌人在半路设伏,两人都要同陷包围。

看看天色,离洛阳城只不过十数里,看来赶至城内还来得及吃午饭。

崔一山双腿一夹,催马前进,前头尘土飞扬,突然驰来一匹黑马。

那匹黑马离崔一山十丈,突然蹿入路旁的树林,崔一山也没留意。此刻他心情又乱又急,恨不得赶到洛阳,请沈鹰替他查出凶手,以报灭门之仇。

蹄声“得得”,似乎自己家小的惨呼声,崔一山忍不住滴下几滴热泪。

崔一山的马奔驰了十多丈,那匹黑马又再自林中蹿出,马上驮着一个青衣汉子,他回头望一望崔一山,冷不防马儿一颤,几乎把他摔下。

却原来司马城几乎跟他碰着,双马擦肩而过,司马城在马背上一回头,依稀认得他是欧阳庄的总管詹天宏。他不敢吭声,伏在马背上急驰。

到了沈鹰的窝里,沈鹰刚好自欧阳庄回来,一锅烟还未烧尽,烟雾弥漫中见到崔一山,喜道:“一山,你来得正好,飞烟刚好今日亲自下厨弄菜,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崔一山苦笑一声,此刻即使是山珍海味,他亦无心享用。

沈鹰回头对顾思南道:“小顾你去看看飞烟菜弄好了没有。”

司马城插口道:“崔叔叔一家大小前数天让一群蒙面贼……”

崔一山涩声道:“小弟来此正想求你替小弟查一查。”

“你们有话慢慢说,但无论如何,饭也得吃。小顾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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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虽摆了上来,众人都吃得很慢,崔一山更是只喝酒,不吃菜:“老鹰,这些灭绝人性的禽兽,连妇孺也不放过,崔某若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岂敢再厚颜偷生!”

沈鹰沉声道:“任他们行事如何周密,也有破绽漏出!只要有破绽,老夫便有办法把他们掏出来,你放心吧,先吃饭再说!”

崔一山重重的放下筷子,道:“小弟岂还有心情吃饭!”

云飞烟笑道:“崔叔叔你这样岂不是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便是硬把便宜让给凶手,你如不吃饭,饿坏了还有气力杀敌?你看司马小侠,人家还不是家破人亡,他反能沉得住气!”

崔一山老脸一红,讪讪一笑,才再度提起筷子。

沈鹰看了司马城一眼,用询问的语气问道:“司马侄,假如老夫能证实杀欧阳鹏及巢小燕另有其人,你会怎样?”

司马城咬一咬牙,道:“小侄自己知道不是凶手,但我又能奈欧阳家及赵家何?”目光突然露出一片茫然:“前辈你说小侄该怎办?”

沈鹰叹息道:“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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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一山心情刚渐渐开朗,忽见葛根生匆匆入来。

沈鹰沉声问道:“找到詹天宏的落脚处?”

葛根生嗫嚅地道:“属下无能!让他逃脱了!”

沈鹰怒道:“枉你跟老夫这许多年,连一个大人也让他在眼皮下溜掉!”

“他跑去百胜赌坊,属下跟着进去,却找不到他,后来属下找他们的老板,那罗老板怎么也不让属下搜查,可是属下明明看见詹天宏进去的!”

沈鹰冷冷地道:“后来呢?”

“后来属下拿出您的招牌来,他才让属下到里面各处查看,但……”

“不见了?”沈鹰怒道,“谁叫你亮出我的招牌!”

葛根生低下头,半晌才道:“属下又在城里兜了一圈,找不到他,所以才先回来报告。属下认为詹天宏一定是自赌坊的后门溜走的,因为那扇门没有闩上。”

司马城突然想起路上碰到那个青衣汉子,问道:“请问詹天宏是穿什么颜色衣服?”

葛根生一喜道:“司马小哥看见过他?咳,他是穿青色衣裤的!”

“对,我在路上碰到他!”司马城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葛根生道:“头儿,那人九成就是詹天宏!”

崔一山赧然道:“老朽急着赶路,没有留意到!”

沈鹰沉吟了一下,目光一亮,道:“飞烟,你快替葛根生及郎四易容,你们吃了饭立即赶去郑州,一有消息便放出信鸽,假如找不到他便一直留在那里,等待我的指示!”

他顿了一顿,回头对顾思南道:“立即施放信鸽,把陶松及彭七召回来。还有,我怕这里的人手不够,叫他们带十个人来!”

崔一山急问道:“老鹰你怀疑他……”

沈鹰截口道:“现时一切为时尚早,天机不可泄露,来,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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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顾思南扮成一个寻常模样的武夫,到东巷找寻那个名唤胡胜的欧阳庄的护卫。

那是一间旧屋,旧得几乎快倒塌。顾思南敲了好一会儿门,那扇破烂的木板门才张开一道缝。

还未见到人,便先听见声音了:“是哪个短命来找那赌鬼!”

顾思南吓了一跳,门跟着打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粗眉大眼,塌鼻大嘴。她看了顾思南一眼,又“蓬”地一声把门关上,大声道:“早知道不是好东西,整天来找那赌鬼去耍骰子,弄得老娘天天喝米汤!”

顾思南心生一计,扬声道:“大嫂请开门,你胡大哥转运,他赢了三锭银子,叫我先送一锭来给你买酒菜,他今晚要跟你好好喝一顿!”

“什么?那赌鬼今天这般好运!”大嘴少妇忙不迭把门打开,顾思南立即用手撑住木板,跨步入去:“大嫂,小弟白跑了一趟腿,你也没请我喝碗热茶!”

胡胜妻子眉开眼笑,忙道:“茶倒还有,酒就早让那赌鬼喝光啦,你过来吧,我斟给你!”

屋里只一个房子、一间小厅,厅的角落堆放了一些柴草杂物,地方很龌龊。

顾思南道:“听说胡大哥不在欧阳庄做护院,不知在何高就,却不携带小弟!”

妇人笑道:“你没诈我吧,那死鬼岂会转运!赢了三锭银子?”

顾思南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给她,道:“大嫂你可知道胡大哥有何新职?”

那妇人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登时口沫横飞地道:“听那死鬼前夜在床上说,好日子就快到了,叫我安心等待三五个月。我问他到底什么好日子,他说你丈夫就快发达啦,往后管吃管住绝对没问题!”

顾思南装出懊丧地道:“他妈的,老胡真不是东西,有这样好出路也不携带我一下!”

“嘻嘻,许是他赌昏了头,你放心吧,你是他的好兄弟,等一下他回来后我替你说项。哎,你贵姓?”

“我姓詹,往日是他的同僚,也是在欧阳庄讨饭吃的。对啦,到底是什么好出路,大嫂还没告诉我!”

“我也不很清楚,听说他当了一个什么堂的小头目,拿到手的薪饷起码比在欧阳庄的多几倍,而且风光!”

顾思南心头一动,脸上装出羡慕的神色,道:“果然有出息,却不知咱干不干得上,大嫂你好歹替小弟打探一下,那是个什么堂,好让小弟也去碰碰运气!”

“一定,一定,大嫂看你也是挺犀利的!”

顾思南又取了一块碎银来,塞在胡胜妻子手里:“一点小意思,请大嫂收下。”

“这是什么意思,你大嫂还能要你钱么?”却舍不得推开。

顾思南急道:“大嫂但请收下,小弟是有条件的,等下胡大哥回来,大嫂千万不要提起小弟求你的事,也不可提到赌钱的事。总之,你就请他多喝几杯,待喝了八九分光景才套他口风,小弟明早再来拜候大嫂,事成小弟再送一锭银子给你。”

妇人讶道:“这岂不奇怪,你们既然是好兄弟,你怕什么让他知道?大嫂做人一向干净,附近邻居都知道你大嫂是个三贞九烈的节女,你不必怕别人会闲言闲语!”原来她是表错了情。

顾思南又好气又好笑,却连看也不敢看她,道:“小弟另有用意,我是怪胡大哥做人没情义,不如大嫂你好,待小弟再次跟胡大哥同事,好让他反省一下!”

“对对,这死鬼真没情义,想你大嫂当初像花朵似的嫁给他,他穷得没颗谷子,害得大嫂现在面有菜色,骨瘦如柴,他却嫌跟我上床没味儿,真没良心!幸好你大嫂还勤洗涤,那才不致又丑又臭,连你都不敢来坐一下!”

顾思南拼命忍住了笑,眼眶也禁不住蒙上一层水光:“所以小弟才故意如此做,胡大哥也真是的,放着家内的如花娇妻却在外头颠三倒四,小弟下次一定要骂他一顿!”

妇人大喜道:“小兄弟你倒有良心!”大手在胸膛上拍了一下:“这回事包在你大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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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南把跟胡胜妻子的话转述了一遍,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司马城笑道:“想不到胡胜的老婆还是个妙人!”

云飞烟却轻声对顾思南道:“你跟我没三句话可说,还以为你是根木头,想不到对人家的老婆却能油腔滑嘴!”

顾思南一张脸登时涨红,窘道:“我……我哪里会什么油腔滑嘴!”

“还说不是,人家的老婆都让你哄得满心欢喜!”

沈鹰忙替他解围:“小顾,待会你还得再去他附近守着,胡胜若回来,要看清楚他的脸部的特征,这人很重要,不能让他溜掉!”

顾思南恭声道:“是,属下省得!”

沈鹰又道:“还有,去时要再易容,扮成另外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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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南一直伏在胡胜家附近,由黄昏到深夜,仍不见有人入那间破屋,屋内不断传来胡胜妻子的嘀咕声,听声音便知道胡胜还未回家。

夜深,秋风紧,大气渐冷,人们一早便上床睡觉。四周静悄悄的,只闻风声。

顾思南又焦又急,又渴又寒,却不敢离开一步。

月渐淡,星渐稀,天际渐渐露出一线白光,可是胡胜仍没回家。

顾思南揉揉双眼,伸展一下筋骨,决意再等下去。这条线索若是断了,就得再等敌人在无意中露出破绽,那可要旷延不少时日。

天微亮,小巷内一扇扇的门先后打开,妇女都把储藏了一夜的马桶拿到门外,等待收粪的农夫入城挑走。

一时之间,巷里臭气熏天,顾思南伏在屋瓦上,更加难受,他拼命用手掩住口鼻,生怕熬不住会呛咳起来,惊动了下面的人。

奇怪,今日入城收粪的农夫,好像是忘记了他们的职责似的,天大亮还不见人影。

最不耐烦的就是胡胜的老婆,嚷个不停:“这些缺德鬼,今天好像不来啦,莫非都发了财,可恨现在天气凉,肚皮特别不争气……”

邻舍一个妇女笑道:“胡嫂子你若忍不住大可把它提进去,用毕再拿出来,最多小妹叫他们等等你!”

“哎呀,已经满啦,蹲不下去!”

那女人笑得打跌:“谁叫你昨夜喝得这许多!”

“昨早忘了拿出来,偏生那赌鬼又说要回家,咱等了一夜,灌了一肚子茶提精神,所以……”

正说着只见一个农夫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急声道:“胡大嫂不好啦,胡大哥他……他……”

“他怎样啦!”胡胜妻子急道,“许是那赌鬼输光去上吊了!”

“不是上吊,是……”那挑粪的农夫喘着气道,“他被人杀死啦,尸体就在东城外,咱们因为发现了他的尸体,忙着报官才来迟了!”

胡胜妻子尖叫一声:“这赌鬼真的这么短命!天呀,你叫我往后的日子怎样过!”声音一落,便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她邻居忙安慰她:“嫂子莫哭,也许是这些粗人看错人,哎呀,你裤裆怎地湿了……”

顾思南立即在屋顶上蹿起,顾不得别人侧目,展开轻功向城东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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