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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浪荡十一少

翠园的龟奴包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厅,叫道:“十一少来了,十一少爷来啦!”

鸨母翠娘正好自内房出来,斥道:“包兴,你乱嚷什么的,老娘骂你多少次了,你还是这么冒失!到底是哪位十一少来了?”

“便是名闻江南舞榭歌台,青楼花街的倪家十一少爷!”

也难怪包兴这般激动,想那无锡倪家庄,势力庞大,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而且富可敌国,那十一少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琴棋歌艺无一不精,更兼出手不凡。流连勾栏一抛千金,简直是个财神爷。

平日他只到秦淮河上的楼船流连,他作曲填词,绮艳缠绵,几许名妓欲得其一曲,甘愿免费荐枕,犹不可求,今日居然光临这二三流的翠园,怎不教包兴激动兴奋?

徐娘半老的鸨母翠娘,脸上厚厚的粉也因她咧嘴大笑,几乎掉下来。扯着嗓门喊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通通出来见客!”

她喊声刚落,只见一个身材颀长、面目俊朗、一身白色丝萝衣裤的青年,手执描金折扇,潇洒地跨进厅来,背后还跟着几个身穿锦衣、风华正茂的青年。

“十一爷大驾光临,翠园身价十倍,多谢捧场,多谢捧场!小玉,还不倒茶!”莫怪她从心头喜出来,从今以后,她也可以在同行中抬起头来,谁再敢说翠园是二三流货色!连倪十一少爷都来光临,哪还会比人差?

包兴叫道:“牡丹、芍药、香荷、玉莲、红梅、白菊、水仙……”

倪十一纸扇刷一声打开,道:“不用叫了,今日是闻倚翠芳名而来造访的!闻说她来了两个多月,竟无一人可亲香泽,可是真的?”

“怎能有假?”翠娘眉开眼笑,“让咱倚翠姑娘陪吃一顿饭的,也数不上七位,十一少爷真有眼光!”

倪立喝了一口茶,道:“倪立是否有眼光,如今言之尚早,今日我一定要跟她共谋一醉,如果少爷高兴的,也一定要一亲香泽,只要让少爷达成心愿,银子绝对不成问题!”

翠娘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十一少爷如果要别的姑娘,老身必能满足所求,但这个倚翠姑娘嘛,可就难哪!”

倪立冷哼一声,道:“若人人可得之的贱货,我倪立还会屈就你这窑子?”

翠娘忙福了一福:“十一少有所不知,倚翠来我此处只是寄寓,既非卖身,又不借钱,因此遇到她不想见的客人,贱妾也不能勉强。”

倪立负手于背,望着壁上挂的那幅石头城风吹柳动的画,反问道:“她既然如此,又怎会身入风尘?”

包兴接口答道:“她虽不用卖身救急,但人总得吃饭,她便利用自己的姿色才艺换口饭吃。”

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青年道:“真是讨打,说不定你报上十一少的大名,她要倒履相迎哩!”

翠娘忙赔罪道:“诸位公子爷,贱妾先失陪一下,这就上楼去劝劝她,相信可令她陪公子吃一顿饭,至于其他的,便要看十一少的本事了!”

倪立扬扬手道:“别啰唆,快去!”

翠娘提起裙子,快走奔上楼去,人未到已先扯着嗓门叫道:“倚翠我儿,快开门,鼎鼎大名的倪家十一少爷来看你了!”

包兴道:“十一少有所不知,翠园虽不响亮,但这倚翠可与一般姑娘不同,多少少爷公子在此苦等三天三夜,却得不到她一顾呢!”

倪立背后一个穿黑衣的青年斥道:“废话!咱们若不是听到有关她的种种传说,还会来么?”

“是,是!”包兴恭声附和,回首又吩咐丫头送上香茗。过了一阵,才见鸨母探身出栏杆向十一少招手,道:“请十一少上楼,不过倚翠只肯见你一人,多一个她便避席!”

倪立回身抱拳道:“诸位兄弟,小弟有僭了,你们请随便在翠园玩乐,一切开支算在小弟的账上!”言毕抬步上楼。

翠娘连忙引路,楼上建得颇为雅致,倚翠的香闺在最里头,外面还加了一道矮门。翠娘推门而进,通过一道短短的走廊,再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座小厅,布置简洁,却甚清雅。墙上只挂着一具七弦琴,另有一幅对联:

长剑一杯酒,

高楼万里心。

这是倪立在他处所未见过者,心中忖道:“这倚翠果然与众不同,挂此一联……莫非她是个巾帼英雌?”

“十一少且先坐一下,倚翠在梳妆,小翠,还不出来招呼十一少?”

“来了!”旁边一扇门打开,走出一位清丽活泼的少女来,想不到连一个丫头都有些气质,玉人如何,已可想见矣。

小翠先向倪立裣衽行了一礼,道:“公子请先坐。”开门喊道,“小蝶,快拿些瓜果来招待倪公子!”

俄顷,一个略具姿色的丫头手捧漆盘上来,上面有一碟瓜果,一碟瓜子,一碟卤花生,一壶龙井茶,另外有四只白瓷杯子,并随手斟茶。

翠娘长身道:“你们稍坐,小蝶,咱们下楼去。”

房门关上后,小翠举杯道:“小婢不胜酒力,唯有以茶代酒,先敬公子一杯了!”

倪立将茶喝了,抓了一把瓜子在手,笑问道:“你是倚翠的贴身丫头?”

小翠边削梨边道:“承姑娘青睐,收为义妹,这梨不错,请公子尝尝。”

倪立故意道:“这兆头不好,还没合就要‘离’了,小翠你可缺少点文化呀!”

小翠道:“婢子家贫读书不多,公子月旦甚为中肯,说到文化,不知历朝诗词,咏金陵者,令公子最难忘的是哪几句?”

倪立随口道:“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小翠姑娘又有何见解?”

“不知公子可否知原因?”

“世人只管玩乐,大部分人都像台城上的柳树,有几个人会感慨六朝古都的沧桑?”

“公子说得十分老实,你自己也是一棵台城柳树哩!小婢却对杜牧的《泊秦淮》最感深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倪十一是个浪荡子,不如姑娘爱国爱民良多!惭愧惭愧。”倪立举茶道,“十一不肖,也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这倒是他衷心之言。时北方大部国土已为辽国蚕食,又有崛起的金国虎视眈眈,亡国在即,想不到一位青楼小婢,竟有此胸襟及见识。

“小婢久闻十一少之大名,凭你家势力及身手,大可干一番事业,我请你吃梨的意思,是希望你脱离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倪立嘿然一笑:“既如此,你两姐妹又怎会厕身风尘?姑娘刚才那几句话,是否倚翠托你说的?”

小翠忙道:“那是小婢信口胡诌的,姑娘温柔迷人,满腹经纶,才不会说这种扫兴的话呢!”

“你又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了,看我不掌你的嘴?”房门开处,香风袭人。一位身穿翠绿色衣裙、淡扫蛾眉的丽人,婷婷娉娉走了出来。

倪立抬头一望,心头登时怦怦乱跳起来,这位姑娘美得让人不敢正视,且有一股风尘佳丽缺乏的高尚气质,脸上虽然挂着一缕微笑,但眉宇之间,却透出冷傲之色。

倪立不由自主地长身而起,结结巴巴地道:“姑娘请坐。”

倚翠嫣然一笑:“人人都说倪十一少如何风流,秦淮名妓对之如蚁趋膻,今日一见,传言似乎有误。”

倪立轻吸一口气,强慑心神,打了个哈哈,道:“但姑娘却名不虚传,不过却不该出现于此。”

“十一少是认为贱妾该到秦淮河上设馆会客?”

“非也,你应该是在深闺内的大家闺秀,风尘中岂能容你?”

“多谢十一少盛赞,不过贱妾却无此福份。”

“姑娘说笑了,听鸨母说,你并没有卖身,以天下之大,岂无一佳地容你纳身?”

“世人眼中,美人纳身之处,无非为人妻妾,成为富贵中人家中的一具器皿罢了,可惜倚翠虽然命运多蹇,却还是有点勇气,宁愿自食其力。”倚翠坐在倪立对面,问道,“十一少要喝酒吗?”

倪立含笑道:“面对庸脂俗粉,当佐以醇醪,与姑娘共席,只宜以龙井香茗助兴了!”

倚翠敬了他一杯,婷婷立起,道:“既然十一少如此抬举贱妾,贱妾便献丑奏一曲,为公子助兴了。”小翠连忙将墙上的七弦琴摘下,搁在几上,倚翠坐下,先调拨一下琴弦,便拨弹起来。

倪立觉得琴曲有点耳熟,便击掌附和。细听之下,才发觉她奏的是诗经的《兔爰》,诗云: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

我生之初,尚无位。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尚寐,无吪!

此为《兔爰》之第一章,全诗之意乃诉说百姓苦于劳役,不愿活下去。他们觉得在世上时时受压榨,处处受欺侮,随时随地都是灾难,逃脱的办法只有一死。

倪立心情忽然激动起来,道:“请容十一放肆,也奏一曲,请姑娘赐教!”

倚翠长身让位,道:“十一少声名远播,舞榭歌台,一众佳丽,众口交誉,琴技必有过人之处,贱妾愿洗耳恭听。”

倪立一笑坐下,略调一下音调,便如流水般弹奏起来。他奏的也是《诗经》,倚翠轻启朱唇,低低和着琴音唱起来。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这是《柏舟》之第一章,全诗之意思为叙说诗人为“群小”所制,不能奋飞,怀着满腔之忧愤,无可告语。隐指他倪立放荡是另有别情。

倚翠又接手弹了一曲,这次轮到倪立和唱:

叔于田,乘乘马。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

叔在薮,火烈具举。

袒裼暴虎,献于公所。

将叔勿狃,戒其伤女!

这是诗经《大叔于田》之第一章,全诗意思是歌颂一位武士,他既是骑射好手,又勇猛善战。隐含倚翠对倪立之期望及劝佐。

倪立笑道:“看来今夜十一得在此与姑娘联席畅饮,聆受教益了!”

“公子有雅兴,妾身当舍身相陪。”倚翠回首道,“小翠,把牌子挂出去,并吩咐小蝶把酒菜送上来。嗯,不知十一少喜欢吃什么菜?”

“十一浪迹花丛久矣,什么佳肴美酒,未曾尝过?但求清淡可口即可!”

三人竟只说些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倪十一长年在花丛中打滚,恢复本色之后,谈笑风生,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倚翠忽然推席道:“小翠,你去备洗澡水,今夜我要留客了!”

小翠睁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但看倚翠坚定的眼神,她知道没法改变她的主意,便转身出房去。

倚翠留客过夜的消息,迅速传遍翠园,惹来许多唏嘘及怨叹声,奈何今晚的摘花郎,是大名鼎鼎的倪十一少,暗比条件,也只能羡慕而已。

由来春宵苦短。天未亮,倚翠的房门已被人扣得震天价响。

小翠今夜只能在小厢房里睡觉,她第一个跳起来骂道:“瞎了眼的冒失鬼,倚翠姑娘早已把牌子挂出去,还拍什么门!”

门外那人道:“姑娘,我是倪家的护院郑晓景,有急事要找我家少爷。”

“你想得倒美,也不想想,这时候,你家少爷跟倚翠姑娘身在温柔乡,居然敢敲门!”

那人气急败坏地道:“好姐姐,我求求你刚接到家里派人来,倪老庄主病重,看情况这几天可能不行了,请你告诉我家少爷一声,多谢多谢!”

小翠听了果然不敢怠慢,忙道:“你且等等!”

一阵急遽的马蹄声,打破了石头城的宁静。

天未亮,三骑人便像箭一般冲出城门,向南急驰。他们便是倪立、郑晓景及来报信的家丁倪信。

倪家庄在无锡城西之惠山附近,倪家在此发迹,至倪立这一代已是第三代了。经过两三代人之苦心经营,倪家庄占地数百亩,庄内食客、家丁、女仆及长工,竟近千人。倪家既做生意,也买田买地,富可敌国。

第二代庄主倪扬誉一共娶了三房妻妾,共生十二个儿子、八个女儿。倪立是大妾司徒氏生的唯一一个儿子,自小得父爱,其他子女之行径,倪扬誉必严加管制,唯独对倪立十分放纵。

倪立上面的十个哥哥,已死了三个(一个病死,两个是为了保护倪家庄的声誉而战死的);余下的七个,有三个替父亲掌管生意,其余在庄内以武术协助乃父扬威江湖。

倪立只敬重他大哥,最钟爱今年才十八岁的弟弟倪云。

倪家的坐骑,全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一路急驰,至第三天下午便到达了。但见家门外一切如常,没半点办丧事的模样。倪立是聪明人,立即回首问倪信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倪信亦是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道:“小奴也不知道,是大主母吩咐我去金陵把你找回来的,也许遇到良医,将老爷的病治好也未可知!”

不管如何,总还能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倪立心头略松,一进庄门,门公便道:“十一少,二主母请您到了之后,先去见她。”

倪立怀着一团疑惑,三步并作两步去找他生母司徒焕之,不料司徒氏正与小妾范明珠聊天,见到儿子回来,立即起身道:“你爹在书房里等你,快去吧!”

倪立一怔,脱口道:“原来爹没有病,是娘诓孩儿回家的!”

“这些年你在外面还玩不够吗?”司徒焕之瞪了爱儿一眼,“娘怕你心散了,不用此作借口,你还不肯回家!”

“怎会呢?只要娘要看儿,孩儿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立即赶回来,你看,急得也没替两位娘亲买礼物了!”

三娘范明珠笑骂道:“你这小滑头,几时给三娘买过心爱的礼物?有买你也是送给秦淮河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倪立叫起撞天屈来:“去年孩儿不是为三娘买了一串珍珠链子,还有胭脂水粉……”

“对呀,那是去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范明珠未说毕,司徒焕之已道:“三妹不要跟他啰唆了,大哥大概已等得不耐烦了!”

倪立向两位母亲扮了个鬼脸,道:“孩儿回来再跟两位母亲叙天伦!”说罢一溜烟跑了。

到了父亲的书房外,想起父亲严肃的神态、严厉的目光,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拉了衣襟,再伸手敲门。也许真的在外面野久了,乍回家拜见父亲,心情居然十分紧张,也不知父亲因何用那“十万火急”的借口,召自己回家。

门内传来父亲的声音:“进来!”

倪立推门进去,只见父亲坐在椅上看书,见儿子进来才将书放下,道:“你比我想像中早到了一两个时辰,说明你还是孝顺的,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便日夕赶路回家!”

倪立双脚一软,跪在地上道:“孩儿不孝,从未替爹分忧,爹这样说我,孩儿比死还难受,请爹惩罚我吧!”

“起来,将门关上!”

倪立关好房门,坐在爹身旁,他父亲道:“你既然有此孝心,想必为父要你做什么事,你都十分乐意了!”

倪立大喜,忙道:“能为父亲分忧,正是孩儿之所愿,不但乐意,且绝不会推辞!”

倪扬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这几年,咱父子少见面,我这个做父亲的几连儿子也不了解了,只怕你嘴上说得响亮,届时心中却未必乐意……”

他话未说毕,倪立已急急道:“爹,你要孩儿跪下赌咒发誓吗?孩儿虽然不肖,却从未骗过爹!”

“誓倒不用发,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良心了!”

“爹要孩儿赴汤蹈火,孩儿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胡说,那是件喜事,怎会让你赴汤蹈火!”

倪立怔了一怔,嗫嚅地问道:“爹,您说什么喜事?孩儿一点也不明白。”

“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已届成婚之年,武功亦学得差不多了,难道不该成家立室?”

这刹那间,倪立的脑海里立即浮上倚翠的倩影来,他与她只有一夕之缘秦淮河上的名妓,少说也有十来个侍寝超过十次者,这刹那却没想到她们。

“爹问你,你在外面可有遇到合意的女子吗?”倪扬誉未等他回答又道,“若是青楼歌榭的女子,便免谈了,那种女人能进我倪家大门吗?即使她是清倌人,也没有资格!”

倪立轻吸一口气,道:“爹,咱们不是有一个计划吗?大丈夫事业未成,岂能轻易成家立室?”

“干那事业危险性极高,故必须先有香火继承,方可进行!”倪扬誉一瞪眼,道,“你刚才是怎么说着来的?爹记性不好,你再说一遍?为父早知你口是心非,言行不一了!”

倪立垂泪跪下道:“孩儿不敢,但凭爹作主,不知爹是否已有对象?”

“没有对象会立刻召你回来吗?她明天便要离开了,此刻还住在庄内,晚饭时,你便能见到她了,温柔体贴,武艺相当,也不会辱没你。”

“爹还未告诉孩儿,她是谁?”

“邵谷音,乃雪山童姥的关门弟子,今年仅满二十岁,你娘看了也很满意!起来吧,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不要让人看不上你!”

澡一定要洗,但衣服却故意挑一件看来朴实无华的换上。晚饭设在内厅,吃饭的人不多:倪扬誉及大夫人萧云、二夫人司徒焕之、倪立、倪立的大哥倪劭;另外便是满头白发,但脸色红嫩如同小孩、身材矮小的雪山童姥。童姥身边那位姑娘,脸如圆月,却也动人,身材略为丰满,料是邵谷音了。

酒过三巡,倪扬誉道:“童姥,犬子对令徒极之心仪,若童姥不反对,这门婚事便早日订下来吧!”

雪山童姥道:“老身不爱铺张,就近挑个吉日,让他们早日成亲吧!老身了却牵累,便可遨游四海了!”

倪立食不知其味,偶尔望过去,不料那邵谷音也偷眼望他,看其神态便知她是一万个愿意嫁给他了!倪立心中暗叹一声苦也。耳际又听父亲道:“劭儿,你立即挑个好日,只请附近的好友来喝杯喜酒。童姥,我这犬子性情好动,有人看着他,希望能多点在家里。”

雪山童姥看了倪立一眼道:“小家伙,老身看你这副风流相,要你终生只守住我徒儿一个,是没有指望了,只希望你不要始乱终弃,否则老身可要不客气了!”

倪立含含糊糊地应了,这顿饭吃得十分没味。

三更时分,倪立敲开大哥的房门。

“大哥,小弟有事跟你商量,请你出来一下。”

倪劭披上外衣出门道:“这么晚了,有事明早说不行么?”

倪立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当知小弟心情。”

倪劭道:“这也难怪,大哥婚前几天也是睡不着。”

倪立苦笑道:“大哥误会了,小弟……咳咳,你对雪山童姥及其徒儿,到底了解多少,可否告知小弟?”

倪劭道:“雪山童姥少在江湖走动,知道其人的不多,她在江湖上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留名号,不过据爹说她武功极高,且另辟蹊径,轻功、内功、步法、身法均臻上乘。前几天,老三跟她徒儿切磋武艺,斗了一百招还不分胜负,但据爹说,看情况邵谷音是未尽全力哩!”

老三是三哥倪升,他武功犹在老大之上。倪立不由耸然动容,沉吟一下方问:“童姥最厉害的是哪门功夫?”

“她说只要你娶了她徒儿,便教你两套武功——‘缩骨功’口诀不算,那两门功夫是‘踏雪追风’——这是轻功,亦是我家武功之短;另一套‘随风摆柳’则是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

倪立叹息道:“原来爹要孩儿娶卲谷音,乃是为了学其武功!”

倪劭道:“其实邵姑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将来为你持家可也是个好人选。”

倪立嗤地笑了出来:“大哥,你见她多少次,就这么快了解她?”

倪劭反问:“难道你能够改变命运?”

倪立又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夜深了,大哥请回房休息,小弟不能再打扰了!”

成亲吉日终于选定,是在十日之后,倪家庄立即忙碌起来。倪扬誉儿子众多,且已抱孙,倒也不太注重铺张,而雪山童姥也只要意思意思就行。因此,倪家庄只向外发了一百张帖,大多是附近的武林英雄。

雪山童姥果然守信,请帖一发出去,便开始教倪立“缩骨功”口诀及入门功夫。

倪立把心一横,忖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事,大不了以后再娶个合意的……只是委屈了倚翠。嗯,且将老虔婆的武功学上手再说!”

他性格使然,立定决心之后,竟能摒除杂念,专心学习。雪山童姥看他如此好学,又能吃苦,十分欣赏。乃道:“婚前,老身教你‘缩骨功’,能学多少,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婚后再教你‘踏雪追风”及‘随风摆柳’身法。婚后一个月,老身便要走了!”

“姥姥放心,晚辈一定尽力学习,不敢使你失望。”

接触之后,雪山童姥对倪立功力之深,暗吃一惊,忖道:“外面人都说倪家老三的武功最高,看来是错了!”她一动疑,便暗存试探之心。倪立非常聪明,故意隐藏了实力。

大喜日子终于届临,倪家庄自有一番热闹。倪立劳累了一整天,才能进房。邵谷音对这个夫婿,十分满意,刻意迁就奉承,奈何倪立的心早已另有所属,每每勉强应付。夫妻间话语不多,若有交谈,也是问她雪山派的武功。邵谷音倒十分乐意,尽所知倾囊相授。倪立为了学其武功,态度才稍放软。

雪山童姥教得认真,要求又高,倪立每天都学上五个时辰,累得晚上倒在床上喘气,看得娇妻十分心疼,又知师父钟爱倪立,不敢劝其师。

日月如梭,一个月已过去。“踏雪追风”轻功需内功配合,成就在以后;但“随风摆柳”身法配合步法,却异常实用,因此倪立下功最多。雪山童姥果然守诺,一月之期经届,便即告辞。连倪扬誉要为其饯行,亦为其所拒。

雪山童姥去后,倪立便拉娇妻喂招切磋,进展甚快。又一个月,“随风摆柳”已被其练熟。邵谷音又羡又喜,道:“立哥,小妹练这套功夫,足足花了三年时间哩!”

“你不一样,我是早有根基才学,自然易上手!”

这以后,倪立经常到惠山练习轻功。一日,倪扬誉到惠山找他,道:“立儿,咱父子俩比比脚程!”

倪家轻功较差,倪扬誉内力虽强,但也快不过倪立。倪扬誉不怒反喜,父子俩在山上谈了半天话才相继下山。

眨眼间,冬尽春来,邵谷音梦熊有兆,一家大小莫不高兴。倪立也露出久已不见的笑容。

正月十五过后,倪扬誉把儿子叫到书房里,谈了一阵,倪立便回房收拾行装,告诉妻子要去杭州看顾生意,却与郑晓景又回到六朝古都的金陵。

一到金陵,如龙归大海。倪立去找倚翠,她却在倪立离开当日,与小翠不辞而别,倪立心头惆怅之极,玩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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