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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终报家仇

第三天,“雪里狮王”刚吃过包子,正在喝茶,忽见有人持一张大红拜帖进来:“大爷,外面有个后生小子,自称是四海丐帮副总堂主的特来拜访你。”

狮王看了拜帖一眼,长身道:“快准备上好的贡茶,把老二及老周召来。”

话刚落,一位穿文士装的中年汉子已走了进来,狮王忙道:“老周,过来。”他跟那厮耳语了一阵,又对手下道:“打开大门迎接。”

俄顷,一泣长相剽悍、四十左右年纪的汉子匆匆而来,他便是雪里狮王的副手“铁手无情”。原来这汉子的左前臂年轻时被仇家斩断,他索性安上一根铁钩,与人相斗时,刀钩齐施,威力倍增。

当下狮王及“铁手无情”钱仲衡联袂出大门迎接展玉翅,展玉翅拱手道:“在下末学后进,怎敢劳动两位亲自迎接,真教人汗颜无地。”

狮王仰首笑道:“能得四海丐帮副总堂主大驾光临,真乃蓬芘生辉,某家怎敢不出迎。”

展玉翅听出他语气不善,但只装作听不懂,寒喧两句,便随他俩进内。

甫坐定,下人便送上香茗,狮王道:“副总堂主,此乃武夷山之贡茶——大红袍,只闻在皇家出现,某家偶得一斤,视同拱璧,平日都不舍得喝,希望你能喝得下。”

“狮王说哪里的话,这不是明损在下么?”展玉翅举杯道:“得狮王如此厚待,在下与敝帮上下,均深感大德。先恕在下失态,须先喝一杯了。”他只喝了一口,便觉一股清润之气,自喉管直透深处,胁下生风,喉底回甘生津,不由连赞好茶。

雪里狮王也喝了一杯,停杯长长嘘了一口气,怡然自得,展玉翅道:“尚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狮王道:“某姓师名沛然,这位是俺拜把弟兄,人唤‘铁手无情’钱仲衡。”

钱仲衡接问道:“少侠是次到访,未知有何指教?”

“指教实不敢当。在下是次上门造访,一是为了上次之鲁莽,误伤贵府兄弟而来道歉;二是有一事相求。”

师沛然面色一动,问道:“第一点咱们不枚在心上,既是误会,双方都有错,不怪少侠。

只是少侠贵为四海丐帮副总堂主,甚么事办不了,还要……哦唞,莫非少侠缺少盘川?这倒好办,来人!”

“且慢。”展玉翅忙道:“狮王误会了,在下不为钱而来的,而是想问你一件事,可知罗宾鸿之下落否?因在下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非杀他不可。”

师沛然暗中嘘了一口气,道:“咱们也在到处找他。不过那厮带了不少人,少侠单枪匹马可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这个不劳狮王担心,在下自有分寸。”展玉翅稍顿又问:“不知狮王跟他又有何怨隙?”

“这厮十分狡猾,哼,他黑吃黑!嘿嘿,动别人的私盐还好说,大爷的东西他也敢打主意……”

“愿闻其详。”

师沛然大概犹气忿难平,一甩头道:“老二,你告诉他,放明白说。”

钱仲衡干咳一声:“少侠大概也知道咱们是靠甚么吃饭的。”他见展玉翅点点头,方续道:“两个月前,咱们有一批私盐,在九江附近江面被人劫走,这是近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也是咱们一时大意方着了道儿。船上有一位舟子,在汤里面放了蒙汗药……”

展玉翅插腔道:“船上有否插你们的旗子?”

钱仲衡傲然道:“当然插了。咱们老大的旗号,大江两岸到处都有人卖交情,当然不会弃易行难。”

他暍了一口茶,又道:“船上的弟兄过了一柱香工夫,都纷纷晕倒。未几,斜刺里驶出一艘船,跳上二十多条大汉,舟子告诉他们全都倒了,为首那汉子说将他们都抛下江去喂鱼,又听那舟子唤他赵老大……”

展玉翅道:“请容在下再插腔问一句,这些事你们怎会知道?莫非有人未被蒙汗药迷倒?”

师沛然大笑:“少侠果然聪明,正是如此。老二,你继续说,说不定凭少侠之聪明,还可以助咱们瞧出些破绽来。”

“当时有位弟兄因拉肚子,那汤太油腻,他不敢喝,后来在其他人纷纷迷倒时,他又上了甲板马桶,舟子下舱,一眼看去全倒下了,便以为没有漏网之鱼。”

“舟子上甲板打旗号,这弟兄叫典瑛,十分机巧,悄悄溜落舱里一看,知道不好,便又由船尾以索子爬下尾舵,因此后来那些事,他都听在耳里。不久,那些家伙便将咱们那些弟兄抛落大江,又将盐搬到他们的船上去。典瑛游回岸上,立即找‘九头鸟’仇信元,这是咱大哥之好友,以前几次受过老大之恩惠,他听到这消息后,一方面派人来报告,一方面派人跟踪。”

“贼船顺水而下,停泊在武昌湖那里,此处靠近安庆,安庆也有咱之好友——‘松柏二友’,结果九头鸟会同他们,将赵陵活掳了,九头鸟有心计,故意跟着那些贼人,最后发现他们将盐卖给罗宾鸿。”

展玉翅笑道:“这还不能证明罗宾鸿是黑吃黑。”

师沛然道:“当然,少侠耐心听下去,还有下文。”

钱仲衡清一清喉咙,续道:“后来松柏二友发现罗宾鸿跟他们丈易,手续十分简单,也不紧张,便着‘盐贼’将盐改装,以船运去成都贩卖,待他们下了水,咱们也得到消息,派了不少好手,在江中把失去的盐反劫回来,并顺利成交。

“罗宾鸿知道失了盐,便来找咱们理论,可惜前两天赵陵已招供了,承认他是罗宾鸿之秘密心腹,收了罗宾鸿一笔银子,劫老大的私盐,最后他会出面交易,但那张银票是不能兑换的,这不正好证明,这是一个黑吃黑的假局?”

展玉翅想了一下,问道:“赵陵会否屈打成招?”

师沛然道:“咱们的确对他动了刑,但细想一下,其中没有破绽,可信性极高……”

钱仲衡接口道:“相信咱们没有看走眼。”

“你们是否知这他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师沛然冷笑道:“事先咱们已知道他大约只带了五个人来,不科昨夜竟有这许多人一齐出现,看来应该有二、三十个,而且身手都不弱。”

展玉翅再问:“敢问老大是否有把握取胜?”

师沛然沉吟道:“如今尚不知其动向,他若乖乖滚回合肥,咱们既然没有损失,暂时也不想跟他计较,但假如他不自量力,大爷也不会客气。”他声音突然变得森寒起来:“对付破坏咱们利益的人,大爷一向不会手软。”

展玉翅心头一寒,又闻钱仲衡接口道:“少侠也许不知道,扬州城内,贩私盐的好汉,少说也有千把个,大都听命于老大,单只咱们之嫡系已有三百多人,他二、三十个人,还不放在咱们眼中。”

“既然贵方有道许多人,为何查不出其去向?”展玉翅见他俩默然,又道:“以在下看,那厮野心勃勃,不会就此罢手。”

“这个少侠放心,咱们早有所准备,他敢妄动,无疑自投罗网。”师沛然忽尔一笑,问道:“未知少侠尚有甚么需要某家协助的?”

“贵方若有罗宾鸿之消息,请派人到兴隆客栈报个讯,在下想亲手报仇。”展玉翅诚恳地道:“希望老大玉成。”

有人肯挑最危险之任务,师沛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含笑道:“某家极望与贵帮结盟,最低限度也做个朋友,既然少侠有此要求,某家愿意玉成。但那厮既然不好惹,少侠可得小心。”

钱仲衡举杯道:“咱们以茶代酒,希望以后多多台作。”

师沛然道:“少侠何必住客栈?若不嫌弃者,便请在寒舍屈就几天。”

展玉翅道:“多谢老大盛情,不过贵府上的都是富贵中人,在下乃街头吹箫之辈,恐怕住不惯。且在下若在府上,又恐罗宾鸿耶厮不敢现身。”

“主随客便!不过无论如何,今午少侠一定要在此吃顿便饭。”

展玉翅不欲拒人于千里之外,欣然答应。说是吃便饭,其实这一顿比在大酒楼吃,还要丰盛。饭后,又喝了两盅茶,闲聊了一下,展玉翅方告辞。他离开师府,并不直接回客栈,而是到处闲逛。

扬州的瘦西湖乃游人必至之处,展玉翅久已闻名,今日既然有此良机,自然不会放过。

瘦西湖顾名思义,细细长长,不如杭川西湖之方圆,但景色另具风韵,站在九曲桥上览胜,只见湖影中,桥中有桥,桥洞中还有桥洞,蔚为奇观。

最具特式者乃是座亭子,楼庄一条石桥上,成为瘦西湖之标志,清风吹来,花街弄影,波光闪闪,使人烦嚣尽涤。

午后游客依然不少,展玉翅信步而行,顿盼美景,恬然自得,倏地,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睑,定睛一望,那人虽然经过乔装,仍依稀认得是罗宾鸿之亲信——布北辞。

布北辞既然在此,则大仇人料亦仍躲在扬州城内,展玉翅精神大振,邃悄悄跟在他背后。

布北辞走了几步之后,便借故转头望后,展玉翅不敢跟得太近,远望他爬上一道小山坡,隐在花树之后,他恐失去其踪影,提气急追,两个起落,已至花树之前,忽然眼前一闪,一团人影袭来,他知不妙,忙不迭后退。

偷袭的正是布北辞,见对方身手灵活,反应敏锐,微微一忻,沉声问道:“阁下何事跟踪大爷?”

展玉翅指指自己的鼻子,反问:“你在跟少爷说话?笑话!这瘦西湖天下人都来得,我便急欲到树后解决,不料老兄早我一步,如此而已,岂有他意。”

布北辞两道目光像刀刃一般锋利,冷冷地笑道:“你莫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你已跟大爷很久了,快老实招出,否则大爷可就不客气了。”

“此处尚有官府管辖,你不客气便能怎地?”

“放屁!大爷要杀你易如反掌,你可得放明白。”

展玉翅就算是泥人做的,也有火气。何况此时他既打通任督两脉,尚打开天地桥,正想拿人试一试。是以冷笑一声,道:“还是让少爷教你吧!”话未说毕,人已如箭镖出,右掌提足七成的真力,隔空印出。

一股暗流随掌而出,没有隆隆之罡风声,此乃炉火纯青之现象,是以布北辞根本不将其放在眼内,直至掌风临身,方觉不妙,极力闪避已来不及,胸膛中了一记,即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翻。

待他站了起来,便见那年轻人,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前:“大爷怎地如此不堪一击?快起来,咱们玩几招。”

布北辞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到底是甚么人?”

展玉翅有意寻他开心:“我乃丐帮少爷,谅你这等无名小卒也不认得。”

“丐帮少爷?”布北辞呆了一呆,又问:“哪一个弓帮的……”

“四海丐帮副总堂主,”展玉翅双臂环抱于胸:“阁下是不是不敢动手,否则为何光说不动?”忽然语气一寒:“如果害怕的便自残一肢,给少爷滚!”

布北辞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又闻展玉翅道:“若等少爷动手,你便尸骨难存了。”

对方一掌便将自己震伤,虽说是出其不意,但这份功力即使自己在受伤前,也非其敌手,何况如今内伤不浅,布北辞实在左右为难,惊怒之极,又见展玉翅一步步走过来,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他心底发毛,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展玉翅寸步不让:“你平日不是悍不畏死么?”

布北辞怔了一怔:“你认识某?”

展玉翅心头一动,道:“久闻恶名而已,今日你该恶贯满盈了。”他话未说毕,布北辞已大呼一声,双手握拳标前一点,挥拳急打。

“困兽犹斗,还有点意思。”展玉翅虽未学过深奥的招式,但得白袍客之悉心指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是以见招破招,随机而动,对方快他更快,对方慢他亦慢,任布北辞攻得如何猛烈,他寸步不退。

布北辞越斗越惊,不由拚尽全力拖为,他内脉受伤本就不浅,何堪如此急风骤雨式之猛攻?突见他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喷出一股血箭。

展玉翅一时闪避不开,被鲜血沾满了衣襟,不由怒道:“再不自残一肢,待少爷一反攻,便悔之不及。”

布北辞也够狠,道:“好,我答应你。”他跄踉后退:“请借长剑一用。”

展玉翅抽出长剑,不屑地抛给他:“如今少爷耍你一条右臂。”布北辞接过长剑,咬一咬牙,以左手扬剑,用力一挥,右臂已颤巍巍的跌在草地上。

展玉翅又道:“把剑拭干净送过来。”

布北辞睑如金纸,拭干净长剑递了上去,问道:“请问壮土贵姓大名?”

“丐帮少爷。”展玉翅插好剑,一眨眼已不见踪影,布北辞咬咬牙,撕下衣袖,用力裹住断臂伤口,迈着摇晃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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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玉翅一至无人处,便倏地转身,跃上一操大树远眺,只见布北辞到了五凤亭上,不知在何处找到一块大石头,往侨下抛去。

“扑通”一声,湖水激起一条巨柱,高达两丈,但布北辞看也不看一眼,使出园而去,展玉翅刚跃下大树,正想跟踪布北辞,忽然心头一动,又隐藏起来,刚才布北辞抛石,那一定是一个暗号。他在暗中通知罗宾鸿?是以罗宾鸿迟早会出现,则自己根本不需要跟踪布北辞。

布北辞走得很坚决,一次也下回头,而周围亦没有任问动静,展玉翅忽然心头一跳,忖道:“不好,莫非他在摆空城计,而摆脱了自己?”

想至此,展玉翅急步出园,可是路上不见一人,哪里还有布北辞之踪影?展玉翅展开轻功追了两条街,仍不见布北辞,却见到一条大汉在悄悄向自己打眼色,他放慢脚步走上前。

那汉子道:“俺是狮王的手下,少侠不用急,咱们已派了人暗中盯住他了,请少侠先回客栈,不要打草惊蛇。”

展玉翅沉声道:“若有罗宾鸿的下落……”

那汉子快口道:二定立即通知你。”

展玉翅恐中计,又如上一句:“若不通知少爷的,可要找你们头儿算账。”他躲在暗中监视了好一阵,见那厮没有异状,然后返回客栈。

他躺在床上,一想起刚才那一战,虽然不激烈,也未能尽展所是,但战果辉煌,令他又熬不住,重新坐起来运功。真气一出丹田,便汹涌澎湃地涌向全身之经络穴道,真气流经之处,无一不舒畅贴服,只运行了三个周天,已经精神饱满,浑身是劲。

刚散了功,展玉翅便听到外面传来两个人的步履声,他刚走下来,便闻外面有人问道:“里面住的可是丐帮少爷?”

展玉翅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两条汉子,一个是钱仲衡,一位便是刚才在街角传话的大汉。钱仲衡含笑道:“副偬堂主,承你之好运,咱们找到罗卖鸿那厮之巢穴了。”

展玉翅眉头一掀,问道:“那厮如今在何处?”

“少侠放心,他们已在咱们严密监视之下,插翅也飞不掉。狮王着在下来请你到府里一叙。”

展玉翅微微一怔:“这当儿还叙甚么?”

钱仲衡道:“在下再一次请少侠放心,罗宾鸿那厮已是煮熟的鸭子,跑下了的。万一让他溜掉,狮王说,以后扬州城的一千名好汉,全听少爷号合。”

“不敢当!请钱二哥带路。”路上展玉翅又问:“狮王请在下有事指救?”

“不,只想请少爷吃喝一顿,待弟兄们布置好一切,晚上咱们便去踹营,杀它个片甲不留。”

展玉翅这才放心跟随他俩到师府,只见内厅里已摆上酒席,师沛然亲自在门口迎接。

展玉翅连忙拱手:“不敢当。”

师沛然大笑:“什么不敢当的,不过一顿饭罢了!今夜要去杀敌,先与知己谋一醉,乃人生一太快事。”

展玉翅也笑道:“醉了还能杀敌么?”

师沛然道:“三斤下肚,倍增气力,就不知少侠是否海量?老二,吩咐他们上菜。”

陪客的除了钱仲衡之外,还有周鸣,斯斯文文的,似是谋土,另外一位叫卫青的,一位叫杨明,都是师沛然之心腹爱将。主客六人,依次坐下,丫头们逐次送上佳肴美酒。

师沛然举杯道:“这是二十年之女儿红,以此欢迎少侠尚未够份量,但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

展玉翅截口道:“师大哥说错了,今夜喝酒,志在庆祝咱们有了杀敌之机,不在乎酒之好劣。”

“说得是,干!祝咱们今夜痛杀仇家,更预祝少侠报却灭家之恨。”

酒醇肴佳,宾主尽欢,由黄昏吃至起更,撤下酒席,换上香茗,忽有人进来报告:“老大,咱们的人已把周围几条街的出口全部封死,附近宅子的老少亦都悄悄避开了。”

“唔,那厮有何警觉么?”

那汉子犹疑了一下,道:“表面上看不出来,自从布北辞进门之后,便不见有人出来过。”

展玉翅跳了起来:“那可拿不准,说不定他们屋子里另有通道,则前功尽废,还是赶紧去看看。”

师沛然也吃起惊来,道:“快去准备?老周,官府耶里打过招呼否?”

“属下已孝敬了三百两银子了,事后他们才会出来,只是府台吩咐咱们速战速决,不可伤及无辜。”

“老周,”师沛然毅然道:“咱们都去。”当下六个人走出大厅,只见那里已有二十多名大汉,提着兵刀在等侯了,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而去。

罗宾鸿在扬川的老巢,离师沛然府第不远,穿过两条街道便到了。一转到那附近,便见到许多汉子向师沛然行礼,他马上问疽:“有甚么动静?”

“没有动静。”

师沛然一挥手,这:“杀进去,下必留情。”

展玉翅急道:“且慢,先带我去看看。”一位大汉便引他进一条小巷,师沛然一甩头,背后跟上一批人。一进小巷才感受到大战前夕之气氛,屋顶上下有人探头探脑,两旁平房门窗也有闪烁的眼睛在窥视。

这许多人匿在小巷内,居热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异响,由此可见师沛然纪律森严,手下训练有素,他有今日之地位,实非侥幸。

那大汉指一指一栋灰砖的大屋,丧示罗宾鸿在里面,展玉翅仔细端详一下:门窗紧闭,房子颇大,前门在这条巷子,后门通另一条小巷,屋顶上南人匿伏,料是师沛然的乒Fo师沛然排众而出,道:“杀进去!”

展玉翅举手止住他,低声道:“慢来,先探探虚实,你们散开,待我去敲门。”

师沛然道:“这个只消派个人去干就行,不必劳动少侠,否则万一有甚么闪失,某家很难向丐帮交代。”

展玉翅微微一笑:“狮王应该相信在下之能耐及应变能力。”师沛然略一沉吟,便着手下分匿两旁,展玉翅这才上前敲门。

过了—阵,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找谁呀?”

“蒲开门,在下是罗宾鸿的朋友,有急事找他。”

大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却是位老妇,一派衰老羼弱之模样:“请问罗宾鸿在家么?”老妇只瞪着他不答,展玉翅又道:“在下是合肥人,曾得罗宾鸿之恩惠,今偶自江湖朋友中得知雪里狮王调集人马要来围攻,因此特来通知他。”

老妇一声不吭地关门,却让展玉翅以手抵住:“罗恩人到底在不在?”

“你要说的便是这句话吗?这里根本没有甚么罗宾鸿的,你去别处查一查吧。”

“哪有没有一个叫布北辞的人?他是罗恩人之心腹。”

“也没有。”老妇用力关门,就在大门将近关上时,展玉翅突然发现她眼神有异,心头一急,双掌倏又伸出。“莲”的一声声响,门被撞开,老妇退了几步,嘶声呼道:“来人哪,有强盗!”

展玉翅一步跨了进去,伸手便向老妇抓去。

那老妇呱呱大叫,踉跄后退,恰好避过展玉翅那一爪,玄妙之极。展玉翅若非适才自其偶尔露出来之眼神,看出她是个不露真相的高人,当真要给她瞒过:“好身手,再吃我一掌。”

展玉翅上身暴长,又一掌印向其胸脯。老妇突然一挺胸反迎了上去:“你打死我吧!老身孤苦零仃,反正已活得不耐烦了。”

展玉翅一呆,手掌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不料那老妇一翻掌,五指如钩,反向展玉翅之腕脉扣去。这一记变化神速,展玉翅虞不及此,来不及应变,忙不迭后退。不料师沛然见他独自一人入屋,恐他有失,派人进来接应,展玉翅后退,正好撞着进来的第一位大汉的怀内。

那老妇见机不可失,猛地扑出,十指箕张,向展玉翅抓去。

展玉翅忙提气发功,两股暗流汹涌而出,老妇知道厉害,不敢硬碰,翻身闪开,手臂一甩,五根指套,脱手向展玉翅前身射去。

此刻,展玉翅已缓过气来,展袖一拂,便将那五个指套卷飞:“大家小心,这老虔婆不好惹。”

那老妇尖啸一声,屋子里拥出一批大汉来,气势汹汹,展玉翅跨步上前拦截:“这些人不好惹。”

外面传来哨子声,哨子声此起彼落,屋顶上“咚咚”地响着,灰尘与瓦屑纷纷飞下来,展玉翅被两个大汉和那老虔婆缠住,脱身不得。

那老虔婆武功十分狠毒,功力又深,展玉翅正在揣测其身份,不料她反而先问:“臭小子,你到底是甚么人?快报上名来!”

“丐帮少爷是也!你又是甚么人?”

老妇“嗤”的一声响,睑地伸手往头上一抓,露出满头白丝,展玉翅恍然道:“原来你便是白发婆婆?”

白发婆婆桀桀怪笑:“如假包换!嘿嘿,算你还有点眼光,老身便赐你一个完尸吧!”

展玉翅大笑:“罗宾鸿到底给你多少钱,你竟然替他卖命?”他自从随白袍客学艺之后,从未试过以寡敌众,因此一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好几次还差点中招。

那两个大汉不知就里,心里却付道:“这小子也不过尔尔。”

俄顷,屋顶已被凿破奸几个洞,又闻师沛然的声音传来:“动手!”一阵嗤嗤声响,随着几道惨叫声,师沛然哈哈大笑:“罗宾鸿,你若还想当缩头乌龟,老子便改射火箭,把你迫出来。”

展玉翅等人在前厅恶斗,狮王的手下虽然较多,但对方全是精锐之人,是故倒地的全是狮王之手下,幸好屋顶上之神箭手及时出现,射伤了一个敌人,使他们分神应付,形势才扭转。

展玉翅喘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应战,白发婆婆招式狠毒,展玉翅对她避重就轻,全力对付那两个大汉,值此良机,突然翻掌抓住对方单刀的刀背,左腿独立,右腿飞起,踹在那厮的胁下,只闻那大汉惨叫一声,松刀而退。展玉翅抓住刀背,趁其势撞向白发婆婆。这一招无招无式,信手拈来,无迹可寻,把白发婆婆吓了一跳,忙不迭遏后。展玉翅右掌挟风印出,迫退另一名大汉。

他一口气连袭三人,并重创了一个,精神大振,一收臂,将单刀挑向一名大汉。

白发婆婆尖叫道:“快闪!”单刀去势疾逾流星,她闪字余晋未了,刀锋已射进那大汉的后背,透胸而出,展玉翅手臂再一振,掌中已多了一把长剑。

这几招干净利落,令人目不暇给,更兼每招均平凡之至,而又神妙至极,是故一下子便把两个敌人震慑住。

与此同时,从外面拥来的私盐贩子越来越多,展玉翅恐人多反而碍事,连忙道:“大家不要急,慢慢来。”同时长剑一圈,将另一个大汉紧紧裹住。

白发婆婆见势色不妙,后退一步,甩手射出五个指套,两个私盐贩子虞不及此,被射个正着,眨眼间便睑上变色,毒气攻心而亡。

如此一来,私盐贩子们也不敢妄动,展玉翅一急之下,左掌挟风推出。这一记用了六、七成真力,那汉子顾得了长剑,顾不了掌风,被击个正着。水牛般大的躯体,倏地倒飞撞在柱子上,脊骨全断,血涌如注,颓然倒地。

钱仲衡带人冲了进来,道:“少侠,正点子尚未现身,此处且交给在下料理。”

“小心那白发婆婆的指套。”展玉翅言毕便飞身射进内室。

私盐贩子不断由天井跳下来,与内堂之敌人混战。展玉翅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插,剑到之处,左掌随之而至,眨眼之间,被他收拾了三名恶枭,他嘶声大叫:“罗宾鸿,你有种的便出来跟少爷单打局斗,尽遣手下出来送死,自己龟缩起来,你还是不是人?”

话未说毕,长剑送进一名大汉的胸膛,一道刺耳之惨叫声划破了黑夜之寂静:“你不敢出来,少爷便先杀光你的喽罗!”

杨明高声问道:“你们头儿在何处?速速招供,对你们有好处,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卫青接口道:“罗宾鸿不顾你们死活,诸位又何必替他卖命?划得来么?今日咱们以一千个人,把周围几条街道包围,如同铁桶般,任你们插翅也飞不掉。”

展玉翅剑挑掌打,专找空子,他若长剑不能奏效,便索性以真力发掌,只打得那些恶枭们纷纷走避,呼爹唤娘。可是在罗宾鸿之淫威下,却无人敢招供。

卫青大怒:“这些匹夫既不知好歹,全杀光了,再放一把火,不信老匹夫不出洞。”

“且慢!是谁要见老子?”但见房内走出三个人来,为首那个正是罗宾鸿。

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展玉翅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怒声道:“是你家大少爷要来杀你!”

罗宾鸿定睛一望,依稀认得眼前这小子在客栈中与己纠缠过,但接触到其充满仇恨之目光,不由又怔住了,呐呐地问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听清楚!少爷是展云鹤的小儿子展玉翅。”

罗宾鸿哈哈一笑:“原来是展鹤寿之子,漏网之鱼,居然敢送上门来,真是天从人愿。”

他实不相信满院的尸体,便是这个后生小子之杰作,不由放了一半心,展玉翅此刻反而冷静下来,道:“废话少说,少爷今夜来报仇的,少爷不愿倚多为胜,你站出来吧!”

罗宾鸿哈哈大笑,对付这个后生小子,他实在不屑出手,嘴巴向左一呶,道:“老莫,你替老夫收拾他!”

他左首那位老头姓莫名振鲁,是山东道上有名之凶人,当下提着一对判官笔走了出来:“小子,且让老夫先掂掂你之份量。”

展玉翅不欲多说废话,是剑向其一挑,莫振鲁一枝判官笔立即缠上来。展玉翅展开白袍客所授之秘诀,以对方之招,诱发自己即时创制招式对付之,是以表面上看来,其招式未引人注目,但落在行家眼中,份量大不相同,尤其是莫振鲁,处处受到对方制肘,有苦自己知。

展玉翅先采取守势,引对方狂攻。莫握鲁在众目睽睽之下,久战无功,争胜之心一起,攻势逐步加速,六十招过后,其攻势巳进入疯狂状态,眼看展玉翅步步后退,罗宾鸿暗嘘一口气:“到底是乳臭未干,即使自娘胎开始练武,又有多大能耐?天天打架又有多少经验?”

心念未了,却闻莫振鲁一声惨叫,定睛一望,剑笔已停,展玉翅神态悠然,退后一步,莫振鲁却挺立如同石像。由于他背对着罗宾鸿,是故看不到底细,忍不住问道:“老莫,你没事吧?”

话刚说毕,莫振鲁已“砰”的一声,仰头跌倒于地,但见他左胸上中了一剑,衣襟上血并不多,但那位置正好在心房上,好毒的一剑。

罗宾鸿缓缓抬起头来,展玉翅两道凌厉如同刀锋之目光正瞪着自己,他心头没来由地往下一沉。

展玉翅淡淡地道:“轮到你了!反正今夜你逃不了,何不索性英雄一点?”

罗宾鸿再不下场,老睑也实在不知搁到哪里去,是以跨出两步,摆手叫手下退开。展玉翅也同样着卫青他们让开。刚才那一剑,卫青和杨明同样看不清楚来龙去脉,但那一剑之准之狠,已足以证明展玉翘之武技造诣,已是武林一流高手,是故他们都放心退开。

罗宾鸿腰上悬着一柄长剑,却不拿出来,展玉翅不敢大意,长剑一晃,喝道:“纳命来!”首先展开攻势。

罗宝鸿此刻已不敢托大,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是以双臂注满了真力应战。他练的是玄冰落英掌,这也是武林绝学之一,但见掌影层层,覆盖范围又广,几乎没有空洞,展玉翅一时亦找不到下手之处。

斗了一阵,旁边观战的人都觉得有点寒冷,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展玉翅全身运动,加上他如今内力极是深厚,虽在近处,反而不觉。

两人斗了五、六十招,形势依然不变。此时,由于双方实力悬殊,胜负渐分,罗宾鸿手下倒了几个人之后,更加一面倒,连白发婆婆看看势色不对,也脚底抹油了,于是钱仲衡代替师沛然总指挥之职,师沛然便得以抽身进内观战。

空气越来越寒冷,连师沛然都觉得阵阵冰凉,但展玉翅犹如不觉,长剑挥洒自如,对于白袍客那一套——以对方之招为我创新招之基础,尚未炉火纯青,因此往往出现一种反常之情况,遇强愈强,遇弱则弱。对方攻势越掹,反击之力越强,对方稀松平常,已方威势亦随之减弱。

罗宾鸿先以守为攻,正好对着展玉翅之弱处,虽然他不明究竟,但展玉翅此时给人之印象,便大不如前。

两人又斗了五、六十招,罗宾鸿的手下死伤泰半,部分人还投了降,是以观战之人越来越多,几乎把院子塞满。展玉翅恐人多碍手碍脚,也易为对方所乘,足以高声呼道:“请诸位退开一点!”

罗宾鸿觉得对万不过尔尔,信心大增,倏地加强攻势,左手拔出腰间之短剑,俗语有云:一寸短一分险。罗宾鸿使短剑,招式毒辣,再加上是左手持剑,更增几分诡异,形势立变。

不过展玉翅很快又扳回劣势,盖对方攻得凶,他反击力亦更强,是以十招过后,战情便激烈起来,甚是凶险。又由于展玉翅反击力大,使罗宾鸿只有变本加厉,加强进攻之份儿,不能走回旧路。

双方越斗越快,剑光身影,忽现忽敛,倏进倏退,使人目为之眩,武功稍差的,根本看不清是如何出招的。

罗宾鸿久战不下,心中忖道:“想不到这小子这般棘手,今日要想逃离此处,只怕不易。

也罢,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

既抱必死之心,情势又有所不同,展玉翅不愿与对方玉石惧焚,便显得有点缚手缚脚。

罗宾鸿乘势把真力提至八九戎,狂飙陡生,掌剑齐施,一派悍不畏死之气势。

展玉翅也同时增添了真力,他练的是武富派的玄门正宗内功,罡气和缓,与对方大相迳庭,是以旁观之人,时而觉得寒冷如冬,时又觉得如沐春风。

两人眨眼又斗了二百五、六十招,展玉翅已占上风,但仍未能取得压倒优势,不过罗宾鸿之掌法及剑法,已全在其掌握之中,是故放胆狂攻。罗宾鸿能与对方斗个平手,已是使尽吃奶之力,如今展玉翅施全力,他形势立即陷于险境。

在旁边观战之狮王手下,都放下心头大石,杨明道:“少侠,这狗贼死有余辜,你杀了他既为自己报了仇,也给咱们出口气!不过对付这种人,根本不必讲究甚么武林规矩,不如让咱们一齐动手报仇吧!”

展玉翅忙道:“不必,这厮技只此矣,三、五十招之内,某便能取其狗命。”

罗宾鸿一听,不由勃然大怒,心想:“你这小子就算在娘胎内便练武,内功有多深?”

须知常人练武,招式上,可凭资质而速成,内功却无捷径可走,是以他暗自打了如意算盘:“老子今日便与你拚内力,就算今夜死在此处,也得教你落个残废。”

眼看展玉翅一掌拍来,他急提一口气,把真力全运于臂上,迅速迎上云,不料展玉翅此刻之内功,已至随心所欲之地步,一见势色不对,也连忙加重了两分内力。“莲”的一声巨响在天井中炸响,狂飒陡生,把地上之沙石全都飓上天去。但见两人均是退了一步,但同时又揉身再进,再度举掌。

这次罗宾鸿拚尽全身之力应战,刚才展玉翅仓猝应变,只及七成,此列用了九成真力。

再一度巨响炸开,罗宾鸿如喝醉酒般,不断后退,终于一跤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展玉翅只退了一步,便慢慢走上前,沉声道:“纳命来!”罗宾鸿知道无力再战,长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展玉翅长剑戟指其咽喉。

罗宾鸿忽又睁开双眼,厉声道:“姓展的,老子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展玉翅猛喝一声,手臂暴长,白光过处,罗宾鸿首级已应声飞起七尺,再滚落地上。

由于形势急转直下,群豪直至此刻方爆比一阵喝彩声,展玉翅却跪在地上,轻轻祷告,安慰父母家人在天之灵。

待得展玉翅站起来,师沛然等人便上前向他道贺。展玉翅虽然泪流满面,但眉宇间轻松之色,人人均看得出来,他连声道谢,问道:“师兄,这些人如何解决?”

师沛然拍拍其肩膊,道:“放心,这种事,咱们会解决。老二,你速速善后,咱们先走。”他拉着展玉翅的手,返回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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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玉翅在路上想起自家变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颇多感慨,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列底自己已学成了绝艺,亦报却了大仇,乃唯一值得安慰之事。

师沛然早已备了庆功宴,既为自己也为展玉翅祝贺:“老弟,请恕我托大……嗯,你有何打算?”

展玉翅嘘了一口气,道:“大仇既报,今后自己便可一心为敝帮做点事了。”

师沛然摇头道:“这个当然!但有一点,你别忘记了,罗宾鸿那厮霸占了府上之财产,加上近来之钻营,一定有不少收获,你必须马上赶回合肥接收,否则死讯一传出去,其留守在合肥的手下,还不抢个一空。”

展玉翅跳了起来:“多谢老大提醒,如今小弟再也坐不下去啦!”

师沛然哈哈大笑:“你且放心,师某早巳派人去准备快马啦,还给你十二个人当助手,十三个人,二十六匹快马,一定能赶在前头。”他举杯道:“老弟,老哥哥先预祝你成功啦!

不过日后可别忘记了我。”

展玉翅连忙抱拳:“老大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日后有需要或用得着小弟的,请派人到敝帮留一个宇条。”其实师沛然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展玉翅匆匆吃饱饭,便与十二位健儿上马,直奔合肥。展玉翅在路上突然想起白发婆婆,她在大战未毕之后便已离开,说不定会赶回合肥,则自己必须赶在她之前到达,但奇怪的是,尽管如此,这时候,脑海内却不断泛上西方仙子之倩影来:“她不是说要去找百草老君么?

为何后来毫无消息?”想至此,又担心其安危了。

快马风驰电掣,几日间,合肥城已经在望,展玉翅重返故乡,又有一股滋味在心头,但大战在即,只得抖擞精神催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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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察”,屋顶上传来一道轻微的踏瓦声,展玉翅立像豹子般自床上跳了起来,他来不及穿衣,推开后窗,双肩一耸,便穿窗而出,凌空中左足尖在右足面上用力一点,硬生生再拔高几尺,落在屋顶上。

回头一望,后院映着火光,再一回头,见两条人影正由屋顶向小巷跃落,展玉翅尖啸一声:“有放火贼,决起来!”他话未说毕,人已凌空穿过天井,足不沾墙,也落在小巷里,他怒从心头起,猛喝一声,向那两道黑影追去。

出了小巷便是大街,放火贼若分开两头逃跑,展玉翅便分身乏术,是故他必须在对方逃出小巷之前,将对方擒获。

也幸亏那两个放火贼轻功并不怎样了得,展玉翅提气尽力急窜,两个起落,已追至放火贼背后,再一声大喝,恍如平地炸响了一道焦雷,其中一个汉子呆了一呆,展玉翅眼明手快,右手暴长,食中两指已封住了其腰上“麻穴”。

另一个抽刀回身掹砍,展玉翅冷笑一声:“找死!”他微退一步,正欲窥机上前,施展空手入白刃之绝技,不料那厮刀一拖,竟将同件的头颅劈落地上。

展玉翅微微一怔,又惊又怒,恐对方自杀,因此腾身扑上去,果然那厮回刀向脖子抹去,展玉翅人未至掌风选先,把其撞退几步,趁对方尚未定下神来,急窜一步,右手五指如同铁钳一股,紧紧捏住其右手手腕。

“呛”一声,单刀落地,展玉翅再一指封了其麻穴,然后一把将他拉起,转身欲回,一回头却见到义薄云天的凌铁城。凌铁城马上问道:“少爷,这厮便是放火贼?”

“凌二哥,后面还有一具尸体,烦你将他搬回店内!嗯,有损失么?”

“火势刚起,便被扑灭了,大概只毁了十多匹布,幸亏你发现得早,否则明早开张,也不知如何收拾!”

两人说着便由后门进店,这是爿布庄,本是展玉翅父兄经营的,后来给大仇人罗宾鸿霸占。三个月前,展玉翅报了大仇,不但杀死了罗宾鸿,还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不止抢回展家财产,还多出好几万两银子来。

四海丐帮成立不久,帮内弟兄又全是叫化子,这一下子真叫全帮上下雀跃不已,正应了一句老话——叫化子捡到大元宝。

帮主沙连水得讯之后,便立即带着总堂主龙永富赶来合肥城,经过一番商议,认为这些钱不能分,该好好利用,于是一部份拿来救济贫苦,一部分作丐帮经费;另一部分则准备拿来经营生意,以期能从根本上解决帮内弟兄之吃饭问题。

鉴于芜湖城之江畔酒楼生意已上轨道,因此沙连水另派人主持,其后凌铁城得讯亦赶了过来,他本是江湖游侠,与展玉翅一见投缘,兄弟相称,并愿助展玉翅一臂之力,是以,沙连水心里虽希望凌铁城能留在芜湖,但开下了口,话说回来,就算沙连水开口,以凌铁城之脾性,也不会答应。

展家在合肥城经营布庄巳久,展玉翅子承父业,天公地道,为维持旧客户,布庄使用旧招牌——大展布庄,展家的其他生意都不大,展玉翅不欲恢复,只把田产变卖掉,准备依样画葫芦,在合肥也开一家酒楼。

展玉翅为四海丐帮立下不少功劳,且如今武功又高,加上阅历渐丰,因此沙连水心中另有打算,暗中与龙永富等商议。

展玉翅光复家门,昔日旧友以及曾受展家大恩的人,都自售奋勇帮忙,因此,大展布庄便决定在三月十五日开张,并发了不少请帖给同道,预料来观礼之好友必不少。亦因此,展玉翅不敢放松,晚上都在店内睡觉,不虞在开张前夕却发生这件事故。

其实这已是连日来之第三宗破坏行动,早几天屋顶被人砸石块,还有出去办货的弟兄,被蒙面贼栏途将本钱劫走。

上两次之失,无法抓到人,众人已憋了一肚子的气,今夜抓到活口,还不好好审问一下?

店堂里点了两根蜡烛,四海丐帮派来此处协助展玉翅的有几个颇为得力,其中一个叫紫金箫的喝问道:“甚么人指使你来放火的?”

那汉子坦言道:“我是罗实鸿的手下,来焉他报仇的!”

“放屁!你们主子尚非我家少爷之敌手,凭你这副德性,也敢来丢人现眼?”

“大丈夫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虽不能为也得为之!我杀不了展玉翅,好夕也得放一把火,将这店子烧掉,好出一口鸟气!”

紫玉箫续问:“前几天有人丢石头,有人拦途截劫,都是你干的?”

“不错,都是我一人干的!”

另一个得力助手尤得富骂道:“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少爷,待属下拉他到后门干掉吧!”

凌铁城自小便到处闯荡江湖,阅历何等丰富,只听他冷笑一声:“你别死充英雄了!那天拦途截劫的蒙面贼,不是你,另有其人,因为身材不一样,你们还有不少同伴,好好给我供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没有别人,除了我,只有他——被我投死的那一个!”

凌铁城目光鄙视得如同在观看一出拙劣之极的表演:“没有别人,你为什么要杀死同伴?”

那汉子道:“与其落在你们手中受辱,倒不如死了干净,他麻穴受制,不能自己动手,只好由我代劳!”

凌铁城突然走近那汉子的身旁,用力扯下他衣领,道:“你几天没有洗过澡?”不料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教那漠了脸色全变了。

一直不作声的展玉翅拍案而起,沉声道:“是米常满派你来的,还是郝拓派你来的?”

那汉子几乎瘫痪,连声道:“不是,不是他们派的……你们杀了我吧!”

展玉翅摇摇头:“我为何要杀你?我还想放你哩!只要你肯合作,不但不为难你,而且还欢迎你留在我们这里!”

凌铁城又恫吓他一句:“不合作的话,便请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听到分筋错骨四个字,那汉子身子便颤抖了一下。凌铁城又喝道:“先报上名来!”

“小的叫刘楼……是,是郝拓派我来的……多谢少爷的好意……不过,不过……”

“别吞吞吐吐,决说!”

刘楼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准备在这一两天内会派高手来捣乱!”

凌铁城哈哈笑道:“老子很久没打架,正觉手痒,他们要捣乱,老子还要多谢哩!派甚么高手来?”

展玉翅重新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道:“你不用怕,照你所知全说出来就是!对啦,通天丐帮这些日子来,有甚么活动?”

刘楼道:“咱们一开始干了几票,成绩还不错,弟兄们分了钱都很高兴,但最近手风不大顺,上面的还有钱花,下面的弟兄只好到处偷、抢,出了不少事故,郝帮主为了增加实力,招了好几个人,如独行大盗田中艺、著名的‘酒色财气四仙’、采花大盗顾不二等等,都身居要职!”

说至此,他先润一润喉咙方再续道:“他们应该明天便会到,少爷可要小心……他们人多势众,你们只有几个入,只怕不易抵挡……”

凌铁城睑上变色,从刘楼口中所述那几个凶人,在黑道上盛名卓著,他凌铁城以一对一,大概还可以应付,展玉翅以一敌三,甚至可敌四,但余下的人由谁对付;难怪刘楼没有信心。

展玉翅脸色依然下变,只问:“他们把所有的高手全派来了?和有些甚么人?”

“小的只是马前卒,所知不多!”

展玉翅再问:“是否米常满规定,若不能成功,你们便得自杀,不许泄漏半句么?”

刘楼点点头,展玉翅回首对尤得富道:“将他关押起来,你放心,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待他们退却之后,再放你出来!”

料理了刘楼,展玉翅便又吩咐店内的“伙计”,晚上须小心巡逻,以防通天丐帮还会派人来捣乱。

凌铁城担心地问:“老弟,你有甚么良策对付他们?”

展玉翅微檄一笑:“不要忘记,明日开张,乃四海丐帮的一大盛事,难道帮主会坐视不理?”

凌铁城叫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也不早说,愚兄白替你担心!”

展玉翅道:“但也不能不小心,二哥,你先去歇息吧,说不定明早就有一场架等着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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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大展布庄开张,但吉时是在酉时,因此还有半天可作妥善之安排。

巳时未到,已有嘉宾上门,令人意外的是第一批竟然是武当派的海风和海天道人,此两人是青木之徒弟,而青木把一生功力输与展玉翅,对他有再生之大恩,是故展玉翅第一句便问:“两位师兄,青木师伯近来如何?”

海风稽首道:“无量寿佛,家师自那次之后,精神及身体大不如前,但心情却不错,家师亦曾交代贫道,见到施主代问好!”

展玉翅感激之至,一时之间未曾听出语气有异,诚恳地道:“小弟必定抽空上山探望师伯,以谢他老人家对小弟之再造大恩。”

海天性子较急:“施主已是丐帮之副总堂主,与武当派已无关系,是次贫道们因经过贵地,乃以武当名义来祝贺贵帮,并非来叙旧的!”

展玉翅心头恍似吃了一拳,半天说不出话来,在武当被逐出门口的情景,如图画般一幅幅在脑海中掀过。对武当又爱又敬,又恨又气;既离不得又割不掉,诸情涌上心头,当真分不出是甚么嗞味。

海风轻轻拍拍其肩膊:“师……施主,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不必想得太多,其实敝派上下感受施主大恩的人,大不乏人,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武当也没有负你,未知施主觉得贫道所言如何?”

展玉翅嘘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不管如何,家师及青木师伯之大恩,小……在下没齿难忘,他日武当若用得着在下,请派人捎个信,在下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海风及海天连忙合掌答谢,展玉翅急忙再问:“张三奇那魔头,是否有再上山?”

海天刚答了一声没有,又有人来了,展玉翅身为主人,只好出门迎接,原来这次来的却是华山的“漏网之鱼”。华山派自被张三奇上山蹂躏之后,只逃出万千秀、陆剑鸣等少数人。

万千秀见到展玉翘似有无限之羞涩,一对大眼睛分明会说话,却老是垂下看着自己之脚尖。展玉翅只好作礼貌性之招呼。

第三批到之嘉宾,最令展玉翅和凌铁城雀跃,原来是凌铁坺之义兄魏守信夫妇及青竹门柳青青。

凌铁城大呼小叫起来:“老大,你怎地到现在才来?当真想煞小弟了!”展玉翅见来宾渐多,便请他们到展家大宅去,料不到丐帮帮主沙连水、总堂主龙永富、礼堂堂主周春鹏,刑堂堂主骆元、飞鸽堂堂主风七娘、龙堂堂主孙小三、虎堂堂主周通,还有各地分舵之头目,都已先一步到达,好不热闹。

合肥城的老拳师易承泽亦率徒来贺,一位不速之客令四海丐帮群雄感到荣幸,此人便是游丐卢多财,卢多财在武林中之名头较响,他虽是乞丐,但不属任何一个丐帮,然而丐帮弟子却又以他为荣。

到贺的还有青城派的代表:常青及常建;“雪里狮王”师沛然、“铁手无情”钱仲衡;大江中游的“三峡帮”代表:“洞庭大侠”铁兴邦、“游侠”宋高阳,此两人都是对丐帮有恩者。

贺客先在展家午饭,宴开二十多席,极一时之盛,展玉翅父母在生之时,亦无此风光。

席间,展玉翅放心不下,暗中派人在城内各处巡视搜索,唯恐通天丐帮的人会来捣乱,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全身均出冷汗,忙把龙永富拉在一边说话。

龙永富自从担上总堂主一职以来,鞠躬尽瘁,帮中事无大小均要他处理,一颗心蹦得紧紧的,直至今日方放松下来,是故喝了不少酒,言词也轻松许多,他道:“老弟,你不去陪客,把我拉在道理作甚?”

“总堂主,属下且问你,总舵里如今有甚么好手把守?”

龙永富见他一副认真的神态,暗吃一惊,刚松下来的心,又立即悬起,忙问:“老弟问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展玉翅乃将近日通天丐帮派人来捣乱的事说了一遍,道:“属下怕他们今日还会大举来犯!”

龙永富松了一口气,笑道:“别杞人忧天。郝拓及米常满等人之能耐,老哥哥知之甚详,此处人材济济,你还怕什么?”

展玉翅着急地道:“属下不怕他们来合肥城,就怕他们声东击西,虚晃一招,却趁咱们唱空城计时,改为攻打总舵,则……”

龙永富听后,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消,一把抓住展玉翅,急问道:“可是得到甚么风声?”

“风声倒没有,只是属下派人暗中查过了,台肥城不见有通天丐帮的人,因此方会有此念头。”

龙永富道:“你说得有理,不怕一万,最怕万一。”一宇未语晕,人已冲了出去,把周通、孙小三及风七娘找来,又将展玉翅的推测说了一下,问道:“三位认为如何?”

周通叫了起来:“救兵如救火,这种事还要问甚么,咱们三个如今便立即带人赶回总舵去。”

龙永富正要他说这句括,立即打蛇随棍上:“如此可要辛苦三位跑一趟了,幸好喝酒也不是甚么大事,日后咱们可以尽欢,嗯,骆元熟知总舵情况,办事又稳,我派他随你们去。”

周通道:“不要噜嗉了,如今就走。”他一把拉着孙小三便跑了出去,展玉翅连忙送他们出门,再三交代,周通道:“老弟放心,无论通天丐帮那些杂种有没有去,我都会派人捎个信来。”当下十来骑人马,也顾不得街上有行人,策马便走了。

展玉翅送了他们,回身又赶回老宅,却听有个人喃喃地道:“少爷,请赏几文钱买酒吃。”

展玉翅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回首望去,登时怔住了。只见地上爬着一位“乞丐”,垢面蓬头,衣衫褴褛,大概下肢有毛病,坐在一块木板上,板下还有四个铁轮子,权以代步,双手满是泥巴,再望其面部,依稀有几分象展家义仆高桥的模样。

半晌,他才颤声问道:“老天爷,你可是高叔叔?”

那汉子反问:“你果真是展少爷?”

他话未说罢,展玉翅已上前,也不嫌肮脏,一把将他抱住,呜咽地道:“高叔叔,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高桥苦笑道:“还不是拜‘气寒西北’董万峰所赐。”他挣开了展玉翅,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到怀内去掏,摸出一个以手帕裹成的小布包来。“少爷,奴才幸不辱命,你寄放在我处的银票还在此,只是碎银让我花掉了。”

展玉翅重新抱住他,眼泪禁不住地淌了下来:“高叔叔,这些银子你为何不用?弄成这个样子,教我怎能安心!”

高桥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我受你父亲大恩,既知此银子封你十分重要,又怎能乱花?”

“高叔叔,你可知小侄找得你好苦?你当时去了哪里?嗯,你的腿怎样了?”

“没甚么,被董万峰的铁拐打坏了一条腿,一路上以此来代步,由川至徽,今日入城,听人说展家少爷光复门楣,我还不敢相信。”

就在此时,龙永富出来找他,见他跟一位乞丐相拥,只道是其手下,乃道:“老弟,厅内的嘉宾还等侯你去敬酒哩!”展玉翅瞿然一醒,这才着人服侍高桥,急急随龙永富进内。

这顿饭酒菜虽然不是很好,但宾客尽欢,气氛甚佳,展玉翅当然亦高兴,只是心中惦褂着高桥,觉得自己亏负了他。

饭后稍息,宾主便移玉到大展布庄,只见店门上褂了一串长长之鞭炮,吉时一到,展玉翅便亲自点燃鞭炮,红色的纸屑在火光中飞扬,漫烟中露出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庞,只有展玉翅不时转头望着四周。

鞭炮终于燃完,洒了一地的红纸,震耳之爆响声倏地隐去,但觉天地寂静。顿了一顿,方有人上前道贺,展玉翅又请宾客们进店,略为参观一下,主人才带宾客返回展家茶叙。

这时候,龙永富心情更急,奈何自己不能抽身赶回总舵,只得派人去打探消息,展玉翅亦趁此时刻到内堂找高桥。

高桥刚洗好了澡,换了一套衣服,正在刮胡子,看见展玉翅进来,连忙住手。展玉翅忙道:“高叔叔,小侄替你刮吧。”

高权道:“你今日已贵为四海丐帮副总堂主,不可做这种事,在人前亦不要以叔侄相称,免得贵帮的弟兄听了尴尬。”

“各交各的,这不是甚么大问题。”

高桥刮了胡子,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洗了澡好像轻了几十斤般,舒服极了。”

“以后高叔叔再也不用吃苦了,小侄自会找人服侍你。”展玉翅诚恳地问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高桥哈哈笑道:“还不是过去了。”

他见展玉翅之神情,又轻叹道:“既然已成为过去,你又何必多问,反正能活着下来,又能找到你,高某已心满意足,尤其你学成绝艺,报了父仇,重振家业,更令人高兴,我的一条腿又值得甚么,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目睹你手刃仇人。”

展玉翅道:“报了大仇,当然值得高兴,但你的腿也同样重要,下次董万峰若撞在我手中,要他加倍偿还,明天小侄便派人去找名医。”

高桥截口道:“不必浪费精神及金钱,拖了这么久还能治好?除非是大罗神仙相救,本来我想找个地方隐居,不过如今已改变了主意,留在这里替你看店。”

“不,你留在家内享福,否则小侄心头难安。”

高权正容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残废人?告拆你,我是残而不废,而且不喜欢吃闭饭,不要人怜悯。”

“对不起,小侄并无此意,但……我会尽量安排。”

高桥挥挥手,道:“你去招呼你那些贵宾吧!”展玉翅告别了一声方返回大厅。

此刻,有些宾客已经离去,展玉翅不太在乎,他只在乎魏守信,幸好魏守信表示最少会在此住上二、三十天,他拍拍展玉翅的肩膊:“老弟,咱们有空再聊吧!”

展玉翅把这里的事交给沙连水,自己则跑去大展布庄,他最担心通天丐帮死心不息,会派人来暗中破坏。今日刚开张,因为轰动全城,加上展玉翅光复家业,因此吸引不少顾客,店内挤满了人。

展玉翅要尤得富暗中注意顾客,提防通天丐帮的人会乔装顾客进店找麻烦,直至关店,展玉翅才回家。可是就在大门口遇到手下粱得虎,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自马背跳下来,他心头猛地一跳,一把将他抓住,道:“得虎,总舵那边有事故?”

“出事了,通天丐帮那些狗杂种,砸了我们铜陵分舵……”

展玉翅急再问:“那周堂主他们几人呢?”

“属下来时,在半路遇到他们,周堂主着属下来讨救兵。”

展玉翅未等他把话说毕便抢过马缰,道:“你进内通报,我先赶去铜陵。”言毕翻身上马,挥鞭绝尘而去。

郝拓和米常满果然奸险,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除仓之计,用得恰到好虚,既不是打总舵,而是奔袭对方分舵,更出人意料,展玉翅一颗心像火烧般难受。

他踏着星月前进,恨不得肋生双翅,直飞铜陵,由于合肥和铜陵之间隔着一个巢湖,是以若抄小路,最短亦有三百里路,计算行程,其实通天丐帮早已埋伏在附近,沙连水和龙永富等人一离开,他们便进攻了,再回心一想,就算自己赶上去,也已来不及。

再税,这些年来通天丐帮和四海丐帮河水不犯井水,郝拓为何会不惜撕破脸皮,跟四海丐帮过不去,难道他们有所仗恃?

展玉翅不得要领,但他仍不停地挥鞭,只是人虽挺得住,马儿却吃不消,展玉翅一急之下,索性跳下马,拉缰而驰。如此一来,马匹轻松,速度虽然快了很多,但仍不如意,展玉翅最后索性弃马步行。

郊野深夜,四处无人,展玉翅不用怕惊世骇俗,展开轻功,放心飞驰,一口气跑七、八十里,再也受不了,遂停步,坐地盘膝运功调息。

他任督两脉巳然打通,天地桥亦冲破,体力恢复甚快,七个大周天之后,恢复了不少,又再奔驰。

一夜连骑马共驰了百多里,展玉翅已浑身湿透,看看天色将亮,展玉翅才觅地休息。

休息了一个时辰,展玉翅又再上途,虽在白天也顾不得那许多,照样急驰,直至体力不支,他方停下来略作休息。

第二天傍晚,终于到达大江之北,他买舟过江,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一进城便觉气氛不对,街上甚多叫化子,一时难分敌我,展玉翅不敢贸贸然问之,遂直奔分舵。

分舵是在城隍庙后面,只见那里血渍斑斑,大门也倒在地上。展玉翅也不叫门,飞身进内搜索。米常满生性狡猾,可不是好欺之辈,是以展玉翅不敢大意,抽出长剑,握在手中。

大堂内尚飘着丝丝之血腥味,只是不见一个人,展玉翅忍不住呼叫起来,竟无一人应他。

偌大的一座丐帮分舵,居然不见一个人,难道他们已得手,又安全退却,还是因为通天丐帮人众,本帮弟子脚底抹油?

展玉翅猛吸一口气,逐一检查倒在地上的叫化子,看看是否还有未曾断气的,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尚有脉搏者,展玉翅立即将他扶起来,右掌按在他背心大穴上,左手扶住其身子,援援渡过内力。

过了一阵,伤者呻吟一声,展玉翅忙道:“我是副总堂主展玉翅,你是谁?”

“属下是管帐的小赵……”他吸了一口气,说话忽然流利起来:“你真的是副总堂主?

你怎会来此?”

“一言难尽,孙堂主他们呢?这可是通天丐帮干的好事?”

小赵缓缓转过头来,见真是展玉翅,精神大振,道:“副总堂主,属下幸不辱命,保住了大部份的银子,他们拷打我,但我一口咬定,你之家产尚留在合肥,还未运回来,最后他们只拿走了存放在账房的小量金钱。”

展玉翅讶然问道:“难道他们不曾搜索?”

小赵兴奋地道:“属下将银子藏起来,藏在堂主房内床底下,埋在地里,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他喘了一口气,越说越快,又道:“孙堂主他们赶到时,米常满他们早已攻了进来,大部份的弟兄都撒了出去,余下来的都遭杀害……属下那时已受了大刑,只听到周堂主的叫声,后来便晕死过去,甚么也不知道了。”

展玉翅将他扶了起来,可是小赵双腿已被打断,哪里还站得住?展玉翅道:“钱还是其次,其他弟兄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咦,你怎样了?”

展玉翅见小赵脸色灰白,双眼无神,不由吃了一惊,其实他刚才只是回光反照,展玉翅没有经验,是以不明所以。小赵艰辛地道:“副总堂主,你要替我……报……报仇……”言毕,头一歪,已断气了。

展玉翅伸手一探,已没了鼻息,他满怀怒火和仇恨,放下小赵的尸体,又一阵风般冲出分舵。

铜陵是个小地方,但此地处交通要道,是以还十分繁盛,街上行人甚多,展玉翅如飞般向前急奔,忽见墙角后面有个叫化子在摇头摆脑,展玉翅脚尖一点,便向他扑去。

那叫化子一见到他,便拔足而逃,但如何逃得出展玉翅之掌心。

展玉翅两个起落已追至,一把将他扣住,喝遭:“你是甚么人,为何一见到少爷便逃跑?”

“我是叫化子……大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吧……俺已两天未吃过饭……”

“你是通天丐帮的人?”

“小的到处流浪,没有加入甚么帮,今日还未开市,没法孝敬大爷你……请高抬贵手。”

展玉翅手上用劲:“少来这一套,少爷才不相信,米常满在何处?”

那叫化子倏地抬起头来,问道:“你也是叫化子?哪一帮的?”

“告拆你也不怕,少爷是四海丐帮副总堂主展玉翅,你招不招供?再不说少爷可不客气了。”

那叫化子忙道:“小的是四海丐帮的弟兄,俺入帮时日太浅,不曾见过副总堂主,尚请原谅,是孙堂主要小的出来找失散的弟兄的。”

展玉翅松了手,急问:“孙堂主如今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叫化子左臂向前一指,口中道:“就在前面的拐弯处。”右手在左袖的遮掩下,抽出一把匕首,回身向展玉翅怀里扎去。

不料竟扎了个空,只见展玉翅站在三丈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以为能瞒得过少爷的两眼?若连你也斗不过,还敢想斗郝拓和米常满?”

那叫化子霍地跪在地上,悲声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大爷,请你原谅,俺还有老婆女儿……啊,这都是米常满那狗杂种逼的……”

展玉翅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脚踩在他头上,直至将其压在石板上:“你听清楚,我只再问你—句话,若敢违抗,便踏碎你的狗头,米常满现在何处?”

“在……”那叫化子刚开腔,突然喉管发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展玉翅反应极快,已发现对面屋脊后,有人射箭杀人灭口,只见他如大鹏般冲天飞起,半空一个盘旋,已斜飞落在屋顶上,再一长身,已跃至另一端。

但见一个叫化子手提弓弦,正住一座小院跃下去。展玉翅厉啸一声,如离弦之矢般射出。

“飑”的一声,展玉翅只慢对方一步,也落在院子里,那叫化子呆了一呆,展玉翅手掌扬处,掴在他脸上,只掴得他满天星斗,待他定下神来,一条右臂已被人扭至背后,痛入心睥。

“谁命令你杀人灭口的?带少爷去见他。”

不科这叫化子性子跟前一个不相同,挺起腰道:“姓展的,作有甚么了不起?老子参加凤阳大会时,你只能在远处偷看哩!”

“哦,原来是旧相识!”展玉翅手掌向上略略一提,那叫化子又鸾下腰去:“旧相识的骨头未必折不断,你还未回答少爷问题!”

“是郝帮主派我来的,你敢拿他怎地?”

展玉翅哈哈大笑:“少废话!要找那老匹夫还不容易?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快带我去见他!”

忽闻屋内一声冷笑:“何需人来带领!要见某还不容易?”大门“呀”地一声推开,拥出七、八个人来,都是手上提着兵刀,后面走出一个背负双手的中年汉子,一身青衫冼得发白,缀了几块补丁,但看来十分干净整齐,可不正是米常满?

展玉翅一脚将那叫化子踢飞:“你来得正好,省得少爷去找你!”

“丐帮少爷?哈哈,果然名副其实,你不觉得别扭?丐帮会有少爷?哈哈……”米常满纵声大笑,忽然道:“也不管你是少爷还是大爷,只要你肯把家产分一半出来,便放你一条生路!”

展玉翅道:“你只要少爷一半家产?你可知道少爷的家产值多少银子?”

米常满干笑道:“假如你肯把全部家产献出来,不但可保你自己一条生命,也可换回贵帮的无数生命!”

展玉翅心头一动,问道:“你抓了咱们各少个人?是些甚么人?”

“不少人哪!咱们先到贵帮总舵,抓了两位堂主,再来此处。家产有价,人命无价,少爷可要再三考虑呀?”

展玉翅心头一沉,但脸上不动声色,笑哈哈地问道:“你且把人数及堂主的名字说来听听,也好让少爷掂量掂量,划不划得来!”

“所谓钱财身外物,米某原先还以为你是慷慨的少年英侠,下想你也把钱看得这般重要!”

展玉翅道:“此乃因为阁下是老狐狸,少爷不得不小心一点,否则吃了你诓骗,岂不冤枉?”

米常满面色一沉,“贵帮之俘虏,约有五、六十之数,两位堂主一是周春鹏,一是骆元!”

“可否把他俩带出来让少爷看看?”展玉翅故意装得十分悠闲不在乎,还把双臂环抱在胸前。

米常满心想:“人人均说这小子武功如何如何厉害,老子偏不信!哼!就算他自出娘胎便习武,至今能有多大能耐!嘿嘿,他单枪匹马来此,正是一良机,还怕他能飞掉不成?”

主意打定,便下令手下把周、骆两人推出来,俄顷,展玉翅便听到骆元之叫骂声,接着便见他俩被人五花大绑推了出来,米常满哈哈笑道:“展少爷,米某可没骗你,你考虑得怎样?”

骆元不知他们之间有甚么协议,忙道:“副总堂主,你不要理会我们,他敢杀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丐帮要这么多钱干甚么,人命要紧哪!”术常满道:“当然,展少爷可以拒绝米某之建议,但以后咱们可不会客气了!反正咱们声名不好,大不了再臭上几分,哈哈……先揍他们几拳!”

展玉翅倏地标前,向米常满扑去:“先问问少爷两个伙记,他俩肯少爷便给你!”他双掌向米常满拍去,疾如游龙。

米常满虞不及此,不敢抵挡,忙不迭闪开,嘴里道:“敬酒下吃吃罚酒,给我抓下他……”话未说毕,他巳让眼前之情景怔住了。

原来展玉翅拍向他的那两掌,只是虚招,米常满闪开,正中下怀,展玉翅身子一偏,双掌已分击抓住骆元及周春鹏的那两个汉子,他掌至半途,倏地涌出两股掌风,那两个大汉因抓住俘虏,是故四个人一齐翻倒。

展玉翅眼明手快,漂前一步,一脚踏碎抓住周春鹏的汉子的胸骨,脚上一用力,又窜至骆元那方,喝道:“放开,留你一条性命!”

他一连几个动作,干净利落,猛如天神下凡,那大汉心胆均裂,不敢违抗,把骆元推开,自己向旁滚去。

展玉翅抽剑先割断骆元身上之绳子,再回身欲去解周春鹏的。正好米常满赶到,他心神不乱,左掌挟风推出,轰隆隆的掌风,把米常满迫退几步,展玉翅右手长剑依然准确地将周春鹏身上的麻绳割断。

展玉翅仗剑嘶声道:“不怕死的便上来!”

米常满一张睑又青又白,内心又惊又怒,羞恨地道:“上去,乱刀杀死,谁敢退却,全部处死!”

展玉翅哈哈大笑:“米常满,你自己若还有点人味的,便自己上来。”

米常满才不吃这套,厉声道:“快依我命令,把那些俘虏全部杀光!”

此时,骆元已经松开绳子,拾起一柄刀,边替周春鹏松绑。展玉翅低声道:“骆堂主,你只需全力保护周堂主,其他的不必管,先靠墙向后门撤!”忽然提高声音:“米常满,你且慢把命令下!”

米常满心头一喜:“你终于醒悟人命比银子有价值这个道理了吧?其实叫化子穷惯了,银子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性命!你若倒行逆施,将来你在四海丐帮内,将无立足之地。”

这时候,展玉翅已保护骆、周两人退至走廊上,让他俩靠墙而立,以免腹背受敌,米常满话刚说毕,展玉翅倏地冲天飞超,群丐均是一怔,抬头往上望、只见展玉翅凌空打了一个筋斗,横越两丈,穿过人墙,落向米常满身后,米常满知其用意,趁他立足未稳,便仆了上去:“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

展玉翅反手抓住一个乞丐,倏地用力住其怀内送去!这一着人出米常满之意料,又恐被撞及,犹豫之间,长剑便往其心胸刺去。

这一记,直没至柄,一时之间抽不出来,展玉翅已闪身过去,向他便是一剑刺去。米常满大惊,弃剑踢飞手下尸体,错步闪开。

展玉翅哪肯让他,长剑一招紧过一招,米常满先机尽失,手忙脚乱,急呼:“你们还不上来!”

不料他说话分神,展玉翅左手倏地穿过剑网,直达其腰际,这一招看来十分简单,但米常满竟是全闪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力的手指戬在自己的腰上,紧接着一股气上涌,他嘴角张开,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展玉翅再一把扣住其手腕,改戳其麻穴,再解开笑腰穴,喝道:“姓米的,你如今还有甚么话好说!”

米常满嘴巴挺硬:“你们有几十人在我手上,你敢对我怎样?”

展玉翅哈哈笑道:“你倒很识时务,请立即下令放掉四海丐帮的弟兄,便饶你一命。”

那些乞丐见主帅破制,都停下手来,骆元拉着周春鹏忙奔下过去。

米常满冷冷地道:“以米某一条命换你们三个的性命,已是大大的便宜,你别异想天开。”

“你听清楚:第一,少爷要的是全部,不是咱们三个;第二,假如你杀了其他人,少爷也可以杀你,你不信咱们三个能杀出重围?第三,目前你是此处的主帅,但我知道,贵帮如今‘人材济济’,若其他人赶至,他们未必会爱惜你之性命。”

听了后面半截话,米常满睑色大变,恨恨地道:“姓展的,算你狠!”忽又提高声音:“你们立即照展少侠之意思办,速速故人。”

展玉翅又加上一句:“少爷要你们把人全部先带来后院,快!”

米常满强作镇静地道:“你何须比米某还紧张。”

展玉翅回敬一句道:“今日若非为了救人,少爷便一剑杀了你,下次再撞到我手上,可没这般好运气。”

“哼,你是攻其不备,米某一时不察才坠入其彀中,下次你可没有这等机会。”

展玉翅微微一笑道:“届时再看谁是真英雄,还有一事,你派人到合肥破坏我家布庄,这笔帐也会一并与你们算。告诉你,错过今日,通天丐帮不找咱们,咱们也会去找你们,我本无伤虎意,奈何虎有伤人心,届时可别怪少爷赶尽杀绝。”

米常满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想起他刚才那几招,无不恰到好处,证实传闻不虚,便不敢再吭声。

说着,被掳之四海丐帮群乞,陆续被放了出来,展玉翅道:“你们先退出去,到外面等我。”不断有人被放出来,又不断问里面还有没有人,终于等列答覆‘没有’这两个字,展玉翅方道:“米常满,今日暂且别过,但偷袭敝帮这笔帐,终有一日要找你们清算,如今请你送咱们一程。”

带着周、骆两位,推着米常满走出小院,然后又哈哈笑道:“多谢米总管相送之情,不过请你记住,明早少爷若发现你们还未离开合肥,便别怪我手段毒辣。”言毕方将他推开。

米常满一张脸涨得像柿子一般红,目送他们三个扬长而去,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般,分不出是甚么滋味。

就在此刻,忽闻一个粗豪的歌声,米常满精神微微一振,转头望去,便见到四位由四十岁到六十岁间的男人,走了过来,正是通天丐帮里的护法,“酒色财气”四鬼。

这四人臭味相投,人称四鬼,他们自称是四仙,姑不论是鬼是仙,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小气鬼”首先发现米常满脸色不好:“老米,你死了老婆么?怎地脸色这么难看?”

“色中饿鬼”哈哈一笑:“死了老婆,不是便宜了他么?今后可随便找女人,老米呀,你得学学俺,莫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座森林。”

“酒鬼”道:“这就不对了,俗语说,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天!俺宁愿喝烧刀子,也不愿闻汾酒的香气,你说是不是?”

米常满哪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道:“咱们刚刚裁了一个筋斗。”

“小气鬼”急问:“是谁不知死活,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怎不早说?”

米常满乃扼要地把经过说了一下,“酒鬼”道:“他们住哪里去的?待咱们替你出气。”

“一见发财”道:“且慢!先论好价钱再谈生意,咱们若替你挽回面子,你给咱们甚么好处?”真是本性难移。

米常满干笑一声:“敝帮对四位护法向来不薄,还会白差饿兵乎?四位尽管放心,若能抓到展玉翅,还怕没有钱。”

“一见发财”再问:“那小子很有钱?且说来听听。”

米常满为了达到目的,便将展玉翅乱吹一通:“这小子钱不但多,亦扎手得很,四位联手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小气鬼”冷哼一声,道:“你怕他,咱们四兄弟可不把他放在眼内,快带咱们去找他。”

米常满立即通知庄小院内的通天丐帮大小头门,浩浩荡荡杀向四海丐帮分舵,不料里面空空如也,居然扑了个空。“色中饿鬼”道:“这小子看来是浪得虚名之辈,一见咱们来了,便望风而遁。”

“酒鬼”道:“快派人找一找。”

“小气鬼”又道:“依我看,干脆放一把火,将这鸟屋烧悼,他看到火光,自然会赶回来,省得踏破铁鞋去找他。”

米常满对这四人之信心并下太大,且刚才展玉翅那几招,实在教他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是以忙道:“这屋子是砖木结构,烧起来会波及居民,以后咱们在此处便难以立足了。”

“这里又不是甚么好地方,顶多不在此地开业,有何不可?”

展玉翅他们去了何处?原来他们一到大街上,便给本帮弟子发现,乃引他们去找周通他们。周通等人躲在民居内,听到消息,精神大振,又派人到城外把散失的弟子找回来。

孙小三道:“副总堂主,咱们还是回分舵吧,先收拾一下,说不定帮主他们也会赶来!”

当下一行人赶回分舵,两军正面相遇。

展玉翅排众而出,冷笑道:“姓米的,想不到你胆子还真不小,我本来要放你一条生路,你死不悔改,硬要住地狱闯,那可怪不得少爷!”

“小气鬼”见米常满不敢作声,便道:“臭小子,报上名来,待大爷们教训你!”

展玉翅冷冷地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对少爷大呼小叫的!”

“小气鬼”气得哇哇乱叫:“臭小子,你是展玉翅了!老子是‘酒色财气’四仙之一的……”

展玉翅哈哈大笑:“原来是四个害人精!酒色财气都不是好东西,还敢自称四仙,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小气鬼”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高声叫道:“你们让开,等大爷来收拾他!”

展玉翅双臂环抱于胸前,不屑地问道:“你自认武功比之米常满如何?还是你们四个同上吧!”

周通他们都暗吃一惊道:“这大少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四鬼虽非一流高手,但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以一敌四,不是自找苦吃?”

风七娘急道:“副总堂主,对付这种人,不必客气!而且咱们几个人,也不能吃闲饭,留几个给咱们解恨吧!”

“色中饿鬼”一见到风七娘,已经骨头酥了一半,心中不断暗道:“想不到叫化子中,居然还有这种标致的人材!”听风七娘这样说,哪肯放过机会,踏前一步道:“小娘子说得甚是,就由小生陪小浪子玩几招吧!嘻嘻,小生只会花拳绣腿,你可别太狠!”

风七娘啐了他一口:“你以为你自己是甚么东西呀?呸,也不撤泡尿照照!”

“色中饿鬼”依然嘻皮笑脸地道:“早就照过了,英俊潇洒,温柔体贴,是浊世间的佳公子……”

他未说毕,孙小三抽刀而出:“来来,让大爷先掂掂你的份量!”

“哈,原来你在吃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能跟本公子争女人?”

米常满见他们越闹越不像话,忙道:“别争了,请诸位记住,咱们的主要敌人是展玉翅!”

“色中饿鬼”晃晃他那瘦如钓竿的身躯,挥手道:“老子只对女人有兴趣,姓展的由你们去应付吧!小娘子,咱们来玩玩!”

孙小三怒不可竭,挥刀拦住他,“色中饿鬼”也生气了:“好,让大爷先收拾你,好让小娘子死了心!”

孙小三一动手,周通和风七娘也冲了上去。展玉翅忙道:“混战会增加伤亡,擒贼先擒王,其他的先放下。”他亦忙上前,“小气鬼”使的是—柄巨大的九环金刀,他身子又矮又瘦,脸红如血,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如蚯蚓一般,提着那样的兵器,使人有滑稽之感。那“小气鬼”道:“展玉翅,你先过了大爷这一关再说!”

展玉翅抽出长剑,向他睑上一晃,不料那家伙反应很快,一低头便扑上前,挥刀砍展玉翅双脚,他一挥刀,九环金刀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既引人注目,又能收扰人心神之坟。

展玉翅轻轻一跃,越过“小气鬼”的头顶,那“小气鬼”反应极快,倏地举刀一撩,直抵展玉翅之小腹。他这把刀虽有好处,亦有其缺点,便是每个动作都会发出响声,亦提醒了敌人,是以只见展玉翅剑一沉,“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他借力翻开,左掌顺势一拍,正中“小气鬼”之后背。

这一记由于是临时随机应变,力道不大,可是也打得“小气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只觉五内气血翻腾,他狼狈地自地上爬起来。但见展玉翅潇洒悠闲地站在八尺之外,似笑非笑,使他增添几分羞窘。

米常满忙道:“酒色财气一向四位一体,今日为何面对强敌,反而各自为政?”

“酒鬼”在此刻,已举起那巨大之酒葫芦,仰头“咕嘟”地喝了半壶酒,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身躯又高又胖,瞒跚地走上前,道:“小哥果然有两下子,让老夫来领教领教!”他在四人之中,年纪最大,常倚老卖老。

展玉翅冷冷地道:“随便!就算你们四个人齐上,少爷亦无任欢迎。”

“酒鬼”动作迟缓地走上前,边把酒葫芦口子塞紧,他那葫芦是铜制的,擦得黄澄澄地发亮。“老夫的武器便是这酒葫芦,你可要小心!”话未说毕,他动作倏地加速,酒葫芦向展玉翅怀抱撞去,展玉翘长剑是轻兵器,不肯与对方硬碰,连忙闪身飘开,“酒鬼”身子一转,只见他肚子一缩,张口喷出一股酒箭,直奔展玉翅面门。

这一着大出展玉翅之意料,幸而他此时武功有了长足之进步,反应较快,千钧一发之际,霍地蹲身避过。

说时迟,那时快!“酒鬼”之酒葫芦又向他胁下撞去,他有备而来,力贯千钧,展玉翅被他撞及,就算不死,也得骨断重伤,旁边之“小气鬼”见有机可乘,鼓起余勇,亦挥刀自另一端砍杀。

酒葫芦先到,展玉翅不慌不忙地举起左掌,运劲迎向酒葫芦,但闻“啪”的一声,两人同时弹开。展玉翅借势反向“小气鬼”射去,人末至剑先至,剑尖激得空气嘶嘶乱响,气势慑人,“小气鬼”此刻连气也没有了,不敢樱其锋锐,忙不迭闪开。

展玉翅一落地,扬剑转身,威风凛凛,目光一及,只见“酒鬼”尚躺在地上喘气,那酒葫芦已扁了,木塞弹开,洒了一地的酒。

原来展玉翅那一掌十分厉害,反把酒葫芦撞向“酒鬼”的胸脖,把他撞伤了,一时爬不起来。

展玉翅只花几招,便连伤通天丐帮两名高手,四海丐帮上下一片欣喜,相反,通天丐帮的人,人人均面如土色,米常满沉声道:“米某早劝你们一齐上了,哼,如今真是自讨苦吃!”

“一见发财”打了—个哈哈,摇一榣招魂幡,道:“所谓和气生财,大家不要打啦!”

“色中饿鬼”虽然为人不堪,但武功可不错,他全力对付孙小三,大占上风。风七娘见丈夫危险,她可不管甚么江湖规矩,忙上前与丈夫全力应战。他俩伉俪久经合作,心意相通,两人联手,威力大增,反把“色中饿鬼”杀得手忙脚乱,气得他哇哇乱叫:“你们一对狗男女,两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风七娘噫了一声:“咱们再不要脸也比你强得多!对付你这种色鬼,三十个人也不嫌多!”

“色中饿鬼”急叫:“伙记们,你们还下来帮忙!”米常满只派了几个小头目上去助他。

周通喝道:“真不要脸,咱们一齐动手吧!”

展玉翅沉声道:“都停手!”四海丐帮的人不由自主都站住。展玉翅道:“弟子认为通天丐帮只是少数头目坏,下面的弟兄基本上都不坏,因此请诸位堂主不要多杀生!”他又转头对米常满,问道:“在下向你挑战,不知米总堂主敢不敢应战?”

米常满战又不是,不战又不是,—张睑又青又白,半晌才道:“阁下弄错了,要跟你过不去的,不是米某,而是他们四位!财兄,你为何还不出手?”

展玉翅大笑:“如此说来,米总堂主是不敢应战了?你今日若光棍一点,当众认输,又发誓不再来犯,便放你回去!”

米常满好歹也是个有头面的人,何况在乞丐当中,可是个响当当时人物,要他当众认输,那是比死还难受,是以只听他大喝一声:“展玉翅,你别狂妄,胜负还未分哩!”他向“酒巨财气”打了一个眼色,便一齐向展玉翅围过去。

周通再也忍不住走上前,道:“副总堂主,他们以众凌寡,太过无耻了,待属下助你一臂之力!”

展玉翅一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不想伤周通的心,只好说:“周堂主请小心!”

米常满一挥手,喝一声“上!”五个人便围了上去,周通最恨“色中饿鬼”,首先便挥刀向他砍去,米常满十分狡猾,故意落后一步,可纵观全场,万一形势不利,尚可找寻机会溜掉。

展玉翅一把长剑,一双手掌,以一敌四,避重就轻,仍可应付。风七娘轻声对丈夫道:“老孙,小展若不行,咱俩便加入战圈,你得盯紧一点!”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绝不会让他吃亏!”

展玉翅越斗越勇,如穿花蝴蝶般,在他们四人之中转动,幸好“酒鬼”及“小气鬼”受伤在先,因此压力不重。斗了五、六十个回合,仍然是下胜不败之局。“小气鬼”忽然道:“老米,你跟色鬼对调一下,咱们四个合作惯了,比较能得心不应手。”

米常满正中下怀,假惺惺地道:“如此你们小心了!”他抽身后退,接着对周通道:“老周,咱们已很久没有切磋武艺了,今日好好印证一下!”

周通怒道:“印你娘的屁,老子恨不得吃你之肉,寝你之皮!”他疯枉地进攻。

风七娘忙道:“老周,沉住气,别急!”

且说“色中饿鬼”换了米常满之后,四人联成一体,威力大增,不久便占了上风。

孙小三急问:“副总室主,属下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展玉翅有心立威,忙道:“暂且不必,用得着孙堂主的,小弟绝对不会客气!”他虽然暂时落在下风,但知道对方有两个受了内伤,不堪久战,只要找到机会,杀了其中一个,则对方联阵自然瓦解,因此依然信心十足。

“一见发财”见他内力十足,低声道:“兄弟们加一把劲!”他利用招魂幡,尽量挡住对方之视线,掩护同伴进攻,展玉翅果然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孙小三要上前,却让展玉翅喝住,激战中,只见“一见发财”招魂幡一展,向其颜面罩去,左右及后方之敌同时发动攻势,这一次他们配合得恰到好处,几乎同一时间出手,教展玉翅就算顾得了左右,亦顾不了背后,孙小三等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展玉翅双脚用力一顿,提气拔身跃起,四敌攻势同时落空,“一见发财”反应较快,同时跃起,招魂幡向他腰际卷去,同时喝道:“快!”

“色中饿鬼”的兵器是长剑,随后跃起,双手抱剑,直刺展玉翅之后背。这中间只有瞬息间之差距,但对展玉翅来说,这已够了。

“一见发财”倏地觉得招魂幡一紧,紧接着身子提高,又瞬即向前斜飞,他一怔之下,真气转浊,凌空中已不能栘形换位,刹那间,但觉小腹一阵疼痛,接着后背响起“蓬”地一声响,便不省人事了。

原来展玉翅在千约一发之际,左手抓住幡布,用力一扯一甩,“一见发财”自己之视线同样被幡布挡住,毫无反抗之机,身子便迎向“色中饿鬼”之剑!而展玉翅甩掉“一见发财”

之后,身子借力向侧翻开,在那一闪即逝之缝隙,右腿顺势横扫,击在“一见发财”之背上,使得他身体又向前冲,“色中饿鬼”的长剑穿腰而过。

这几个动作疾如闪电,快如流星曳空,待得两人一尸部落地,观众尚未定过神来。

展玉翅缓步上前,“色中饿鬼”急、怒、恨交集,举起一足,将“一见发财”之尸体踢飞,横剑而立,展玉翅喝道:“你们二个都上来!”直至此刻,孙小三等人方嘘了一口气。

米常满对门周通是为自己预留后路,一直未施全力,保持平分秋色之局,此时见“一见发财”被杀,心头一沉,暗自打主意。

“小气鬼”、“酒鬼”已受了伤,只剩下一个“色中饿鬼”还是完整的,对付武功深不可测的展玉翅,实在没有半点把握,是故二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再上前。

展玉翅冷笑一声:“不认输,便杀了作们!”他向前急射,长剑一挽,首先发动攻势。

如今跟刚才全不一样,展玉翅大占上风。

米常满有把握能杀死周通,但没有把握杀出重围,他是个看风驶舵的人,不会吃眼前亏,可是一认输,日后在叫化子当中,可完全没有威信,一时委决不下。

展玉翅志在立威,因此先挑软的吃,十招有七招是指向“小气鬼”,迫得“小气鬼”舍下同伴,远远退后,展玉翅道:“孙堂主,那家伙是你的。”

“小气鬼”一离开,“色中饿鬼”及“酒鬼”更加不济,只七个回合,展玉翅已在“酒鬼”身上刺了两剑,“色中饿鬼”吃了一腿,溃不成军。

“色中饿鬼”呼道:“米兄,你还不认输,真的要把命丢在这里么?”

米常满长叹一声,道:“姓展的,在下认输!”

展玉翅故意道:“少爷听不清楚,请你再说一遍!”

“展……展副总堂主武功盖世,米常满以及‘酒色财气’四位,甘拜下风。”

“没有下文了么?”

“咳咳……”米常满脸皮厚,此时亦涨得像茄子。“日后咱们绝对不会冒犯展大爷及贵帮!”

米常满狡猾,但展玉翅却也不傻,冷笑一声:“你和酒色财气已不能为患,单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不来犯,有甚么用?”

米常满苦笑一声:“米某是次失败而归,还能否保住其位,尚有疑问,岂敢代表敝帮?”

展玉翅沉声道:“老实说,就算郝老贼亲自率兵来犯,咱们也不怕他!他杀伤我一人,我便杀他十个抵债,滚吧!把尸体也带走!”

四海丐帮上下见通天丐帮的人抱头鼠窜而去,都禁不住发出一片欢呼!展玉翅挥挥手,止住手下:“咱们也收拾一下吧!”

孙小三道:“这次幸亏副总堂主,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风七娘等人亦都上前道贺,弄得展玉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扰攘了一阵,众人方回分舵收拾残局,展玉翅对周春鹏道:“周堂主请派人去通知帮主一下,免得他挂念!我明天便赶回去!”

骆元在旁道:“派人通知帮主,理所当然,咱们亦得赶回总舵收拾残局,你则无论如何得多住几天才走!”阶下的叫化子们也都高声赞成。

展玉翅道:“不是少爷不想跟弟兄们欢聚,而是合肥方面一切伊始,离开太久不大好,下次再来吧……嗯,那就后天走吧!”

风七娘道:“赶快想办法,弄点酒菜来,咱们庆祝一下!”

展玉翅掏出几锭银子来,着人去办,当下把堂主招到内堂,又将帐房先生把银子收藏于床底下砖底的事说了。骆元道:“属下亲自去挖!”

展玉翅道:“周堂主,你陪骆堂主去!”

风七娘则急不及待地问道:“副总堂主,你这身武功,为何突然间进步这般多?可有甚么秘诀?”

展玉翅一笑,这才将巧遇名师蒙面白袍客授艺的情况,说了一逼,然后又把中了西方仙子以百草老君炼制的毒药百日酥,自己勇闯“天地桥”之经过说了一下。

孙小三叹息道:“这种事,只有副总堂主这种天纵奇才,而又福厚禄重的人才能得益。”

展玉翅道:“白袍客那一套,其实很有效,诸位可以时加勤习,日久之后,必有所成!”

风七娘失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如果真的这样,满街满巷都是高手了,不过,我们虽然学不到,但咱们四海丐帮有副总堂主这样的人材,可是全帮的福气!”

话刚说毕,便闻周通的声音传来:“三嫂这句话,可说到咱们心坎里去了!”他拍拍展玉翅的肩膀:“好兄弟,咱们四海丐帮日后可要靠你了。”

展玉翅忙道;“周大哥这样说,真教小弟惭愧……”

“妈的,你怎地说得文绉绉的?真没劲,再谦虚俺便当你看不起咱们了!”周通拉着他的手:“出去吃饭吧!”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对四海丐帮的弟兄来说,今晚比吃山珍海味还来劲,许多人忍不住在席上把打败“酒色财气”之情况复述一番,说得口沫横飞,当时在场的人,依然听得津津有味。的确,这是四海丐帮诸乞丐近年来最感荣幸的一件事,恍似多年来的抑郁,凭这一战,一扫而光。

展玉翅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起傍晚之情景来,亦兴奋得睡不着觉。此时他内心最感澈一个人——蒙面白袍客。

蒙面白袍客到底是谁?他去了何处?他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何对自己倾囊相授,又不准自己尊他为师?

忽然,另一个倩影闯上心头,西方仙子,她说要去找百草老君,为何一去不回?

次日,众叫化子花了一个上午,把分舵打扫干净,展玉翅又着人准备香烛,待沙连水帮主回来,拜祭死难的弟兄,果然沙连水带着人,在午饭后赶来,他一见帮内一片升平,不由一怔。

孙小三诸人早巳七嘴八舌地把经过绘色绘声地描述了一遍,沙连水大喜,拉着展玉翅的手,连声称赞。

沙连水等人草草果了腹,便到城外拜祭是次护帮而牺牲的弟兄。事毕,沙连水突然沉声道:“诸位弟兄,趁今天堂主以上之弟兄全部在场,本座顺便在此宣布一件事,相信无人会反对!”

在场的人收起悲伤之心情,人人均望着沙连水,等侯他宣布。沙连水先润一润喉,方道:“敝帮成立至今,有一个人立下的功劳最多,最大,相信这人是谁,大家一定知道吧……”

他话末说毕,已有人叫道:“是副总堂主展少爷!”

“不错,首先他替本帮赚了不少钱,解决弟兄们吃饭的问题,再而重创‘酒色财气’,煞掉通天丐帮之威风,大长我帮志气,而本帮副帮主一职,至今尚空着,是故本座提议,由展玉翅担任此职,可有人反对?”沙连水话音刚落,荒郊里已响起一阵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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