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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药疗伤 九转数大还 良友握别 千折悲柔肠

孙仪钧见状大惊,“雁落南山”身形回扑苻宝楠,人未落地,左掌已运足全身功力,劈空砍去。

掌风凌厉万分,苻宝楠回戟自保,不暇再攻刘红英。

苻老二看出便宜,软鞭抡处,“惊虹掣电”“长风破浪”“灵猫戏鼠”,三绝招连环出手,径取刘红英。

刘红英长剑已失,惊魂未定,左闪右躲,败退七八丈,险象环生。

苻老二却是毫不留情,鞭鞭狠绝,招招毒辣,竟是存心要把对方毁在手下。

孙仪钧又被苻家老大双戟缠住,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救人。

危机迫于眉睫,行见刘红英将溅血当场……

鞭影如潮中,刘红英惊叫一声——尖锐的声浪荡漾夜空。

一条娇小的身形,在空中连打三四个滚,“啪”的一声,落下地来,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脚步。

原来苻宝椿长鞭疾扫,她闪躲不及,一条右腿给他紧紧的缠住,随着他铁腕振处,长鞭一收一放,身形在空中接连几翻,落在地上。

但这一下,却正落在金童玉郞于绳淦的面前。

便宜货上门,于绳淦铁掌疾挥,劲力外吐,结结实实地印在她的后心上。

她如被锤击,五脏血涌,六腑气腾,“哎”的一声,娇躯被震飞丈许。

落地之后,委顿不起,樱口里鲜血汨汩而出,气息微弱,面容惨白,只剩一个身子微微颤动……

只见她左掌慢慢舒开,一枚玫瑰散花镖柔和地掉落在地上,“叮”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孙仪钧回眸一看,大惊失色,手下一慢,被苻宝楠唰唰二戟,迫出丈外……

苻宝楠敞声大笑道:“现在快轮到你了……”

她悲愤填膺,紧咬银牙,一双美目,似要喷出火来,长剑疾扫快攻,竟完全是拼命的家数。

这一来,苻宝楠亦不敢大意……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关头,突然半空中起了一声清朗呼唤“且慢”。

声音虽是柔和美丽,但一入耳鼓,竟感到心脉俱震,宛如当头棒喝。场中动手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向后跃退,身形由合而分。

孙仪钧暗暗震惊这发话人功力之高,内家真气已能随着言语声音发出伤人,似较她师父慧真子,苦练一甲子的功夫,还要深上一筹。

一个云裳霞帔的中年美妇,就在语声一停之时,倏忽现身出来。

以孙仪钧深山苦练二十年的功力,竟没有看出对方的来龙去脉,只觉一条人影,横空而来,宛如飞将军从天而降。

她惊诧交加,但却然无暇理会和推断以后的吉凶如何,匆匆地纵到刘红英的面前,蹲下身去。

只听那小童叫了一声“娘啊”,似乎已扑进中年美妇的怀里。

乍岭双侠弯身恭立,叫了一声“师父”。

孙仪钧念头如电般转过,知道那中年美妇,定是霜华仙子本人无疑。

她此时悲痛逾恒,对霜华仙子毫无好处,是以仍旧不理不睬的在替刘红英察看伤势。

那中年美妇正是霜华仙子,只听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目如挟霜刃,扫视了乍岭双侠和于绳淦一眼,轻轻地放下那小童在地上……

乍岭双侠被那锋利如刃的目光一扫,脸色齐齐地变成惨白,头垂得更低了,身形亦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霜华仙子缓步走近孙仪钧,就在她手里接过刘红英,低声说道:“我来看看她的伤势,是否还有救药……”

刘红英软搭搭的娇躯,半躺在她的怀里,秀目紧闭,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口角边还在缓缓地溢出鲜血,全身除了心脏还在作微弱的跳动外,几已生气全无。

孙仪钧忍不住流下几滴伤感之泪……

霜华仙子很快地在刘红英全身抚视了一下,尤其是对她的骨骼经脉审视得尤为详细……

她摸一处,心里就高兴一下,及至摸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狂喜起来。

这负伤女子资禀之佳,根骨之奇,实在是生平仅见,若她能得到自己的传授,必可为未来数十年的武林,放一异彩。

她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径寸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一颗白色的蜡丸,她三指微伸,“咝”的一声,蜡丸就到了手里,微一用力,“波”地微响,奇香馥郁,一颗淡青色的丸药,滚进刘红英的樱桃小口里面。

孙仪钧发现乍岭双侠面带惊奇之容,嘴皮微动,想讲话又复忍住。

那小童却开口道:“娘啊!您把九转大还丹也给她服了啦……”

孙仪钧闻言大吃一惊,这九转大还丹,乃是武林中的秘药奇宝,不但能疗治严重的内伤,练武的人服了,足足可以增加二十年的修为功力,这正是旷世奇缘。

但刘红英却因祸得福,轻易得之。

她不由对霜华仙子恨念全释,而且感到她舍宝救人,精神实在伟大。

她弯身一礼,肃容谢道:“老前辈慨赐珍药,孙仪钧在这里先代师妹谢谢了……”

霜华仙子嫣然微笑,说道:“不要客气。”

言罢,轻轻抱起负伤的刘红英道:“孙侠女到里面坐坐,让我再替她细细的疗伤……”

孙仪钧恭身应是,又说道:“舍妹还是由我来抱吧!”

霜华仙子微笑一下,点了点头,把刘红英交给孙仪钧抱了,回头又向乍岭双侠看了一眼,说道:“你们二个跟我来……”

双侠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不知道他师父要他们跟去干什么?

于绳淦一看苗头不对,霜华仙子连理也没有理他,情知所作的事情,若让孙仪钧给戳穿,只怕要溜走也来不及了。

他脚底抹油,匆匆入内通知了好友铁扇子樊春,相偕溜下山去。

一到山下,就把寄放在好友家中的弹琵琶袁姓少女一带,匆匆取道镇江北上。

且不表于绳淦等一行人的踪迹,回头再说到孙仪钧抱起负伤的刘红英,进入望湖别馆。

走不完的曲曲折折的回廊曲栏,雕梁画栋,布置富丽堂皇,孙仪钧边走边想,就是大内皇宫,恐怕亦不过如此吧!

六个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霜华仙子对乍岭双侠道:“你们先到外面等一会……”二人诺诺连声的走了。

霜华仙子一手拉过那小童道:“这是你孙姐姐,去见过了……”

小童眨着一双大眼睛,叫了一声姐姐,孙仪钧连声称乖,又说道:“小弟的武功高极了,真正是家学渊源……”

霜华仙子道:“他名叫瑞儿,就是太顽皮了一点,老是淘气。”

回头又对瑞儿道:“你先出去吧……”

瑞儿向孙仪钧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一个青衣小鬟送上茶来,绿荫荫的颜色,微带一股清香。

霜华仙子站起身来,说道:“我先替她疗伤,你坐一会……”抱起刘红英,缓步转入后间。

孙仪钧起立欠身道:“老前辈请便。”

此时孙仪钧心里大定,遂骋目溜视房内陈设。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斋,书架上册籍万卷,琳琅满目,很多是唐宋孤本,在人间已是难得一见了的,壁上的名人字画,更是美不胜收。

孙仪钧微呷了口茶,站起身来,在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随意翻着解闷,刚翻了几页,霜华仙子已春风满面的走了出来,她慌忙把书放回架中,开口说道:“老前辈辛苦了。”

霜华仙子微笑颔首道:“她不妨事了,只待六个对时后回醒过来,非但伤势全好,而且在功力方面,还有长足的进步呢!”

孙仪钧又连声称谢。

在谈话中,霜华仙子对刘红英的身世,询问得非常详细,她得知铁掌昆仑刘甄就是刘红英的父亲时,更坚定了她收徒的信念。

孙仪钧乘机把于绳淦掳劫姓袁少女,和元公亮先行上山赴约的事一说。霜华仙子心里不由气愤起来,把乍岭双侠叫来之后,狠狠的数说一顿,立逼他们连夜下山,限在二月之内,把袁姓少女救出虎口……

乍岭双侠哪敢违抗,匆匆下山而去……

另外,孙仪钧从乍岭双侠的口中,亦知道了元公亮已经回去客栈了,当下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

夜已深,各自安憩……

一宵无话,次日一早,孙仪钧醒来之时,就有青衣小鬟送来洗漱用具,洗漱毕后,另有一个小鬟,托了一盘点心,请她食用,她挂念着刘红英的伤势,草草用过,欲去探望刘红英。

那小鬟却道:“仙子一早起来,又去为刘女侠疗伤,她说刘女侠要到午时才醒呢?现在她在静养时间,一去看她,反而有害。”

孙仪钧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然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大喝,这声音十分熟悉,听得她心里不由地一动。

那青衣小鬟露出满脸诧异之容,自言自语的道:“这二天到这天平山顶望湖别馆的人,还真不少哩……”言罢,匆匆就要走。

孙仪钧听出发声那人,声音很熟,也欲一观究竟,跟在小鬟身后,向外走去。

那小鬟名叫翠凤,人颇慧敏,孙仪钧从她的身法中,可以看出她的武功不弱。

穿门出户,曲廊微一转折,她已经可以看到馆前正有三个人在过招动手,剑气寒光乱闪。

她身边的翠凤,此时加快了脚步,反手拔出一口青莹莹的短剑,如飞的奔向场中。

孙仪钧一眼已看出来者是谁,大喝一声,身形倏然飞起,如大鸟盘空,翩翩降落当场。竟比翠凤还要赶先一步。

场中三人,蓦地分开,他们都认识孙仪钧……

孙仪钧说道:“都是自己人,不要动手……”原来交手的三人,乃是元公亮和二名头梳双丫角的青衣小鬟。

这正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几个人相互一笑,元公亮跟着孙仪钧来到馆里。

原来铁胆郞君元公亮,在昨天中午,听到了刘红英的激将之语,心里气得了不得,暗中想道:“我若不露一手给你看看,你还以为我真的胆小了……”

他心里有事,匆匆把饭吃完,推说午睡,先行回房。

他带了长剑暗器,留了一张纸条在房内,把房门倒锁,匆匆越窗而出。

天平山他去过几次,轻车熟路,不一会就找到了望湖别馆。

却发现馆前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装束诡异的罪魁祸首——金童玉郞于绳淦。

他见了不由大怒,心里想道:“和这种坏蛋在一起的,那还有什么好人。”是以一开口就气势细汹,指名索战。

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元公亮武功剑术,传自青城掌教宁一真人,但于绳淦剑术亦非庸流,激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元公亮忖度情势,敌人还有二名好手未出,因此不敢恋战,虚砍二剑,纵出圈子,向山下逃去。

他来去匆匆,毫无所得,心里大为生气,临去秋波,用满天洒金钱手法,打出二十余枚金钱镖。只见金光闪闪,如蝴蝶飞舞,分袭三人。

和于绳淦站在一起的二个人,也就是乍岭双侠苻宝楠、苻宝椿兄弟,他俩武功高强,这一把金钱镖自然打他们不中,但却把他俩的怒火激起,双双怒啸一声,意欲全力阻击时。元公亮身如掠波春燕,接连几纵,已出去了数十丈,追赶不及。

他俩把元公亮恨入骨髓,是以当孙刘二女来到时,一问起元公亮的消息时,不免勃然色变,破脸成敌。

闲话掠过,且说元公亮下山之后,茫茫然决不定是否回店。

出来的目的,既未达到,回到店里,未免有点不好意思,竟在这荒山野地之间,无目的地来回溜达起来。

他找了一块大石坐下,支颐寻思……

却听到身后七八丈处“悉索”一声微响,他耳目何等灵警,霍的站起身来,目光到处,乃是寥寥十多株枯树,在轻风中微微摇飏,并未发现一个人影。

他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因此重又坐在石头上,想起心事来。

他想起这几天来刘红英对他的款款深情,几已刻骨浃肌,但是今天上午,为什么又随口讥嘲自己,这样看来,她似乎又对自己无意……

元公亮喜一阵愁一阵地想了半天,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发现太阳光已经慢慢地下山了。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更惊人的事情出现了,在他的面前,一排地站着三男一女。

他蓦地一惊,憬然站立起来,以自己多年的修为功力,竟连有人到了身边都不能发觉,这一惊岂是小可。

他星眸一瞥,已发现来者四人均非素识。

他双手一拱,朗声开言道:“荒郊小憩,竟遇高人,在下青城铁胆郞君元公亮,四位不知有何赐教?”

元公亮一边发言,一边却打量对方四人。

只见那三个男的,乃是一道二俗。那道人羽衣星冠,背插长剑,手执拂尘,面如白玉,鼻如悬胆,只是目光闪烁不定,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轻佻邪淫之气。

二个俗家装束的汉子,一个身着宝蓝色武士衣,足登薄底牛皮快靴,英雄巾覆额,生得豹头环眼,虬髯绕腮,神态甚为威猛,腰间插着一把扑刀,雪亮的刀刃,闪闪放光。

另一个亦是武生装束,却跨了一口长剑,身材短小精悍,二目神光远射,太阳穴鼓得高高的。

那女的年约十六七岁,生就一张春风俏面,春山为眉,秋水为神,配着那樱桃小口,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美风韵。

元公亮不由多向她打量了几眼,心里暗忖道:“这正是人间尤物,但较起我英妹妹来,似乎要稍逊一筹……”

那女的似乎也在打量元公亮,四目在无意中相对,她玉颊霞生,缓缓垂下头去。

这女郞正是摩伽仙子柯玉蘅,昨日她在姑苏城里,发现了失踪达数月之久的刘红英的踪迹。刘红英是她教内奉命追捕的对头,因此回去之后,匆匆邀了几个同伴,准备连刘红英及她的朋友,来个一网打尽。

她得到潜伏在天星阁的教徒报告,知道刘红英等三人,要到天平山来,因此和三个同伴,风流羽士严凌霄、铁掌虬髯傅璧、湘江剑客马子衡,拦截要道,意欲出手邀击。

他们到达时,元公亮已上了天平山顶,因此并未对面,及至元公亮下山时,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块山石上,才让四人发现找去。

也亏着这一来,否则当刘红英、孙仪钧二人驰过山道,可能就要先发生一场冲突,而刘红英也不会有奇缘遇合了。

闲话表过不提,且说元公亮打量了对方几眼,发觉这不明来历的四个人,似乎都是内家高手。当即不敢大意,表面虽还是气定神闲,而实际上早将全身真力,凝集双掌,口角含笑,静待对方答话。

却听得手执拂尘的年轻道人开口道:“玫瑰仙子刘红英是你的什么人,她现在什么地方?”

他说话之时,一点礼貌也没有,元公亮亦是成名人物,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只听他哈哈一声大笑道:“这倒奇了,我和阁下素不相识,你猝然之间动问这事,是什么意思啊!”

那年青道人正是风流羽士严凌霄,见状不由大怒道:“道爷问你的话,你敢不回答,你不要以为青城派了不起,其实青城派的招牌,可以吓得了旁人,可吓不住我风流羽士严凌霄……”

元公亮听到风流羽士严凌霄七个字,忽然想起近年在江南武林道上,忽然出现一个采花淫贼,曾在嘉兴一地,一夜之间,连做了七件案子,都是先奸后杀,死者全是面目姣好的美貌女子,赤身露体开膛破腹的死在床上,作案者不就是这个风流羽士严凌霄吗?

他想到这里,一股怒气蓬蓬勃勃地升了上来,俊目一瞪,怒喝道:“原来是你这个淫贼,今天犯在你小爷手里,正好替那些被人害死的冤魂报仇,你拿命来吧……”

他说到最后一句,长剑倏忽出匣,龙吟一声,剑光如水银泻地,贴地电闪而至。

元公亮蓄意惩戒,出手何等快捷,严凌霄做梦也想不到,敌人竟突然发难,骤出不意,要招架已经来不及了。百忙之中,长长的尖叫一声,双足微点,身形向上拔起,一纵就是三丈多高。

元公亮这一招,原是可虚可实,见状,身形跟着纵起,剑化“举火燎天”,银光耀目,依旧斜削敌人脚踝。

严凌霄睹状大惊,慌不迭地缩腿扭腰,身形在空中二个翻滚,“俊鹘摩云”,极狼狈的落下地来,侥幸地躲过了一击。

他还未拔出长剑,敌人的身形,已在空中一个转折,头下脚上,长剑前伸,一个“鱼鹰入水”之式,猛扑过来,银光耀眼生缬,他不由大惊失色。

这不过是瞬眼间事情,元公亮连出三招,逼得严凌霄逃避不迭。这战斗发动太快,及至其他三人,拔出兵器想阻击时,元严二人已足足出去了六七丈之远。

三人大声喝叱,如飞赶来,铁掌虬髯傅璧看到严凌霄险象环生,心里又惊又怒。“嘿”地一声闷哼,掌中扑刀忽然脱手而出,寒光一道,猛扎元公亮腰肋。

破空锐风惊人,元公亮顾不得再伤严凌霄,猛打千斤坠,身形急速下沉,一把寒光闪闪,长达三尺的锋利扑刀,贴着面颊飞过。

突的一声,扎在一棵老树身上,刀身没入近尺,刀把急颤不休,显见发刀人的腕力,极为沉雄。

一道青光,带起嘶嘶轻响,迎面刺来,他抡剑一挡,又有二口长剑,左右攻到。

元公亮三面受敌,长啸一声,身形电闪后退,刚退出七八尺远近,倏忽连人飞起,不退反进,竟从三人头上平平越过,落在地上,气定神闲地招剑而立。

凉风阵阵,吹起他衣袂飘飘,斜阳照耀之中,愈发衬托出他朗朗英姿,容貌如玉……

这一手,干净利落,乘着敌人因他后退而跃身迫逼之际,忽然易退为进,从三人头上越过,竟能安然地脱出了三支长剑的联手攻击……

四个敌人齐齐地赞一声好,尤其是摩伽仙子柯玉蘅,更把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怔怔地望着他。

她在这片刻之间,已为对方不凡的身手和佳美的风度而倾倒……

严凌霄怒嘿一声,跃身抢上,长剑化青光一点,直指对方眉心。

他这一出手,湘江剑客马子衡跟着发动,单剑轻撩,由下而上,径取“筑宾”“委中”两穴。

这二人都是黑煞教下高手,攻势配合得十分严密,一攻上盘,可称是天衣无缝。

但铁胆郎君元公亮是何许人也,他剑术武功已得青城掌教宁一真人真传,除火候较差外,本门“天河剑法”已得传授十之八九。见状,长剑回环,电闪般削出二剑,银光滚滚飞出,架开敌剑。

柯玉蘅及傅璧横刃观战,四只眼睛一瞬不瞬。

场中三人电闪般互击数剑,铮铮锵锵之声,密如贯珠。

元公亮的武功剑术,若是单打独斗,较对方四人,均要高出一筹,但对方若联手夹击,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元公亮就怕它这一点,是以一搭上手,就尽出绝学,和二人抢攻,但见银光如灵蛇乱颤,铺天盖地而来……

严凌霄马子衡岂是弱者,尤其是以二敌一,倘若再不能把对方拾夺下来,以后传到江湖上去,也是一件笑话。

见状,长剑振处,一左一右,此进彼退,缠攻不休,瞬时间剑炁冲霄,剑影纵横,激烈地打成一团。

柯玉蘅在一旁观战,心里有太多的想法,她心里极盼望严凌霄等获胜。可是另有一种微妙的情感,使她又不愿看到元公亮落败,她知道元公亮落败的结果,一定是身首异处,血染黄沙。

她着急非凡,握剑的手,越抓越紧,指甲几将刺入肉内,但她却毫不自觉。

蓦地身边纵起一条人影,挟着一溜寒光,扑向斗场,她大吃一惊,定睛一看,乃是铁掌虬髯傅璧。

“三环套月”傅璧一上场就是“唰唰唰”连环三刀,把元公亮迫得连退三步,险象环生。

这样一来,形势逆转,元公亮纵有冲天之能,亦是难挡三个高手的联手夹击。

严凌霄马子衡精神倍长,齐齐怒叫,腕底加紧,二口长剑搅海怒龙一般,直向他致命所在招呼。

元公亮一口宝剑,顾得了上顾不了下,“嗤”的一声,身上青衣,被划破一条长口,还好闪躲得快,并未受伤。

他情知大势不妙,不敢恋战,长剑回环疾扫,“长风破浪”化为“天罗落刑”,将三个对头,齐齐的迫退一步。

他口里闷哼一声,身形飘飘飞起,一纵三四丈,身刚落地,就听得身后剑风甚厉。

他嘿然开声,步踩七星,右跨一尺,长剑如电划出,“呛”然轻响,将风流羽士严凌霄攻来的一剑架开。

但就在这身形稍滞之间,马子衡与傅璧齐齐攻到,合围之势,重又形成。

他气得瞪眼大叫道:“原来你们这些成名露脸的英雄人物,就只晓得以众凌寡吗……”

严凌霄哈哈大笑道:“你怕了是不是,只要你对我们磕三个响头,就放你回去,哈哈……哈……”

元公亮满怀怨毒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咬牙暗忖道:“好淫贼,你终有一天犯在我的手里,那时不把你碎尸万段,我不姓元……”

剑光刀光如电闪般盘旋着“嚓”的一声,元公亮的右肩上中了一剑,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痛得一咧嘴。

不远处却有人惊“唉”了一声,原来是摩伽仙子柯玉蘅。

马子衡高兴得敞声大笑道:“点子要毁……”

元公亮咬咬牙,拼命支持下去……

他逃既不能,战又无法取胜,溅血当场,只是迟早的问题。

一声娇叱,又是一条人影飞落当场,却是摩伽仙子柯玉蘅……

他暗暗地叫一声苦,对敌这三个已是岌岌乎殆哉,再加上一个生龙活虎似的柯玉蘅,岂有幸哩!

这时柯玉蘅一剑扫来,剑尖横划半个弧形,身形飘忽来往,无巧不巧的,把马子衡严凌霄二人的攻势封住。

马严二人齐齐地收剑后退二步又愕又气。

元公亮骤感压力一轻,心中大喜“飞龙翔凤”,长剑连翻出手,嗖嗖嗖一连七八剑,把个铁掌虬髯傅璧,迫得团团乱转。

元公亮怒气久郁,这一被他缓过手来,简直是不顾命的猛扑,剑剑狠绝,招招毒辣,打得傅璧只有招架之功。

马子衡、严凌霄见状大惊,双双抢上,二支长剑,势挟风雷,直劈过去。

但元公亮这一次却乖巧得多了,身形倏忽右飘,反腕一剑,封住攻来剑势,跟着左手剑诀,直戳出去,“仙人指路”,疾点马子衡右手脉门。

慌得马子衡连退二步,避过一击。

元公亮迅速地收回剑指,仗剑返扑傅璧,兵刃未出,倏然舍剑用掌,打出一股掌风,把个恶狠狠飞扑过来的铁掌虬髯傅璧,弹震出二步之遥。

银光耀眼欲花,剑风如潮,元公亮蓦地翻身,如电般扫出一剑。这一剑他已贯注了内家真力于其上,是以出手威势,令人惊心动魄!

恰巧马子衡、严凌霄二人连袂由后扑至,身刚起在半空中,做梦也想不到,敌人会在这个时间,翻身扫出一剑。银光耀目,剑锋已快到达小腹,骇得齐齐怪叫,猛打千斤坠,把向前飞跃的身形止住。噗噗二声,落在地上,惊出满身冷汗。

回眼一看敌人,一条身形像皮鼓迸豆般,接连几纵,都是稍点即起,瞬眼之间,已出去了二十余丈。

柯玉蘅按剑站在一旁,非但不阻击敌人,而且目注对头即将逝去的身形,露出一脸怅惘与欣喜混合的容色。

严凌霄暗暗咬牙想道:“好贱婢,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约我们来的也是你,放走他的也是你……”

原来他对刚才柯玉蘅出手一剑,故意把自己人的攻势封住,已经犯了疑心。

但他心里只管生气,在表面上,却还是不敢丝毫得罪她,因为她是黑煞教主鬼老柯祖元最宠爱的小孙女,平时给鬼老娇惯坏了,连鬼老都要凡事顺着她的意思,何况是其他的人。

四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元公亮逃走,知道追赶不上。

元公亮逃出几里路外,看到没有人追来,缓缓停下脚步。他自出师以来,几曾受过这种挫折,一肚子没有好气,噘着嘴巴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肩上的创伤,使他感到火辣辣地刺痛,急忙取出伤药,敷了一点,疼痛稍止,他觅路回店而去。

他在路上愈想愈痛心,把拦路邀击的四人,除了摩伽仙子柯玉蘅外,一齐恨入骨髓。

他想起摩伽仙子柯玉蘅对他似若有情的眼波,以及在飞身一击之中,若有意若无意地化解了马子衡、严凌霄二人的凌厉攻势,使他能转危为安,安然脱身。因此他一点也不恨她,甚至还产生了淡淡的好感。

他一边沉思,一边走路,不知不觉地把路走岔了,及至发觉之时,他一个人站在荒山野地之中,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

疏星满天,凉风袭人,他不敢再漫无目的地乱走,直到鸡声报晓之时,才因乡人的指点,摸回姑苏城。

但他却发现孙仪钧和刘红英一夜未返,这使他大吃一惊……

昨日整天的遭遇,他的心中犹有余悸,孙刘二人到现在还未回店,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他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只换了一件干净青衫,重又匆匆地上天平山而来……

一到山顶,看见有二个青衣小鬟,提着水壶替花树浇水。

他心中一喜,想偷偷地掩将过去,擒住二个,拷问孙刘二人的踪迹。

谁知道青衣小鬟身手不弱,他一到背后,就被发觉,就此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翠凤又端了一盘点心进来,笑着说道:“元爷一大早来到天平山,大概还没有用过早点,东西很粗糙,将就着吃一点吧!”

元公亮连忙起身谢了,他昨天连晚饭都没有吃,又兼打斗奔驰了整个晚上,早已饥肠雷鸣,见状也不再客气,风卷残云地吃了个饱。

不一会,翠凤来收家具,只见满盘的食物,只剩下了二三块,心里暗想道:“看不出文文雅雅的一个相公,食量倒是惊人。”不由得望着元公亮低鬓一笑。

这一声“噗嗤”轻笑,把个大名鼎鼎的铁胆郞君元公亮羞得面红耳赤,连他自己也感觉到,吃得实在是太猛了。

元公亮已在孙仪钧的口里,知道了刘红英因祸得福的经过,衷心亦为之喜悦不已……

不一会,翠凤又进来道:“仙子已替刘女侠治完了伤,现在正请二位进去呢!”

孙元二人点点头,跟在翠凤的身后,去谒见霜华仙子。

霜华仙子的卧房,在馆内右侧的一进房屋中,孙元二人穿过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大院落,又行经几条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了一间房子外面。

翠凤轻轻地揭起门帘,房子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除了一牀一几之外,只有一个书架,架子上放了十多本书,二人才瞥一眼,就不敢多看,低着头走进房内。

床上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二人,正是望湖别馆的主人——霜华仙子。

二人就要跪下行礼,膝刚一曲,还未拜将下去,霜华仙子玉手微挥,发出一股极大的潜力,将二人迫住,根本就跪不下去,口里说道:“二位免礼,请在椅子上随便坐。”

二人只得告罪坐了,翠凤献上茶来。

孙仪钧替仙子介绍了元公亮,又谢了替刘红英疗伤之德……

在谈话中,霜华仙子频频夸赞刘红英根骨之佳,又道:“像刘红英这等奇资异禀,又加服了武林奇药九转大还丹,若能得到名师传授,不出数年,定可为武林放一异彩。”言下,大有垂青之意。

孙元二人不由大大地为刘红英高兴,乘机进言,把刘红英天性之厚,身世之惨,以及目前伶仃孤苦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番,连霜华仙子这等修为功深的高人,都不禁恻然动容。

孙元二人又乘机请益,霜华仙子亦有问必答,二人在短短的个把时辰,竟得了不少益处,愈发对霜华仙子增加了好感。

时届中午,刘红英伤已痊愈,出来拜见了霜华仙子,叩谢救命之恩,又和孙元二人见了面,三人握手晤谈,恍然有隔世之感。

霜华仙子终于收了刘红英做徒弟,刘红英喜极涕零,她想到这些年来的艰辛遭遇,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师父,只要自己刻苦用功,谅这杀父灭家的大仇,不难报得……

其中最难受的,要算是铁胆郞君元公亮了,他想到刘红英学技天平山,自己当然不能赖着脸住在望湖别馆里。但自己已经爱极了刘红英,这长期分离,相思之苦,如何禁受得起。

刘红英亦自被满怀别情离绪所苦,望着元公亮、孙仪钧二个,泫然欲涕,黯然神伤……

中午这一顿饭,满桌珍馐错陈,但元公亮等三人,却是食不下咽,泪眼相看。

霜华仙子看到此等现象,不禁含笑说道:“天涯比邻,知己千里,人生聚散无常,萍踪难定,英儿与亮仪二侄,虽要小别三载,但以后却可以长相聚首,今日放着好酒好菜不吃,偏要效那小儿女之态,徒将满腔离愁,填满胸臆,那是何苦呢!”

三人脸色一红,深感不好意思……

饭后,孙仪钧首先告辞,她必需赶赴括苍山,替云天灏采药。

元公亮跟着告辞,刘红英一直把二人送下天平山,方始订了后会,殷殷握别。

刘红英回到山上,已是落日残照,暮霭苍茫之时了。

她怀着满腔别绪,低着头走进馆门,脚步刚一跨进,门旁忽然闪出一条极为短小的人影,呼的一声,向刘红英迎面扑来。

她骤吃一惊,双掌齐扬,口里“嘿”的一声,就要劈出,目光到处,不由暗叫一声惭愧,腕上劲力,陡然回收,双臂微微一圈,那短小的人影,已自落下地来,正是她的师弟——瑞儿。

瑞儿睁着一双乌光黑亮的眸子,骨溜溜地望着刘红英道:“师姐姐,娘叫你去呢!”

她应了一声,纤纤玉掌轻轻摩着瑞儿的头发,说道:“瑞弟弟,我们走吧!”

二人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霜华仙子的房里。

霜华仙子盘膝坐在床上,见到了二人,就招手道:“你们进来吧!”

刘红英行过了礼,站在一旁,瑞儿则靠在床沿上,看着两人谈话。

霜华仙子开口道:“英儿既入本门,可知本门的来历渊源?”

刘红英惶恐答道:“徒儿不知……”

霜华仙子微微喟叹道:“我猜你也不会清楚这些事,说起来话可长哩……”

她就此一顿,微作寻思,重又说道:“为师原是峨嵋弟子,三十年前,因故脱离了师门,和你师公一起,远走海外,在南海七星岛隐居了二十多年,闲来除了穷研武功之外,从未履及尘世。近几年来,方始带着瑞儿,来到这姑苏天平山顶,你师公却仍住在南海旧居……”

刘红英恭谨地听着,一双湛湛秋水,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在她师父的脸上,已经听出了神。

霜华仙子继续说下去道:“我重莅中土,非为别因,一来因瑞儿出生在荒岛之上,未到过中土,二来我们自脱离峨嵋以来,穷殚岁月,在海外研究了几套神功和拳剑招术,很想物色一个资质根骨极佳的传人,承受我的一身武学……只是佳质难得,历时五年,形同徒劳……”

说到这里,她语声略顿,一双眸子,突然射出稜稜神光,说道:“你的资质不坏,人更慧敏,但是身负血海深仇,遭遇奇惨。若一旦学得武功,难免因报亲仇,多事杀戮,间接替为师种下许多恶因……”

话声未毕,刘红英已离座跪倒在地上,流涕说道:“黑煞教与徒儿有不共戴天之仇,且多行不义,为害江湖。但徒儿必仰体恩师慈旨,到时除万恶不赦的元凶大恶及杀父之仇而外,必与本人为善之意,岂敢仗着武功,妄肆杀戮……”

霜华仙子幽幽一叹,伸手扶起刘红英道:“你为报父仇,孝思可嘉,为师岂会拦阻于你。但鬼老奇功盖天下,天魔玄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你即使能够得到我的传授,但功力较之鬼老,实在差得太远,报仇之举,谈何容易……”

刘红英泪流满面,恨声说道:“徒儿就是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报此血海深仇……”

霜华仙子为她坚决的语声所打动,单手微摸刘红英的头发道:“鬼老的天魔玄功虽然厉害,但我和外子荒岛二十年,却悟透了一种克制他的武功,叫做‘大衍神功’。你即使初学乍练,功力不够,但亦足可使你全身而退,不致发生危险。但此种功夫,极难练成,资禀悟性,固是必需,恒心毅力,尤不可少,练习之时,更是艰苦万分。你自忖能够受得住三年面壁坐关之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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