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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怒海仙侣

门外有脚步声走来,黄古陵如醉如痴,看着窗外的广阔的原野,根本就没有留意。

忽听到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要三瓶马奶酒,咱们还要赶路。”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撒娇说道:“杨哥,我不要味道酸的马奶,我要甜甜的葡萄酒。”

黄古陵听了这声音,心头一震,已知来人是谁,他更不敢抬头向他们打量。

只听那清朗的声音,道:“好!三瓶马奶酒,再加上—瓶葡萄酒。”

店小二急快的将四瓶酒送上,他们像似煞有急事似的,没向黄古陵瞧一眼立刻转出店门。

一阵蹄声得得。

黄古陵猛的抬头望去,店门外十余匹骏骑,已经扬尘而去,西门玉兰和杨环的背影,已在他的眼帘中消逝。

经地这番恬静的思索,黄古陵已经不像刚遇见她们那般刺激,他暗暗心想:“他们这般慌忙的样子,不知有什么要事?”

心念未完,店门口响起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

黄古陵抬头略瞥,只见五个黄衣僧人和一位白眉僧,缓缓走了进来。他们叫了六杯香茗,各自坐定。

突听那白眉僧沉声道:“达摩祖师弟子听着,咱们少林一派,数百年来一直领袖中原武林,今日咱们去海心岛,虽然明知有险,但亦不能辱没少林威名,何况杀人指的秘密关系着千万武林同道的命运,咱们出家人主旨舍生渡人,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古陵听到杀人指,不禁精神一振,但他心内感到一层疑云,要知杀人指乃在杀人殿主身上,如何又在海心岛?

他本想出口相询,但六位少林僧将茶喝完,立刻起身赶路。

黄古陵在这时候骤听这个消息,本已如枯木死的一颗心,立刻泛出一片新生奇念。

他也离开了这酒店,向青海心岛奔去,因这样他也可以消磨这段残余的生命,面临死亡的可怖。

黄古陵经一月的赶路,已经到达青海境内,在遥遥的路程中,果然有难以数计的各路江湖武林中人赶赴海心岛。

这日黄昏,黄古陵在海边独自行走,他想雇一艘船到海心岛,但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却不见一艘舟船。

正当他望着汹涌起伏的海浪,触发如潮心事的时候,一条中型舟由左侧削壁间缓缓驰了过来。

黄古陵一眼瞥见,立刻高声叫道:“喂,梢公,我要搭船。”

那梢公见岸上有人叫,立刻驰了过来,说道:“相公,请上船,是不是到海心岛?”

黄古陵已经轻跃上船闻言,举眼打量一下那梢公,那知这梢公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大半边脸,只见他粗壮的双臂已经把船疾驰向海心。

黄古陵暗皱眉头,突然他要举步进舱,眼里看到舱内一个美丽的人影。

他心头一震,说道:“梢公,你船中已搭有女眷,怎可再搭载我,快靠岸我另乘别船。”

舱中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咱们是曾经肌肤相亲的人,你何必避嫌……”

黄古陵双目望去,舱门口婷婷玉立着一位蓝衣佳人,美眸中含蕴一弘幽怨的秋水望着自己,她正是蓝星。

黄古陵脸色骤变,道:“蓝姑娘,是你?”

“你不必惊讶,我已经跟踪你半月了。”

黄古陵一沉脸道:“我们早巳一刀两断,你何必再缠我?”

蓝星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缠你,哼!这乃是你自己乘上船来的。”

黄古陵忽然仰首轻叹一声,道:“蓝姑娘,我问你一些事,请你据实相告。”

蓝星冷冷道:“你问吧!”

黄古陵道:“杀人殿主现在何处?”

蓝星道:“已经死了。”

黄古陵听得剑眉一别,道:“是谁害死他的?”

蓝星冷冷道:“当今皇上。他死了对你总是好的,难道你伤心吗?”

黄古陵冷声喝道:“你说谎,他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死?”

蓝星冷然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的武功虽然很高,难道就不会死吗?哼,一个人迟早总会死的。”

说到“死”字,黄古陵不禁触发起自己还有数日有限的生命,唉!他轻轻凄叹一声,又向道:“蓝姑娘,你在清朝皇庭是什么身份?”

蓝星冷冷道:“镇南大元帅。”

黄古陵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是镇南大元帅,那么杀人殿主是你属下?”

蓝星道:“这个你当然想不到,连那机智盖代的杀人殿主也在临死前才知晓。”

黄古陵双目放光,道:“那么你到海心岛,是又有图谋了?”

蓝星道:“这一战成功,天下太平,我也要立刻退出武林。”

黄古陵闻言,突然感到这位美艳盖代,心狠手辣至极的魔女,又要展开一场血腥的屠杀,他好像看到海心岛血流入海,尸首遍岛似的。

黄古陵突然欺身过去,蓝星身躯一闪淡淡道:“你看后面是什么对准你。”

但听耳际响起那梢公洪亮的声音,道:“这是外国运来的手枪,威力不可料想,百发百中,我看你好好坐在船中,方能到达海心岛看一番热闹。”

黄古陵转头后望,只见他那梢公,右手握着一根黑黝黝的手枪对准自己背心。

黄古陵冷森森的一笑,道:“你就永远以那东西对住我。”

蓝星突然幽声叹道:“黄古陵,你难道已对我无情吗?”

黄古陵闻言心头微震,道:“昔日我对你之爱,实是胜过天下任何一位女子,但今日我对你只有痛恨与厌恶,杀你除害以慰死去的忠魂。”

蓝星黛眉微蹙,幽幽的道:“我不管你的心内怎样?但我心灵中只爱你一人,你坐下吧!要死咱们都死在海心岛。”

黄古陵这时心中已万念俱灰,亦是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他听了蓝星这几句话后,轻叹一声,身不由主,缓缓进舱坐下。

那梢公重去把舵,他稳稳的掌着舵柄,穿波越浪,顺风疾驰。

二个多时辰之后,上涌的潮水反退出海,顺风顺水船行更速。

船行一整夜,破晓后已近海心岛。

海心岛是青海一个荒凉的小岛,山石嶙嶙,向无人居。

这艘船舟驶近岛南,相距尚有数里,只听得岛上号角之声鸣鸣吹起,两个人各举一面大黄旗,挥舞示意。

座船渐渐驶近,两面大黄旗之间,站着一个老者,他朗声说道:“老朽白正奇恭迎镇南大元帅。”

声音漫长,绵绵密密,虽不响亮,却是气韵醇厚之极,片刻间,坐船靠岸,那老者亲自铺上跳板。

蓝星向那老者引见黄古陵,二人谦逊了几句。

那老者白正奇恭声说道:“禀告主帅,红十字帮、太极门、少林派、青城派、昆仑派、崆峒派的人早就到啦,还有江湖七省黑白二道,有名望的人皆已到达,请主帅即刻移驾主持大事。”

黄古陵听得暗暗心惊,果然天下江湖武林中人,已经聚集在此,他想:“居然有这么多高手在此,纵然她要一举残害这些高手,大概不容易。”

老者在前引路,缓缓向山谷中走去。

进得谷口,只见一片青草地上摆着三十六张大方桌,除了东面七张大桌没有人外,其余每张桌旁都已坐了人。

这时站在东面桌旁的四十余位大汉,老头,少年,纷纷迎走出来,在谷口一站,并列两旁,躬身相迎。

黄古陵心内暗惊,没想到这位美丽少女,竟有如此能力,统率这群不可一世的江湖武林高手,看来这四十余人,便是蓝星的人了。

突听一声呵呵朗笑声传来,道:“黄兄,久违了,没想到你也来到海心岛。”

只见西方桌席,走出三个人来,当首却是鼎鼎大名的红十字帮主莫摘星,后面是杨环与西门玉兰。

黄古陵见他们迎了过来,赶上几步,笑道:“莫大侠,杨兄,西门姑娘,你们好,没想到我们会有今日相会。”

西门玉兰目见黄古陵,她芳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诉出的神伤,但她仍然强自控制心情。

那白正奇哈哈大笑,道:“莫帮主,请过来这边就坐。”

剑圣其摘星微一抱拳,道:“不必了,咱们居客席便了。”

说着,对黄古陵笑说道:“黄兄,你知道今日她对海心岛群雄的阴谋吗?”

黄古陵摇摇头,莫摘星又低声道:“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要为这样多人的性命着想。”

说完,莫摘星,杨环,西门玉兰又回到西面桌席。

这时蓝星在白正奇的引示下走到东首第一席上,这一张桌旁只摆着一张椅子,乃是各桌之中最尊贵的首席。

蓝星清声道:“再添—张椅子,请黄少侠就坐。”

黄古陵朗声辞道:“在下末学后进,不敢居此首席,黄某能添列末座已觉荣幸了。”

突然北面有两个怪人,忽地提起自己的坐椅,凌空掷了过来,他们席位和东面首席相隔十余张桌子,但二人这一掷劲力其强,只听呼的一声响,那二张椅子飞越在坐各人的头顶,恰在蓝星面前落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摆好,与蓝星的一张椅子相距尺丈。

这一手巧劲,确是有独到的造诣。

那位身着红衣的怪人大声说道:“嘿嘿!这小子不敢坐在美人身畔,咱们江南二鬼却是生性喜欢陪伴美人。”

两人身法如风,枪到椅旁。

原来这一红一绿的两位,乃是名闻江南七省的二鬼,生性浪漫狂妄,他们见了蓝星那般美丽姿容,早已垂涎欲滴,这时目睹蓝星对黄古陵情意绵绵,心中妒火中烧,更想趁此时一展武技,让群豪见识见识。

黄古陵见两人坐在此席说道:“两位坐此一席,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举步往下首行去,突然一双白玉的素手伸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腕,说道:“黄哥,到这里来。”

黄古陵被蓝星拉得身如电触,他万料不到她竟会如此脱落形迹,在群豪注目之下颇觉踌躇。

蓝星低声道:“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黄古陵见她脸上露出恳求之色,不忍推辞,但在她身畔椅上坐了下来,蓝星心花怒放,笑吟吟给他斟了杯酒。

那江南二鬼见了这等情景,恼怒陡增。

白正奇挥动衣袖,在椅子上拂了几拂,扫去灰尘,说道:“这两位大侠要坐在此首席,倒也不错啊,请坐请坐!”

说着白正奇和四十位位老头,分别在主人席位就坐。

江南二鬼对望一眼,大刺刺的坐下。

只听得喀喇,喀,喇两声。

椅脚断折,两人一齐向后摔跌。

总算二人武功不弱,不待背心着在,伸手在地下一撑,已自跃起,但饶是如此,神情已是异常狼狈,各个席上的豪客都哈哈大笑起来。

江南二鬼心知是白正奇适才用衣袖拂椅,暗中作了手脚,暗想这份阴劲实是厉害,自己还没有这份功力。

他们来海心岛飞扬拔扈,全没将眼下群豪在跟内,这时见到白正奇衣袖轻拂之下,显示了如此绝高功力,不由得锐气大挫。

笑声中,只见两位彪形大汉各抱了一块巨石,走到第一席之旁,伸足踢去破椅,说道:

“木椅单薄,无力承当两位贵体,请坐在这石头上吧!”

原来这两位乃是孔武有力的大力士,武功平平,但身躯粗壮,天生神力,每个人所抱的巨石都有七百来斤,托起巨石便递给江南二鬼,要他们接住。

江南二鬼自问无法接住巨石,一时呆在当地。

两名大力士声齐“嘿”的一声猛喝,双手挺直,将巨石高举过顶,说道:“接住吧!”

这么一来,逼得二鬼只有缩身退开,恐怕两个大力士中有一个力气不继,稍有失闪,那七百余斤的大石压将下来,岂不被他压得粉身碎骨?

二鬼心中虽气,但却又不敢出手袭击这两个大力士,巨石横空,谁也不敢走近前去自履险地。

白正奇朗声道:“两位大侠退席啦,还是请黄少侠吧!”

黄古陵微微一笑,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那两位大力士待黄古陵走近,齐声喝道:“黄相公小心,请接住!”

喝声一停,两人身子一矮,双臂下缩,随即长身展臂,大叫声中,两块巨石一齐向黄古陵头顶压了下去。

群豪见了这等声势,情不自禁的一齐站起身来。

白正奇本意只要试—试黄古陵的武功到底如何,绝无恶意,万没想到两个大力士莽莽撞撞的将巨石掷了过去,心下登时好生后悔,暗叫:“糟糕,糟糕!”心想黄古陵当然不致为巨石所伤,但纵跃闪避之际,情景也必狼狈,主帅定要大事发怒。

蓝星芳心也是—震,她本来以为两位大力士,只是要将巨石让黄古陵接过而已,哪知是二石齐飞。

但当她一眼看到黄古陵镇静从容的神色,心内暗讶。

只见黄古陵双掌平托,竟然硬接两块巨石。

那两块巨石本身已有七百来斤,再加上凌空一掷之势,每一块都有千斤以上的力道。

黄古陵双掌一接到两块巨石,竟然手不动,脚不移,气定神闲,巍然而立,他这种惊人骇闻的神力,看得众人连喝采也都忘了。

突然黄古陵手腕微动,两块巨石如电飞起二丈多高,而他轻飘飘的纵身而起,盘膝坐在较高的那块石上。

但听腾的一响,地面震动,一块巨石落了下来,一大半深陷土中。

第二块落下,平平稳稳的在第一块巨石之上,两石相碰,火花四溅,只震得每一席上的碗碟叮叮当当的乱响。

黄古陵不动声色的坐在石上,笑道:“两位神力惊人,佩服佩服!”

那两位大力士却惊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之间,山谷中寂静无声。

隔了片刻,才暴出轰雷价一声采来。

蓝星欺身到黄古陵肩侧道:“黄哥,没想到你功力精进何止一倍。”

黄古陵闻言心内暗悲,他知道自己之能够将功力精进如此神速,完全是“日月冰魄丹”

的作弄,自己功力愈高,但离死更近了。

剑圣莫摘星也为黄古陵的功力,感到惊异万分,他不知道黄古陵负有这般绝高的功力。

白正奇突然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今日极感荣幸,承蒙诸位不弃应允咱们主帅之请,齐集此地,虽然眼下只有三百余人,但海心岛的人,大概已经是天下江胡武林群英尽聚于此了。”

他说到这里,顿一顿,晶亮闪烁的眼光纵左到右,扫视全场一周。他身形并不魁梧,但语声响亮,目光锐利,威严之气慑人。

白正奇轻咳一声,又道:“咱们主帅柬请天下各路英雄,在会海心岛,目的在展示疯狂武林人心的杀人指,以及和诸位相商几件大事。”

他的语音刚毕,忽然远处传来喀喇喀喇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斩截大树。

群豪循声望去

只见耸立着的船上桅杆一根根的倒了下去。

那些桅杆上都悬有旗号,群豪目睹自己坐船的桅杆倒落,均是大为震怒,各遣手下前去查问。

但听得砰嘭之声不绝。

顷刻之间,众船桅杆或倒或斜,无一得免,似乎停在港湾中的船双突然遇到风暴,还是海怪,一艘艘的破碎沉没。

聚在草坪上的群豪突遭此变,一时说不出话来,初时还疑心是蓝星等人布置的阴谋。

但见他们的船双也同时遭劫,看来却又不是。

第二批人跟着奔去查问,但那草坪和港湾相距不远,奔去的十余人竟是无一人回转。

众人面面相观,惊疑不定。

白正奇向身侧一位大汉道:“你去瞧瞧。”

那位大汉应命而去。

白正奇强作镇定,笑道:“想是海中有甚变故,各位也不必在意,就是船只尽数毁了,难道咱们不能坐木筏回去吗?”他自我解嘲的笑道:“来来来,大家干一杯!”

群豪心中虽然嘀咕,可不能在人前示弱,于是一齐举杯,刚沾到口唇,忽听得港湾旁一声大呼。

其声惨厉,划过空中,以乎有人胸上被人刺了一刀。

群豪霍地站起,胆大较小的酒杯落地,乒乒乓乓的连响。

本来这些人杀个把人,谁都不在意下,只是这叫声,实在太过恐怖。

蓝星和白正奇等人,听出这惨叫,是适才去查问的大汉所发。

一怔之间

只听得腾腾的脚步声落地甚重,渐奔渐近。

跟着一个血人出现在众人之前,正是那个中年大汉。

他双手按住脸孔,从手指缝中流出血来,顶门上去了一块头皮,自胸口直至小腹,大腿,衣衫尽裂,一条极长的伤口也不知多深,血肉模糊,便似被什么穷凶恶极的猛兽抓了一把的模样。

白正奇疾抢地去伸手欲扶,那大汉惨声中道:“怪猴,怪猴。”

白正奇道:“是只猴子?”

他听到是双猛兽,反而宽心了。

那中年大汉道:“不,不,是个人猴。人都抓死啦,船都打沉啦!”

说到这里,已是支持不住,俯身摔倒,就此气绝而死。

白正奇道:“我去瞧瞧。”

突然主人席上站起一个瘦枯老头道:‘师兄,我和你同去。”

白正奇道:“殷铉师弟,你保护主帅。”

他知那死去的大汉武功甚强,但一转眼闻,被人猿伤得这般厉害,对手自是非同小可。

蓦地,忽听得有人咳嗽一声,说道:“金毛神猴早在这里,你也不用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四下里一望,却不见半个人影?这声音分明是从近处发出,却不知他躲在那里。

只听那人道:“蠢才,蠢才。”

突然间呼的一声,一块巨石飞起,一个人从石头低下钻了出来。

原来他早巳隐身在大树之后,掘地钻到巨石下面,因之虽在肘腋之间,众人却无一得知。

众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蓝星“啊”的一声叫,情不自禁的奔到黄古陵身旁。

只见那身才魁悟异常,满面金发,散拔肩头,眼睛绿油油的发光,手中拿着一双二丈长的狼牙棒,他脸若一只猴子。

这时场中群豪都暗自推忖:“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出这人是什么来历?’白正奇鼓着勇气,上前数步,说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那怪人道:“不敢,在下姓齐,单名圣字。”

白正奇听他言语有礼,稍去怯意,说道:“原来是齐先生。尊驾跟咱们素不相识,何以一至岛上,便即毁船杀人?”

齐圣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金闪闪的牙齿,说道:“各位聚会此处,所为何来?”

白正奇道:“咱们主帅得了十双杀人指,邀集江湖上的朋友,来此监赏一番。”

那齐圣微笑道:“你们主帅,是那美丽的少女?”

他说着话,大踏布向蓝星走了过来。

旁边那个枯瘦老头殷铉,呛啷啷一响,从腰间解下西瓜流星锤,喝道:“齐朋友,你站住,请勿再逼近咱们主帅一步。”

他言语中似是警告,其实声到锤到,左手的镔铁西瓜流星锤,向他后心直撞过去。

那齐圣并不回头,只是将狼牙棒向后斜扫一下,当一声巨响,那流星锤撞在狼牙棒上,登时碎作十余片,四散飞掷。

但见枯唐老头殷铉身子一晃,突然间狂喷鲜血,倒地毙命。

原来齐圣的内力纵狼牙棒传到他西瓜锤上,以巨力抵抗巨力,却禁不起狼牙棒的一撞,而将殷铉震毙。

另外二个老头,一齐围了过去,及三位大汉拔出兵刃,不顾厉害的向齐圣攻去。

那齐圣冷笑一声,狼牙棒拦腰扫,几声惨叫,五人齐毙命在他一扫之下。

众人见了一举手投足之间,连毙五名江湖上的好手,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场中群豪没一人敢说是他敌手。

齐圣向白正奇望了一眼,道:“杀人指是否在她身上?”

白正奇朗声道:“你猜错了,在我身上。”

齐圣缓缓说道:“杀人指我要由你们手中抢去,你快拿过来。”

白正奇呵呵一阵大笑,道:“你要杀便杀,我姓白的岂是贪生畏死,欺善怕恶的小人?”

齐圣微微—笑,道:“硬汉子,硬汉子!”

他说着话,手中狼牙棒伸出一搭一勾,嘶!的—声碎响,白正奇由腰至颈的衣衫全部破裂,但却未伤到皮肉。

这一下碎衣手法之奇,准头之巧,实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齐圣撕破了白正奇衣衫之后,缓缓转身望着蓝星。

蓝星心头一震,她真怕他照样一棒碎衫寻物,于是由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娇声笑道:

“十枚疯狂人心的杀人指,便在此盒中,你要拿去吧!”

齐圣微微点点头,突然将目光自左至右,向群豪扫了一遍,说道:“在下要取十枚杀人指,各位有何异议?”

他连问两声,谁都不敢答话。

忽然江南二怪站起来,说道:“齐前辈得高望重,名扬四海,此杀人指正该归齐前辈所有,咱们大伙儿非常赞成。”

齐圣道:“阁下是江南二色鬼吧?”

江南二鬼干笑几声,道:“过奖了,色鬼二字到敢不当,不过……不过喜妞儿就是。”

话语—落,现出一种诌媚的晒笑。

齐圣道:“你们二人知道我师父是谁?是何门何派?我做过什么好事?”

江南二鬼闻言嗫嗫着道:“这个……齐前辈……”

齐圣冷冷的道:“我的事你二人什么也不知,怎说我德高望重,名扬四海?你们二人诌媚趋奉,满口胡言,我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无耻小人,给我站出来。”

最后这几个字,俨似打—个轰雷。

江南二鬼为他威势所慑,竟是不敢违抗,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战。状若判去死刑的囚徒。

齐圣冷笑—声道:“江南二鬼,专奸淫人家妇女,罪该万死!”

说着话,他左手劈出,二声惨叫,江南二鬼七孔流血而死。

齐圣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突然转到一个身穿白衣的文土身上,问道:“你是崆峒秀士谢杰子是吧!”

那白衣秀士点头道:“在下正是谢杰子,不知有何贵干?”

齐圣说道:“谢秀士,你今年元月奉崆峒掌门之命,清除贵派一个叛徒,可有此事?”

那崆峒秀士杰子闻听此言,不知如何,脸如死灰道:“不错!”

齐圣又道:“阁下清除贵派叛徒,我也不来怪你,但你们将七名少女,轮奸至死,江湖上英雄人物,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么?”

崆峒秀士谢杰子道:“这……这……这是本派中弟子们干的,我……我可没有。”

齐圣道:“你们弟子这般丢尽武林中人物的脸面,你不加约束、惩罚,与你自己所干何异?是哪几个人干的?”

谢杰子拔出长剑,道:“蔡雄、田壮山、胡海、那天的事,你们三人谁是罪首。”

唰唰唰三剑,将三人刺死剑下。这三剑出手真是利落快捷,三位崆峒弟子绝无反抗余地。

齐圣道:“好!只是未免太迟,又非你的本愿。倘若你当时杀了这三人,我今日不会要你比武。”

谢杰子道:“比武,我不是齐前辈的对手,我认输就是。”

齐圣道:“噫,那倒省事,你既认输,这就横剑自杀吧。”

谢杰子心中轰然大震,慌不迭的,道:“这个……比试武艺,胜负原是常事,也用不着自杀。”

齐圣喝道:“胡说八道,谅你也不配跟我比试武艺?今日我是索债讨命来的,凡是作过伤天害理之事,杀过无辜人命的,一个也不放过。”

话刚说完,他左手抓起一双椅子打去。

谢杰子横剑一挡,椅子被他剑劈为两段,但余势劲力却打中他身上,一声没哼,谢杰子已倒地不起。

这人像似替天行道,凛然正气,而其手段却也太残酷了。

齐圣杀了崆峒秀士后,走到青城派的席前,斜目向着掌门人枯木拳瞪视。

枯木拳何道法给他看得心中发毛,站起身来抱拳道:“齐前辈,在正是枯木拳何道尘。”

齐圣淡淡说道:“飞烟霞。”

枯木拳何道尘听了这名字,登时脸如死灰,现出极度恐怖之色,宛似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见到凶神恶鬼一般。

场中群豪,茫然不解,心想:“飞烟霞”,大概是一个女人名字,但不知青城掌门听了此名如何这般害怕?”

枯木拳何道尘,突然怔了怔神色,道:“齐前辈盛气凌人,我愿领教阁下几招。”

他不待齐圣有犹豫的余地,呼的一拳向小腹击出。

他一拳既出,第二拳跟着递了出去。

何道尘外号枯木拳,其拳劲阴柔凌厉已极。

他两拳击出,齐圣随手化解。

何道尘只觉对方的劲力颇为软弱,和刚才杀死几人的神威大不相同,大叫一声道:“再接拳!”

他这一拳名叫“横扫千军”直摧万马,乃是他生平所学之中最厉害的一招。

在这一招拳法之下,伤过不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汉。

这一拳出手,势如奔雷,拳力未到,已是极为威猛,何道尘料想齐圣不敢伸手硬接硬架,定须闪避。

但不论避右避左,窜高缩后,他都预伏下异常厉害的后着。

岂知齐圣身子竟是不动,青城掌门大喜,这一拳端端正正的击中他的小腹。

人体的小腹本来极是柔软,但他着拳之处,如中铁石,只感拳上剧痛,心知不妙,急忙缩拳。

那知这—缩竟是收不回来,一个拳头被齐圣小腹吸住。

齐圣的左手倏出,往他腰间摸去。

青城派两名弟子见掌门被困,分从左右向齐圣扑了过去。

齐圣横眼一瞪,两名弟子竟被他眼中威势所慑,停住脚步。

齐圣抓过青城何道尘的腰带,轻轻一扯,拉了下来,在他头颈上绕了两圈,跟着绕了个空圈,打个死结。

他小腹吸力一松,何道尘的右拳缩回,但后领已被齐圣一把抓住,身子便如腾云驾雾飞起。

跟着颈项一紧,原来那腰事结成的圈子已被齐圣一株大树之上。

那圈子在他头颈中越收越紧,青城掌门何道尘手足乱舞,想要伸手去解颈中的腰带竟不是能。

登时之间,他眼前出现了飞烟霞的影子,似乎见到她自缢而死的痛苦惨状。

他又是害怕,又是懊悔,耳中只是响着,“天网恢恢,恶有恶报!天网恢恢,恶有恶报?”

齐圣突然仰天长笑,说道:“你何道尘生平做错一件事,到今日遭受报应,已是迟了。”

陡然间,双目如电,又向场中群豪扫了几眼。

黄古陵见他毙十余人,武功之高,当真是从所未见,眼见他此刻目中露出凶光,心头微惊,站起来说道:“齐前辈,据你所云,适才所杀的数人,都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但若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施杀戮,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齐圣冷笑道:“有什么分别?我武功高他们武功低,强者胜而弱者败,那便是分别了。”

黄古陵呆了一呆,道:“人之异于禽兽,便是要分辨是非,若是一味恃强欺弱,却与禽兽何异?”

齐圣哈哈大笑,道:“难道世上当真有分辨是非之事?当今清朝爱杀多少汉人便杀多少,他们又分辨了什么是非的吗?”

黄古陵默然半晌,说道:“清人暴虐残恶,行如禽兽,凡是有志之士,无不切齿痛恨,日夜盼望逐出满清鞑子,还我河山。”

齐圣冷笑一声,道:“是啊!但你却和那满清鞑子爪牙在一起为何?”

他手指着黄古陵身畔的蓝星。

黄古陵面红耳赤的呆愕当地。

蓝星突然格格一阵轻笑说道:“齐前辈!杀人指已落入你之手中,人人也都佩服你的武功高强,你还待怎地?”

齐圣道:“关于之十枚疯狂武林人心的杀人指,相传的秘密,你总出知道吧?”

蓝星道:“听人说过一点,齐前辈无事不知,晚辈正想请教。”

齐圣道:“我也不太清楚。故我取此十枚杀人指,要找个清静之地,好好想出它的正确秘密。”

蓝星道:“嗯!那妙得紧啊,齐前辈才识过人,如果你想不通,旁人是更加不能了。’齐圣道:“嘿嘿,我姓齐的还不是自大狂妄之辈。说到武学,举今之世,只有一人可和我比拟,至于聪明智慧,却有三人胜过我。”

蓝星笑道:“武功与智慧,不知天下间是哪四人能和你比拟?”

齐圣哈哈一笑道:“谈武功,只有雪山天女一人,智慧,则是你及杀人殿主和毒圣南残天。”

这四人黄古陵都极为熟悉,确实天下间只有这几人能够和他一较长短,雪山天女长居雪山,不知他何以知晓?

蓝星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前辈称誉。”

齐圣道:“我想得杀人指秘密后,旁人自然是一般的眼红。今日海心岛,无一是我敌手,这一着是你的失算。”

蓝星道:“还没有,若是咱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不知你能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否?”

齐圣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不愿大开杀戒,毁灭这些武林精英,但今日听你说来,形格势禁,却又不得不杀。”

黄古陵吃惊道:“为什么?”

齐圣道:“我取此杀人指而去,若是在这岛上留下活口,不几日天下皆知,杀人指在我手里,这个来寻,那个来找,虽不能保定会给人再由我手中抢去,但终是给我很大的麻烦。”

黄古陵冷冷道:“原来你是杀人灭口。”

齐圣道:“不错!”

蓝星道:“那你又要指摘我们每一人的罪恶?”

齐圣哈哈大笑,道:“我叫他们死而无怨,临死时心中舒服些,其实杀人又何必要借口?”

黄古陵冷冷道:“你倒很有慈悲心。”

齐圣道:“世人谁无死,早死几年和迟死几年也无太大分别,你和她正当妙龄,今日丧身固是可惜,但在百年后看来,还不是一般,所以,只须死的时候心安理得,并无特殊痛苦,也就是了。

因此我和你们比试武功,谁输谁死,再也公平不过,你们武功弱于我,就让你们占一个便宜,兵刃、拳脚、内功、暗器、轻功、水功,随便你那一桩,由你们自己挑,我都奉陪。”

蓝星道:“你口气倒很大,比什么功夫都成,是不是?”

齐圣一怔,他是个机智绝佗之人,心想她若是跟我比赛缝衣刺绣,梳头抹粉,那可糟糕,于是朗声道:“当然以武功为限,难道还跟你比吃饭喝酒吗?”

蓝星秀眉微蹙,说道:“若是比试输了你也自杀么?”

齐圣道:“我怎么会输?”

蓝星道:“比试便有输赢,这位黄少侠,自出道武林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胜他,就是雪山天女也没胜过他。”

齐圣听得眼眼大睁,道:“你们见过雪山天女?”

黄古陵知道今日之局,势难幸免一场浩劫,自己生命将尽,若能以自己武功勉强牵制他,我死亦何憾?”

他灵机一动,说道:“齐前辈,你既逼我动手,不献丑是不成了。”

他略微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我输了,自当伏剑自尽,若是侥幸斗成个平手,那便如何?”

齐圣摇头道:“没有平手,第一项平手,再比第二项,总须分出胜败为止。”

黄古陵道:“好,倘若晚辈胜得一招半式,自也不敢要前辈如何如何,只是晚辈要前辈答允—件事。”

齐圣道:“一言为定,你划出道来吧!”

蓝星关怀的向黄古陵低声道:“你跟他比试什么?有把握么?”

黄古陵低声道:“说不定,只有尽力而为。”

蓝星低声道:“若是不行,咱们见机逃走,总胜于束手待毙。”

黄古陵整了整衣带走了出来,他脑海里迅快的推忖道:“看他内功极深,自己虽然内功已进至饱和之点,但也不能胜过他。此人身材高大,笨重,纵然他轻功有独到之处,但自己身体以巧,只要内功有他八成,轻功便可以和他平手。”

突然黄古陵抬眼看到前面一堵大石壁,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想,自己如能以轻功跃上,以自己肩上宝剑之锋利,在电光石火一刹那间,划上一个字……

想罢,他一吸丹田气,猛地里双脚一撑,提身而起。

只见黄古陵身轻如燕电般飞起七丈余高,这份轻功着实令群豪相顾骇然。

蓝星骤闪,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石壁粉屑洒落,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一个斗大“锋”字,刻在壁间。

黄古陵宝剑回鞘,人已翻身落地,轻轻巧巧的站在蓝星身旁。

齐圣凝视石壁上“锋”字良久,终于叹口气,道:“我写不出,是我输了。”

齐圣一生自负,他没想到黄古陵有那柄剑能够跃到七丈高空,以剑写出那“锋”字,但笔划之深,却无法盖过于那宝剑之锋利,要知那锋字,一横一直,一点一挑,皆深入壁间三寸。

蓝星拍掌大喜,叫道:“是你输了,可不许赖。”

齐圣道:“你有什么吩咐,请快说吧?”

他一生之中,只有吩咐旁人,从来没有听命于人一次,这时迫于诺言,心下大是沮丧。

黄古陵道:“晚辈末学后进,侥幸差有薄技,得蒙前辈美饰,怎敢说‘吩咐’两字?只是斗胆求一事。”

齐圣道:”求我甚么事?”

黄古陵道:“前辈持去杀人指,可要饶了这岛上一干人的性命,但可勒令众人发下重誓,不许泄秘密。”

齐圣道:“我才没这么傻,相信人家发甚么誓。”

蓝星道:“原来你说过的话不算话,说过比试输了,便得听人家吩咐,怎么却又反悔了?”

齐圣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

转念—想,终觉理屈,说道:“你们两个的性命我便饶了,旁人却饶不得。”

黄古陵道:“红十字帮、少林、昆仑等都是侠义中人,生平素无恶行……”

齐圣截住他话头,说道:“什么恶行善行,在我瞧来毫无分别。你们快撕下衣襟,紧紧塞在耳中,不可一点声音进去,再用双手牢牢按住耳朵,如要性命,不可自误。”

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低,似乎生怕给旁人听见了。”

黄古陵和蓝星对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听他说得郑重,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于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双手按耳,同时他对红十帮众叫道:“快照我之法以衣襟塞耳。”

齐圣哈哈—笑道:“能来得及者,便让他们活命。”

突见齐圣张闻尖嘴,似乎纵声长啸。

两人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不约而同的身子一震,又似乎脚底下站立着的土地也跟着颤动一般。

但见各人—个个张口结舌,脸现错愕之色。

跟着,那错愕的神色变成痛苦难当,宛似全身正遭受苦刑。

又过了片刻,一个个的倒了下去,在地下扭曲滚动。

十余位武林较强的高手一惊之下,当即盘膝闭目而坐,运用内力和齐圣的啸声机抗。

虽然听不见啸声,但他们头额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脸面和手足上的肌肉都在不住抽动。

终于,一个个倒了下去。

齐圣闭口停啸,打个手势,令黄、蓝二人取出耳中的布片,说道:“这些人经我一啸,尽数晕去,性命是可以保住,但醒过来后神经错乱,成了疯子。”

黄古陵望着地面三百余人的身躯,想到他一啸之中,竟有如斯雷霆万钧的神威,心下也是不胜骇异。

黄古陵看到地面上的人,全部昏晕在地,满脸焦黄,神情极是凄惨,心想:“难道以剑圣莫摘星的功力也抗不住么?”

齐圣不动声色,淡淡道:“咱们走吧!”

黄古陵道:“到哪儿去?”

齐圣道:“回去啊!此地事已了,留在这里干什么?”

黄古陵和蓝星对望—眼,三人缓缓而去。

他们去后,海心岛缓缓跟出五人,他们是剑圣英摘星与杨环、西门玉兰和两位坛主,他们五人听黄古陵的话,迅快的塞住耳朵,始免于难。

狂风呼啸,海水怒吼。

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白浪滔天,海水翻天覆地的奔腾着。一艘三桅的帆船,在这惊涛浪骇浪之中,像似无主的游魂,随风飘荡!

海浪怒涛声中,船舱里传出一声怒喝,道:“齐圣,你要把我们带到何处?”

这声音,充满着愤怒。

船舱中一丝淡黄色的灯光,照耀到舱中每一处角落。

只见舱中坐着二男一女,他们便是齐圣、黄古陵、蓝星。

一阵如午夜海啸的呵呵大笑响起,齐圣说道:“如果你们两人—回中原,我的行藏岂不就此泄不漏?”

“哈哈……我带你们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岛,待我渗透那杀人指秘密后,咱们三人才一起回中原。”黄古陵剑眉双剔,星目暴光电射,暴声喝道:“齐圣,如你十年八年也想不出秘密呢?”

齐圣鼻孔中轻哼了几声,道:“那就在岛上陪我十年八年,我一辈子想不出,那就陪我一辈子,你两个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便在岛上成了夫妻,生儿育女,岂不美哉?”

黄古陵大怒,拍桌喝道:“你快别胡说八道。”

只见蓝星含羞低头,晕红双颊。

黄古陵心下一惊,突然齐圣舱壁上取下瑶琴,一调弦音,便弹了起来。

只觉琴音甚悲,充满着苍凉抑郁之情,越听越是入神,到后来忍不住凄然下泪,原来他触发自己临死的生命。

齐圣五指一划,铮的一下,琴声断绝,笑道:“本欲以图欢娱,岂知反惹起黄相公的愁思,罚我一杯。”

说着,他由桌上举杯一饮而尽。

蓝星道:“齐前辈雅奏,是何曲名,要请指教。”

齐圣道:“晋朝稽康杀头之时,所弹的便是这首曲子。”

蓝星惊疑道:“这是‘广陵散’么?”

齐圣道:“正是。”

蓝星道:“自古相传,稽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响,却不知齐前辈从何处得此曲调?”

齐圣道:“我是掘到蔡邕的墓中觅到的。”

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黄古陵突然求声道:“齐前辈,在下言而有信,决不泄漏前辈行踪,我此刻可立下重誓,对任谁也不吐露今日所见所闻。”

黄古陵以为自己将死,其实到哪里都是—样,但因他心悬着海心岛剑圣莫摘星等人生死之谜。

齐圣道:“你言出如山,我自是相信,但我姓齐的在二十五岁时,立过一个重誓,你瞧瞧我的手指。”

说着,伸出左手,黄古陵和蓝星一看,只见他左掌上小指和无名指齐根斩断,只剩下三根手指。

齐圣脸上毫无激动之色,说道:“在那一年,我生平最祟仰,最敬爱的一个人欺骗了我,害得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母亲妻儿,一夕之间,尽数死去……

因此我断指立誓,我姓齐的有生之日,决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今年我五十四岁,三十年来,我只和禽兽为伍,我相信禽兽不相信人,三十年我来不杀禽兽只杀人,茹素食斋,不食禽兽之肉,但人肉却吃得津津有味。”

黄古陵和蓝星打了个寒战,心想怪不得他弹这曲“广陵散”时,琴韵中充满了如此凄凉的心声。

又怪不得他身负绝世武功,江湖上却默默无闻,绝少听人说起,想是他二十五岁上所遭之事,定是惨绝人寰,所以他愤世嫉俗,离群索居,将天下所有的人都恨了。

他本来对齐圣的残忍暴虐,痛恨无比,这时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起了一些同情之意。

黄古陵沉吟片刻,说道:“齐前辈,你的深仇大恨,想来已经报了。”

齐圣道:“没有,害我的人武功极高,我打不过。”

黄古陵和蓝星不约而同“咦”了一声,说道:“比你还要厉害?这人是谁?”

齐圣道:“我干么要说他的名字,自取其辱,倘若不是为了这一场深仇大恨,我何必要这杀人指?何必苦苦的去想杀人指真正秘密?黄古陵,我一见你,便跟你投缘,照我平日的脾气,决不容你活到此刻,我让你二人多活几年……”

蓝星道:“什么多活几年?”

齐圣淡淡的道:“等我想通了杀人指的秘密后,离岛之时再将你二人杀死,我迟一天想出来,你们便多活一天。”

蓝星道:“哼!杀人指的秘密,你永远也想不出来。”

齐圣叹道:“若是如此,咱三个就在荒岛上守一辈子吧。”

突然间,他脸色惨然,心情沮丧,觉得蓝星的话是实情,那么报仇之举,看来是终生无望了。

黄古陵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那知齐圣噗的一声,吹熄了腊烛,说道:“睡吧!”

跟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叹声之中,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无边无际的绝望,他这叹息声,便像一双受了重伤的罢兽,临死时的悲嗥一般。

这声音混在船外的波涛声中,黄古陵和蓝星听来,都是暗晴心惊。

海风一阵阵的从舱口中吹了进来,蓝星衣衫单薄,过了一会,渐渐的抵受不住,身子轻轻颤抖。

黄古陵低声道:“你冷么?”

蓝星道:“还好。”

黄古陵脱下长袍,道:“你披在身上。”

蓝星道:“不用,你自己也冷。”

黄古陵道:“我不怕冷的。”

将长袍递在她的手上。

蓝星接了过来披在肩头,她暗中感激上天的安排,杀出这位齐圣来,促使自己和他结合。

在汹涌澎湃的浪涛声中,听得齐圣鼻息凝重。

黄古陵心中暗想:“若不是杀了他,绝无法脱身。”

于是轻轻移到蓝星身旁,此时蓝星移过脸来,两个人心下里一凄,黄古陵的嘴唇正好在她右颊上吻了一下。

蓝星满心喜欢,将头斜靠在他的肩上。

霎时之间,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但愿这船在汪洋大诲中无止无尽的前驶,此情此景,永保百年如斯。

忽觉黄古陵的嘴,又凑在自己耳旁,低声道:“我不是有意,你别见怪!”

蓝星道:“我们早该和好如初了。”

黄古陵心中一动,他血气方刚,虽然以己自持,究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她曾经是他心爱的人。

只觉得她身子软软的倚在自己肩上,淡淡幽香,一阵阵的送进鼻管中来,唉!他暗自轻叹,道:“咱们和好如初,但也要先杀了这人。”

蓝星心中正在迷迷糊糊地,忽然听他如此说法,忙应道:“怎么?”

突然齐圣坐在后舱中,哈哈一笑,道:“你要杀我,是自寻快死!”

语毕,身子一晃,已欺到黄古陵身前,快若鬼魅,轻轻飘飘的一掌,拍向黄古陵的前胸。

黄古陵当他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真气,暗运功力,他一掌拍到,当即伸出右掌,以吸力封住他的掌势。

双掌相交,只是嗤的一声轻响,但觉胸口一震,对方掌力已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黄古陵的手臂被震得向后缩了几寸,却抵住他的掌力。

齐圣心中咦了一声,不论他如何运劲推拿,一时却推不开黄古陵的手掌,他连催几次掌力,说也奇怪,黄古陵的掌力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只听得脚下船板格格而响。

在这两人内力比拼之下,船板却抵受不住了。

只须两人再运力一催,船舱底非破裂不可。

齐圣左掌一起,往黄古陵头顶压落。

黄古陵左臂稍曲,以一招,“横架金梁”挡住。

只觉前胸袭来的阴柔之力绵绵不绝,头顶的压力,却是阴刚之劲,雷霆万钧,一个人双掌之中竟能同时发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劲力,同时威猛无伦,这等功夫生平确是生年纵所未闻。

好在黄古陵功力大进,齐圣一时之间,也真奈何他不得。

片刻后,两人功力已见强弱,黄古陵仍然稍差一着。

突然,齐圣叫道:“蓝星,你还是别动手动脚的手,你金针一发,我掌力加重,你的心上人活不到一时三刻。”

蓝星道:“齐前辈,咱们跟着你便是,你撤了掌力。”

齐圣道:“黄古陵,你以为怎样?”

黄古陵冷哼—声,道:“快发金针,不要失去这稍纵即逝的良机。”

蓝星听黄古陵牵强的语气,急道:“齐前辈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拼命?”

齐圣其实也忌惮蓝星出手,因为黄古陵的内力出乎他意料之外,并不比自己弱多少,于是道:“我本来就没起异心杀他,你代他立个誓吧!”

蓝星怕黄古陵被他震毙掌下,急道:“我和黄古陵决意随齐前辈居住荒岛,直至发现杀人指秘密为止,若起异心,死于刀剑之下。”

齐圣笑道:“咱们学武之人,死于刀剑有什么希奇?”

蓝星一咬牙,道:“好,教我活不到二十一岁,你总心满意足了吧?”

齐圣哈哈—笑,撤了掌力。

黄古陵暴喝一声,道:“星妹,发金针。”

突然间,他身子—侧,滚了几个转身。

但听得齐圣,蓝星同时高声大叫

呼喝声中,又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似乎千百个巨浪同时袭到。

黄古陵只感全身一凉,口中鼻中全是盐水,他本来昏昏沉沉,给冰水一冲,反而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船沉了?”

他站了起来脚底下舱板斗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大海翻天覆地的沸腾起来。

猛听得齐圣喝道:“黄古陵,快到后梢去掌住舵!”

这一声喝如电霆,虽在狂风巨浪之中,仍是充满着说不出的威严。

黄古陵不加思索,纵到后梢。

只见黑影一晃,一名舟子被白浪冲出了船外,迅即沉没在波涛之中。

黄古陵还没走到舵边,又是一个浪头扑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砰的一声大响,打得船上断木横飞。

黄古陵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待那巨浪过去,一个箭步,伸手稳稳拿住舵。

但听得咯喇喇,咯喇喇,几声猛响

却是齐圣横着狼牙棒,将主桅和前桅一一击断。

两条桅杆带着白帆,跌入海中。

但风势实在太大,这时虽只后帆吃风,那船还是歪斜倾侧,宛若醉酒之翁,狂舞乱跳一般。

齐圣竭力想收下后帆,饶是他一身武功,碰到天地间自然的威力,却也变得束手无策。

那后桅向左直垂,帆边已碰到水面,齐圣破口大骂道:“贼老天,发这般鸟风。”

眼见稍一犹豫,座船便要翻覆,只得提起一棒,将后桅也打断了。

三桅齐断,这船在惊浪骇涛之中成了无主游魂,只有随风飘荡。

黄古陵大叫道:“星妹,你在哪里?”

他连数声,不听到答应,叫到后来,喊声中竟带了哭音。

突然间,一双手攀上他的膝头。

跟着一个大浪,灭顶而过,在海水之中,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待那浪头掠过舱面,他怀中那人伸手搂住了他头颈,柔声道:“陵哥,你竟是这般的想念我么?”

这正是蓝星的声音。

黄古陵大喜,右手把住了舵,伸左手反抱着她,说道:“谢天谢地!”

在每一刻都可被大浪波涛吞没的生死边缘之下,黄古陵忽地发觉,自己对蓝星的关怀,远胜往昔。

是的,他仍然深爱着她,他爱的便是这魔女。

蓝星道:“陵哥,咱俩死在一块。”

黄古陵道:“是的,星妹,咱俩死在一块。”

若是在寻常的境遇之下,黄古陵虽然忘不了她的情,但是,也决不能霎时间两心如一。

这时候两人相抱一起,眼看四周围漆黑一团,船身格格响个不停,随时都能破碎,心中却感到说不出的甜蜜喜乐。

船上的舟子,已尽数被冲人海中。

这场狂风暴雨说来便来,事先竟无丝毫征兆。

原来是海底突然地震,带同海啸,气流一加激荡,更惹起一场龙卷风来。

这时船上的舱盖,甲板被打得破碎不堪。

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山立。

这当儿,那儿还分得出东西南北?

即或算分得出方向,桅杆尽折,船只已无法驾驶。

齐圣走到后梢,说道:“黄兄弟,让我掌舵吧。你两个到舱里歇歇去。”

黄古陵站起身来,将舵交给了他,携住蓝星的手,刚要举步,蓦地里一个大浪飞到,将他两人冲出船舷之外。

黄古陵方待惊觉,已是身子凌空,这—落下去,脚底便是万丈洪涛,百忙中左手一勾,抓住了蓝星的手腕。

当时心中唯有一念:“和她一齐死在大海之中,不可分离。”

他左手刚抓住蓝星手腕,右臂已被一根绳索套住,只觉身子忽地向后飞跃,随波冲浪冒水而出,忽的倒退回来。

原来齐圣及时发觉,抬起脚下的一根帆索,套住他二人回船。

这下死里逃生,蓝星倚在黄古陵怀中,凑在他耳边说道:“陵哥,我俩若能不死,我要永远跟着你在一起?”

黄古陵心情激荡,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一句话,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起。”

蓝星重复了一句:“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两人想偎相倚,心中都反而暗暗感激这场海啸。

蓦地,传来齐圣一声惊叫。

前面—堵如山的涛浪,如同万马奔腾,忽又疾涌而来。

轰!一声大响。

船身破碎,立刻被海浪淹没了。

一块破碎的船板上,只睡着一男一女,他们衣衫破裂,形容憔悴,像似精疲力尽。

是的,他们已经精枯力尽闻,十余日的海上飘泊,已将他们折磨得够了。

忽然那女的一翻身,眼前一亮,北方映出一片奇异莫可名状的彩光,她柔声叫道:“陵哥,你看,这天边的光彩如何美丽。”

黄古陵顺着她手指瞧去!

但见北边黑暗之中,射出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忽伸忽缩,大片橙黄之中挟着丝丝淡紫。

忽而紫色愈深愈长,紫之中,迸射出一条金光。

这片变幻的光彩,绮丽至极了。

黄古陵笑道:“若说天无绝人之路,但愿那是一座海外岛屿。”

蓝星道:“如那不是一座岛屿,我们便死在这破板上,也要永久不分离了。”

黄古陵道:“星妹,我俩此刻便结为夫妇。”

当下两人一齐在破船板上跪下,黄古陵道:“皇天在上,弟子黄古陵今日和蓝星结为夫妇,祸福与共,始终不负。”

蓝星虔心祷祝,道:“老天爷保佑,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她顿了一顿,又道:“日后若得重回中原,弟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随我夫君行善,决不敢再杀一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黄古陵大喜,没想到她竟会发此重誓,当即伸臂抱住她的娇躯。

她和他的心中暖烘烘地,如沐春风。

黄古陵大约是洪福齐天,他竟没有血脉暴裂惨死,他们终于在隔日寻到一座荒岛。

一对小夫妻恩爱的厮守荒岛,过着神仙般的生活。每隔三年,他们重入中原一次,游侠天下,救济众生,一年后再回来岛上。

这对神仙似的眷侣,后来就被誉为天下江湖武林的“怒海仙侣”。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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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系《天香飙》的续集。她!美绝尘寰,艳盖人间,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起自天际的狂飚,横掠大地,重又消逝于无形,留给人的,除了永难磨灭的记忆,便是永不消散的芬芳,一种来自天上的香气。她就是天下绿林盟主谷寒香,为报夫仇,酿成了一场天下武林空前的浩劫。不知多少武林高人,都惨死在这场激战厮杀之中。谷寒香也被武当的金阳道人刺中一剑,自知无法活命,索性自杀身亡。从而为争夺绿林盟主之位,北岳迷踪谷绿林总寨内的正邪两派展开了一次次明争暗斗、流血火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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