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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锋

皇甫追日挺立在轻风小雪之中。

右掌中握着秋泓流水般晶莹的“八卦回真剑”。

剑已出鞘,雪白透亮,几乎像水晶。

他的身前,武当“太极八剑阵”早已准备好阵势,硬生生挡住从藏宝阁灰烬中跨步出来的唐凝风和足利贝姬。

“追日一剑,当下转世!”唐大公子低声朝身旁大美人轻叹一声,道:“哥哥我礼让姑娘先挑对手。”

足利贝姬吃吃笑了两声,脆悦如金铃风响般扩散到夜空。“本姑娘不是说要保护你嘛?”大美人用白晰玉指一点那八个道士,接着道:“那吃点亏好了,我来对付这八个……”

唐凝风少爷瞅了人家一眼,哼哼两声便朝那些武当道士背后的皇甫追日招手道:“喂,老小子,今天不会打了一半又走人了吧?”

皇甫追日颔下黑须在风中轻飘,风冷,声音更冷:“唐凝风,老夫今夜就是守在这里不让你越雷池一步。”

这话怪怪的,莫非兵王大举攻上了夸父山,各有各的任务分配?唐大公子双眉一挑,仍旧是嘻嘻笑着:“这么瞧来,今晚夸父山有事啦?”

皇甫追日也不急,缓缓道:“阁下和足利姑娘只要待在这里,本人保证没人会对两位有任何攻击!”

对方不急,唐大公子也挺有耐性:“这档子事哥哥我可要算算清楚……”

他边说,还真扳着手指喃喃自语算着:“兵王五子,一个对付哥哥我;那个爱穿黑袍的老小子羽墨对付龚天下;听说还有个穿大红袍的怪老头绝杀,大概去应付宗王师……?”

唐大公子喘了一口气,又接着半翻起白眼来算着:“如果有一个留在洛阳监控那些从蛮夷各国绑架来的王公贵族,最后还剩下一个……对付藏大小姐?”算到这里,他可是大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宗无畏?那谁去对付他?”

这厢分析下来,皇甫追日脸上表情没什么反应,眼光之中却有一丝警觉。

是不是唐凝风判断精准,猜透了他们的计划?

足利贝姬姑娘娇笑一声,可凑到唐公子身边问道:“唐状元又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狙杀宗无畏?”

“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咱们唐公子好像挺明白似的,道:“为了要东海霸帝庞动战跟他们结盟!”

皇甫追日不得不出声,冷冷一笑:“唐凝风,看你平日吊儿郎当嘻皮笑脸,不过也不是没脑袋。”

唐大公子可不松口,追问了:“皇甫老儿,你应该叫兵王追日吧?这么说来,哥哥我方才那番推论是对了?”

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武当第一俗家弟子,像豁出去了般,沉声寒冻着脸,道:“猜对了八九分,嘿、嘿……,你太小看了羽墨先生,以他一人之力已足以应付龚天下、藏雪儿和那条狗!”

如果这话是真,唐凝风公子可想到一个惊人的可能:“你们兵王到夸父山只有三个人?”

皇甫追日傲然昂首,冷冷道:“够了!”

“所以,狙杀宗无畏的不是别人,而是庞动战?!”唐大少爷啧啧了两声:“真是精彩——两个受重伤的死对头面对面来一番你死我活?”

皇甫追日双眉一挑,不知是否这次行动秘密全给唐凝风套问了出来,怒沉一喝:“唐凝风,你现在想活也不行!”

话起剑出,剑快如电!

皇甫追日凌空越过身前武当那八名道士,晶莹剑身幻化出百剑同用,彷如一圈剑轮往唐凝风罩下。

剑轮如日——追日一剑,当下转世!

唐大公子拍了拍手,嘿笑两声边朝足利贝姬道:“扶桑大美人,那八个不分是非黑白的牛鼻子道士就交给妳了!”

他这么说,是心底下有点担忧。

“太极八剑阵”在武当中的份量举足轻重,如果他们听到了皇甫追日是兵王之一,而还听命于这老小子,可见武当派的大权已非当今掌门玄华道长所掌控。

如果兵王一脉已经打算化暗为明,直接夺取中原各门各派势力,那么以他们的行事必然是有十足把握一战功成。

一念转想间,皇甫追日的剑轮已至!

唐大公子不由得有一丝赞叹,昂首眺望间竟然毫无空隙。这简直难以思议,对方的剑炁似乎每一跳动间都正好封锁自己可能的突破。

“圆融之中,自有万钧之力;练虚还实,本来天地大道。”皇甫追日的声音,在剑轮之后又冷又沉又像嘲笑般响起!

唐凝风状元大大吃了一惊,忍不住皱起双眉。

皇甫老小子方才这番在剑道上所悟以及运用的功法,几乎和自己师父所教导的武学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合相里,空有本是一如;有招无招,虚实真用一心!”

他窜身,立即被庞大的剑气笼罩全身;眼角下瞅间,武当那八个牛鼻子道士早已围杀足利贝姬——八剑齐发,太极合一!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斗然在剑轮光华中一化为二!

一化为二?皇甫追日大吃一惊,简直难以相信。

正明圣殿外,几把火柱在风中旺盛的燃着。

坐在殿前石阶上,藏雪儿忍不住偏头端详身旁这个和维摩大犬逗耍的男人。

方才来的时候,殿前奇门花苑已不知被何人改过,但是龚天下却能视若平常,就这么带领大家通过。顺便,将身中奇毒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道带出来。

没有人问龚天下如何通过,反正这个人行为就是与众不同。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圣殿之内,宗王师救治宗无畏。

“丑时初起,天地星斗方位正可以圣殿布局交会;”宗无畏告诉他儿子:“这是爹这些日子,在正明圣殿里观察颜龙月育和邝山海两大奇人,所隐藏在山海经壁画里的秘密,有所得悟……”

所以,宗王师要治愈他爹亲身上重创,只有利用这个时机才能事半功倍。当然,他们一定需要护关的人,而且是要绝顶的高手。

否则气机一岔,双双殒命!

这种事本来是要由魔教那剩下的三名长老负责,但是生死交关,那三名长老真能保护得了外敌入侵?宗无畏正自沉吟,未料龚天下已经带着维摩大犬和藏雪儿敲了他们父子房门,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宗无畏呵呵大笑,用力一拍儿子肩头,道:“龚天下一生无论世人瞭不了解他,你都要跟他成为生死之交!”

那时是子时过半,藏雪儿忍不住抬首仰望了苍穹;此际,星移斗换,已是丑时欲至。正眺望间,那只维摩大犬沉鸣一声,斗然站起,颈后那绺白毛贲张,两颗褐色眼珠子直盯着殿前花苑。

藏大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兵王一脉真是要在今夜和夸父山魔教了结今生恩怨?!

眼前花丛晃动,火把照明之中,是柳破烟抱着坐在木轮椅上的柳破天出了奇门花苑。只不过在柳破天轮椅扶手上,横跨了一只如人大小的灰白色圆柱物体,好似一根巨大的象牙?!

“两位请留步——”

藏雪儿柔声轻道:“圣殿之内有正明教要务进行,如果柳庄主想要藉秘道下夸父山,请过了丑时再来……”

柳破烟看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鼎冷世一眼,又看了看龚天下和那只瞪大眼睛的维摩大犬,哼了一声:“堂堂藏门别苑的藏大小姐何时成了魔教的看门……守卫?”

柳破烟硬生生把“看门狗”三个字给改了,但是不屑与愤怒却在脸上显露无疑。

藏雪儿也不生气,仍旧是柔声浅笑道:“柳庄主别生气,小女子和龚状元是受朋友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嘿嘿嘿——,宗无畏是在里面藉由丑时星斗大气来治愈体内被震断一半的经脉吧?”

木轮椅上,柳破天突得桀桀怪笑两声,嘶哑着嗓子尖声道:“家兄也是要带着老夫入内疗伤……如果藏大小姐硬要阻止,老夫心脉一断神仙无救,妳又如何看法?”

藏雪儿双眉轻蹙,柔声回道:“的确是两难之事。不知柳二庄主又有何看法?”

“这倒不难——”

柳破天瞳孔精光一闪,尖着嗓子道:“要不,妳放我们兄弟进去,老夫治伤所需方位和宗无畏不同,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另外的方法是……?”藏大美人缓声追问。

“第二个法子更简单——”柳破天转动他那颗大脑袋,盯向龚天下:“听说龚状元身上有一对雌雄离地神龟,请他交出来借老夫一用!”

这种事可不是藏大小姐能决定的,她只有轻柔一叹,望向龚天下。只见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鼎冷世。

柳破天啧啧怪笑两声,尖着声音嘎嘎道:“好!老夫解了这不知死活的女娃子身上奇毒……”

话声一落,柳破天从怀中以他仅能运用的两指挟出一支暗黑药瓶,扔给了龚天下,道:“早、午、晚各服一粒,这女娃子身上七种奇毒便解。”

龚天下也默不作声,将瓶塞拔起倒出三颗朱红药丸,又将瓶塞塞回,随即由怀中取出一对离地神龟连同药瓶交给柳破天。

“好!好个龚天下,取其所当!”

柳破天忍不住尖着声音喝采:“当今中原武林,除了家兄以外,只有你一个是老夫看得顺眼!”

他啧啧怪笑一声,又道:“你放心,老夫用完以后自会将这对神龟交还给你去放生——”

那厢柳破烟将他胞弟连同木轮椅轻放置地上,耳里听着柳破天边观察星象边道:“紫微居中带七杀,左辅右弼夹命门,机梁对宫禄存在,阴阳反背巨门开……”

“好!大哥请放在文武双曲交会天同贪狼处!”柳破天似乎勘破玄机所在,用手指着台阶前三丈处,尖着嗓子桀桀得意怪叫了一声:“邝山海和颜龙月育前后数十年相较机关天意。哈哈哈,妙绝妙绝,这两大奇人果然是洞察大道之人!”

柳破天这厢似乎是极为兴奋,看着他胞兄将那圆柱之物以尖端那头振臂插入地内固定竖起。藏雪儿注视着柳破天边指挥摆放角度,边抬头看着苍穹,似乎在寻找天地间连接之处。

“龚状元,对眼前之事看法如何?”藏大美人忍不住轻声问着龚天下:“难道天地之间真有造化大气?而柳破天竟能用这种方法将它连结?”

龚天下沉默片刻,看着柳破烟将他胞弟抱起,放入那好像巨骨之物的圆柱内。那圆柱够大,正好柳破天的身体藏置于内,仅露出那颗大头来。

“大哥,请将两只神龟放在小弟左右耳后……”柳破天那张脸似乎因兴奋而涨红,忍不住得意尖锐着嗓音道:“只要一炷香的时间,不但小弟心脉可以保住二十年不断,而且甚至可以恢复四肢功能!”

柳破烟边将离地龟放在他胞弟耳后,边惊喜应道:“果真?天弟如果真能恢复手脚功用,那真是天恩浩荡,为兄立即发放五十万两银子赈济天下苍生!”

“哈哈哈,大哥真是好大手笔,那已占我们破烟山庄一半资产。”柳破天开怀而笑,嗓音尖锐中带着兴奋不已。

“能治好天弟,钱财多少只是报答天意!”柳破烟显然也兴奋起来,看着那左右离地神龟弓起背壳抓住柳破天耳后穴脉,同时那神龟的大头拉长脖子轻轻张嘴咬住耳内软骨。

蓦底,这巨骨圆柱不知是否天地交感之故,隐隐然泛着一股亮蓝光彩,其间又似有气机盘旋!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龚天下也不知是否应答方才藏雪儿问话,忽然低声念起周朝圣人庄子外篇中的“天道”内文;忽儿间一转,接念着内篇“大宗师”:“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藏雪儿大美人耳里听着,她冰雪聪明似有所悟,回道:“前段庄子‘天道’所言的是天道运行不息故万物得以生长绵延。帝王之道亦同,必须心中有德有慈,才能令天下归服?!”

她心中略为一转念思考,又接着道:“后段‘大宗师’则是指知天理知人命,以德性养心自可天人合一,循乎大道便可以长保寿命而不夭折?这就是人的智慧所能达到最圆满境界?!”

龚天下又没有接话回答,只是搔弄着身旁石阶上维摩大犬的头顶,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更深,风似乎更冷了些;龚天下叹的那口气,似乎有着千言万语的因缘潜藏在里头?藏雪儿想问,眼前却出现了两个人。

兵王羽墨和庞动战!

藏雪儿双眉微动,人已起身,道:“两位大驾何意?”

眼前,庞动战昨夜内创似乎好了几分,虽然脸上气色不是挺好,但是那高大的身躯恍如一座山岳,自有一股摄人威势。他沉哼一声,轰然大笑朝圣殿内叫喝道:“宗无畏,本座庞动战已经到了你魔教内堂,不敢出来应战吗?”

“汪!”

不过须臾时间,长白山白额大虎狂跃而至

那只维摩大犬倏忽间大叫一声,声如雷响,倒有点跟庞霸帝一较声势的味道。

庞动战一双浓眉飞张,沉哼道:“狗儿畜生别猖狂,本座自然会帮你找到好对手!”

庞动战冷冷一笑,便是沉啸一声;不过须臾时间,这夸父山便听到一阵鸟惊兽奔的喧吵声。随即,一股腥风暴至,正是那头长白山白额大虎——搏龙霸虎狂跃而至。

当下,一犬一虎怒目相视,全身皮毛全数贲张怒起!

“桀桀桀——,真是精彩好戏!”

奇门花苑里闪出一道红影,那宽大衣袍展呈圆形,彷如巨阳坠地忽儿间便到了兵王羽墨右侧,怪笑道:“羽墨先生——,外头交给你处理,我绝杀就进去找宗王师啦!桀、桀、桀……”

这兵王绝杀弓偻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站不住脚。羽墨先生轻摇手中羽扇,微哂回道:“绝杀兄弟请小心应付,宗王师此人吾等尚未完全探测明白。”

“羽墨先生放心——”

绝杀怪异嘶哑着声音道:“那小子还不成气候,我就去取了他的首级来做和东海霸帝结盟的贺礼!”

庞动战哈哈大笑,应道:“好!只要取下他们父子两人首级,我庞某人便和兵王结盟,一统天下,势力瓜分!”

龚天下此时也缓缓起身,一跨步便到了兵王羽墨身前。对方,羽墨先生则淡淡一笑,自有君临天下的气度,道:“以你一人之力非本王对手,藏门大小姐也一起出手吧?!”

藏雪儿略一沉吟,看着龚天下背影说道:“龚状元可以独力应付吗?此刻圣殿内宗少教主和宗老教主正是运功续脉生死关窍之际,雪儿不能让这位兵王绝杀侵入——”

“啧啧啧——,妳这小女娃子,挡得住老夫吗?”绝杀怪老头不知是愤怒还是嘲笑,一张脸——不,是全身慢慢涨成红通,几乎和那件大衣袍同样颜色。

“一身剧毒,八十九种!”

龚天下忽然喃喃自语,像是指出兵王绝杀一身特异之处,又像是提醒藏大小姐提防:“凡有所触,万物丧命。孤独之人——”

最后这“孤独之人”四字,恍如打中兵王绝杀心中痛处。便见他脸色由红转黑,咬牙怪声叫道:“羽墨先生——,这小子请交给我来对付,我要让他惨嚎终生而死!”

羽墨先生双眉轻皱,淡淡道:“绝杀兄弟,莫中了对手的激将法!且按原订计划行事……”

绝杀怪老头这回好像真豁出去了,卯起脾气来怪叫道:“你不让我先凌杀这小子,我绝不进去砍下宗王师的人头!”

皇甫追日的剑舞得更快,他终于看清楚唐凝风不是一人变成两人,而是对方不知何时脱下外袍,并且以内炁控制行动和自己交战。

可别小看是件衣袍,不但里头灌满了唐凝风这小子的真气,加上落雪沾染在袍子上头变成水湿,刀剑特别难以劈碎。

对方先机一失,唐凝风少爷慢慢可以应付皇甫追日的八卦回真剑。不过对方的内力也实在深厚,一手“离火八方”硬是能开演八十一式变化,招招近乎匪夷所思。

“你这老小子绝对没有这种天赋可以做到!”

唐大公子边打边开骂:“这几招已经足以称为旷世绝学,要真是你这皇甫老头悟出来的,早已是一代宗师!”

皇甫追日一套“离火八方”使完,冷哼一声便是双掌合握剑柄,弹指间用出了“兑金东来”。这剑法又大大不同,每一式既险又奇,几乎是搏命般与敌人玉石俱焚。

不怕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唐凝风连闪了八剑以后,可发觉了皇甫追日这手以命搏命的剑招还真毒辣巧妙。他的每一剑式运用之间,其实在逼着对方硬打硬杀,而每一式都保留了最后变化,就等着对手掉入陷阱。

他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谁想出这种剑法武学?一个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几乎已经和自己恩师等量。

恩师走的是菩萨佛道,那人难道走的是修罗魔道?!

唐凝风两个翻身,连同那件衣袍越过皇甫追日剑锋顶上,便往正明圣殿奔去。这厢皇甫追日岂肯放过,大喝一声劈剑追至;唐大公子一息不停又往前直窜八丈,兵王追日抡剑再迫没半点稍缓!

一前一后,双方已是奔走数十丈之远,眼前那片奇门花苑已近在咫尺。唐大公子嘻嘻一笑,还能抽个空回头朝皇甫追日一笑:“小兵皇甫,到里头算算总账如何?”

皇甫追日冷冷挑眉,亦步亦趋跟着唐凝风窜入奇门阵内,心底下暗笑:“这奇门阵苑已经被改过,此处就是你丧命之处。”

兵王追日大步跨入,立即连转三弯!

皇甫追日这般移形换位,已然是踩踏在景、绝二门方位,正是可攻可守的扼喉险处。便见他将那柄八卦回真剑往地上一插,身形半蹲半倾,乍看有如以剑支地,又似人剑与大地合一。

“坤地大载”!

武当八卦神剑中最神秘的剑法,江湖上人人都以为是“干天虚藏”。但是,昔年武当张三丰祖师在临终前曾经密传过:“专气致柔,涤除玄览;坤地大载,承无不纳;太极归一,八卦同用;道之为物,其中有象。”

这段用剑心法经过百余年已经失传,是以武林中盛名卓响的是“干天虚藏”,亦为近几代武当掌门所精练。

皇甫追日永远记得重新开演这套心法给他的那位奇人,他在当时越听越是心惊胆跳;那位奇人对武当功法了解之透彻,不仅令自己脱胎换骨成就几达无所止境,而且简直就是张三丰祖师亲授一般!

他以剑支地,双目微闭以耳听着奇门阵内变化。唐凝风那小子显然有了些麻烦,这阵势慢慢凝聚煞杀之气,自己左脚踩踏的绝门方位,地上不断传导着一股骚动不靖。

看样子唐凝风不管转入生门或是死门,最后都得转到景、绝交会之处。

皇甫追日忍不住有一丝得意的笑了,这让他想起下棋,好像一手当头炮又押下去车马将。

这可不是将军抽车,而是夺命!

笑意未褪之间,唐凝风这小子果然从黑雾气中转身到面前。皇甫追日脸上表情化成一丝冷笑,出剑!

剑锋挑起之际,连同绝门的煞气一并奔出。

“坤地大载”剑法以下三路直奔上三路为主,看似中三路为空隙可躲,但是其中却有一股倒回旋力,如果对手以中三路为避,反而被吸逼落地。

下方,剑锋奔起,彷如百朵莲花同展,绵绵密密绝对没有落脚之处。

非死即残!

唐凝风闭着双眼,他清楚感受到这个奇门花苑阵势已经大为不同。

变得杀气更重、阵局更险!

皇甫追日显然很清楚这个新阵法,一尾随追入便扣住景绝双门,自己不管走生门或是死门,都被对方扼住险要。

他笑了,天下之事难道就这么理所当然?

皇甫小兵那老小子现在一定很得意?!唐大公子两眼闭着,脚底下东走西走,有意无意启动了阵势。“嘿、嘿——,”咱们唐少爷心底暗笑:“兵王追日,哥哥我叫你暗无天日!”

他转了两弯,已然感觉到前面的杀气。唐凝风差点笑出声来,用脚尖在地上连踢了好几下,尘土飞扬中搞了好几个洞来。

随手之间,又折了些树枝、拿了点石头插迭上去。这般做完,他拍了拍手依旧闭起双眼转了个弯大步迈出。

立即面对的是,皇甫追日剑出!

剑势惊人,脚趾前头彷如万千刀刃披卷而至。

乖乖个老小子,这门失传的绝学你也会?!唐大公子吃了一惊,但在这节骨眼也只有硬着头皮,一大步便跨了上去!

这一步,直接跨到皇甫追日剑锋之上。

皇甫追日差点就要笑出声音来——这个今年“武林典诰”状元未免也太容易应付?!他甚至转了几个念头,以唐凝风这小子现在露出的空门,自己最少有八处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狙杀。

他打算让对方死得快一点,绝不拖泥带水让人家有机会。

所以,剑锋破空之处,直指目标心脉死穴!

皇甫追日已经使尽今生可能最快的速度,甚至他都可以感觉剑尖已经刺穿了对方的衣袍。耳际,蓦底响起一声尖锐飘渺呼叫:“阵势已改,快收剑……”

兵王追日心中一紧,只觉手上剑气并没有遇上穿透物体的反阻之力,而是滑在漫无目标的虚空?!

他这出剑一动身形,自己反而卷入阵势浩荡波动的气机中。眼前,蓦底有三座巨岳耸起,自己完全陷入其中,待是要转身出剑,只觉头皮一麻立即便是手腕紧紧一缩,一股运力真气快速倒窜,直打得背脊一串咯咯巨响彷如鞭炮。

皇甫追日大叫一声,重重颓然落坐直是胸口大力起伏喘气不已。他努力呼吸着,将眼角看向腕处;握剑的手腕,正在一丝白灰细线。他凝起双眼,看清楚了是头发——自己的头发!

他看见头发,也看见一双靴子在自己倒地的身前。

唐大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蹲到了面前,缓缓道:“善男子!如昨梦故,当知生死及与涅盘,无起无灭,无来无去……”

“善男子!如昨梦故,当知生死即涅盘,无起无灭,无来无去。其所证者,无得无失,无取无舍。其能证者,无住无止,无作无灭。于此证中,无能无所,毕竟无证,亦无证者,一切法性平等不坏。”

——圆觉经普眼菩萨问法品

皇甫追日睁瞪大了双眼,沉怒中喘气道:“好个唐凝风废了我的武功,竟然还念经嘲笑本座——”

唐大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皇甫老儿,你是中原人氏何苦跟鞑子勾结侵我中原?而且对武当贵派做出欺师灭祖,背离师门之事?”

“哼!哼!你懂什么?”

皇甫追日大力喘着气,边咳声中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干脆倒下仰躺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这才冷冷道:“我皇甫追日从小丧父,和娘亲二人相依为命,但是在中原却受尽欺凌羞辱……”

他说着,又大力咳了几下,喘了几口气后这才稍微恢复一点精神,咬牙接道:“我和娘亲数年逃亡无路可走,被地方恶霸几乎活活吊死……,幸亏当时羽墨先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救了我们母子性命……”

唐凝风双眉轻皱,干脆席地坐下缓缓道:“但也不能如此便背叛自己的老祖宗和外族结合——”

“满口仁义!”

皇甫追日脸上露出不屑神情,边咳边道:“羽墨先生也未有言语要求我们母子前往蒙古更遑论与他共同负起兴盛大业……”

眼前兵王追日似已极为疲惫,摇了摇头,仰首一叹:“那些年在中原的日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母子俩如何过?哈哈哈——,在我心中看来,蒙古人比中原人重情重义,最少他们不分贫富,把人当人看!”

大草原上的子民,本来就豪放不羁,常常过路之人就待如上宾。

唐凝风不否认这点,只是轻叹中伸手轻轻拍了兵王追日胸口两下,道:“人生际遇各有因缘,你是死不了,回去蒙古赡养天年吧?”

他那两下轻拍似乎让皇甫追日一身倒窜的气机平复下来,只见他长长吸一口气,吐出后冷冷道:“唐凝风——,你算是个英雄好汉,别用同情的态度来对待本座。哈哈哈——,我娘亲三年前已经作古,追日一生唯有报答羽墨先生救命之恩。今日既已无能为力,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皇甫追日话说至此,像是要自裁丧命;蓦底一声沉沉呼喝:“追日兄弟,不可轻生!”

人影如幻,剎那羽墨已飘身闪至,两臂提振间硬是将皇甫追日牙根里暗藏的毒药给逼了出来。当下,皇甫追日“啊——!”的一声大叫,吐出一颗幽黑的药丸。

“羽墨先生……,”皇甫追日喘着气,似乎想表明以死谢罪。

“追日兄弟,莫要责怪自己——”兵王羽墨抱起了皇甫追日,抬眉看向唐凝风,气度自若间淡淡道:“唐状元好造诣。以数组阵,用兵破兵,入敌不备,运筹奇袭。足以称之武学宗师风范——”

唐大公子双拳一抱,正色回道:“羽墨先生客气了,请让皇甫……先生赡养晚年,让其一生无忧——”

兵王羽墨叹息了一声,垂眉不忍般看了手臂上皇甫追日一眼,旋即朝唐凝风淡淡道:“唐状元气度果然不同。追日兄弟正好可以为本王一对子女教席。本王自会终生眷顾如亲兄弟……”

羽墨先生说完,转身便大步迈出这奇门花苑,同时以千里传音的内力留话:“宗教主要连续三日疗伤!唐状元——,本王明夜再来相会……”

随这密音声中,一道红影如日也穿过花苑,边带着????怪异笑声,道:“龚天下,明日决一死战!”

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跨出了奇门庭苑,只见庞动战那高伟身躯背影和那头“搏龙霸虎”,双双迈向正明圣殿后山方向而去。

就是背影,依旧有王者霸气,只听庞动战沉笑一声,道:“宗无畏,明夜就等你元气恢复了些做番了断。”

说这话的气势,完全没有孤军陷敌的恐惧和胆怯。

“好个东海霸帝!”唐状元不禁也为之赞叹,边转头看向龚天下,只见这个奇人一双眼盯着不是人,而是那头霸虎。

前庭,如今最显眼的,就是柳破天置身的那根圆柱大骨,泛着神秘奇异的蓝闪光芒。只看得见头部的柳破天则满脸涨红几乎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这老小子在做啥?”唐大公子晃到了台阶前,问着藏大美人。

藏雪儿双眉轻蹙,柔声回道:“依柳二庄主前言,似乎在治疗躯残之患。”

话声未尽,蓦底有人窜身而起,好快的速度里也不知用了什么兵器奋力朝那根大骨打击。

咚!好大响中,同时听得是柳破天惊怒交集的嚎叫声。

鼎冷世!

鼎冷世在一身痛苦迷迷糊糊中被龚天下喂服了一颗解药。当她全身百脉那股奇麻奇痛舒缓下来时,心中早已咬牙切齿不断发下毒誓。

我鼎冷世无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绝对要柳破天那个废人死不瞑目!所以,她不断在等机会,等着在最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的时候,豁出一击。

羽墨他们离开了,机会相当不错。

因为拔弓张弩的双方对一切契机微动都十分敏感。

唐凝风从奇门花苑出来,情况更好;因为,人在生死关头之后,遇见朋友时特别开心,也特别放心。

所以,当唐大公子和藏大美人一对话,她立即出手!

鼎字世家有一门兵器是鼎九然所秘制,江湖上几乎没人知晓,鼎大先生称之为“如意夺魂棍”。这根用精钢打造而成的武器,平常收缩时只有小臂长短,但是旋转棍尾内机关弹开来以后,正如一般兵棍长短。

据说,百余年后大明小说家吴承恩,就是因为这一兵器,在他著名神话小说“西游记”里,主角孙悟空的如意棒构想便是源自于此。

鼎冷世这一出击便要毙杀柳破天,龚天下几乎同时出手连点了她背上六处大穴。可惜,鼎大小姐那根机关棍头已是弹出,虽然是偏了准头,打在柳破天座下的神奇大骨上。

柳破天当下惊怒交集大吼一声,置身所在的那根大骨应声碎裂成数块。立即,他从里头跌了出来。

柳破烟当下脸色铁青,急忙向前扶抱住胞弟。只见,柳破天脸色一阵惨白,胸口大力喘息不已!

“好……好个贱人!”

柳大庄主怒急攻心,在半蹲半跪的姿势中一阵冷肃杀气瞪着趴在地上以下巴支地的鼎冷世,咬牙切齿道:“妳如此凶残,毫无悲悯之心,留在世上是个大祸害。”

柳破烟一生行事虽无大侠义举,但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厢骂话,倒也说得名正言顺。

鼎冷世在地上喘着气,冷讽般嘲笑回骂道:“那又如何?是这个废人先下毒手。哼,因果报应……”

柳破烟虎的一个起身,便是抬脚要踏杀这个伤弟仇人。怀中,柳破天似乎缓过一口气,伸手拉住他胞兄,虚弱道:“大哥,算了,这也是天意……”

柳破天咳了两声,像是无奈般接着道:“颜龙月育和邝山海在数十年前早藉《山海经》预言‘神龙顶上王’将于大火中留一趾,可藉天时大气造化之力,使盲明聋聪、残疾复身……”他摇了摇头,嘘出一口气来,自嘲般的一笑:“但是也预说了:难尽全功以转因果,能参三分已是万幸!”

柳大庄主听得胞弟尚能如此乐观认命,心中更是悲喜交集。正待出声,又听得胞弟道:“如果不是龚天下出手解围,恐怕天弟连命也没了。”

“呃——,这位柳二庄主不简单,勘破些玄机!”

唐凝风少爷嘿得一声,接人家的话道:“因果本来难破,幸有循乎大道的贵人相救,所以多少转了一些……”

柳破烟这话听在耳里,心情稍稍平缓了些,但是仍有不甘般的道:“但是天弟的身体……”话说未尽,眼眶有泪。

“无妨——”柳破天伸手拭去胞兄滑出的泪珠,惨然一笑,道:“小弟也坐了半炷香,加上一对离地神龟同时功用,最少心脉可保十年不断……至于手脚未能如健全之人,本是天意。阿兄,天弟能多活十年不受心疾之苦,此事已是天恩浩荡。原先发愿,切要实行——”

柳破烟一听胞弟心脉可保十年,心情已是感激万分,听完柳破天话语,立即猛点头道:“天弟放心——,为兄必然捐出一半山庄产业以拯天下黎民……”

说完,他轻放下柳破天,便是跪倒朝龚天下叩三个响头:“侠士救命之恩,破烟且替舍弟叩谢。”

龚天下偏转过身面无表情,像是不愿受人大礼、也不受道谢,只是垂手搔弄维摩大犬头耳。

那柳破烟起身,恭敬将一对离地神龟双手奉交龚天下面前,恭敬道:“龚状元可不接受破烟大礼跪谢,但是柳某一生谨记在心,至死不忘。”

说完,将离地神龟交予龚天下后,抱起柳破天离去。

他们才进入奇门花苑,同时也有人闪身出来。是咱们扶桑那位足利大美人。

“唉呀,扶桑姑娘功力不错……?”唐大公子瞅着人家一笑:“连武当的太极八剑阵也困不住妳。”

“别笑本姑娘啦!”足利贝姬一边拭汗边喘了两口气回道:“那八个挺厉害,要摆平他们可真费了一番功夫。”

唐大公子当下可正眼瞧人啦:“妳真是摆平他们?不是因为皇甫追日被哥哥我废了武功,他们自己撤退?”

足利贝姬没好气的回瞪了一眼,娇嗔笑道:“别小看人家,虽然花了点劲,也不是那么难!”

边说间边走近前来,一低眉瞧见前庭方才碎裂的大骨,讶声道:“这不是兵王羽墨从藏宝阁灰烬中带走的嘛?怎么会在这里?”

藏雪儿大美人双眉轻蹙,道:“两位确定羽墨先生拿走的正是这只大骨?”

“绝对没错——”足利贝姬肯定道:“是神龙顶上王在大火中留下唯一的遗骸……”

这么巨大的骨头,也真是只有这个可能了。

这事可有点奇了。

唐凝风双眉一挑,哼哼嘿嘿两声,道:“果真如此的话,兵王羽墨那老小子很可能以此为礼,和破烟山庄结盟?”

“或者他们早已结盟?”藏雪儿大美人柔声轻叹:“依唐状元昨夜所叙,羽墨先生尽毁秘道机关,是不是让柳庄主方便抱着他胞弟到正明圣殿参破玄机?”

“是呀!当时我可记得唐哥哥曾说了一句:‘破坏得这么彻底,除非是替我们开道,不然就是替他们的人开道’……”

“嘻嘻嘻——,公主殿下对哥哥我说过的话记得真清楚——”咱们唐大公子正自得意间,那正明圣殿大门轻响开启,是宗无畏父子双双跨步迈出,神色清朗。

“宗‘兄弟’,哥哥我有件事儿要问你明白……”

在人家的地盘,唐大公子语气用辞可是客气多了:“印真大师是怎么死的?另外一件事是,那个和尚到底有没有传达摩易筋经给你?”

宗王师双眉微沉,盯着唐凝风须臾,回道:“唐状元,依你之言,似乎除了易筋经之外,还有可以解救家父之法?”

两人明来暗去,似乎话中有话。

唐大公子嘿嘿笑了两声:“如果宗少教主不知此事,那就真是用少林达摩易筋经相救了?”

宗王师双唇一紧,眼中精光飞迫,须臾才慢慢回道:“唐状元——,宗某没有必要回答你的讯问。”

唐凝风哈哈干笑几声,伸了个懒腰,像是自言自语:“俞欢那小子回报,他们各自供养了珍宝以为印真大师陪葬之礼,不知会不会引起那些扶桑浪人争夺?”

宗王师脸色微变之间,足利贝姬可是一张清丽俏脸沉了下去:“原来你早知道柳生教道和野田领袖暗中跟了去?”

唐凝风少爷瞅了人家大美人原先白晰如玉的脸庞一眼,如今似乎是因为怒气而泛了红晕,本来想嘻笑两声,终究忍住转为一叹:“这真是混乱的时代。东海霸帝帮内有四天王造反,正明教有贺白发背叛;连妳这扶桑公主,恐怕也被手下出卖了……”

足利大美人牙根一咬,冷哼:“你以为我应付不了?”

“别急别急——,”唐大公子笑了两声,挺安慰人似的:“中原够大,绝对有妳大美人安身之处!”

足利贝姬听得这话,怒气中似乎稍为有丝温暖,便是哼了一声,抿嘴不语。

那厢,藏雪儿大美人已是扶起鼎冷世大小姐,解开了她背脊穴道,柔声说着:“鼎姑娘,妳就速速离去吧?令尊七十大寿将届……”

鼎冷世咬牙切齿,恶狠狠转身盯着龚天下道:“姓龚的——,你对我两次下暗手,这生我一定剥你的皮当旗,绞你的肉喂狗,挑你的骨钉墙——”

“哇——,这女人真狠!”唐大公子睁大了双眼,伸了伸舌头,边又看着龚天下面无表情,将剩下两颗药丸倏忽弹到鼎冷世口中,一忽儿叫这泼辣姑娘吞了下去。

这场景看起来很可笑——一个骂人、一个救人;骂人的是怒气足以杀人,救人的是表情冷淡如冰。藏雪儿和足利贝姬看了这景象,一时想笑又觉得尴尬。倒是宗无畏呵呵大笑,解围道:“鼎姑娘妳放心,令尊大寿,老夫自会备大礼恭贺。多谢姑娘妳专程上夸父山通知……”

这话是有够下台阶了。鼎冷世看看四下都不是自己人,也只得恨恨一跺脚,快步离去。

宗无畏微微一哂,复又环顾众人道:“幸赖各位相助,老夫得以平安度过今夜……”说完,抱拳一揖。

唐凝风嘿得一声,连连摇手道:“宗教主别客气。不过今天唐某人就要离开了——”

原先,他是受银大先生所托,将印真大师送至夸父山,虽然因缘变异,但也算完成该做之事。

“唐状元既然要走,那本姑娘也不久留了。”足利贝姬似乎恢复了精神,冷哼挑眉,英气勃发:“我倒要看看柳生那叛徒要做什么勾当!”

“嘿、嘿——,妳可不能去追他们。”唐凝风大力摇头摇手,拚命阻止似的。

“为什么?”足利大美人当然有点讶异、有点不满。

“因为你们都要跟我去洛阳救人!”

唐大英雄指了指足利贝姬以及龚天下和藏大美人,有那么一点奸奸的笑了:“对付兵王这几个家伙的根本之道,就是直攻洛阳,救出天下各国被囚禁的王公贵族——”

“这是你们大明朝廷的事,怎么唐状元……”足利贝姬话没说完,唐凝风可是很义正严辞的接了话:“为了天下百姓免于生灵涂炭兵燹交迫,是人都要这般做……”

唐大公子说这话时似乎是挺认真的,也好像散发出一股所谓的侠气,挺有说服力。足利贝姬不知为什么,双颊微微一红,回道:“那又关本姑娘什么事?”

“只有妳最熟他们……”

唐凝风又嘻皮笑脸起来:“因为足利姑娘是唯一从他们手中逃脱出来的囚犯……”

足利贝姬轻哼一声,欲言又止。依照她的个性,这档子事压根儿不理;但是心中又有一股莫名感受,说不上来的复杂。转念了好几想,总算给自己一个答案:“兵王竟然敢囚禁本公主。好,我就去破坏他们的阴谋以为报复!”

另端,站在石阶上,向正明圣殿内部观看天花板顶山海经图案的龚天下,忽然淡淡道:“我稍晚再去!”

唐凝风哈得一笑,应道:“有另外一只奇兽在夸父山里对吧?行——,哥哥我先去洛阳布署……”他一转身,瞅向那位曾经让他差点停止呼吸的藏大美人,挺帅的一抱拳:“藏大小姐是否也一并留下来护法明、后两夜?”

藏雪儿稍一沉吟,轻轻颔首柔声回道:“雪儿正有此意——不过,唐状元为何如此心急,不能多等两日?”

照理,和兵王决战,在夸父山机会更多。

“声东击西,击西救东——”

宗王师双眼直迫向唐凝风,缓缓而有力道:“直攻洛阳,让兵王回手相救!”

兵王一脉攻下了夸父山的利益,绝对远少于洛阳囚犯被唐凝风救出的损失。

所以,他们不得不调派人马回守,或者中途拦截。特别是唐凝风打败了皇甫追日,这点会让兵王羽墨更加谨慎评估。

藏雪儿大美人柔声轻笑,点了点头道:“想来羽墨先生认定自身一人已可以对付雪儿和龚状元,所以中途拦截的可能是绝杀怪老……”她说到这儿,又像是想起什么,紧接着道:“两位路上可是要小心那位绝杀怪老……”

“全身有八十九种毒相生相克嘛?”

唐大公子呵呵一笑:“多谢藏大美人好意提醒,不过哥哥我方才在奇门花苑里照会了一眼已经知道啦!”

藏雪儿这厢心底可有一丝波动,想着龚天下一见面便知兵王绝杀身上有奇毒八十九种,没料到唐凝风也是如此!念头里转动的是——“法外别悟”中有一门心法可以藉对方气机运行中知道是否中毒,但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达到确知有多少毒性生克?!

看来,“别悟心法”和他们这两人所修的武学有很深渊源,但是在微妙处也有一些差异。

藏大美人轻轻一叹,想着自己被誉为“藏雪明珠”,是藏门本家百年来第一练武奇材,但在武学上要达到大宗师地位以耀门楣,似乎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别想太多了——”唐大公子突然出声,边走向宗王师递交一块东西给对方,道:“这是辟水冰晶,明夜治疗你爹时,正好天象是水二局,放置在令尊身上有用……”

那颗冰晶呈现不规则状,晶莹剔透中同时泛着一股凉气和暖风,在火把光辉映射中,不时浮现出几道七彩彩虹,煞是迷人。

“用完之后交给龚老弟吧!夸父山那头奇兽可是躲在水底!”唐大公子说完,双拳一抱:“各位——,洛阳见!”

宗王师接过辟水冰晶,眼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神情,看着唐凝风和足利贝姬离去背影,须臾才缓缓沉声:“少林印真大师以在下为眼耳鼻舌身意,于无念无想中,跨时空传承。禅意微妙处,直追其师一明圣僧!”

雪,夹着初曦飘落。

映在金黄阳光,温暖得令人心中一片祥和。

什么是善?什么是真正的佛法度人?

大善德行,足以转业觉悟。藏雪儿微微闭起双眸,让落雪轻轻拂在脸上,想着印真大师自在圆寂之时,犹且一心慈悲挂念众生。

纵使是宗无畏人称魔教教主,亦度!

大师已自知圆寂时刻,是以夜半抱宗王师暗行至夸父山下,将少林达摩易筋经于宗王师昏迷中传授此子。一夜传法,以心印心,藉宗王师将易筋经口诀心法气脉理路真传予其父。

宗王师无念无想,无着修炼,但以救亲唯一。

宗无畏实修实证,实入佛法,缘成我佛弟子。

所谓高僧,所谓佛法,就是慈悲两字耳!藏雪儿一念至此,不禁两眸滑泪,混着飘雪,一身冬阳特别温热。

高升客栈是得利城里最象样的客栈。印性大师率领少林三十六龙象护送印真大师的法体,这件事已经传遍武林。沿途之中,多少善男信女焚香供花;每经之处,颂经唱呗不绝于耳。当然,每座城镇最好的客栈也都空出厢房,没有人不认为能安置印真大师法体是无上光荣。

得利城里高升客栈老板毕大掌柜可是虔诚的佛教徒,加上和少林有那么点渊源,当然义不容辞的争取了这个机会。

“这客栈老板叫毕春宝,算是个老实人。”咱们俞欢公子就坐在对面酒坊二楼,边朝下看着边向同桌藏二小姐和庞黑胖子嘿声道:“据说他也算得是个少林俗家弟子,练过点通臂拳之类……”

藏雅儿轻脆悦耳的笑了,如同一串铃声:“俞哥哥,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连这么一个小城镇酒楼老板你也知道底细?”

俞快刀呵的一声笑,有点得意啦:“可别小看哥哥我,这六十年来苏小魂和苏佛儿大侠,他们在江湖中可是有多得数不清的朋友……”

他没有用“眼线”,而是用“朋友”;因为那两位大侠从来不把人当属下或者要求报恩,而是以心和人交友。

藏二小姐忍不住向往着,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有这个机缘得以得到那两位大侠的教诲?”

俞大公子的脸色有点红晕,立刻打包票似的回道:“二小姐只要有此心,哥哥我保证有机会……”

庞不忘可赶紧接话了:“那……庞某人……”

俞欢瞅了人家一眼,好半晌才很勉强似的回道:“看看啰——,如果这一路我们暗中保护那些少林和尚平安的把印真大师法体送回本寺,而阁下表现又很尽职的话……,也许有那么一点机会。”

庞不忘当下眉飞色舞,连连抱拳作揖,道:“庞某今生能得遇那两位大侠,真是无憾了。”

他们边在交谈间,对面印性大师那一行少林和尚已是在客栈门口作起简单法事,恭迎印真大师盛装法体的灵柩送入客栈内。

眼下,满街人头钻动,个个或者手持念珠或者抛花致意。

“印真大师不愧是高僧,”藏雅儿有感而发:“看看有多少人感念大师德行,全是自动自发前来瞻仰。”

俞欢四顾一番人群,哼得一声:“但是别有居心的家伙,好像也不是没有——”

“呃——,俞少侠看出了端倪?”

庞不忘托着那颗肥嘟嘟大头,也往下瞧着。

“有扶桑的武士、忍者……”

俞欢冷哼一声,接道:“还有——,贺难那老小子的人马也有混在人群中的……”

“‘大漠地王’贺难?”藏二小姐脆铃般的笑了:“据说俞哥哥和他们有仇?”

俞欢可是马上有一脸正气的模样,挺了挺胸膛道:“大漠地王那帮土匪强占塞外商道,俞某人当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向了!”

话声才落,有人已冷冷一哼到了他们桌前,朝俞欢道:“俞少侠,可真是别来无恙!”

这人一脸黑髭飞张,浓眉大鼻,面庞上似乎经过长年风沙,五十开外年岁穿着袄皮马靴,身上带有一股黄土味。

“嘿!原来是九鹰中的‘黑金鹰王’达斯格里。”俞欢瞅着人家,哼得从鼻孔喷气,接道:“两年前大漠一战,算你运气好,没死没伤……”话可没停,又“唉”得叹一口气,像是无奈般道:“没办法,人太多了,来不及砍这老小子几刀——”

藏二小姐看着俞公子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脆耳的声音道:“人家是找你算账,可得认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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