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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曦

宗无畏在沉雪深埋中被拉出来时,忍不住大笑。

虽然,自身左边经脉的开通未竟全功;虽然,他记得最后那惊心动魄的天摇地动,让自己随着正明圣殿崩堕绝谷。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感谢老天的安排。

因为,那匪夷所思的大震,竟将宗王师强力的震飞破墙而出。就在自己睁开双眼最后的景象,是儿子在这天意一震中,达摩易筋经返归回转,登时让宗王师吸收了天地灵能,以及那座正明圣殿两大奇人所布下的气机。

他大笑,因为颜龙月育和邝山海曾经各留下一段辞!

“颜地色变,龙腾九转;月悬孤天,育我有缘。”颜龙月育所留的下半段是:“山中有宝,海藏存机;旷古奇人,争锋何为?”

依这词句来看,是颜龙月育将自己名字和未来将有邝山海这位奇人,一争较量之事,留文为证。

甚至,事隔数十年,对一位一生从未有所见面之人留下战书!

颜龙月育不但知道邝山海,更知道有永乐大震“夸父吞日”,甚至是在这场地震中,将会有人因得成就。

他问,问邝山海:我知数十年后有你,你是否知,因你欲破我圣殿玄机而所布阵,在数十年后一场地牛大震,得利者谁?

“佛性无明,佛魔一如;是非善恶,对错谁知?”

邝山海昔年据说很感叹的也留下一偈:“自家争帝,正明不明;王师难发,仍得天怜。”

宗无畏此刻大悟,邝山海留言正是叙说自己的正明教被天下称为魔教,但是佛魔一如,对错谁知?最重要的,是那“仍得天怜”!

以此留偈,显然自己看得没错。王师吾儿在天意中返归达摩易筋经内力回转,藉这天地异象,恐怕得有千百年难得难有的奇遇成就。

“宗教主内伤未愈——,”藏雪儿轻轻柔柔的由龚天下手中拉扶起宗无畏,道着:“此刻不宜心情大幅波动。”

这时,宗无畏方才平复了心绪,看看四下。原来是一条深入雪地隧道!

他楞了一下,便是明白过来。

龚天下以双掌破冰挖雪,深入埋地救出自己!想想这崩石垮梁,在深雪下埋有八九丈深沉,是以多大的毅力信心,和对生命的坚持不移?

他看着从雪坑中爬出的这个男人,十指有血。

血,在这时不但不是肃杀,反而是人与人、生命与生命之间最大的承诺、最大的荣耀。

宗无畏无言,有一丝凝噎在心头。

龚天下不语,没半点神情在面庞。

宗无畏又想放声大笑,一想自己此生,能有如是舍命知己,夫复何求?

“宗教主请入内休息吧?!”藏大小姐的声音再度令宗无畏回过神来。眼看四下,这绝谷情景可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山谷腹地深广,奇特的是连绵之中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雪取暖。四下山壁陡峭如削,加上落雪结冰,是不可能爬得上去。怪异的是这腹地中,竟有一片果林稻田,而无半点积雪!

“这是你们中原上古奇书山海经里的传说之地——”

蓦底,兵王羽墨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们后头,淡淡看着那片果林稻田,若有所感的道:“有位奇人曾经告诉本王,此生将在奇变之中得遇奇境,果真如此!”

藏大小姐面对羽墨先生虽然充满戒备,仍忍不住柔声相问:“不知那位奇人还有何语?”

兵王羽墨此刻似乎毫无出手意图,淡淡一笑仍是如同帝王天下般的气度,不过神情中闪过一丝尊敬,道:“那恩人倒是留了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一心念转因果自在。如此而已——”

“好!好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

从右侧山洞中庞动战那高大的身躯大步跨出,开口中边呼出白气边哼得一声道:“看来我们这几个人要在这里耗到明春雪溶!”

虽然这个东海霸帝的口气仍然剽悍,但是却不见如前一搏生死般的杀气!

人,有时也是挺奇怪的动物。

有时生死相搏的两人,当他们与世隔绝时,反而成了好朋友。

因为,天地中就剩下他们相依为命。

因为,孤独是更令人恐惧的敌人!

无论是爱或仇恨,都是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宗无畏甚至更难以相信的是,不仅仅自己的心情在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平静,而且是那头维摩大犬和那只搏龙狂虎竟会双双在雪地上玩耍!

难道这是仙境而令人心情祥和?或者是自己死亡,而产生了幻相?还是仍深埋在雪地中的梦景?

“天地大气,万物不灭,人本自然,道随缘至。”

龚天下忽然出声,面无表情淡淡道着:“变与不变,原来同源,善与不善,制心一处!”

兵王羽墨双眉轻动,沉稳之中有一丝莫名情绪,压抑似的道:“本王前叙的那位恩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有相处六天六夜,在离去时也曾说过此句……”

龚天下眼瞳内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采,旋即恢复了平常,不再言语。

这些人都是顶尖高手,每个人都讶异察觉,毫无人类神情而与天地造化合一的龚天下,为何会心思有动?

会有所动,必然是兵王羽墨口中那位恩人!

如果连唐凝风这么一位和龚天下如此渊源深厚之人,尚且不为所动。那么,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位奇人,一定就是龚天下的师父!

兵王羽墨心中突然也有一丝莫名的激动。想着自己这一生不知救过多少族人,为我蒙古出生入死,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势地位!

一生之中只有两次无力自救。

一次,在万毒窟里身中八十九种奇毒,被帕胜呼尔以血换血得救。三日之中,那位人称蒙古第一美男子的帕胜呼尔,成了全身萎缩,满脸皱纹的兵王绝杀!

另外一次,则是自己天生异禀的骨骼错乱,百脉气机倒窜,一身骨头交撞欲碎。逢此天下武学未有,就是那位奇人以六天六夜相救相陪,忍受自己狂呼乱舞,极痛苦中不知打了对方多少回。但是那人坚忍不移,直至自己奇经顺畅,百脉归位。

绝杀未助,自己将残;那人未救,必死无疑!

如果那个救命恩人真是龚天下的师父,自己终于遇到可以报恩之人!

一生之中,兵王羽墨最大挂碍,就是遍寻不着此人。

他忽然有所悟:龚天下在五日前一战,可以承受自己一百多回抱身“缠龙断脉击”,不正如同当年那位奇人忍受自己狂乱疯拳相同?

如果是真,那是天意!

没有夸父山上一战,就没有大震之下落谷因缘。

不落谷中,又何可见眼前奇景?

不见此景,龚天下不会说出那段话——那段让自己一生遍寻不着,唯一足以印证恩人所在的话!

“不知令师如何称呼?”兵王羽墨看着那片田野,全身感受着所在的寒风,心头却满满一腔热血,问着。

“家师无名无姓——”

想不到龚天下竟然会回答:“道随缘至!”

道随缘至?缘道!

缘道者,元道也,亦原道是,即名佛性本来。

藏大小姐心中惊喜:“果真是当年曾祖父的授业奇人!”

当年,藏门“别悟心法”就是由某位奇人在普陀山相授给藏一心,再传藏别悟,至第四代真传给藏雪儿。

曾祖只有留下一句:此奇人无名无姓,佛性本来!

宗无畏休息了这片刻,显然精神恢复了些,眺望那片林野,道:“你们去过那边?”

藏雪儿半扶起宗无畏,摇了摇头,轻柔回声:“那里有一只……呃——,一位异兽守着,过不去!”

一“位”异兽?

宗无畏那双又浓又粗的剑眉一挑,沉声道:“不知藏姑娘所言何物?莫非是天下八大奇兽中,传说最神奇的‘万变神猿’?!”

杨岩盯着宗王师,刀,在五指中紧握!

刀锋虽钝,缺口已留,而人却不动。

足足四日夜,看着对方醒来,声音如石较硬,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宗王师冷冷起身,环顾四周断壁破垣,片刻后回道:“救人。”

杨岩双眉一凝,插刀入雪,席地而坐,再道:“四日前大震,魔教已是死伤无数。今后江湖,再无你们——”

宗王师面庞冷峻,大步转身便走,同时出声道:“只要本教还有一人,就是存在。”

“你去哪?”杨岩扬声大喝!

“救人。”宗王师声音如冰:“救完,再回来接你一刀!”

杨岩抽刀,弹身而起,倏忽到了宗王师背后。

刀,仍在五指掌中,未发。

“我帮你!”

杨岩声音可没半点感情:“早了你心愿,也早了我心愿——”

有时帮助敌人,也是帮助自己。不是吗?

老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吞星山庄那个封庄主的请柬未免太奇异了些。

“请君赴宴,群雄争人会。酉时开始,逾时弃权,今后不得对天下各国人质生死去留置言。”

下面除了书款吞星山庄庄主封吞星,还多了个提议人唐凝风!

更直接的是,受邀人员名单赫然列出,瞧瞧全是江湖上最为顶尖传奇人物。

“四掌柜——,依你看这是不是那个封吞星的阴谋?”东方流星也皱起双眉,几乎难以相信封吞星会承认自己手中囚禁天下各国王公贵族。

“是阴谋——,人也真正在他手中。”

老实微微闭起双目,须臾后才睁开那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道:“兵王一脉行事诡异,但是却有共通一路……”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都没有开口,他们已经相当了解这位四掌柜的对话方式。

他有了答案,却会留点时间让属下去想。

老实停顿片刻,才又淡淡一哼,接道:“兵王一脉向来是观察‘目标’武功心法、出招路数,而后针对对方弱点,一击而杀!”

所以,汇集了天下这些最顶尖的高手,正好是观察他们的好时机。

“以吞星公子一人,可以同时看出那么多绝顶高手的武学心法?”东方流星忍不住惊叹。

“一定不是他——”

老四掌柜十分有把握:“兵王一脉如此神秘,屡战皆胜攻无不克,这背后一定有个顶尖的军师!”

将帅天下,孤王难行。

“兵王五子武功卓绝,特别是羽墨天赋异禀气度恢宏!”老实可是十分老实的分析:“但是他的心思所想十分广大,必然无法照顾另外四人如何以己之长破敌之短!”

所以,在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个人,或是有个组织,专门研究天下武学,而且能够非常迅速找出破绽。

天下没有不败的武学!

天下,只有能胜的武学。

何飞天虽然是个乞丐头,但是绝对是个爱干净的乞丐。单是看那一身百补衣就知道,半点尘污也没有。

虽然已是五十年岁,脸上胡髭可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头发也梳理得十分整洁。

他的名言是:“乞丐也有尊严,也是一种工作。所以,我们不是装可怜博同情,而是客气的请人家随缘善舍。”

“那么你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工作?”曾经有人这么反问:“各位又不是和尚尼姑?”

“因为外头有一只狗在叫!”何飞天的回答很绝。

“外面有一只狗在叫,跟我的问题又有何关系?”问的人,当然不死心的追话。

“当然没有关系——”何飞天当时笑着回话:“可是我们做不做工,又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人,往往很容易在一个框架里去评断别人该如何做。

问题是,人往往不会自我反省、自我要求。

“呃——,这请帖有意思!”

何飞天随手将吞星公子的请柬交给身旁三位丐帮长老轮流过目,呵呵呵的笑了。

“以帮主的意思,是想赴宴?”丐帮长老向开昂皱了皱眉,以六十年长的江湖经验,沉着道:“如果对方真是兵王之一,恐怕大有阴谋!如果不是……”

“如果是,大不了想探探丐帮绝学!”

何飞天脸上神情完全不当一回事,眼瞳里却沉稳庄重,道:“如果不是,封庄主是洛阳城里人人敬重的儒侠,早该拜访!”

何飞天不愧为何飞天。

向开昂心底轻轻的叹息,更有一股尊敬。十年前老帮主没挑错人,这些年来丐帮壮大不少,眼前这位何帮主的气度是一大原因。

“我为什么挑何飞天做帮主?”

向开昂永远记得十年前,老帮主席继阳过世前告诉他的话:“因为他器量大,能忍能容且不记仇,是身为叫化子最好的风范!”

“乞丐有品,允文能武。”这是近些年来江湖对丐帮的称赞。下两句是:“奉献公益,细心粗活!”更表达了何飞天在这六年来,推动全帮上下数万弟子无论身在何处,“见污清扫,拾弃整街”行动的最高礼赞!

短短数年,丐帮收入较以前多了七倍之众!

何飞天另一句名言是:“你不为人,人何为你?”

“吞星公子是不是兵王之一并不重要——”

何大帮主最后的结论是:“如果人质真在那里,我们丐帮又怎能不出一份棉薄之力?!”

文罗衣在讶异中不禁哑然失笑。

“为师到中原来是为了卖人参做生意……”他已是六十又六的年岁,本来就不太涉足江湖情事,如今接到了吞星山庄请帖,难免有些错愕。

“师父的意思是,不赴这趟约宴?”

身旁,首座弟子魏临川问着,同时心中已在转念如何回函给对方,既客气又要得体。

“川儿,脑袋可别太死板——”

文罗衣呵呵笑了两声,捻了捻颔下雪白长须,瞇起了双眼,接道:“如果真有传说中天下各国王公贵族可救,就生意而言,那可是一本万利之事!”

魏临川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粗粗壮壮有着北方男人气概,但是别看外表,内心可是细腻周全。

他看着恩师,这位武林中传奇的人物,三十几年前自创了“人间非常指”,是江湖上引为讶异的讨论话题。虽然恩师少涉中原武林,但是几次出手,以及夏小泪师妹的身份,早已让“文罗衣”三个字人人俱知。

“为师曾经告诉过你——”。

文罗衣一生个性虽然以利益评断自身行止,也对门人弟子要求严苛,但是全将他们视同骨肉,视其根器尽能所传。夏小泪根器只能学二十四指基本入门心法,便传二十四指路攻杀,魏临川有可能学到四十八指真传,他可从没半点藏私。

就如同行世处事人生阅历,他也尽可能教导这位大弟子:“就算是一代宗师,想要发扬本门光耀先祖,也得要有资金扩充,分布天下。”

一个人,永远只能做一个人的事。

但是一个组织,却可以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许多的行动。

“为师也告诉过你,名是虚名,不能填饱肚子,做大侠不如作乞丐。”文罗衣呵呵笑着,六十来岁的面庞几乎没有什么皱纹。他缓缓嘘出一口气,这才接道:“不过如果因名可以得利,那也是挺好的作用工具!”

“是,弟子明白!”

魏临川恭敬应声,道:“所以师父是打算赴约?”

文罗衣满意的一笑,点头:“就算不抢人,弄广人脉交些朋友,以后对我们生意也是有好无坏。”

因为,名单上列得可清楚了,无论是老家、塞外、扶桑,或是中原这些大侠们,多有点交情绝对是好。

既然是不赔本的生意,做做何妨?

“还有一个人没有列入请帖!不妥、不妥——”

唐凝风公子忽然从餐桌跳了起来,差点把刚端上来,“天下四大名茶”之一的龙井茶给打翻。

这茶产于杭州西湖的狮子峰、龙井、灵隐、五云山、虎跑、梅家坞一带,虽然只溅出了少许,已是满室生香。

吞星公子好整以暇,淡淡一笑隔桌微揖,道:“不知唐状元指的是哪位?”

唐凝风那双浓眉可是用力皱了好几下,这才故作吞吞吐吐的道:“说到此人,绝对有资格。”

吞星公子仍旧面不改色,一样泛着温和笑意,道:“请说——”只要唐状元提出的人在洛阳,在下一定送帖到手。”

“天下第一捕帅,龙征!”听得对方那般回答,唐大公子可乐了:“我想在座绝对没有半个人会反对?”

足利大美人差点笑了出来,只见她眼波流转瞪了唐大少一眼,心里已经明白。唐凝风弄了个什么“天下群雄争人会”,摆明了到最后是要兵王一脉和老字世家对上!

不,或者是拉老字世家不得不和兵王一脉争战。

眼前,封吞星仍旧是那脸温儒和蔼,淡淡笑着点头:“正如唐状元所言,龙捕帅绝对够资格!而且……”

“而且什么?”唐凝风这下有点讶异了。

“而且本庄已差人将请帖送到龙捕帅手上!”吞星公子气定神闲的令人冒火:“想来,不久后就会赴约。”

好个吞星公子!

唐凝风这下不得不谨慎戒备啦。瞧对方这种气度,绝对不仅仅是顶尖高手的信心,必然是对自己心智上运筹帷幄有更强的自信!

如果他真已派人“接”出龙征赴宴,那么吞星山庄不只是高手如云,更可能人马早已渗透到洛阳每个角落。

每个角落,当然包括了“老家药材洛阳大铺”!

咱们唐大公子只觉背脊一冷,看来兵王一脉个个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让他背脊发冷的是,如果兵王五子每个都这么厉害,那么皇甫追日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打败?!

难道,那个皇甫老小子是用他的身体、他的经脉来测试自己“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的内力心法?

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将桌上龙井茶整壶一饮而尽,可半点也不管一桌人没得喝咧!

宣任运和布惊几乎同时到达“花都别居”店门口,他们也同时看到两名长工打扮的年轻人。

二十岁出头,两个人都长得清清秀秀,就算是那身布衣也服服贴贴,干净清爽。

这两个年轻人手上各有一份帖子,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宣任运和布惊,同声道:“我家主人,吞星山庄庄主有请两位大侠赴宴。”

说完,又各是一揖,不卑不亢转身就走。

“小兄弟如何称呼?”宣任运接过帖子,也没展开,只是一笑相询。

“在下杨大雪——”其中一个回答,另一个接话:“在下柳风起。”

瞧这名字,有意思。

既是合称“杨柳”,又有古诗中:“大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境!

布惊那双粗浓如画中张飞的眉毛一掀,沉声哼道:“这是真名,还是随便取了来塘塞老夫?”

那对年轻人面对天下武状元、武榜眼也没半点惊惧,仍旧是双双抱拳一揖,道:“姓名由爹娘所给,一棍劈头也不能改!”

这话铿锵有力,当下布惊那火爆脾气也不好发作。

特别是对方那句“一棍劈头”!

任运神剑,布惊布棍,是这些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两件兵器。

人家年轻人当面敢以死对言,这厢布惊反倒哑口。

宣任运淡淡一笑,颔首道:“两位小兄弟说得极是,请回禀贵庄封庄主,宣某必当赴会——”

连信函都未过目,简单的便已答应。

那对“杨柳”不由得有一丝尊敬,又是恭敬一揖,转身便走。

“宣老兄,你为什么连内容也不知道就应允了人家?”布惊粗着嗓子道。

别看这人身躯矮胖,满面横纹像老虎脸,厚厚双唇,粗声粗气加上一身黑,挺个大肚子实在其貌不扬。特别是六十年岁的老人家,那胡髭也不整修,左右长短乱长,半点没有长者没有大侠样。

所以,江湖上也有人说,布惊的布棍不在宣任运的神剑之下,只不过银大先生为了武状元的风范考虑,所以排宣任运为第一。

对于这点,布惊倒没有意见。他说:“人家宣任运本来就是个大侠,排第一是应该的。至于布某人,排那个什么榜眼,根本是捡来的——”

再看宣任运,那可真是仙风道骨。

一袭黑素袍缀黄腰带,面目清秀方正,凤眼飞星脸庞饱满,一髯黑须随风,全身自然挺直,昂然有立天地气概。特别是,那眼瞳既威严庄重,而且隐含温柔!

练剑的一双手,手茧已少,近乎平滑柔嫩。

并非已不练剑,而是剑已在心中。

闭目之中,自可成就百千剑法!如同高手下棋,不着子、不看盘,一切棋路自明。

他听着布惊问话,淡淡一笑:“布兄——,以你惊人气势,此二子不为悚恐,可见那位封庄主绝非等闲。”

既非等闲之人,就不会做无意之事。

布惊哼了一声,打开了请帖,双眉一挑,道:“宣兄,你可知约在何时?”

“此时!”宣任运回答得十分有把握。

这下布惊可有点讶异了,扬朗着嗓子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在这里等——”

宣任运双眉也轻轻一蹙,想见对方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明了。他缓缓嘘出一口气,道:“司马兄稍早和唐状元去了吞星山庄,应该在那儿等着才是——”

因为,该喝汤的人都没来,一定是有更重大的事。

唯一可能的,各国人质真的是在吞星山庄!

既然已经知道人质所在,又何需去“吃汤”?!

“老夫非得见识那只万变神猿不可。”

宗无畏并不是赌气,而是在明春雪溶以前,他们的食物是绝对不够。

眼前生机,只有那片果林、稻田。他们甚至可以听到树林中鸟鸣,可见有不少可以活命的粮食。

兵王羽墨倒没反对,仍旧是君临天下般的气势,轻摇手中白羽扇。虽然那袭黑袍有些刮破,那羽扇也折了三两片羽毛,但是一个人的风范就是无可隐藏!

“在这片雪地和果林间相隔一条广阔冰河。”羽墨先生淡淡道:“那只万变神猿就躲藏于其中!”

宗无畏浓眉一挑,声如地鸣震起:“果真如先前唐凝风兄弟所言,夸父山有八大奇兽之一,是住在水中……”

数日之前,咱们唐大公子将辟水冰晶交给宗王师以用来治愈他爹,并且说明事后交给龚天下有所用处。

果不其然,万变神猿是住于冰河之中。

“那怪物真不容易对付!”

庞动战哼了两哼,扬起那双粗奔双眉,高硕身躯如岳,沉喝道:“这冰河极寒,相较当年本帮主在北海和白鲨缠斗还要冻上数倍!”

藏大小姐柔声轻道:“庞帮主身上着有白鲨护身衣,大有减半寒冻之效!”

庞动战嘿得一声,反问:“藏姑娘之意如何?”

藏雪儿仍旧以清澈宛约的声音,道:“如果以庞帮主的护身宝衣,加上辟水冰晶交予龚状元?!以他可以和动物相通言语能力,或可让我们过到彼岸待至明春。”

这个时候,食物比金银珍宝可贵。

古谚: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但是,当金钱买不到食物的时候,人是会回复到动物的本性争食生存?还是会升华人格互助共渡难关?

庞动战冷嘿一声。嗤道:“今日妳叫本帮主可相信谁?”

这话也没错。不过是数日之前,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为了东海宝藏连手背叛。

现在,又如何叫他相信“敌人”?!

纵使这里的地理可以让人减没杀机,但是本性中自我防备之念,却非外力可以改变。

或许,这是任何生命自我生存所必需的要件之一吧!

宗无畏已然取出辟水冰晶交给了龚天下,听得庞动战那句言语,不由得冷哼一声,回道:“庞帮主如此不信任他人,那便将辟水冰晶交予你如何?”

下文之意,当然是要庞动战帮助众人过河到达彼岸。

“哈哈哈——,好个宗无畏,本帮主就是敢担这责任!”庞动战放声大笑,十分自负道:“想当年庞某以己之力搏杀巨鲨也是活了下来。哼,本帮主就不信这只猴子有什么了不起!”

他口里说着,心中倒忍不住回想日前那一幕。

万变神猿真的可以万变!

当时,他们到达冰河畔,亲眼见着一条大鱼腾空飞起,瞬间转化成一头雪白长毛巨猿,疯狂般打击河面冰块,片片快若闪电,力道刚猛无比。

天下暗器以之相较,如同儿戏。

不过才两三个呼吸,他们四人纷纷倒窜后退,直达十丈外才见那头神猿又幻化成鱼没入水中。

再看那些碎冰,有些竟可破石穿岩。惊人!

“既然庞帮主肯负此重任,本教主就完全信任你!”

宗无畏边说,边向龚天下一点头。当下,龚天下也没半点不自在,伸手便将辟水冰晶交给庞动战,突的出声道:“我会尽全力挡碎冰飞击!”

这话,绝对不只信任,更是以命相交!

庞动战楞了须臾,斗然放声大笑,足足十来回这才扯朗嗓门,长喝道:“好个龚天下,不愧是状元!”

柳生的刀,不止是扶桑的传奇,同时也是中原武林的传说。

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由东瀛过海来的消息,柳生一门的盛大茁壮,正如当年苏小魂大侠所言:“足以和中原各大门派等量。”

其实,每一个初见柳生天心的人,自然会从心底打出一个寒颤。

他不高,削瘦的身躯,七旬年岁是饱经风霜满布皱纹的面庞,一双三角眼、紧抿单薄的双唇,两颊耸起配上那两道飞剑眉,本来只是具备肃杀之气。但是真正令人惊畏的是,全身所笼罩的那股生死搏杀无数次后,随时准备夺命的杀意!

如果你面对一个比你强,又随时可能取你性命的人,你会不怕吗?

所以,柳生天心并不是一把刀,而是死神!

“教道死在李墨凝手中。”

柳生天心的声音虽然低沉沙哑,甚至听起来有点微弱无力。但是每个字却令周遭的人为之悚震:“他的刀由俞欢交给足利贝姬……”

四下一片寂静,满厅里三十来人没半个敢喘口大气。

“所以,杀了足利贝姬,李墨凝那个贱人一定会现身。”柳生天心说得很平淡。

对他而言,为了达到目的,杀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这四十年来在扶桑一地要闯出名号,这中间不知经过多少人多少卑鄙相迫的手段。最少有七次,自己以为没有下一口气可活。

但是他活了下来,他认为老天特别赋予他任务。直到遇见了圣教主,他肯定这就是天意所在!

大日圣教,多么吻合天意、多么切合天心的名称!

“大先生要亲自赴约?”

身旁,八大弟子之首,柳生断君恭敬而紧张的开口:“或者由弟子们出面即可?”

“先生”,是扶桑语中最高敬称。

柳生天心冷冷一笑,沉哼:“说你的看法!”

柳生断君全身一阵紧绷,小心翼翼回道:“狙杀足利贝姬之事,交由弟子们办理即可。一切凭大先生差遣……”

柳生天心约略满意的点了点头,依旧是微弱沙哑的声音,道:“你们去,我也去!”

这个柳生一门大宗范的用辞,身旁大弟子全数明白。

他们去,在明,直接狙杀足利贝姬。

柳生天心去,在暗,准备反刺杀李墨凝!

大宗范的决定不由得令他们兴奋起来。

因为,能看到柳生天心出刀,绝对是今生难得难遇的经验!

特别是一刀断命的魄力,更是刀魂上最重要最重要的关键。

东洋刀法,以命搏命。

所以一个真正的武士,绝对不仅懂刀术,更是懂得谋略、战略。

在一击必杀之中,迸发那股慑魂夺魄的气势!而落刀取命,只是完成整个过程的最后结果。

柳生一门的教示是:取下敌人首级,只是必然的结果;如何让敌人把脑袋放到你的刀下,这才是武学!

咱们俞欢快刀前脚才踏入吞星山庄,不由得怪叫了一声:“乖儿隆咚,这还真挤了不少人。”

他边说,边朝身旁藏二小姐一笑,道:“这会儿可比那天聚集在妳家前院的人还多。”

当时宗王师“请走”印真大师,多少武林好汉汇集藏门别苑看好戏。

今日,吞星山庄前庭可是犹有过之。

单看来路,有中原、有塞外、有扶桑、有关外,甚到还有乞丐跟朝廷官兵。各路人马自据一地,或是军威壮盛,或是四下散布。

“妳瞧瞧,大漠地王那些鸟儿,扶桑的浪子,”俞欢少爷啧啧称奇:“朝廷官兵、世家弟子、关外山客、叫化子也不少……真是蔚为大观!”

藏二小姐吃吃娇笑,声如金铃响动:“这吞星山庄真够大,算算容得下眼前三四千人呢!”

朝廷官兵就占了有两三千之众,可见那位天下第一捕帅这回可真是冒火办人啦!

咱们这三人前脚后脚进入朋悦大厅,正好听见龙大捕帅冷冷朝老实道:“老家四掌柜,咱们的帐以后再算。”

话声一落,这位领绣龙腾、英气逼人的女捕头横眉挑起,简单而直接的朝吞星公子道:“封吞星,把各国人质交出来,否则立斩无赦!”

吞星公子仍旧那副气定神闲表情,朝龙征微略抱拳,温和一笑,道:“龙捕帅何必心急?今日天下英雄群会,正是要相互切磋讨论个明白,到底最后由谁来发落。”

“本捕头没那么多时间,还有要事待办!”

龙征不知是被老实“架”走了五六天,一肚子火,还是真有要事挂碍,口气可显得悍霸直逼:“就算天下群雄,敢明目张胆跟朝廷作对?”

她这话极重,摆明了跟这一大厅各路好汉警告,谁现在敢出声抢人,谁就是当朝钦犯!

俞欢晃呀晃的到了唐大公子身旁,嘻嘻低声道:“老兄,好久不见了。那位龙姑娘干嘛如此大火?”

唐凝风低声回笑,语调不大不小,正可让大伙儿耳根听到:“大概是被老实那家伙不老实的架离夸父山,不知龚郎生死,所以……”

这话才说,令即众人挑眉的挑眉,张嘴轻啊的轻啊。当下,那位老家四掌柜和龙大捕帅双双脸红了一下。

无论多慓悍的女人,被人说中心底情事,总会害羞。

无论多有谋略的男人,被人提到意中人,总是难抑。

眼前,各路人马中,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所谓“天下三人”是不会和朝廷作对,而且本来就为解救各国人质而来。

至于关外“人间非常指”宗师,文罗衣的态度则纯属凑热闹的多。再看那位十分整洁的丐帮帮主何飞天,虽然和朝廷向少往来,但是以丐帮侠义风范,当然也不会争抢人质以为私利。

剩下的,就是老字世家、扶桑柳生一门和大漠地王及其结盟的欧阳世家!

欧阳尘绝是个高大英朗的中年人,虽然已是五十来岁,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那风流倜傥的风采,举手投足沉稳而安详,一袭宝蓝色绸袍搭着鹅黄腰带,足下登云靴,左右手指各戴了两颗蓝宝戒指,雍容贵气又含有温和笑意,绝对令人误以为王公贵爵。直挺鼻梁上方,是方形两眼及等长双眉,中间一颗双龙抢珠的紫痣;再看颔下飘须,颈中也有一颗紫痣相对应。

此相,非王即将!

身旁的欧阳梦香则是俊美无比,大可显现他爹年轻风采,只不过粗看上去总觉得多了点脂粉气。虽然双眸灵光耀动,但是太美的男人,总让人误以为是姑娘女子。

再看那位传说中的“大漠地王”贺难,头上一顶斗笠垂下布罩,看不真切相貌。就身躯来看,中等身材,两掌特别粗厚,全身裹包在土黄劲衣内,压根儿让人无从捉摸。

要不是达斯格里、卫报、柴塔图、穆开加兰这四人恭敬站在他背后,谁也不会知道这人就是鼎鼎大名一率九鹰的大漠龙王!

“俞少侠见过大漠地王贺难?”足利贝姬小声问着。

“没有!”俞快刀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当年,被那九只小鸟挡住,连面都没瞧过!”

所以,眼前这位“龙王”是真是假,当然没人知道。

“封庄主可以将人质带出来——”

柳生一门中代表柳生天心的柳生断君突然开口:“如果这厅堂内没人阻止,龙捕帅自然可以将他们带走。”

这回他们进厅的人可不少,除了柳生断君代表那位柳生一门大宗范柳生天心外,另外来了门下八大弟子中的柳生无邪、柳生广胜、柳生水波,和唯一入门女弟子柳生金樱子。柳生一门,皆以其师为姓,表达生死以师门为第一的忠诚!

吞星公子听得柳生断君这么一提议,倒也不置可否,道:“在座各位,是否赞同柳生代表所提?”

没什么人反对,那位“榜眼”布惊呵呵一笑,道:“这扶桑小儿说得有理,最少让人家瞧瞧是不是真有各国人质在这里?”

说的也是,最后如果是虚晃一招,那岂不是把大家全当作呆头鹅给耍了一阵?!

吞星公子微微一笑,温儒敦雅的道:“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就请他们出来……”

这一宣布,难免一厅堂内有点小小骚动。

兵王一脉果真如此轻易就放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鹏。”

庞动战这回真有些错愕,那冰河中“万变神猿”在自己接近时斗然弹飞,展化成一头大鹏鸟,狂鼓双翼!

霎时,满河碎冰弥天漫地,几乎是上百暗器高手以数十年功力同发近千暗器。

龚天下神情淡然,窜身便投入其中;当下,兵王羽墨亦豪笑一声,道:“枪林箭雨,千军万马,天下没一人没一事可以阻止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和龚天下几乎同步而没。没想到的是,宗无畏和藏雪儿也能紧步相随,同在左右,但听得宗无畏大笑:“天下竟然不是一人,而是一兽让我们连手相较!”

说来真没错,以他们四人之力,普天之下谁能一御?

宗无畏觉得好笑,是因为原本生死相搏的众人,为了共同生存反倒成了生死与共的盟友!

如果说世事无常,朋友可以变敌人,敌人何尝不能变成至交?

庞动战就在他们四人组成的罡气金刚墙后,随时准备寻隙窜入河中。

这时,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下手。

而且,谁也挡不住他的一击!

东海霸帝有点讶异自己竟然一点这样的念头也没有。直到日后,他才对龚天下道:“也许一个刚被背叛的人,如果真有人以性命来交付他,在矛盾中,还是会选择再一次信任吧?!”

眼前,那头化为大鹏的万变神猿似乎感觉到这次无法阻挡众人前进之势,便是在半空中嗥啸一声,反冲入水。

趁这弹指须臾,庞动战大喝一声,窜身紧随而下!

剎那,这条极冻冰河溅起两团极大冰水,转瞬间旋即归为平静。

宗无畏浓眉一挑,沉声道:“看来这河水极深——”

兵王羽墨淡淡摇着羽扇,朝向身旁龚天下看了一眼,神色自在的道:“龚兄弟对那头异兽有何看法?”

河面,一样似凝似滞,平静无波。

片刻之后,龚天下这才眺望河岸对面那片果林,缓缓回了一句:“不当兽看,以人待之!”

以人待之,平等之中才有可能沟通。

羽墨先生显然深有所感,忍不住点头一笑:“本王虽然救过不少族人,但也帮过不少汉人!”

其中,皇甫追日母子便是感人肺腑的一件。

当然,远在洛阳的封吞星,也是生死至交!羽墨先生一向的人生至理是:“你以命救人,人不一定报恩;但是你不先牺牲自己,别人一定不会和你成为生死至交。”

“可是这世上有太多忘恩负义的人——”有人这么问过兵王羽墨。

“但是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成为生死知己。”羽墨先生当时回道:“足矣!”

河面一样平静无波。

庞动战到底面对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齐长记施施然的带领了几个异族人士从侧门步入朋悦厅,霎时一堂子里的人不禁气机波动,心念各转。

罗剎国、弗朗西斯、奥匈帝国、大不列颠这四国王公贵族,那明显的金色褐色头发,很快令人分辨出来。埃及、大食、天竺则是从肤色和衣着又另有区别。

封吞星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龙征捕帅,道:“龙大捕头,人已现身,妳可以带走了!”

龙征脸色一紧,忽的朝身后一名师爷样有花白胡子的随从,道:“沈吉师爷,麻烦你一下……”

这话说得突兀,众人方自一楞,只见那名叫沈吉的老头跨步向前,口里嘟嚷起来。

那应该是种语言,只见沈吉分别和那七名被囚的异族人士谈过几句,这才转身朝龙征道:“回禀龙帅——,这七人真是罗剎、弗朗西斯等国人士无误!”

这话才一出口,龙征便喝:“带走!”

她一喝,同时柳生断君也喝:“动手!”

倏忽间,这厅堂内所有火灯全被扶桑忍者暗器给打熄,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咱们唐凝风公子肚里怪叫一声,在整厅一片喧哗怒呼中,嘿道:“各人小心啦!这些扶桑浪人不是要抢人。”

不是抢人,那目的是什么?

“为了制造混乱——”

足利大美人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一叹,旋忽转而朗笑:“看来他们是要对本公主动手了!”

柳生天心的计划很简单。

只要那个吞星公子真的交得出人来,各路英雄好汉必然会骚动。

骚动之中,正是动手最好的时机!

因为每个人都有反射的惯性思维,都以为柳生一门是为了抢各国人质而动手。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到人质身上!

这时,连足利贝姬都不会防备到自己才是目标。

“五刀同狙,一击必杀!”

柳生天心冷冷下令:“要逼李墨凝现身,足利贝姬非死不可。”

老字世家四掌柜在这骤变中可是心底头转了好几回。

这眼前绝对是大大的良机。

现下这种各路高手汇集的混乱,如果出手杀了欧阳梦香来嫁祸给唐凝风,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这个行动没有问题,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内心想法。

虽然老奶奶运筹帷幄,部署如此周密的连环计略。

但是,真的需要去杀一个无辜的人?

老实和欧阳梦香只见过几次面,虽然两个世家间有竞争,但是还没到刀兵相见的程度。

更何况,他对欧阳梦香的文学艺术才华也挺欣赏。

特别是他看过这几年的“晓雾品菊宴”,满觉得欧阳梦香实在该当一名文人雅士,而不是江湖中人。

老四掌柜一双耳朵听得四下各种怒喝喧哗,一身感受各式气机波动。一双眼……,斗然间他心中一紧!

为什么没有人点火?

各路英雄好汉没人打亮火熠子,是怕成为目标。

因为在黑暗中,谁站在明处,谁就最危险。

问题是,那个吞星公子为什么不点亮这一厅堂光明?

老实心中一块石头反而安放了下去。

因为,他有一个现在不能出手杀欧阳梦香的理由给老奶奶。

世间事,有时很讽刺,不是吗?

唐凝风立刻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杀机卷向自己。

不,是击杀身旁的足利贝姬!

“唐混混,你怎么知道那些扶桑浪人的目标不是各国人质?”事后,俞欢快刀曾经这么问。

“因为扶桑一地只对中原、高丽有兴趣!”唐大公子回答了两个答案:“而且,他们早就不时用眼角测量足利贝姬大美人的方位、角度。”

当时,唐凝风公子感受到杀机,咱们俞少爷当然也感受清楚深刻。

因为才几天前,他才跟柳生教道比过刀!

同样的杀气,同样凌厉的刀锋。

问题是,让俞欢在心底更惊异的是,还有一种似熟悉又似回忆的感受——这些人根本是自投罗网!

就如同柳生教道那最后一刀,在自己生死交迫的剎那,突然有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安定。

这种安定,就像十足把握有人会“处理”掉这些麻烦。

在当时……,俞欢快刀“啊”的一声,竟脱口而出:“李墨凝来了!”

就在这话出口,有人,不,有好几个人闷哼、惨叫。

乍时,一厅堂的人全安静了下来。

是惨叫声太凄厉惊人?

还是“李墨凝”这三个字太惊人?!

大厅的灯火恢复了光明。

人质还在,被龙征捕帅、天下三人、丐帮何飞天围在中间。

地上,则多了五个死人——五个拿东瀛武士刀的死人!

每个人的喉头都插了一把软缅短刃。看角度,是顺着他们的刀锋自下往上插穿!

唐大公子看了足利美人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家都想知道的话:“她真的来了?”

足利贝姬大美人回答的也很绝:“你们为什么那么怕她来?”

因为,“天下第一杀手”这几个字太惊人了?!

一个从来没有输错过一回的杀手,谁不怕?!

足利贝姬这句问话,后来在江湖上便成了一句著名的传言:“听到墨凝,不怕也惊!”

咱们唐凝风公子没有回答足利公主的反问,在四下环顾中,皱了皱眉,一嘿:“怎么主人不见踪影?”

不但是主人不在,整个吞星山庄的人都不在!

他这厢话声才落,外头斗然一阵骚动。不过须臾,便像千军万马相互搏杀,叫嚣怒斥喧哗不已。

龙征双眉一挑,正寻目往外头看去,早已见得一名朝廷军官飞奔而入,急急禀告道:“小将禀告捕帅,不知从那里冒出一队人马引起骚动,让外头各路英雄陷入混战。”

这话才说完,忽的整座大厅起了一阵剧烈震动。

更惊人的是,不仅四下门扉窗户全落下了沉重钢板,彷如密封囚牢,而且整座厅堂竟是缓缓旋转下沉!

藏二小姐讶叫了一声,道:“俞哥哥,我们是不是往地底下沉没?”

俞欢脸色可不好看,瞅了唐大公子一眼,哼哼道:“唐状元,你对这种建筑熟不熟?”

唐凝风只有苦笑一声,回道:“建筑不重要,机关才是重点。”

不管什么建筑,真正要命的是机关。

墓地可以变成旅游胜点,文人雅士抒发才情之处。

同样的,一间平凡的屋子也可以杀机处处,随时夺命!

龙征冷冷一哼,在这旋转的屋厅内巡目须臾,朝向蒙面的贺难龙王道:“贺难——,将你们大漠的‘翻天龙珠雷’拿出来!”

高踞在太师椅上的贺难不知神情如何,只是做了个手势,立即由卫报回话:“龙姑娘要本帮特制火药何用?”

这个“翻天龙珠雷”是塞外大漠地王对付中原大明朝廷官兵围剿的利器,曾经屡建奇功。如今龙征开口点名,显然直踩人家窝心。

“这种建筑顶上最脆弱——”说话的竟是长白文罗衣,只见他四下仰望头顶,缓缓道:“老夫对建筑稍有研究,目前唯一能突围之处,只有破顶而出。”

虽然是最脆弱处,可也有巨石压顶锢紧。

“能够随身携带,而且威力足以破顶而出,只有你们的‘翻天龙珠雷’——”龙征语调仍旧十分冷静:“想要大家活命,就拿出来。”

斗然,那个蒙面的贺难沉沉一笑,粗沉着声音开响:“小女娃子,妳怕死?”

龙大捕帅剑眉冷挑,回道:“是怕和你葬身同处,有愧先祖!”

这女人真不得了。唐凝风和足利贝姬互望了一眼,只见我们那位大美人低声娇笑道:“状元哥哥,男人到底喜不喜欢这种有主见的女人?”

唐凝风苦笑一声,回道:“男人喜欢好女人。”

问题是,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贺难那厢冷冷一哼,朝向文罗衣,道:“文大先生创立‘人间非常指’,足以穿岩破洞?”

文罗衣一抹颔下白须,呵呵一笑,回道:“如果由老夫打穿数洞,埋入贵帮‘翻天龙珠雷’加以引爆,应该可以破顶而出。”

那位蒙面的贺难龙王也不知是何表情,只听得他粗哑低沉着嗓音冷冷道:“如果真要穿岩破洞,眼下众人的兵器绰绰有余,又何需烦劳文大先生?”

语调口气显然并不是十分友善。

文罗衣仍旧笑容满面,回道:“兵器凿洞只能直进,但是埋入火药,却得算出位置破其重力支撑,有时得弯曲深入方可竟功!”

这话十分有理。

就这交谈间,脚下这厅堂约莫已然陷入半座之多。龙征双眉一挑,正待斥促大漠地王一帮人,冷不防贺难冷冷一笑,道:“文罗衣!你拿了什么好处,愿意如此卖命?”

这斗然一问,那位长白宗师不禁微楞,旋即朗口大笑两声,道:“不愧是贺帮主,大家都是生意人,那文某就坦白说了——”

他顿了顿口气,看了龙征一眼,接道:“方才龙捕帅应诺在下,每年宫中进货万两人参以为回报!”

万两人参的利润,以文门红参来算,大概有三十万两之巨。这绝对是笔大生意。

贺难似乎反倒可以理解,转头朝向龙征,道:“既然文大先生有这等利益,本帮当然也少不了。”

龙大捕帅双眉一挑,英气逼人,道:“你想要如何?”

“这些人质——”

贺难仰首沉笑了数声,嘿嘿道:“把人质交给本帮发送回去各人国度,否则免谈……”

这回可精彩了。

咱们唐大公子看了足利贝姬一眼,低声道:“依本公子看,那个女人会翻脸啦!”

足利大美人瞅了他一眼,回道:“她到底是不是个好女人?”

唐凝风少爷苦笑了一声,耳里竟然听到咱们大捕帅的一句:“好!把人交给你,但是要保证不少一根寒毛的送他们回国!”

别说咱们唐大少爷没料到,似乎连贺难也为之一楞,旋即大笑道:“好个龙征,提得起放得下。本帮主就答应妳!”

他话声一落,随即挥了挥手。

当下,由柴塔图和穆开加兰怀中各谨慎的拿出一樽铜瓶,由其内倒出三颗幽墨发亮的丸子,交到了文罗衣手上。

这动作才刚完成,斗然龙征便发动攻击。

直杀贺难!

天下三人的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显然也未料如此,不由得一楞脱口急道:“龙捕帅何以如此——”

龙征可没半点停滞前迫之势,淡淡回了一句:“能叫鹰王拿出‘翻天龙珠雷’的只有贺难本人!”

所以,她真正要的是贺难。

要贺难的命!

“妳认为她是个好女人吗?”唐凝风可真是叹了一口气,反问足利贝姬!

杨岩的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错愕。

宗王师的眼瞳里更充满了恐惧!

杨岩的破铜刀已断。人,轰然倒在雪堆和烂泥中。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帮助宗王师从废墟中救出魔教一千两百八十九人。

他完成了宗王师的心愿。

当然,他也要对方完成自己的心愿——缺口一留,破命一刀!

宗王师没有拒绝。

因为有些事不是你可以躲避,而是要勇敢的面对!

杨岩出刀,刀出万岳压顶,既沉又重。

宗王师三忍,直到第四刀,实在避无可避。杨岩的破铜刀锋钝,钝而大朴无华,迫近之际逼得人一身毛孔充血,几乎难以呼吸。

气息欲滞欲停,斗然脊椎猛然一股刚柔交冲气机倒冲丹田反向逆上。瞬间,自己陷入恍惚之境。

恍惚之际,骇然大气自全身抖发,蓦底一生所学拳术脚路武功心法自转,同聚一式而搏!

这一手,毫无名称可谓,极破人类体能限制,完全武学可思,直杀对方无可破绽之处,破杀之!

杨岩惊骇,是亲身体验宗王师此际出手,简直不可能。他错愕,是对方竟真的要杀了自己。

有时,英雄与英雄间会生死相搏,但是绝不会以取杀对方性命为终。

宗王师却做了。

所以,宗王师自己更恐惧。

他欣赏杨岩,无论是出身低微奋发向上,或是交手后彼此惺惺相惜。

他绝不会杀他!

宗王师绝不会杀杨岩。除非,宗王师不是宗王师。

他恐惧的是,在那股气机奔窜剎那,自己陷入完全无法控制不由自主的境界。

一个没有人性的绝顶高手,岂不是进了魔道?!

宗王师大叫一声,立即狂奔一个箭步抱起杨岩。

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活这个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杨岩,因为,不只是救活了这个人的生命,更是救活了自己的良心。

庞动战从冰河里冲出来的时候,让人家最注意的并不是他那高大如山的身躯,而是那张惨白的脸。

东海霸帝也会有恐惧的事?

兵王羽墨脸色肃穆往前一扶庞动战,随手一股暖流气机注入对方体内,淡淡道:“庞兄可有受伤?”

庞动战挺了挺身子,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才缓下胸口起伏,沉吟了片刻后苦笑道:“依庞某之见,那头异兽非得由龚兄弟对付不可!”

这话,显然深深有感而发。

“庞帮主在水底下遭遇到不寻常之事?”

藏雪儿柔声轻问,净心梵音的音调似乎让庞动战的情绪又平复了不少。

只见这位东海一域的枭雄又深深吸吐了两口气,这才开口道:“庞某又遇见了北冥白鲨!”

北冥白鲨?不正是传说中,当年庞动战生死一线,搏白鲨取其肉以维生的往事?!

藏大小姐冰雪聪明,立即接道:“庞帮主之意,是那头神猿会随吾人心念而显相?”

庞动战双眼凝视河面,好片刻才回道:“不,应该说牠会随着我们心中最恐惧的事物而应变!”

惊人!

任何人的心中都难免有恐惧的东西深藏在意识中。

庞动战当年虽然以命搏命打杀了北冥白鲨。但是,那头鲨成为他终生的梦魇,随时会让他由梦中惊恐而醒!

庞动战有他惊恐的事物,宗无畏也一定有,兵王羽墨和藏大小姐也不会例外。

一个人面对自己最惊惧之物,气势已灭,又如何能擒搏降伏?

所以,只有循乎大道的龚天下有可能面对。

问题是,龚天下真的没有恐惧的事物?

另一个问题是,我们真的知道自己恐惧什么?!

龙征显然计算好了每一件事。

当她攻向龙王贺难,大漠地王这一伙的达斯格里、卫报、柴塔图、穆开加兰一定会同时出手阻止自己。

他们出手,宣任运、布惊、司马武圣就不得不出手。

同时,那个整洁的乞丐头何飞天也非出手不可。

就在这剎那,文罗衣也没闲着,只见他全身有如关外长白山上的云岚,好轻好轻的飘起,一个身子极其柔软的飘贴在顶上,似浮似凝。

好轻灵的轻功!

唐凝风少爷双眼也为之一亮,赞叹道:“这个文罗衣真是别创武学奇人,这种轻功放眼天下武林,未曾见过。”

只见得文罗衣轻飘飘贴着顶板,伸出两臂各自在顶头石块数处打洞,又将大漠地王的“翻天龙珠雷”置入弯凹洞处。

便是,又如棉絮般飘落。虽然不快,但是轻得好像微风同息,无知无觉。

“请唐状元以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引爆!”

文罗衣一捻颔下灰白胡须,呵呵笑道:“只有唐状元的兵器才可以打入指洞,弯曲自如!”

这话,岂不是摆明了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兵器是头发?!

咱们唐大公子没好气的反问道:“文大先生怎知?”

“呵、呵——,此事已是天下俱知!”文罗衣这句回答根本让唐凝风接不下话。

他只有叹气,叹气中出手。

咱们这位唐状元叹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发觉龙大捕帅根本没有全力要擒杀贺难。

如果,这个举动不是为了完成缉捕名单上的任务,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出手,轰然巨响中翻天龙珠雷的威力果然惊人!但是唐凝风公子一肚子苦笑的是,那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硝烟碎石齐飞,顶板果真被炸破了个大洞。

仰首,天穹星斗逼目,银汉亘横正似天桥。

风,凉凉冷冷,带着雪花混入灰尘飘入厅堂内。

斗然间,龙征窜身到了欧阳尘绝面前,盯着对方一个字、一个字问:“欧阳家主,你真的还要跟大漠地王合作?”

这话,直击大漠地王和欧阳世家合盟要害!

龙征方才虚幌这一招攻击贺难,引得天下三人和丐帮连手对战。

她要的是欧阳世家利害评估。

如果欧阳尘绝和大漠地王继续合作,很可能成为中原武林公敌。划算吗?

唐凝风这回可真懂了,朝俞欢少爷苦笑一声,道:“少了欧阳世家,大漠地王这帮人想将势力伸入中原可是大大困难。”

俞欢搔了搔头,朝藏二小姐苦笑一声:“还好龙大捕帅是朝廷命官,负责铲奸除恶……”

言下之意,如果龙征不是在正途上,中原武林恐怕被她一人翻天覆地。

藏雅儿咭的一笑,脆铃般的声音回道:“俞公子可别看轻女人耶——,江湖上作恶犯科者,男人占了大部份!”

这可也是实话,咱们俞快刀一时吶吶语塞。

那厢,贺难冷冷自蒙面后方道:“龙征,本帮主本来器重妳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原来只会挑拨小技!”

龙征淡然昂首,冷视对方,回道:“能免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就是功德。就算是挑拨小技,也比狼子野心好!”

就这话声刚落,一屋厅的人斗然感受一股强悍无比的杀气!

这种杀气之凌厉,已接近有形有相。惊人!

柳生天心就有这股力量——死神的力量。

他出现,声音微弱无力,却字字令人心惊动魄:“李墨凝,出来和老夫面对面!”

柳生天心的话,绝对不会假。

这意思是,“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就在屋内?!

尘烟已尽,新雪正飘。

柳生天心冷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又用微弱的快听不到的声音,道:“妳不出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很奇怪的是,几乎大家都相信他说的话!

也许,不是说话的内容,而是说话的人手上的刀吧?!

好半晌,所有人都像雕像般凝住不动。

面对死神,又有那个活人想故意去招惹?!

唐凝风不得不开口,好歹这个“英雄抢人会”在请帖上他也算半个主人。

“请问柳生大宗范,怎么证明李墨凝就在这屋内?”唐大公子不得不壮胆问了一句!

柳生天心冷冷一哼,面无表情以微弱的声音回道:“我说,就是!”

好简短的四个字,却是有力的令人难以不相信。

唐凝风这回只好自个儿帮着说了:“看来柳生老前辈一直在这厅堂外头注意?而且十分肯定李墨凝以气机引动缅刃攻杀阁下五位爱徒,绝对不是由外头发功?!”

柳生天心还是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否认!

“既然墨凝姑娘在里头,那请站出来可好?”

唐凝风重重叹了一口气,自个儿接道:“因为在下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位天下第一杀手对哥哥我似乎也很有兴趣?!”

这屋子里的女人并不多。

算算,也不过是龙征、足利贝姬和藏雅儿而已!

如果李墨凝真是传说中是一位姑娘,那么就是这三个人当中之一!

老实很冷静的判断:李墨凝之前在得利城高升客栈出现时,龙征正被自己所擒,所以不是她!

至于足利贝姬则和唐凝风一路往洛阳,也不可能。

老实将目光投向藏雅儿,有点心惊:难道是这位外表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他越想越可能。特别是两次李墨凝出手,藏雅儿都在场!

老四掌柜一想到这里,突然发觉好几个人也将眼光投向藏二小姐。显然,大家的心思颇有相同见解。

柳生天心却不为所动,仍旧冷冷的将目光投向虚空处,彷如那一切的判断跟自己无关。

不,应该说他认定李墨凝最后非现身不可。

所以他很自负,也很自信的又补上了一句话。

一句令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的话:“李墨凝,老夫相信你是个男人,有种就站出来!”

男人?李墨凝可能是男人?!

柳生天心全身气机斗然奔射,快若闪电般让每个人惊心动魄恍如遭到电击!

随这剎那,有人轻“啊”一声。

这绝对是女人的声音,而且是个很美的女人。

欧阳梦香!

江湖上人人以为是欧阳尘绝独子的欧阳梦香,赫然是个绝美的姑娘。

她的美,在满穹的星斗和室内琉璃灯火下,娇美得令人惊叹。

甚至,连足利贝姬大美人也忍不住朝藏二小姐道:“这位欧阳姑娘美丽迷人,足可以和令姐不相上下。”

一厅子中人,老字家四掌柜心底头不由得噗通了两下,浮现一个奇异的念头。

为什么之前不想杀欧阳梦香嫁祸给唐凝风?

难道冥冥中知道她是一名女子?

“这一生绝不欺侮女人,绝不杀女人!”这是老实的信条。

纵使他曾绑架过龙征,一路上也是备极礼遇。

“是个男人,就做男人的事。”老实告诉过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无数次:“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家族;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女人。”

唐大公子显然也被眼前景象弄得兴致大发,哈的一声朝欧阳尘绝道:“欧阳家主——,想不到你可以蒙蔽天下武林这么久!”

欧阳尘绝倒是镇定自若,器宇轩昂的回道:“小女梦香虽是姑娘身,却有男儿志,足以和天下群雄争豪!”

话虽然这么说,总是让人感受他更希望欧阳梦香真是男儿身。

只见秀发披肩的欧阳梦香双颊一红,双眸如星,明亮动人的朝大家环顾一回,柔声道:“梦香并非有意欺瞒各位前辈,而是如此着装方便江湖行走。”

语调用辞,是为爹亲演说理由。

那端,柳生天心冷冷沉沉,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浮动进入每个人的耳朵:“所以,也方便杀人?!”

这话,又把每个人的心绪拉绷成一条死紧的弦!

欧阳梦香,就是“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

屋顶上头,忽然有人轻笑,语气充满嘲讽:“柳生臭老头,李墨凝在此,有种出来,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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