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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泪风

李北羽注视一篓、一篓的翎羽,长长叹了一月气。

初入横江居,原是想将“离别羽”的心法上更进一层。尤其那日和兵本幸一战,犹是叫那双刀割了两道血口子。

显然,是羽梗上的爆发力尚不足以抵挡对方的刀势!

如果,出手的人,刀再快一点、再猛一点,只怕躺下的便是李北羽他!所以,他必须再突破才可以,尤其是羽梗接触物体时瞬间爆发、回转出来的力量,更要加强!

如是苦练腕力、外关穴直通引丹田气机、扭身;十五日后,他通知外头送入一十八面铜镜来。

在这间练武房内,上、下各一大面。四周,则按以十六方位十六面。

如此,无论由任何角度出手、变化,自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练武方式为李北羽所首创,尔后,竟然成为武林上练武的一种经典。

据统计,由万历四十一年(西元一六一三年)到明熹宗天启二年(西元一六二二年)荷兰人攻澳门之前。这十年内,铜镜的销售量达以往约三十七倍半!

李北羽便如此昏天暗地苦练,全然忘了日夜交替。

往往,自门缝口放进来的食物,竟有达三天三夜未曾动用。

杜鹏有好几回想冲进来,看看这位鸟朋友还安好否?

玉满楼阻止!

他的理由是:“你不相信你的朋友?”

玉珊儿当然也是心急如焚,这个李北羽简直太不将人看在眼里了吗!怎么,得到手的东西就不珍惜啦?

男人!

卫九凤笑搂着她女儿道:“娘在怀你的时候,你爹正是草创玉风堂之际。为了一套玉风剑法曾有三个月零七天没见到人。怎的?没几天就……”

所以,我们玉大小姐只有忍下来。

万历四十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有雪!

李北羽趴在地面的铜镜上,看着自己这付狼狈相不禁好笑。

简直此那“乞丐王”王克阳还要像叫化子。

他摇摇头,随手取了一支散落在面前的翎羽,苦笑瞪着!

“羽毛啊——羽毛!”李北羽苦笑喃喃道:“你真的是折磨死人,谁叫你这么轻?”

优点和缺点是同时存在的。

因为翎羽轻,所以在内劲运用的变化上,可以达到鬼神难测的角度和方位!

相同的,因为轻,所以它的破坏力便大大的少——

他苦笑,也不知趴了多久,直到那脖子酸了,才翻了个身以面朝上。上方,铜镜可也不留情的反映出我们李大公子的狼狈相。

这么一躺,又是老久!起先,他看着顶上铜镜只是好笑,渐渐,久了后不禁生起气来。

什么意思,把哥哥我这副尊容映成这样子?

一生气,就懊恼;一恼,无明火起!

蓦地,李北羽大喝,已扬起右手翎羽,便要出手!

值此一刹那,天地间传来轰然大响,无尽无藏,绵绵直震人心。同瞬间,李北羽心神一忘,翎羽自随扬起之势奔出,羽毫散,散如雾浓。

羽梗呢?

李北羽狂笑的冲出横江居到了庭园。

雪,已霭成一片白茫天地。

他大笑,泪自眼眶出,落地,已成溜溜冰珠!

良久、良久,他忽然发觉有一双眸子直投着他、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切、他的欢笑、泪水和……心!

玉珊儿!

玉珊儿已如雪人。

佳人已伫立多久?

李北羽惊呼,直奔而至,连雪未拍,便双臂抱住她。他流泪,为她的痴情而感动!她流泪,只是因为他流泪!

忽然间,雪停了。

忽然间,她不觉的冷了。

情人的爱,已经温暖天地间所有的寒冷。

她笑了,叫他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他依言贴了过去。

她狡黠一笑,忽然,吸一口气,很大声、很大声的叫道:“新年快乐……”

他捂住耳朵,她大笑。

两人戏成一团,玩起打雪仗的游戏!直到他们的“好朋友”出现!

杜鹏咳了一声,故作老成道:“孩子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五十好几了,还玩这种小儿游戏?”

这二十三个字,杜鹏已经被丢了最少六个雪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我们杜大鸟先生、林俪芬小姐、蒋易修员外、喜美子小姐,外加一个玉楚天先生便在万历四十一年正月初一,子时报春之时,大大的打了一场雪战!

杜鹏看着那根翎羽梗儿,伸了伸舌头道:“乖乖,是不是你凿了一个洞插上去的?”

眼前,在众人的顶上铜镜,正正的直插一根羽梗!

李北羽大笑,眼中有光、有神。

因为最后一次出手时,正逢洛阳城内迎春的爆竹。

那惊天动地绵绵不绝的大响,骇动他心神一忘,便这一忘,落于无心,直似禅定。

立时无争、无念、无欲!

便此出手,已然是大化玄机奥妙尽在其中。

我佛不过如此!

每个人都笑了,为他们的朋友高兴而笑。他们不但钦佩,也沉思。

李北羽能,我们当然也能!

“你倒天资不错……”玉珊儿巧笑道:“可是——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呃……你父母是谁?家世来历如何?”

说着,脸竟然红起来。原先,是要称公婆是谁的——

李北羽大笑,道:“六年前会考,为什么当朝愿意送考题到洛阳来给哥哥写?”

李北羽是进士,玉珊儿已经知道了。

可是,她却很奇怪为什么朝廷愿意这么做!

李北羽笑道:“因为我爹你公公对朝廷有恩……”

玉珊儿脸一红,顺口问道:“公公是……”

“他爹叫李佛承!”杜鹏脸色有了恭敬。“是昔年‘宇内三仙’李风雪的六世孙。所以……这只秃鸟便是第七世……”

葬玉的心一直往下沉。

身侧,埋香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正月十五,元宵。

李北羽和玉珊儿成亲日。

更叫她们错愕惊骇的,是雷杀的死!

从小,雷杀只是告诉她们父母已亡。

却殊不知,身旁的刀斩门门主竟然是她们亲生的父亲!

萧饮泉沉痛的道:“李佛承和他的后代都该死。”

玉风堂已然宣布于江湖,李北羽正是李佛承的独生子!所以,这笔仇也得计算到李北羽头上!

她们下的了手?

葬玉望向埋香,眼中,尽是无限询问、茫然、和……悲哀!

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萧饮泉道:“你看,该怎么行动?”

“找狄雁扬!”萧饮泉冷笑道:“用狄雁扬来钓李北羽上钩!”

因为,刀斩门和狄雁扬是死敌,所以找狄雁扬李北羽一定不会有所疑心。而且,李北羽知道狄雁扬有难,而且下手的又是葬玉和埋香,他一定会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然后呢?

葬玉不敢想,身子已经颤抖了起来。

身旁,埋香何尝不是轻颤着?

萧饮泉冷冷道:“然后杀了李北羽,为你们母亲报仇!”

狄雁扬心情觉得好极了。

从去年底找到今年头,终于查到葬玉、埋香两个女杀手的下落。上回,因着李北羽而放过了她们;这次,那能叫她们逃掉?

当然,他记得答应过李北羽,只废掉两人的武功。

枣阳城东南,尽水河畔的一间木屋,狄雁扬已然注视了三个时辰之久。

由入夜时分到现在,那轮明月也偏了西。

他长吸一口气,身子无声无息的贴近。

屋内,正有荧火油灯泄出。

狄雁扬轻轻探头瞧入,只见,眼前两名农家女子正缝着衣服。身上,着的是平布衣裙。

怪事,莫非这两个女杀手真的退隐江湖,弃武从农啦?

狄雁扬不是不信,而是想知道正确的答案。

所以,他故意弄出一点点声响!

里头有了反应。

埋香冷哼望了过来道:“天寒地冻,那位鼠辈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狄雁扬未答,他要看看眼前这两名女人的反应。

葬玉轻轻一叹,道:“阁下既然执意如此……。妹子,我们便任由他去……”

窗外的狄雁扬一愕,怪啦——这两个妞儿真的有这般好耐性?

此时,只听埋香道:“不行啦——姐!冻死了人怎么办?说不定人家是梁上君子,也会害羞哪……”

“那……”葬玉点点头道:“我们请他进来吧!”

说着,两人缓缓站了起来,便往这户窗牖走近。

这下,可看的狄雁扬迷糊了。原先听到葬玉说“请”字的时候,他已准备好随时闪避、出手、反击。

因为,江湖上的“请”就是用武力的意思。

结果,人家竟然真的用一般的方法来“请”!这下,看的狄雁扬皱眉不已。心中戒备,亦大为减少。

减少不是没有。就在眼前两位佳人到了窗边的时候,狄雁扬忽的出手。手,破窗牖油纸,迅速点住葬玉和埋香的穴道!

葬玉和埋香投有任何动作,只任狄雁扬出手。

现在,狄大先生可以放心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止于一半。

因为,就在他脚下雪地,倏忽出现一双手点了他一十八处穴道!

狄雁扬实在不信谁能埋在冰天雪地中熬上那么久。他低头,便看见冒出头来冷笑的萧饮泉!

玉风堂上下可着实忙了一阵。

先是玉风堂和丐帮帮主王克阳缔盟,共同对抗黑旗武盟的扩张。

再来,便是李北羽成为玉风重的快婿。

第三点,则是自正月十八后,玉风堂里七位年轻人将共往王屋山寻找大鹰爪帮帮主彭广汉和僵尸门门主白流花的下落。

时间,是正月二十;也就是明天卯时出发。

玉满楼对一切安排很满意。

让年轻人出外去历练一番,对于他们以后做人处世总是有很大的帮助。

或许会有危险。

可是,经得起风雪雨霜的松柏才会更高、更挺、更特别!

“就算我的孩子因此而死了……”玉满楼坚决道:“我也绝不后悔。只能对天说一句:

命!”

云游居里,卫九凤望着丈夫的俊伟,衷心的道:“我知道——所以,你在我心目中是永远的英雄、永远的大丈夫!”

玉满楼笑了。

举茗慢品。

忽然,他和卫九凤交换了一个眼色。

玉满楼沉声道:“阁下那位?”

一声冷哼,进来的是韦悍侯!

玉满楼淡淡一笑,指茶几的另一端道:“请坐……”

谁怕谁?韦悍侯可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随手,已自斟了一杯茶,自酌了起来。

半晌,屋中三人没交谈一句言语。

便此寂静中,忽然一阵喧哗声传来。

铜锣响中,有人大呼:“黑旗武盟暗袭……”

玉满楼没动,依旧淡笑饮茶;卫九凤没动,依旧帮玉满楼倒茶。

韦悍侯也没动,只是盯着玉风堂的主人!

李北羽才一冲出采月居便碰上了邢嚣!

“啊哈——四个嘴巴的,原来是你来捣乱!”李北羽叫笑道:“不怕到时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嘛——?”

邢嚣冷笑道:“小子,你自以为风光啊?告诉你,今晚爷爷我就把玉风堂铲掉!”

“嘴巴多说话就大声?”玉珊儿冷哼道:“邢四口啊——邢四口,只怕你见不着明儿的日升……”

“哈……”邢嚣大笑道:“玉大小姐——死!”

随“死”字,邢嚣左右掌中各多出一道锋刃,身子一振便划了过来。

我们玉大小姐虽然是新婚才三、四日,遇上这种搏命的事,她可真的是当仁不让。立时,袖中一抖玉扇,冲迎了上前。

李北羽可一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他欣赏着娇娘子的出手。

以玉珊儿的造谙,约莫三百招左右可以叫那邢嚣吃点苦头。

所以,他放心的很。

就此时,又一道人影飞至,口里大喝:“珊儿让开,这老头子是我的,别抢着争……。”

哈!原来是玉大公子仗剑而来,一挥洒便加入了战斗。

李北羽一笑,双眉不由得一动。

原来,这时玉楚天的出手已较以往大大不同!

那剑势湛然,足足是行家出手。

看来,那一个月半的密室苦练果然是不同凡响了。

李北羽更放心了,他大笑道:“两位兄妹别下手太狠哪——哥哥我到前面看看——”

玉风堂前院战事正紧。

只见,一个驼背的老头子正领着上名的黑衣劲装汉子和身着白衣的玉风堂弟子猛拼。

李北羽一皱眉,那个老头子不是骆驼是谁?他大笑打了个招呼:“老人家——别来无恙乎?”

恙你的头!骆驼乾笑一声,道:“老人家身子可硬朗哪……”

李北羽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便注视起敌我状况,只见杜鹏、蒋易修、林俪芬、喜美子等四人正被困在一圈阵势之中。

较奇怪的,是列阵的人个个手执狼牙捧!

乖乖,这种重兵器打下,只怕不立时脑袋开花?

骆驼身旁的四名剑客走近了来,立时,便站走了出手的角度,已然将李北羽钳死在里面。

骆驼大笑,道:“李公子——这四位是敝盟盟主座前的护旗四剑,你就慢慢享受吧!”

李北羽双眉一动,眼前这四个一看就是高手。个个抱元归一,双目微垂,已然和天地混合在一起似的。

这些人,年岁约莫五十左右,正是武功、心智、体力配合最微妙的时期。

李北羽不禁脱口道:“好——!”

“多谢夸奖!”骆驼笑道:“这是敝盟盟主精心调治设计的四象绝仙阵,你就评鉴看看吧……”

骆驼大笑,阵势已动,四剑共扬,扬向李北羽!

韦悍侯眼中有了一丝讥诮,终于开口道:“如果——你知道你现在就要死了,你心中会有什么想法?”

“死而无憾!”玉满楼笑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死的不是我……”

“呃——?”韦悍侯眼中讥诮更盛:“你有把握?”

“有——当然有!”玉满楼大笑,朝卫九凤道:“凤妹妹,你看我可以在几招内擒下他。”

“二十招左右!”卫九凤一笑,道:“会不会太久?”

他们两人谈笑着。

这端,韦悍候的眼睛更冷、更寒,而且,讥诮之意更浓——浓过死亡!

为什么这种眼神?

邢嚣最后一击!

他将身子平伸,以手中双刃迫向玉珊儿;而脚底,冒出的双刃,则钉向玉楚天。

接着,他使觉手上、脚上一痛,那剧痛已然告诉他,他真的见不到明日的日升。

可是他还在笑,笑的很邪恶。因为,他看见了宇文长卿和宇文湘月已然暗中等待玉楚天落地的位置。

邢嚣想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在逐渐模糊的目光中,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宇文兄妹扣向玉楚天;以及其中传来玉珊儿警告的呼声!

他奶奶的,这是啥鸟门子狗屁阵!杜鹏已经骂完了所有的脏话,只是依旧冲不出这个钢墙铁壁。

眼前这些家伙,不但是手执狼牙棒,而且个个衣服里头俱穿了钢甲罩子。猛一交手相撞,立时叫人吃亏不少。

那端,玉风堂的弟子在高拯指挥下依旧有序的对抗来袭的黑旗武盟人物。

杜鹏只是牙痒痒,玉满楼那个老头子装大牌,非得大家躺下去了才肯出面?

命坏呢——要哥哥我在这里卖!

蒋易修也大大叹一口气道:“大鸟,看来只好砍他们的脖子了?”

杜鹏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林俪芬叫道:“为什么早不砍?”

“因为会死人……”杜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杀人的。

“为什么现在又要砍了?”这话是喜美子问的。

“因为我们快死了……”蒋易修解释道:“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理由,那就是玉满楼一定遇上了麻烦。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没出现!

从他们决定砍向对方脖子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片刻而已。

所以,他们能喘一口气,看着李北羽和四名剑客在飞舞。

甚至,杜鹏还有心情叫道:“加把劲,秃鸟;快飞起来。快、快……”

快你的大头鬼!李北羽直是皱眉不已!

这四把剑就如同天地交合,几乎已是无隙可乘。这么磨蹭了老半天,李北羽上火了。

他奶奶的,老子不管啦!

右手一探,已然四根翎羽在手;方一要扬,那玉珊儿已急奔而至叫道:“北羽——哥被宇文长卿抓走了……”

这一声可惊人,李北羽立时出手。

羽奔,东西南北,各散羽毫如雾。

立时,四个人四把剑全由中而断,刹时叫那四名护旗四剑手执半截剑愕在当场!

李北羽飞身到玉珊儿面前,只见她肩头已挂彩,迅速点了穴道后道:“楚天兄人呢?被抓往那个方向?”

玉珊儿指指后院方位。

李北羽转头,见杜鹏等人已经围上了骆驼。

当下,拉了玉珊儿便要追去。

玉满楼突然觉得不妙。

韦悍候的表情太过诡异。只是,人往往明白了事情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一步。

韦悍候倏忽一动,扬身而进。

他用的,不是什么武功招式,而是抱。纸碎,便是“三天极门”中的天运心法;全身便抱向玉满楼!

玉满楼一惊,拍桌后退!桌奔如电,击向韦悍侯。韦悍侯双掌一按桌面,全叫一起撞了过来。

玉满楼大叫:“凤妹快走……”

卫九凤也觉不对,立时要在另一道窗户而出。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刹那间,韦悍侯炸开了来。

他的身上,最少引爆了十四颗的火雷神弹!

轰响、火光、烟硝,来自东方的云游居!

这一刹那,众人不禁齐齐愕住。

玉珊儿双目尽赤,大叫:“爹——娘……”人已扑去。

骆驼大笑,身子一幌一闪,竟脱出了杜鹏等人的阵势,往那玉风堂外而去。半空远处,犹传来狂笑道:“今夜一战,玉风堂将由江湖除名……”

众人脸色一白,纷纷往云游居而去。

那高拯也是青筋暴突,举剑狂杀,将来不及走脱的武盟人物俱杀于剑下!

玉风堂绝不能毁!高拯告诉自己,玉风堂必须屹立于江湖上为主持正义而存在下去!

蓦地,一道冷箭急至,钉定高拯于半空,又重重落了下来。高拯惊骇,有谁具有这般快箭的手法?

他吃力抬头,只见挽弓的人竟是去而复返的骆驼。高拯惊骇,那骆驼冷冷笑道:“瞑目吧……”

高拯已然渐渐丧失了一切的知觉。

他勉强抬头,却只能见到骆驼做出狂笑状,挥手,引走了所有武盟的人物。然后,他双目一闭,再没有了半点痛楚——

万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日,晨。

整个江湖最轰动的消息是,玉风堂由武林中除名!

这太不可思议了。二十几年来赫重一时的玉风堂竟然烟消云散边的成了废墟。

立时,由各方赶来的武林人物全拥挤到了洛阳。

怎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

因为,玉风堂总堂内已没有半个活人。

所有堂中弟子,包括高拯在内,已全部罹难!

玉满楼呢?卫九凤呢?他们看到炸成碎片的云游居,他们也听到黑旗武盟发出的讣闻,祭悼韦悍候的英勇!

总之,刀斩门亡了,玉风堂也灭了。

黑旗武盟的势力又往前跨出大大的一步。

立时,江湖上的八大世家立即发出请帖,要开英雄大会。将邀请三年来不问江湖事的少林、武当出面,共同对抗黑旗武盟的扩张。

此外,在东南一带的丐帮,并未因玉风堂的灭亡而和玉风堂各地分舵断了联系。他们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要为玉风堂总舵弟兄惨死而复仇!

江湖上早有盛传,玉满楼曾救了“乞丐王”王克阳一命。

现在,王克阳要把命赌进去,为玉满楼讨回血仇来。

萧饮泉对玉风堂总舵被灭之事不由得不讶异。由黑旗武盟所发出的讣闻之中,不得不令人惊心动魄。

韦悍侯竟然会身负火雷神弹引爆来以命换命!

他叹了一口气,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李北羽的去向。如今,掌握了狄雁扬,不怕他不出面。

万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日,午。江湖上第二个重大的消息是,狄雁扬落入葬玉、埋香两位女杀手手中。

上有蔚蓝天,垂光抱琼台!这是杜甫的诗,也是黑旗武盟的总堂所在。

江西西北的九岭山脉上,有一处绝险之地,人便称是蔚蓝天。

因为,要到达蔚蓝天以前是遍布茂茂森林。如此走了两天两夜才会到达山顶,看见那一片青天。

所以,自古人们便取名叫“蔚蓝天”!

而抱琼台,便是宇文真花了六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建造的总指挥部。

一个人想做大事,必要有根!这是宇文真的原则。

在一长鹅黄地毯的底端,一名剿悍的汉子恭立。

眼前,是用海外玉石筑成的石阶。阶上头,则挂了一席玻璃、珍珠、玛瑙溜子等用金线织成的帘子。

帘后人,只隐约可见其坐在一张无靠大圆椅上。

显然,由这等气势可知,那帘后人便是当今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了。

果然,那汉子恭敬道:“禀告盟主。少盟主和宇文堂主已经将玉楚天带到了郾城……。”

帘内人宇文真发出一道和煦沉厚的声音道:“很好——传令下丢,要骆副盟主和长卿、湘月他们保持一段距离,以免引起注目……”

“是……”

宇文员文沉声道:“到了九岭山下,要长卿和湘月带玉楚天上山就好;骆副盟主则立时再往两湖扩张势力!”

“是!”那汉子恭敬一答,立时退了下去。

忽然,左方墙壁上一转,竟有一名老者坐在椅上出现,朝帘内恭敬道:“禀告盟主——属下请命先往两湖地带布线,免得副盟主届时无人接应。”

忽然,左方、右方又各转出了一名老者,齐齐道:“属下也愿前往襄助副盟主完成两湖势力接收工作……”

帘内宇文真大笑道:“武盟八老听命……”

立时,随喝声中,两方壁上又闪出了五位老者来。总共八名,便是所谓的武盟八老了。

宇文真沉声道:“本座命令康东望、贺龙、姚休命三位长老到洞庭湖布线。其余五名长老留镇本山,加强守防,以免丐帮和玉风堂余众入侵!”

武盟八老齐齐恭敬道:“是……”

宇文真在帘内淡笑道:“好!开始横霸武林的行动!”

宇文长卿不由得不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玉风堂一战,韦悍侯那着棋子可当真的是妙。

谁也不会料到,竟然有人肯以命拼命到这种程度。

韦悍侯肯,因为宇文真会两次救过他的命。都是在所谓正义人士围剿之下被宇文真所救。

宇文湘月瞅了一副狼狈像的玉楚天一眼后,方皱眉轻叹道:“牺牲了韦总护法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不会……”宇文长卿声音有了冷酷:“因此换得玉风堂歼灭,这点代价算是很少……”

玉楚天倏然睁目怒道:“你说什么?”

“哈……”宇文长卿大笑道:“我说,早在三天以前,玉风堂就从武林上除名了……”

玉楚天不信,只是冷哼道:“是吗?以我爹的武学造谙,和我娘的玄女剑法,只怕你们那个盟主来也得把命留在玉风堂里……”

宇文长卿冷笑不答。

对于无意义的争辩,他一向懒得浪费生命去争执。

宇文湘月经叹道:“哥——韦总护法昔日是怎么叫众人围剿?”

宇文长卿一愕,道:“因为他杀了靖北王林忠义……”

宇文湘月似乎仍不甘休的问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个靖北王林忠义?”

“这个……”宇文长卿皱眉道:“听说有一回靖北王远征蒙古后,班师回朝时不甚误杀了韦悍候的妻子。因而引得韦总护法怀恨在心。而后,利用靖北王前来凭吊他妻子坟位时,而杀了他……”

宇文湘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宇文长卿忽的皱眉看向他妹妹道:“湘月——你问这个作什么…?”

“没什么——”宇文湘月摇摇头道:“只是好奇而已!”

宇文长卿无奈一笑,他可明白这个妹子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必是有一番心思。

不错!宇文湘月是正在沉思,如何想个法子让李北羽成为天下人围剿的对象!因唯如此,李北羽才会投靠到黑旗武盟来!

她正陷入思考之境中,冷不防叫宇文长卿的喝声惊醒!

宇文长卿大喝:“谁?”人已随声到了屋外!

屋外,浓云无月;只一片幽暗中,一道冷峭颀长的人影持剑而立!

宇文湘月随手又点了玉楚天的哑穴,也飞身出来;此际,她便看清楚了这位不速之客正是百里怜雪!

“是你?”

“是我!”

宇文长卿嘿嘿一笑,道:“百里兄别来无恙,定是可喜可贺之事……”

百里怜雪双目如冰,往前走近,道:“听说玉楚天那小子叫你们擒住了……”

宇文长卿见百里怜雪已到三丈处,皱眉道:“不错——百里兄这话的意思是……”

百里怜雪沉声道:“把人交给我……”

“好狂!”宇文湘月冷笑道:“你也不过是本盟的一名特使,竟敢这样大胆……”

百里怜雪眼中浮现睥睨之色,冷笑道:“黑旗武盟算什么……”随这话,手中长剑已划破他和宇文长卿之间的空间,直贯而来!

圣剑狂战七十二技!

宇文长卿绝没料到百里怜雪竟会反目成仇,一言不合竟真干了起来。当下,身子一折一翻,袖中“多情网”已然束成如鞭,奔打而出!

百里怜雪一冷哼,剑势不变,叫那多情网缠住剑身,却依旧直挺贯破,往宇文长卿而去!

宇文长卿更没想到的一点是,这两个月来百里怜雪投入全心生命,为了雪耻而发愤苦练。竟然将“圣剑狂战七十二技”练到了第十层!

这成就,已和昔年前两代的百里世家主人百里千秋一样。

就这两点疏忽,宇文长卿的右肩中剑,方自一痛,那百里怜雪文顺势点了他七处要穴。

同时,长剑一抽一抖,便又划向宇文湘月而来!

宇文湘月眼见一招之内其兄竟已被制,又惊见这剑来的凶猛异常。立时,身子一挪,袖中粉红缎带奔扬如经天长虹,便连拍带走的系向百里怜雪。

这厢,百里怜雪似乎是拼上了命。

身子连闪中,忍着让宇文湘月手上缎带打了一记,而同时长剑已划了两道血口子在宇文湘月的左右肩!

当下,宇文湘月痛翻了几圈,撞到壁上犹自喘息不已!

百里怜雪冷冷一哼,执剑便又要刺来之时,忽然觉得背后一冷,一股无与伦此的杀机掩至!

好骇人!

百里怜雪立时回身,手上长剑轻嗡微跳,指向身后杀机处!

黑暗中,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现。

是兵本幸!

宇文湘月急叫道:“兵本先生,快杀了这叛徒……”

百里怜雪冷哼无语,兵本幸屹立如山。

两相对峙良久,那百里怜雪忽的低啸一声,手上长剑狂奔卷向兵本幸!

兵本幸亦一长啸,人跃起,才翻了个身;那端,百里怜雪已挟起宇文长卿狂笑而去!

宇文湘月见状,惊呼道:“兵本先生——哥哥他……”

兵本幸一跨步到了宇文湘月面前,出手点穴止住了宇文湘月的流血,冷淡道:“没有用……”

宇文湘月一愕急道:“为什么?”

兵本幸淡淡一笑,道:“如果百里怜雪把剑架在你哥哥的脖子上,你想我应不应该出手?”

宇文湘月一愕。

那兵本幸又道:“你安歇一夜,今晚我替你守住玉楚天……”

也不待宇文湘月是否说好,便又出手点了她的昏穴!

兵本幸眼中有股奇异的光芒一闪,抱了宇文湘月进入屋内!

屋内,玉楚天睁大了眼,口里咿咿叫着。

兵本幸一笑,随手解了他的穴道。喘了一口气后,玉楚天立时放下玉风堂少堂主君子的身份,破口大骂了起来。

虽然,没有李北羽、杜鹏那么顺口,只是耳濡目染久了,也说得上一两百句没问题!

总归,他的意思是,兵本幸这个龟奶奶养的王八六孙子怎么会没切腹自杀?

兵本幸的耐性不错,等到玉楚天骂的趴在地上喘气了,他才沉沉笑道:“你会明白的……”

明白你的肚脐长了眼!玉楚天还想提气再骂,那兵本幸竟仰天长笑,笑中有悲、有哀、有自傲、有……泪!

狄雁扬可一点也不觉得舒服。

身上被插了三根小小的葬魂玉针和不时每天闻一回埋魄香兰。这还是小事,更叫人一肚子火的,竟然是来了一个上下颠倒的倒挂。

几天下来,那双瞳子里全充满了血丝。

葬玉淡淡一笑,望着狄雁扬道:“人世间的事很难意料是不是?玩蛇的总有一天会被蛇咬……”

狄雁扬竟然还笑的出来,他嘶哑的道:“你们为什么还不杀我?因为要引得李北羽出现是不是?”

埋香冷哼道:“又怎样?”

“没怎样!”狄雁扬的眼睛亮了起来:“而且——你们的心中似乎很矛盾。李北羽来,你们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心神不宁?唯一的可能是,你们要杀李北羽,但是心里又放不下他……。嘿、嘿——我猜得没错吧……”

葬玉脸色一变,冷然道:“话太多的人死的总是比较快一点……”

“你们不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沉默半晌后,埋香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一问,同时也招认了正如狄雁扬所忖测的一样。

狄雁扬乾笑,从底往上看葬玉和埋香,眼中尽是讥诮的道:“因为你们缝的衣服。一个人心情不静的时候,经常会被针刺到……”

这是个很简单的观察,却足以泄密!

倏忽,葬玉出手点了狄雁扬的哑穴!

因为,她已经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

而且,武功绝对不差!

狄雁扬却在苦笑,这声音他认得,正是他手下双狐中的“紫梅”梅六彩。此时,屋内的葬玉和埋香已动。

梅六彩是轻飘飘的上了屋顶,然后,又很小心的趴下去倾听屋内的动静。

他可没想到一点,就是萧饮泉藏身在屋梁上。就他将头贴上瓦面的同时,一股狂俦力道涌破屋瓦而出!

梅六彩大惊,闪身,拗臂、出手!

可惜,失了先机在高手决斗中就是死!

萧饮泉这回用的是刀。使的,便是雷杀临死前呕心泣血钻研出来的“刀斩心法”!

刀斩,斩杀一切无明!

梅六彩翻落屋下,往野地而奔。他心里狂骇,太可怕了,甚至连出刀的人都未看清楚,身上最少已经被劈出六道血口子!

萧饮泉进,他非将这个刀斩门死敌毙于刀下不可!就在他放足长驱追杀梅六彩于旷野的同时;另一侧,一道人影大方方的由门口敲门!

葬玉脸色一变,因为来人的足声她竟然没听到!

埋香可稍不犹豫,开门。

没人!

葬玉和埋香俱投目望去,不禁错愕了一下。

两人倏忽回头,只见狄雁扬的心脉已被震断。

犹是发出了一闷哼,便不再动!

出手的,是一名近五旬的中年文士;最特别的,是那双手又大又薄,显是保养的好极了!而且在左、右手的无名指上,各挂了一颗湛深的蓝宝石!

葬玉脸色一忧,颤声道:“阁下是……”

那中年文士嘴角一抹淡淡笑意,双目忽的精光一闪,直盯的葬玉脸色大变。

好深、好沉的内力修为。

天下间,有谁达到这种程度?

她没听过!

埋香冷哼,指甲上的埋魄香兰已然弹出!

葬玉亦动,已尽其最大能力将身上一十六支葬魂玉针全打了出去!

玉针、香兰,葬魂、埋魄!

那人还在笑。

葬玉、埋香已面如死灰。看着人家轻松的一抖衣服,一十六支玉针一点不少的全投入地下土中!

埋香只能苦笑道:“前辈何不说出大名,叫我们姐妹死也甘心……”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何必执着……”忽然,话声一住,双目又是一闪看向门外。

门外有什么?

葬玉、埋香一愕,正要回头,那身后已经有了声音道:“两个丫头,哥哥我看了他立刻就跑……”

李北羽!身后的人是李北羽!

葬玉真的是苦笑了,怎的这臭小子挑这种时候出现?

李北羽可不管人家心里想什么,大剌刺进来道:“你们看他像谁?”

像谁?葬玉看不出来,埋香也看不出来。

中年文士盯着李北羽瞧了半晌,方才沉声道:“小兄弟——看来你就是那位‘打架当饭吃’的李北羽?”

“正是哥哥我……”李北羽笑道:“阁下就是黑旗武盟第一把交椅的宇文真了?”

宇文真?这位中年文士赫然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武盟盟主宇文真?

中年文上大笑道:“天下,只有小兄弟你敢当着老夫的面直呼老夫的名字……”

“宇文真、宇文真、宇文真……”李北羽叫了十来次才喘一口气道:“我渴……”

宇文真一愕,大笑道:“喝一杯如何?”

“当然好……”李北羽眼中有了笑意:“狄雁扬狄大先生是你杀的,我不我你找谁?不过……”

宇文真淡笑道:“不过什么?”

“我没银子……”李北羽叫道:“你请客……”

两个男人说走就走,留着葬玉和埋香像傻瓜一样。

葬玉苦笑道:“看来——我们只有跟去……”

“用不着……”有第三个人到来。是个又乾又瘦又驼的老头子,手上犹拿着一根大红珊瑚烟管儿。

骆驼!

埋香冷哼道:“你挡的住?”

“哈……”骆驼大笑道:“除了宇文盟主,天下没有人老夫挡不住的……”

随笑声,一口浓烟已喷向葬玉、埋香的脸上。两人已觉不对,闪身要避。谁知,那烟竟化成两条鞭各自击打了葬玉三处穴道、埋香四处重穴!

葬玉惊骇道:“这……这不是苗疆一带的‘烟气’绝学?”

“不错……”骆驼大笑道:“而且听说百年来已经失传了是不是?”

葬玉已经听不到了,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吃力的看向埋香,埋香也躺了下去。

萧饮泉脸色绝对不好!

狄雁扬之死,葬玉、埋香的失踪,俱是诡异之处!

杀狄雁扬的,并不是葬玉或埋香;而更不会是李北羽!

他嗅了嗅空气中轻淡的烟味,脸色斗变。转身,再检查狄雁扬的伤势,不觉出现了茫然之色!

烟味,是苗疆特有的一种“天堂果实”所提炼而成。至于狄雁扬的死,竟然没有半点掌印。

打死萧饮泉他也不会相信狄雁扬是自然老终的。

照此,出手的人功力是何等可怕,已然能将所有的内力化成一丝,透入体内而爆发!

这种回力,天下有谁可以达到?

“嘶”的两声,萧饮泉撕破了狄雁扬的上衣,蹲下来注视。终于,心口要穴上他寻到暗红一点,狰狞可怕!

他缓缓站起来,方才梅六彩身受重伤而逃,他因为不放心而回,没想到这一柱香时间已然有了这么多的变化。

他咬牙,悲愤仰天长啸!

杜鹏远远看见李北羽和一名中年文士相当亲切的走近。

他伸了一个懒腰迎上道:“秃鸟——怎么带了一个老头子回来?狄雁扬那小子呢?”

“死了……”李北羽苦笑。

“死了?”杜鹏叫道:“我们不是约好了你把他抱来这里,由哥哥我帮你阻挡追兵的吗?是那个家伙这么大胆杀了狄雁扬那小子?”

“他!”李北羽指指中年文士道:“就是这位仁兄……”

杜鹏真的生气了,道:“那你还让他站着?”

李北羽苦笑,道:“我是不想,可惜这老头子也复姓宇文,叫宇文真——你听过这名字没有?”

宇文真?这老小子是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

杜鹏大大吸了一口气,挺胸小声道:“你们去那儿?”

“喝酒……”宇文真笑道。

“我也去……”杜鹏很快的叫道:“谁也别想阻止我……”

酒棚子虽然不大,倒是五脏俱全。

酒是中等的竹叶青,菜是卤牛肉外加花生、豆腐干儿。顺便,切点三鲜凉鱼肚、猪耳朵什么的,也算得上七、八道。

杜鹏大大喝了一口,道:“酒不好,聊胜于无……”

李北羽动作也不慢,连喝了三碗才道:“人家请客,好不好都一样……”

宇文真淡淡一笑,浅斟了一口,便吃起菜来。

主人动筷了,我们李公子、杜少爷那还客气,真干了起来。片刻,那盘最好吃的牛肉已然扫了个精光!

宇文真眼睛一亮,脱口道:“好……”

李北羽一笑,再看看杜鹏,两人又是一大笑,各自浮了一大白。

此际,只见三名道士打扮的汉子进了来。

店小二立时上前招呼、点菜什么的忙了一阵。

宇文真注视那三名道士半晌,才淡笑道:“显然是要参加什么武林大会的武当弟子……”

八大世家联召的武林大会,便将于二月十五月圆时于洛阳城内南宫世家召开!离今,也只剩十三天的时间。

杜鹏笑道:“老头——你看这三个那个武功较高?”

两人这一话,已然引起隔座外的那三名道士注目投来。

原先,对于宇文真卑视的言辞已有了恼怒之意;原想稍为教训一下,只是素昧平生,也就忍了。

此时,又听杜鹏这一问,不禁又望了过来,若是他们走了眼,给一阵讪笑就是了。如果所言不假,那更不能莽撞……。

宇文真闻得杜鹏一问,淡笑道:“不足观!”

便简单三个字,便惹得那三名武当道士忽的站了起来。可不是,以武当“挂松三客”的威名,别说一般宵小,就是成名大盗也得让了让。

当下三人听得宇文真这一句卑视之言,焉能不怒?

只是,挂松三客成名自有其条件在;便就这一立起,暗中已然三才配合,使出一股气机激向宇文真而来。

打的是左右天柱穴!

挂松三客心尚仁厚,只想暗中教训眼前这位自大的中年文士便是。因而力道上便大大有回旋余地。

谁知,那厢坐在中年文士旁的两个年轻人竟然动起手来。就在这股气机涌至时,两人一左一右的伸掌压下,同时,迅速出掌击向“挂松三客”。

这摆明是挑衅的了。

挂松三客至此再好的修养也忍耐不下,立时,三人手上各多了出一只青松纹剑来,分成三路往李北羽和杜鹏夹至!

李北羽大笑:“来啊——来啊——哥哥我陪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牛鼻子道士玩玩……”

话声中,李北羽和杜鹏已往外窜去。

挂松三客互视一眼,俱俱追出。

一刹那,又由街道上打将起来;片刻后,两逃三追便远远而去!

宇文真凝目五人消失的背影,嘴角中一抹赞叹的笑意。

无言,起身,付帐而去。

“你们真的遇上了宇文真?”

“不错!”李北羽长长叹一口气道:“差点便要干起来……”

“后来呢?”问话的是林俪芬:“你们就放他这样走了?”

“错了……”杜鹏苦笑。

“错了?”

“是他放我们走……”杜鹏摇头道:“如果不是那三个牛鼻子道士莽撞出手,只怕哥哥我还陪那老小子喝酒……”

蒋易修比较有兴趣的是:“那三个牛鼻子呢?”

挂松三客的脸色比猪肝还红;因为,他们真的是挂在松上。

当然,原来“挂松”的意思是说他们的轻功很好;现在有了另一层意思,就是他们的功夫“可能”不怎样。

当然,谁被人吊在松树上都会被错以为功夫不好!

现在,武当堂堂的挂松三客正面对着他们的掌门人,笑尘道长。

笑尘道长安详的坐在竹椅上望着挂松三客,倾听他们叙述了方才的情景。

最后一刹那,其中一个年轻人拔刀。

刀,刀如……。

笑尘道长和第二波五名弟子都想知道刀如什么?他们三个脸却白了起来,已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因为,那一刀太可怕,简直不是人!

笑尘道长皱眉,道:“另外一个年轻人用什么兵器?”

挂松三客又尴尬的互视一眼。最后,才由了义乾咳了一声道:“启禀掌门人,是……是用一根白色的翎羽……”

白色翎羽?笑尘道长笑了起来,起身,道:“你们的运气不错,撞上洛阳最有名的两个人……”

了义讶道:“洛阳城里最有名的不是玉风堂堂主?”

“不是……”笑尘道长含笑道:“是李北羽李施主和杜鹏杜施主……”

“那……那个中年文士是……”了知皱眉问道:“似乎不像传说中的玉堂主……”

笑尘道是淡淡一笑,道:“找玉堂主问问不就知道了?”

笑尘道长可笑不出来了。

那挂松三客的脸色更不好看。

因为,他们眼前就出现了那个所谓的“中年文士”!

笑尘道长笑不出来的原因,是因为这人的气度和光芒,简直如烈阳披靡,叫人无时无刻不有极大的压迫感!

笑尘道长轻咳了一声,淡笑道:“阁下和李施主、杜施主可是旧识?”

“不是……”那中年文士笑道:“今天才碰上面,看的顺眼所以一道去喝了喝酒……”

笑尘道长微微一笑,道:“不知施主的大名是……”

“宇文真!”宇文真眼中尽是笑意道:“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

李北羽真的是苦着脸了。

舞阳城东有八具尸体。包括“挂松三客”在内,全数是武当弟子。而且,武当掌门人笑尘道是也失了踪影。

最少有二十个人可以证明,李北羽和杜鹏曾经与挂松三客交手;而且,走往的方向正是城东的那片林子。

八大世家联合调查的结果是,在那片林子中发现杜鹏大鹏刀斩过的痕迹,同时也有李北羽那翎羽的羽毫散出。

至于八名武当弟子之死,并没有什么异状。

既不是刀伤,也不是翎羽梗杆致死的。

万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九日公布的襄阳“武当血案”结论是:发布江湖寻找李北羽和杜鹏来对质。

李北羽长长叹一口气,道:“林大姑娘留下来照顾爹、娘——蒋朋友和间间木小姐依旧如计到黄海去刺探九田一郎的动静……”

蒋易修苦笑道:“你真的要去八大世家解释?”

“不去行嘛——?”李北羽苦笑道:“我担心的是玉珊见到郾城去救她哥不知怎样了……”

众人沉默了下来。

玉满楼在病榻上淡淡一笑,道:“男儿有该当为之事,何须为儿女情长烦着……”

“是!”李北羽轻轻一叹,朝林俪芬道:“爹、娘——就烦你多多照顾了……”

林俪芬点点头,道:“放心——姐……夫要小心点……”

“会的……”李北羽一朗笑,道:“多交待一点你这位大鸟哥哥吧……”

林俪芬脸上一红,竟不敢看向杜鹏。

杜鹏一笑,轻捏了她的手笑道:“趁这段时间多学点手艺,哥哥我回来时一定是饿啦……”

众人笑声中,四名年轻人走了出去。

屋外,已是阳照天地,好一片光明!

李北羽长吸一口气,道:“自己保重啦……”

蒋易修大笑道:“是啊——你们这两只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顺眼,可别下回见了更令人讨厌……”

又是一阵大笑,只怕下回没有再见期。

所以,每个人都笑的很用力、很豪情。

玉满楼侧脸望着这些年轻人的背影,嘴上抹一丝笑意,轻叹道:“年轻人最大的本钱就是敢面向命运……”

隔床,卫九凤则有淡淡的忧虑:“珊儿到郾城去,不知道结果怎么了……”

丐帮势力遍布天下,玉珊儿很容易就取得一些消息。她知道由舞阳城传来的消息,宇文真已然在这一带活动。

另外,据说宇文长卿已被百里怜雪所擒;而宇文湘月和玉楚天的下落则不明。

发生了什么事?

玉珊儿望着丐帮帮主“乞丐王”王克阳道:“宇文真之所以会提早出现于江湖,最重要的必然是因为宇文长卿的失踪和宇文湘月下落不明……”

王克阳点点头,抚摸刚长出的短髭道:“小丐儿只是奇怪,是谁把宇文湘月和玉兄藏了起来……”

玉珊儿苦笑,道:“另外,消息上说葬玉、埋香两人也消失了?尤其是狄雁扬已死,梅六彩负重伤……”

王克阳点点头,道:“这点,本帮推测是黑旗武盟干下的好事……”他顿了顿又道:

“我们曾到那小屋中查了查,发觉有人使用了苗疆‘烟气’的功夫……”

“骆老头?”玉珊儿讶道:“莫非是他下的手……”

王克阳苦笑点头。半晌才道:“骆驼的身份成谜,说不定位居武盟中副盟主的地位……”

玉珊儿站了起来,往门外而去。

王克阳讶道:“你去那里?”

“废话——找人啊……”玉珊儿瞅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姑奶奶我来郾城是郊游的啊?”

王克阳一耸肩,道:“还好……”

“好什么——?”

“还好小乞丐我要去黄海一趟……”王克阳叹气道:“免得老是和我们这位‘鬼神也逃’的玉大小姐在一起照面……”

玉珊儿双眉一挑,按下怒气冷哼道:“你去东岸干啥?”

“你以为好事啊!”王克阳叹气道:“东海沿岸的丐帮弟子回报,那些小扶桑浪人可能要上岸大干一场啦……”

万历四十一年,倭寇骚扰东南沿岸,为历史上重大事件。

其时,朝野为之震动!

玉珊儿在郾城内外找了六天六夜,依旧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而丐帮那端,也没半丁点玉楚天下落的报告。

这一夜,她终于找到十数天前宇文长卿居住的木屋。

玉珊儿双眉一动,已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了玉楚天留下的暗号。她急步过去,心下已然有了几分明白。

那号志指明的,是在汝河河畔的汝南城!

玉珊儿一皱眉,方自站起,身后已有了数股杀机涌至!她冷冷一笑,舒缓回头道:“大姑娘怕羞嘛——?”

“嘿、嘿……这妞儿倒是利口……”四名汉子“破壁”而入,其中一个小白脸儿的轻佻道:“少爷就来亲个嘴儿!”

玉珊儿淡淡一笑,双目早已喷火:“来啊……”

小白脸闻言,大喜道:“我说吗——各位兄弟,半夜走空屋的妞儿一定好相与的……”

说完,那双臂膀便真的抱了过来。

玉珊儿这瞬间不觉一愕,眼前这小子一付轻佻貌,那手下工夫可不弱。尤其这一抱势,大是江湖上颇有点名气的“双星夹日龙缠虎”!

玉珊儿立时再看那另外三名汉子,无论立位、身势,俱有特别之处。想来,便是人称的“三鹰搏虎”阵法。

这四人,便是“长准霸王龙鹰杀虎组”的了!

玉珊儿冷冷一笑,道:“名称老长,不一定有用……”

随冷笑,伸手“刷”的展出玉扇;一扬一拍之间,已如凌天扬洒的轻纱面,翻、滚、拍、卷。

一龙三鹰退的很快,而且都是被割了两道口子在外关穴上才退的。

玉珊儿冷冷一笑,走出了木屋。

当前,有名道士打扮的汉子峙立!

这家伙玉珊儿认得,人称三醉老道!

玉珊儿双目一寒,道:“老道——你也倘这浑水?”

三醉老道已拔剑在手,手兀自头抖不已,淡笑道:“打赌输了人,只是还债罢了——”

说完,便颠颠倒倒的持剑而来。

玉珊儿可一点也不认为眼前这老道士醉了。单是看他剑尖轻颤摇幌,而其中韵律波动中的气机,便令人越看越为之迷惘。

三醉老道绝不是普通的身手,然而,我们玉大小姐可不管这些。立时,那手上象牙玉扇已挥洒奔打。

三醉,醉你的眼、醉你的心、醉你的出手。

玉大小姐不喝酒!

两人一交错,那三醉老道已大笑弃剑而去。

风晚,夹着远去的笑声!

玉珊儿皱眉,想自己这一路行去大概要像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

可不是——眼前又有八名汉子抬了一顶轿子来。

玉珊儿心中一震。

这轿,不是昔日在玉风堂门口宇文长卿用来擒住玉楚天的那顶机关轿?她冷冷一笑,迈步向前迎去。

那轿夫可是视若未见,也一步步接近了过来。

就在两相相遇的瞬间,玉珊儿跃起!

她知道,轿底那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没想到的是,就在身子到了轿顶的瞬间,轿中竟有人破顶而出!

出来的,是一把剑!剑如狂!

圣剑狂战七十二技!

轿里的人是百里怜雪?

玉珊儿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那剑身三拍,已然击中了她的昏穴!

就在她倒栽的同时,她心里只想着,李北羽——你在那里?哥——你又在那里?

玉楚天由昏睡中醒来,眼前,宇文湘月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自从几天前兵本幸将他们送到此处后,只交待了:“别乱走动——江湖上找你们要命的人不少……”

这一走,便是五日不见踪影。

玉楚天笑道:“宇文姑娘——看来你也叫人制住了奇经八脉……”

宇文湘月苦笑道:“天晓得这个兵本幸在搞什么鬼……”

玉楚天突然眼睛一亮,道:“宇文姑娘——你还可以提聚多少真气?”

“你呢?”宇文湘月可不笨,冷哼道:“你想叫姑娘我先帮你解了穴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会先提了气来解姑娘我的……”

玉楚天呐呐道:“姑娘对在下没信心……”

话说一半,有人推门进来,送入吃喝的菜肴。

来人,是个五旬左右的汉子。

玉楚天只知道他叫做“鲁老头”!每天,就是由鲁老头送饭菜进来;总默默的看两人吃完了,又一言不发的收了东西就走。

问他话,只是冷淡摇头,显然是不愿谈的了。今天也是一样,吃完了,这鲁老头一收碗盘就出去了。

宇文湘月叹道:“这个兵本幸真是居心匣测,也不知搞什么鬼——里里外外最少有二十个人把守着……”

玉楚天点点头,走到了窗牖旁往外注视,那一片庭园中不就有四名汉子“闲坐”着?他沉声道:“宇文姑娘——兵本幸显然是看准了我们彼此不敢互相信任,所以点住你的奇经八脉后,也不加以限制手足活动……”

一顿,玉楚天文道:“如今为了脱离那老头子的掌握——你必须相信玉某才行……。”

宇文湘月一皱眉,方冷哼要反唇相问,那玉楚天又急急道:“宇文姑娘——玉某身上的穴是你们宇文世家独特的手法,所以——由你来解便轻易的多——而那兵本幸的手法玉某尚未探知。当然得心无限制旁鹜之下来解……”

宇文湘月冷笑道:“你用什么保证?”

“人格……”玉楚天一扬头道:“玉某的人格……”

“几两重?能卖多少银子?”宇文湘月冷笑道:“如果你愿意先解姑娘我的穴道,我倒是可以答应……”

玉楚天好气道:“你……你……真不讲埋……。,”“谁不讲理啦?”宇文湘月怒道:

“姑娘我也用我的人格来保证,你解了我的穴道我一定帮你解——怎样?就你的人格才值钱?”

桐城,在安徽、河南交界处!

桐城的深秋楼,无疑是最雅致的地方。

我们蒋员外和间间木喜美子既然是两人相悦,当然会去住深秋楼。

而且,挑了上房的相恋阁。

相恋阁,总共也只是四间房而已。分别独立于梧桐树之上。简单的说,这些房间全是搭在四棵合并的梧桐树上。

当风袭来时,更别有一番韵致!

蒋易修长吸一口气,道:“怎样?这中原风光如何——?”

喜美子脸一红,嗔道:“修哥哥什么意思吗……”

“哈……”蒋易修大笑,倚到窗旁道:“有兴趣,待黄海事了,何不长住于此?”

喜美子眼睛一亮,脸儿一红,便垂首不语。

忽的,其中听到蒋易修惊叹!她急抬头,只见他正闪身一侧,小心的望向窗外。

喜美子一愕,凑近道:“怎啦……”

蒋易修做了个禁声的表示,指指窗外。

只见,一个驼背的老头,手拿着大红烟杆儿正在指挥几名汉子爬上绳梯。显然是住在隔壁树顶屋子的了——

特别的,是还抱着两个女人——

喜美子眼睛一闪,冷哼道:“老情人哪——?”

“什么?”蒋易修会过意来苦笑道:“那两个姐儿可是中原大大有名的大杀手……”

“葬玉和埋香?”

“不错……”蒋易修苦笑道:“大概有好戏了……”

“什么好戏?”

“我们当男女主角的好戏……”

“我们?”喜美子讶道:“我们是指你跟谁?”

“谁?”蒋易修叫道:“当然是你!间间木喜美子也……”

骆驼注视着葬玉和埋香,嘴角里挂着笑意道:“嘿、嘿——你们两个嘴倒硬得很——怎么联络萧饮泉的方法还不肯说?”

埋香淡淡道:“老头子——你想用我们姐妹来要胁萧长老——哼、哼,慢慢等着吧……”

骆驼大笑,道:“我们目标一致,就是要除去玉风堂、八大世家、七大门派……。嘿、嘿,刀斩门已将亡了,玉风堂也被毁了,你们不投靠本盟能有什么作为?”

葬玉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玉风堂除了总舵之外,它遍布各地的势力仍然由玉满楼指挥下和丐帮联成一气对不对?哼!你们沾沾自喜的行动也不过是杀了人家一个坛主外加百多名的弟子而已……”

骆驼脸色方自一变,那埋香已接道:“更何况,本门中到底有多少弟子藏身于江湖中,只怕这才是你们黑旗武盟最视为背中刺,眼中钉……”

“哈……”骆驼双目精光暴闪,仰天大笑道:“不错——但是又能有什么作为?刀斩门一日无主,也不过是盘散沙罢了……”

“错了!”葬玉冷笑道:“刀斩门第二代门主已经产生……”

骆驼脸色一变,道:“谁?”

正此问话,忽的传来铜锣急催声!此时,一名汉子急速进入道:“禀告骆老——西院发生了大火……”

“邪门!”蒋易修低声道:“这火来的可奇怪……”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纵火?”间间木喜美子皱眉道:“看来,这场戏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人……”

此时,他们两人已然潜伏到困藏葬玉、埋香那四颗梧桐屋的左边。正细声讨论中,只见一道暗影也无声无影潜来;之后,又有六道身影成扇形各据要点。

风,是自西北而来;阵阵浓烟和众人呼喊救火吵杂声结合成一阵诡异的景象。蒸地,梧桐树上屋飞落下四道人影,正是昔日在玉风堂所见的护旗四使!

蒋易修点点头,暗拉了喜美子无声无息的往后挪开三丈方才停住。

喜美子讶道:“怎么……”

蒋易修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唇贴到她耳朵旁轻声道:“这四个家伙要倒霉了。所以——我们远一点看戏……”

喜美子方自一愕;果然——原先那道人影已由左侧移来,到了自己两人原先藏身处静待。护旗四使心中似有感应,那八道目光亦同时投射而至!

便此时,成扇形的六道人影已自黑暗中往前又移了两丈距离。

看他们这等速捷移位的身手,蒋易修心中一震,若非职业杀手岂能保持这等灵敏?如此看来,这些家伙是刀斩门的人了?

正想着,护旗四使中已有人发话:“阁下何不光明正大点?黑旗武盟一向待客有礼的很……”

那道暗中人影冷冷一哼,站了出来。

一跨步,使到护旗四使面前。

萧饮泉!

护旗四使显然各自一愕,右手纷纷握上了剑柄。

此时,后面刀斩门的六名杀手已然更近。

这等距离,已经达到杀手所谓的“两全距离”!

进可攻杀,退可遁行。

萧饮泉双目寒光一闪,冷声道:“叫你们当家出来……”

护旗四使齐齐冷笑道:“杀……”便这一声,四使动;身后六名杀手也动。杀机暴涌中,护旗四使大惊,四把剑齐齐往后撩去!

萧饮泉冷冷一笑,身势一扬,便投入顶上木屋中。

蒋易修暗中忖道:“这等趁火打劫之事,哥哥我可行的很。”

正想着,那树顶已传来轰然交手之声,直震的一天的梧桐叶落。另外,树下这一战也精彩,正是四使对六杀,好一场大杀!

喜美子叹口气道:“我们本来是主角对不对?”

“没错……”

“现在好像变成了跑……跑什么套?”

“跑龙套!”蒋易修笑道:“可是,主角就是主角,只看你要不要上场而已……”

萧饮泉长长吸一口气,落回了地面。

方才,在顶上一战中,已然斩杀了三名武盟弟子;另外加上和骆驼对了十二刀。

他人下来,眼前这个驼背的老头子也哼哼哈哈的下来,对峙!接着,两人俱为之一愕。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护旗四使和六名杀手俱已全亡。

骆驼当先乾笑道:“刀斩门的手下身手倒是不弱啊……”

萧饮泉冷然道:“彼此——黑旗武盟这些小角色竟然能拼掉六名本门好手,也叫人讶异……”

骆驼眼睛一闪,道:“萧兄弟——何不加入本盟之中?总护法一职正虚位以待……。”

萧饮泉冷冷笑道:“有事慢慢谈——骆老何不把顶上那两位姑娘先放了……”

“嘿、嘿、嘿——萧兄弟……”骆驼双目一闪一闪道:“老夫见你是条汉子所以不愿逼人太甚。哼——方才若老夫把烟杆子放在那位姑娘的太阳穴上,你敢动嘛——?”

“怎么不敢?”萧饮泉冷笑道:“骆老是聪明人为什么不放?原因简单的很……”萧饮泉举起手上刀道:“因为你杀葬玉、埋香两位姑娘的瞬间,万万躲不开萧某手上这刀……”

骆驼双目又自一闪,方才大笑道:“不错——所以老夫决定……”

萧饮泉刀已劈出大喝:“决定以真工夫见章……”

骆驼长吸一口烟杆,亦扬起迎上。

立时,两人在半空一交手七招!

骆驼冷哼,自口中吐出一丝如针烟袅,往那萧饮泉双目而至。

烟气绝学!

萧饮泉大喝,口里亦鼓动一鼓气,反喷而至!

立时,双双落于地面,直拼的是那口烟袅。只见那烟由丝化浓,越来越粗,只是在两人之间顶着来来回回。

片刻,两人脖子逐渐红了起来。

骆驼一冷哼,又自鼻子缕出两道烟丝往那萧饮泉索来,同时,左手烟杆往前奋力一递。

萧钦泉冷哼,右手刀架烟杆;左手抬起,手指似急奏琴弦,不断将近身而来的两道烟袅拨散。

便此僵持了片刻,那骆驼咕噜闷哼一声,竟又自双目中泛出烟丝来。

虽慢,总是一寸、一寸往萧饮泉罩至!

萧饮泉苦笑,胸中一口气已将尽;而眼前自骆老头眼中而来的烟袅又苦无法得挡。心中一怒,便拼着两败俱伤;左右双手急进。

立时,左手叫那鼻中双道烟袅击中,炙如火岩;而身子亦叫那烟杆击中腹部!

赚回来的,是右手的刀!萧饮泉暴喝,右手刀落,便砍入骆驼左肩!

骆驼暴动,右臂内力一激发,爆散杆口烟丝如火,一下子便烧炙萧饮泉气海穴!

萧饮泉大叫,飞身上树,冲往屋内。骆驼亦喝,人随声起,往屋内冲入。立时,两人齐齐愕住。

因为,屋内不只两人。

蒋易修左抱一个葬玉,右背一个埋香道:“哈——两位别来可好?”

好个屁!看这付样子一定不太好。

蒋易修将两个女人交给间间木喜美子,手执七彩剑鞘道:“两位——我想……呃——以你们现在身负重伤的程度,可能不是我的对手是不是?而且……”

“而且什么?”萧饮泉一面调节激荡的内力一面问道。

“特别介绍……”蒋易修指指喜美子道:“这位是扶桑名兵法家佐佐木小次郎的爱徒……”

萧饮泉双眉一挑,看向骆驼。

骆驼也皱了皱眉,方苦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下面那十个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喜美子已抱了葬玉、埋香破壁而走。

那蒋易修才笑道:“我忘了……”

骆驼冷哼道:“你没忘什么?”

“再见!”蒋易修大笑道:“先生说跟人家道别的时候要说再见,我没忘……”说完,他人退。

萧饮泉、骆驼却同时出手!

喜美子正抱着这两个女人在树下等着,忽然,顶上一阵大响,接着是一阵兵器挡击声!

她心中方一紧,只见两道人影奔出。一道,往前院而去,消失于夜色。一道,则落于面前,抱了葬玉急道:“快走……”

骆驼嘴角含血的落下地面,心里骂了十万八千声。

方才,他和萧饮泉同时出手,目标好像是蒋易修。谁知,自己暗暗缓了一缓,要让萧饮泉和姓蒋的对上,自己再补一掌给萧饮泉!

好死不死,萧饮泉也如是想!

怪谁?怪蒋易修。

他的出手,那把七彩鞘竟然挑的是自己!

骆驼仰望月色,一咬牙,终究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血,扬洒于天地之间。

他倒下,在昏厥前的一刹那,他想起因为先天的驼背,而叫那些幼时同伴欺侮的往事;他想到如何在人家畸视的眼光中长大,如何发奋苦学,又如何被各门各派拒收、嘲笑。终于,他到了苗疆,在一个极为神秘的邪教中学得了武林禁忌的“烟气”绝学。

他流泪,泪中有血!在他心中大吼:“这世界多不公平。”的同时,已然将一切忿愤带入茫茫的梦境中……。

武林大会,二月十五日在南宫世家召开!

南宫、百里、司马、上官、慕容、右字、皮字、贝字,正是武林上名盛百年的八大世家。

外加的,是少林一派。

原先的武当,则因半途折损,掌门人笑尘道长被擒因而作罢。

武当全派,已尽力在江湖上追缉李北羽、杜鹏。

南宫世家的“阳义大殿”中,当然除了八大世家、少林外,还有许多各路英雄赶来。

这回,少林代表的空智大师无疑是极具德高望重之人。

空智大师,年方四十,是当今少林中第二把好手。除了掌门师兄外,就属他的一切成就最为殊胜。

早在十五年前扶桑国入侵高丽时,空智大师当时尚未出家,领兵三千曾大破扶桑军队于云山。

而后,因感血劫深重,乃出家于少林。

对于万历二十六年这一战,据说扶桑幕府大将军丰臣秀吉至死前尚耿耿于怀。

丰臣秀吉曾两次被败于朝鲜。

一是万历二十一年(西元一五九三年)被李如松败于平壤;另一次则是万历二十六年(一五九八年),同时也结束了丰臣秀吉统制日本。

末时,整个阳义大殿已挤满了来自各处的英雄豪杰。

南宫世家当代主人南宫渊立起宣布道:“今日,请诸位英雄豪杰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最主要的目的是如何对抗当今武林上魔焰高炽的黑旗武盟……”

众人沉静了下来。

只听南宫渊续道:“另外,对于十五天前襄阳城外武当同道的血案,我们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人群里头,当先有一洪亮声音道:“李北羽和杜鹏有没有来参加这次大会?”

南宫渊循声望去,那间话的便是在两湖一带颇有名气的“煞手”雷震天。他淡淡一笑,道:“至今未见——不过,兄弟相信他们会来……”

众人中起了一股骚动,只听得一道女声道:“南宫堡主又如何确定他们两人会到?什么时候到?”

“该到的时候到!”南宫渊双目一闪,道:“兄弟在洛阳看着李公子、杜公子两位长大,无论对错,他们从未不敢露面……”

既然有了南宫渊这句话,别人也没有异议。

这时,只听得一道很平和、动人的沉声问道:“南宫堡主,在下有两个疑问,一直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南宫渊闻声,往那人望去。

只见是一名前所未见的中年文士正含笑而视!

南宫渊脸色不觉微微一变,好风范、好气度。

尤其眼前这人散发出来的力量,竟猛不可挡,又煦和而和丽!江湖上,并没有这一号人物的传说。

南宫渊同时也感觉到,八大世家的代表和空智大师亦各自有了惊叹;显然,是叫眼前这人所折服。

南宫渊淡淡一笑,道:“这位兄台有什么疑问,请提出来,大家参考、参考……”

中年文士一笑,道:“玉风堂被毁,玉堂主身负重伤而走,为什么不就近寄身在洛阳八大世家中的任何四世家,而要远游他方?”

这话一问,连南宫渊都为之一愕。

众人间,更是骚动了起来。

南宫渊轻咳了一下,道:“玉堂主是玉风堂首创之祖,而那夜遭了剧变远走他方的理由可能有二。一,玉堂主不愿匆促之间将灾难带给朋友。二,黑旗武盟可能早有布署在各世家门外,只待玉堂主自投罗网。所以,玉堂主宁可远离洛阳,让八大世家能调节实力,以待反攻!”

这段话一分析,不但捧了玉满楼,更将八大世家和玉风堂之间谁是主、谁是客的尴尬问题推了一乾二净。

立时,众人便喝起彩来。

南宫渊果然合情合理!

那中年文士一笑,道:“在下第二个问题是,黑旗武盟这几年来,从创立至此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为何江湖同道剿之如救火?”

这一问,更令众人哗然不已!

这分明是来挑梁子吗!

南宫渊脸色一变,道:“这位兄弟的意思是……”

中年文士一笑,道:“远的别说八大世家成立经过。近的,就从玉风堂开始,何门何派创立时不是并吞他派以扩充地盘?又为何允许官家点灯,不许百姓举火?”

不错!那门那派不是如此?

既要开宗立派便少不得血劫!

南宫渊沉声一笑,道:“阁下之言差了——各门各派的扩充,便是以卫道除魔为己志,而那黑旗武盟则是大大伤杀我正义人物——这岂能相提并论?”

这话,又是合情合埋;便也说了在场诸人俱是江湖中正义之士。

中年文士一笑,也不答话。

此际,在杂论众声中,只听得一阵大笑:“哈……宇文真宇文大盟主,原来你远比哥哥我早到一步……”

谁笑?

李北羽、杜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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