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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见她还在对手帕发呆,笑笑道:“大小姐,你放心,这块帕子虽是洗过几次,我却一次都没用过,因此你可以放心地用,不必怕沾了臭男人的气味。”

敢情他误会到那方面去了,这倒使得秦莎莎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想绷紧了脸,不去理他的,这时再也拉不下脸来了:“白朗!我不是嫌脏,而是它太干净了,怕弄脏它。”

“那么有什么关系,帕子本来就是用来擦脸的,脏了洗洗就行,快擦擦脸吧,给风吹了,脸上会起疙瘩的。”

很平淡的话,却藏着深深的关切,秦莎莎的心头又猛然地震动,几乎又有要哭的感觉,尽管有过多少人说她美,夸她好看,但都是为了他们本身的欲念,从没有一个男人用这关切的口气对她说过。

她连忙用擦脸的动作,擦干新挤出的泪水,压下又要哭的冲动,望着帕子上沾满泥沙的污痕,她有点歉然地道:“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不!不,绝没有,事实上我很高兴,也很欢喜,这是你第一次流泪……”

秦莎莎又忍不住生气了:“白爷,我流眼泪哭了起来,你才高兴,你喜欢看女掉眼泪?”

白朗摇摇头:“没有的事儿,美人带笑才是最美的画面,再美的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会变得难看了,像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秦莎莎立刻抗议道:“我现在怎么样,只不过是流了几滴泪,也没有像你所说的那副脏相。”

白朗微笑道:“当然没有,你要是真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号啕大哭,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我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可是凭心而论,你刚才掉眼泪的样子,我倒是很高兴。”

“你高兴了?我哭了你就高兴。”

“可以这么说,因为你这一哭,至少把你女人的韵味儿给表现出来了,跟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我难道不是女人了?”

“不!以前你只是看起来像女人,可是跟你说话时不是冷冰冰的,就是话里带刺儿,叫人不敢亲近。一个女人,不管她长得多美,若是没一点女人味儿,那就白辜负了她一副好容貌,就是像石雕的美人儿一样。”

“你说的女人味儿,就是动不动掉眼泪,使小性子的。”

“也不尽然,也要看是什么人。要是一个老母猪似的丑八怪,一抹眼泪就会把男人吓得逃到十万八千里去,不过像你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年轻女孩子,若能带着点儿温柔,不是更动人吗?何必一天到晚紧绷着那副晚娘面孔,开口说话像钩链枪,尖利还带着倒钩……”

说得秦莎莎笑了,斜了他一眼:“难为你还注意到我,我还以为从来你没看过我一眼。”

“谁说我没看,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我经常偷偷的瞧你。”

“我又没用纱把脸罩起来,干吗要偷偷地瞧呢?”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你自然一点,若是你发现我看你,马上又扮起骨牌里的长三面孔……”

“怎么又像长三面孔呢?你倒是说说看。”

白朗一笑道:“长三面孔是指你两道眉毛,一道高,一道低,横着起来,就是像长三横过来放一样。”

秦莎莎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你把我说成这样,难道我就是那付德性了?”:

“也许是我形容过份,不过你自己不知道你那时的模样儿真叫人不敢领教。”

“那能怪我吗?是你自己跟我没正经,我也不是没对你和气过,你却端着架子,从来没一点好脸色,难道我真的那么贱,非得将就着你不成?”

白朗一笑道:“大小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每次带着笑脸跟我说话时,心里安的是什么主意?”

“我又安着什么主意了?”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老以为我会打你那批宝藏的主意,像防盗贼似的,总是拿言语试探我,因此你脸上的笑,让人看了就心寒,我怎么会有好脸色看呢。”

秦莎莎白着眼:“你能不能找句好听一点的比方?”

白朗笑笑道:“你对我笑的时候,心里怀着鬼胎,脸上皮笑肉不笑,要多难就看有多难看!”

秦莎莎被他逗笑了,啐了一口道:“胡说,我会是那副德性,不过那也难怪,你想想,我们三个女人家,万里迢迢来到这儿,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张地图上,我总要小心一点儿呀,日久见人心,乍一碰面儿,我知你白爷是君子是小人呀。”

白朗哦了一声道:“那么现在你认为我是什么呢?”

秦莎莎拦住了他的话,道:“得了,白爷,现在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大丈夫,是济危扶弱的大侠客,所以为了感激你的恩情,我什么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地走回了扎营的地方。

小周嫂跟秦菲菲含笑地望着他们,好像充满了兴奋与鼓励,秦莎莎不知怎么,居然有一种羞赧的感觉,低下了头,使她看起来更娇更美了。

这是她从未有的神态,柔媚自然,因此不仅使能牛老三张口结舌,白朗含笑如痴,连小周嫂跟秦菲菲都看得发直了。

忽然远处有人用鼻子哼起了草原上的情歌,那歌是白朗以前常唱的:“哪个男儿不喝酒,哪个男儿不带刀……”

白朗微微一震,哼歌的人是朱七,这个粗豪的汉子,可能是见了白朗失神的样子,特别哼出了这首歌。

歌是白朗与小丽时常合唱的,他的用意,是在提醒白朗,别忘了他已有小丽。白朗哈哈一笑,就着他的鼻韵,打开喉嘴,嘹亮地唱了起来。

这也等于是一种回答,告诉他的老伙计放心,我随时都会注意自己的,不会落在对方美人计的圈套里。

朱七听见白朗的歌声,欣慰地笑了,自顾去照料牲口,收拾行囊,准备起程。白朗则倚着一块石头,用马鞭轻轻地抽着石块,一面打着拍子,一面唱歌。

秦莎莎被他的歌声吸引着,慢慢地走了过来,深情万种地看着他,一直等他唱完了一个节奏,才低声问道:“白爷!这是什么歌,真是好听极了。”

“是维吾尔情歌,也是草原上的情歌。”

“这歌词是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来有爱情的意思,歌声是雄赳赳的,不像是在谈情呀。”

“草原上的儿女们生性粗犷豪放,他们的情歌中也充满了英雄思想,不像内地的情歌那样郎呀妹呀,软绵绵的,就是妻子送丈夫上战场,也都是含着笑唱,嘱咐他勇敢杀敌,宁愿她丈夫成为一个勇士的尸体,也不愿见到一个懦怯的男人,失败回来。”

秦莎莎微微的震动一下:“难怪他们这么凶蛮,除了杀人跟战争之外,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

“那你又错了,他们并不好战,他们非常酷爱和平,只是他们生活的这一片草原太辽阔,没有边际,没有屏障,随时都可能受敌人侵略、抢掠,所以他们必须勇敢地保护自己,争取生存。”

“白爷?你跟他们很熟吗?”

“很熟,常在沙漠行走的人,一定要和他们相处得很熟,否则就会寸步难行,他们本来是很好客的,对谁都很友善,可是以后,他们上关内人的当太多了,关内的人中有很多的败类口蜜腹剑,利用他们的耿直无伪,欺骗他,使他们渐渐对汉人起了戒心。”

“这么说来,要跟他们交上朋友很难了。”

“也不很难,只要以一片诚意,立刻就能跟他们结成生死之交,但是记住千万不能骗他们,只骗他们一次,他们会对你恨之入骨,天涯海角,也会追来报复。”

“我们这一路上会不会遇上他们?”

“这可很难说,他们追逐水草而居,也许会遇上,也许遇不上,不过他们的人数很多,散布在草原各处,总有遇上的可能的。”

“每一个部族,你都有朋友吗?”

白朗笑了一笑:“只要能遇上维吾尔人,不认识的也可以很快成为朋友,我会说他们的话,唱他们的歌,熟悉他们的风俗,而且我是抱着友善的态度去接近他们,立刻就能取得他们的友谊……”

“假如不会说他们的话,也不熟悉他们的风俗呢?”

“那就比较麻烦一点,不过只要对他们不存歹心,不要侵犯他们,他们也不会打扰你的,最怕的是……”

“最怕的是什么?”

“大小姐,有我在一起,保证不会跟他们起冲突,你还担心什么呢?不必问得那么详细了。”

“不!白爷,我想知道一下,万一以后再有机会到沙漠上来,就不会跟他们起冲突了。”

“你是个女人,跟他们冲突的可能性很小,他们最讨厌的就是成群结队,带着武器的男人。”

“啊!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子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善类,多喜欢调戏他们的妇女。维吾尔人的女子很大方,对任何人也都亲切大方。汉家的男人初到这儿,以为是看上了他们,言语举动就不规矩起来,往往会造成冲突。”

“啊!这就糟了。”

白朗好奇的望着她:“怎么糟了?”

秦莎莎自知失态,支吾了一阵才道:“我想下次要来的时候,一定是带着我家乡的人同来,他们不懂得这儿的规矩,而且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最容易犯这些毛病。”

“那你最好还是别带他们来,要不然就一定要事先关照好,叫他们守规矩,维吾尔人很团结,有时你以为他们只有三五个人好欺负,他们吃了亏,一下子就能召集成千上百的族人前来,所以老沙漠都知道,不去惹他们。”

秦莎莎好像担着莫大的心事,也没有心情聊天了,心事重重地走到秦菲菲跟小周嫂那儿,嘀嘀咕咕地谈论着。

白朗心中很好笑,他是知道秦莎莎在担心着什么。

在且末城的客店中,小丽已经前来通过信这三个女的后面还随着一伙人,约莫有十来个,都带着家伙,乔装为皮货商人,多半是她们的同伙,跟着来接应的。

现在听说了维吾尔人的一切,她担心着万一碰上了他们,后面的那批活宝们不明事理,很可能会跟维吾尔人冲突起来,所以秦莎莎才急着去跟小周嫂商量了。

白朗装着不知道,也不去打扰她们,帮着朱七,催着牛老三,赶紧打点一切,准备上路了。

不过他也不时地悄悄用眼睛打量了一下三个女的,瞥见小周嫂用笔悄悄地在一张纸写着,然后又用个小瓶子装了起来,他知道这是留给后面的人的消息。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招呼着三个女的上马继续赶路,秦莎莎红着脸,低声地向白朗道:“白爷!你们三位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白朗知道她们要把藏着字条的瓶子安放在一个地方,以便后来的人看到。

但是他却装着误会到另一件事上去,叮咛吩咐道:“你们反正有三个人,可以轮留着守望,其实不守望也没关系,这儿再不会有人来了,可记得住,别拣太隐蔽的地方,那儿蛇虫多……”

秦莎莎红着脸道:“知道了,一个大男人家,婆婆妈妈的,尽管琐碎。”

白朗笑道:“我是向导,就有责任告诉你们这些,尤其是在这儿,真叫咬上了,连请大夫都来不及。”

秦莎莎只希望他快走,横了他一眼道:“亏你说得这么怕人,要不你干脆留下来吧。”

白朗哈哈大笑道:“我可没这么没出息,出门走远路的人,不能自讨没趣,你说是不是。不过在沙漠上忌讳多,我们可得遮掩着点,别冲撞了过往的神明。”

秦莎莎忍不住在他的马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有完没有,哪来的这些噜苏。”

白朗大笑为催马前进,回头道:“姑奶奶们,可快点,而且小心点儿,不准用水洗手,沙漠上不兴这一套,水是用来活命的,前面要百来里才有水源呢?如果用完了,你们可得忍着渴,挨到有水源的地方。”

秦莎莎、秦菲菲跟小周嫂三个人躲进石堆里去了,果然分出了两个看望着,小周嫂一个人进到里面。

白朗拍马追上了朱七,低声道:“老七,快一点,催马赶一阵,绕到帽儿石那边,回来瞧瞧她们留下些什么?”

朱七十分欣慰地道:“是的!头儿,我还以为你被她们迷住了呢?原来你还是挺精明的。”

白朗一笑道:“老七,你真把我给看扁了!”

朱七道:“不是我,是牛老三,他一直想告诉你,这些个女的都有问题。他昨晚上泡上了那个小周嫂,发现她是个十分辣手的角色,既凶狠且泼辣,这条道上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叫人感到邪门得很。”

白朗笑道:“我倒是知道她们的一点点儿底细。她们虽不是牛老三所说的那一种人,但是用很高明的手法,在此闯道儿,暗植势力。”

朱七哦了一声,忙问道:“头儿!究竟她们是些什么人?我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行道……”

“不但你没听说过,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是近几年新冒出来的一个组织,狠毒得很,势力也不小,手段之狠毒,超过一般人的想像。你现在先别问,也不必知道,晓得了对你全无好处,反而会有危险。他们如果知道你发现了他们的底细,会千方百计地来杀死你灭口的。”

朱七道:“我会含糊他们,头儿。在你面前,我不敢说什么,可是我判官朱七也闯了十多年,什么厉害人物没会过,我判官还是判官,他们早在我的生死簿上的勾了魂。”

白朗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凝重地道:“老七,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比牛老三靠得住,因为你从不胡诌乱吹。既承你看得起,叫我一声头儿,我就要给你一句忠告,千万别小看了这一伙人,她们比你以前会过的人不知厉害多少倍,连我都对她们存了十分的戒心。”

朱七本来想出言反对,但是听到了最后一句,他就把到口的话硬塞了回去。白朗也是不说空话的人,假如白朗说这批人厉害难缠,就一定是十分棘手的人物,至少不是他朱七判官所能对付得了的。

因此他皱皱眉头,想了想才道:“头儿,假如真是如此,那咱们不是太孤单了一点吗?您该多带些人的。”

“人多不管用,就是把咱们白狼大寨全部都搬了来,也不会比对方的人多,真是那样干,反而把事情闹大了,所以我不打算要太多的人,就是咱们三个,对方的戒心也小得多,反而好应付,一定要用人手,别忘了还有小丽。”

“小丽不是被您给赶回去了吗?”

白朗微微一笑:“你想她有这么老实吗?她告诉我说有一伙人。遥遥在后跟着,我故意不理,就是要她去跟住那些人。你放心好了,她会斟酌情形,调度人手,而且也一定能压得住对方的,所以咱们是三个对三个,凭三个大男人,要是对付不了三个娘们儿,就太丢人了吧。”

朱七开心地笑了,头儿毕竟是头儿,他还以为白朗已经被秦莎莎迷住了呢?现在看来,头儿早已胸有成竹了。

想了一下,他才放低声音问道:“头儿,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问,以您看她们这一次真的是去挖取宝藏吗?”

白朗道:“挖东西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所说的珠宝而已。”

“除了珠宝之外,还会有什么东西能藏在沙漠里,值得她们劳师动众,前来挖取呢?”

白朗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跟他们演戏,一路演下去,看看她们究竟搅什么,目前有一件最重要的工作,一定要去完成。”

“什么事?头儿吩咐下来好了!”

“你看见她们三个在后面停身的地方没有?”

“看见了,但是那种晦气事儿,我懒得去留心。”

“不!那不是晦气,说不定咱们的胜负成败关键,都在这一着上,回头等她们上来了,你就悄悄地溜回去,在那儿留心地找,找出一个小瓶子来,瓶子里装着字条,是她们跟后面接应的人连络消息的……”

“假如她们用的是暗语,我可就不懂了。”

“只要记住就行了,实在看不懂,就照样画回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附近找找看,她们的联络记号,不要破坏,原样不动地记下来。”

“这点事儿交给我好了,没问题。”

朱七拍着胸膛,这就是最有力的保证了。

白朗笑笑道:“我会说你先下去探路了,因此,回头你一定要从前头绕回来,我会在八角井打尖歇足,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朱七笑了,点点头骑马飞驰而去了,内心充满了敬佩,白朗指明会合的地点太妙了,有一条捷径可以穿过去。

白朗跟朱七约的地方是八角井,其实那儿并没有井,只有一些断横的石条,也不知是甚么时候留下来的?

在这些石条下面,有一道清泉,终年不断,水清澈而甜美,由地底涌出,因此这个地方成了沙漠中旅人憩息的乐园。

但是这个位置很偏僻,地方也不大,很少有人能找得到,那是老沙漠才知道的一个秘密水源。

秦菲菲跟秦莎莎姐妹俩在路上一直问了不下十次,问的内容总是朱七上哪儿去了?

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上前面探路去了,这是向导的责任,不能让你们受任何的惊扰,除非是万全的状况,否则我们宁可多耽一天,也不要冒险走过去。

足足走了有老半天,连小周嫂也起了怀疑,不住地回头望着后面,显然地,她不相信朱七是先走了,而是落在后面,去察看她们留下的记号了。

白朗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意,笑问道:“周嫂子,你一直朝后望是在望什么呢?”

“我……是耽心七爷会不会在路上落下,跟我们错过了,怎么这半天都没瞧见他的人呢?”

“你放心,朱七是个老沙漠,怎么会跟我们错过呢。”

“这可难说,沙漠这么大,也许他在一处等,我们在别处越过了,反倒走在他前面去了!”

“不可能的事,这儿只有一条路,我们是顺着他的马蹄印走的,没看见他的人,就知道他一定在前面,绝无可能落到后面去的。”

白朗说着还指着地上凌乱的蹄印,可是蹄印太乱了,怎么也看不出哪一些是朱七留下的。

秦莎莎问道:“白爷,你怎么知道哪一匹马是朱七的。”

白朗一笑道:“看不出,因为这儿的蹄印太多了,都已经乱了,除了爬下去,一个个慢慢儿的比较,才能找出来,不过用不到这么忧虑,因为这些蹄印都集中在一条在线,没有另外走出去,就证明他走的路,绝不会把人丢了?”

一直到了八角井,她们才放心,因为她们看见了朱七。

只要知道朱七是走在前面,没有抄到她们后面去,没有去偷看她们留下的秘密,她们就没有什么好耽心的。

朱七把马栓在一块石头上,正在喝水,看见他们后,放下水壶,深深地吐了口气道:“头儿,你们再不来,我就要回头去找你们了,怎么耽误了那么久?”

其实他心里在好笑,他知道头儿一定带着她们顺着大路过来的,那要多四个小时的路程,如果再像他们那样慢慢地走,至少就是五六个小时的耽搁了。

从帽儿石过来,是有一条捷径的,只是那条捷径要通过一些乱石区,要经过一带充满了危险的浮沙区,寻常人是不敢走的。

朱七已经到了半个钟头了。他很高兴头儿的计算实在准,这半个小时,使他来得及抹干了马身上的汗水,让它悠闲地休息。

因为他看见小周嫂已经下了马,故意把马拴在他的马附近,然后去拍拍马背,还小声地招呼:“喂,你可乖乖的,不准欺负我的马。”

马是听不懂人话的,小周嫂也不是那种闲得有心情去跟畜生聊天的人,她这么做,无非是掩饰一下她的行动,好去检查一下朱七的马匹而已。

显然的,朱七的马匹已经安妥了下来,她对那种结果很满意,招呼了两个女孩子,大家都歇了下来。

在八角井附近,不止是他们一伙歇宿的人,还有一群维吾尔人。说他们是一个小部族,还不如说是一个大家族来得恰当一点,因为他们中有老头子,也有小孩子,但是只有两个中年人,一个年轻小伙子,更多的是年轻的女孩子,足足有八九个,都骑着马,赶着一大群的牛羊。

这些人一到,八角井就热闹起来了。那个老年牧人过来了,老远就伸手打招呼:“阿拉保佑你们,我叫札木台。”

说的是汉语,只是十分生硬,白朗也上前举举手,笑着道:“阿拉保佑你,兄弟,欢迎你来分享水源。”

札木台十分高兴,跟白朗又握手,又拥抱,还用他的长胡子的脸靠靠白朗的脸,然后才笑着叽哩咕噜,用维吾尔话,两人说了一大顿,最后又高兴地去招呼他的家人们扎营了。

三个女的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成群的维吾尔人,感到很有兴趣,秦莎莎很自然地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白朗笑笑道:“阿拉是他们回教的天神,回教人见面都用天神的保佑作为对方的祝福。”

“那个老头儿的年纪很大了吧。”

“嗯,他告诉我说有七十岁了。”

“倒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他只有五、六十岁呢。不过就是五、六十岁,你怎么叫他兄弟呢,至少也该称他为老伯。”

“在草原上的男人是不服老的,兄弟是最普遍的称呼,用来称呼老人,他最高兴,那证明他在你心中还很年轻,不是个老人。跟我们汉人才一过三十岁,就要留起胡子,硬装得老气横秋,完全不相同!”

秦莎莎笑了:“那都是他的家人?”

“是的,三个男的是他的儿子,老太太是他的妻子,那些女孩子有的是他的女儿,有两个是他的侄女儿,那几个中年妇人,有两个是他的媳妇,有两个是他的老婆,那五个少妇中,也有一个是他的老婆……”

秦莎莎一愣道:“他有多少老婆?”

“一个,其余的都只能称是他的女人,只有那个老妇人才是他真正的原配妻子,其余的是他用牛羊向别人买来的,或是用女儿跟人家换来的。”

“我可被弄糊涂了。”

白朗笑道:“回教徒允许丈夫多妻,只要养得起,娶上几个都行。有人要想娶他的女儿,但又出不起聘金,只有拿一个妹妹跟他换一个女儿做妻子,所以他的妻子就越来越多了。”

“他那么大年纪,还要那么年轻的女人做妻子,为什么不给他的儿子呢?”

白朗笑道:“这是他们的习俗,有很多部族都已经渐渐地改变了,但是有些部族还是保留着。”

秦莎莎对这些倒不怎么注意,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看他还朝我们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他说你们很漂亮,问我你们是我的什么人,我只好说你们是我的老婆。”

秦莎莎眉头扬了扬。

白朗道:“我很抱歉,不过这样告诉他可以省很多麻烦,如果他知道你们都是没出嫁的姑娘时,很可能会要求你们做他的女人的。”

“岂有此理,那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在草原上,女人是没有自主权的,同行的男人可以决定她的所有,如果我说你们是我的姐妹,他就会来和我讨价还价,倒不如说是我的老婆干脆。他们虽然习俗有异,但是最尊重别人的妻子,只要是那个女人有了丈夫,再美再好,他们也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秦莎莎笑道:“反正我们也不懂维吾尔人的规矩,随你怎样说都可以,只希望你别见财起意,把我们拿去跟他换老婆就行了。”

白朗笑道:“真要换的时候,我可大赚一笔。看他对你姐妹俩倾心的样子,一个换他五、六个,他都答应的。”

秦莎莎道:“你敢,我就告你拐带妇女、贩卖人口。”

白朗大笑着道:“在草原上的法律是为男人订的,女人们根本就没有告状的权利。”

说着、笑着,天已经黑了下来。

札木台的女人们跟女儿们都提着皮制的水袋,来到水源处提水,每个人都是笑嘻嘻地,朝白朗打招呼,而且向他道谢。

秦莎莎不知怎么的,看看很不是滋味,推推白朗道:“这些女的好像都看上你了,恐怕你不用提出交换,她们都肯免费地跟着你呢!”

白朗道:“没有的事,她们愿意她们的老子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在草原上,女儿也像是财产一样,可以为男人们换回财富呢。”

“那她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向你搭讪呢?”

“那不是搭讪,她们是为了向我讨水,要取得我的允许,表示礼貌的招呼。”

“笑话,水源又不是你的,她们向你谢什么劲儿?”

“在大草原上虽是水草无主,但是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到,就是暂时的主人,他们要用水,就得向我请求允许,他们对这一点是很注重的。所以在草原上,大家虽都是赶着羊群,追遂水草为生,却很少发生争执的事。”

“假如我霸着一大片草地,不让给别人呢?”

“当然可以,但是在草原上很少发生这种事。水草是上天神明所赐,但是他们的经典中警诫人不得贪心,有多余的水草,一定要分享邻人,即使有多余的粮食,也要分给饥饿的朋友,今天有一块多出来的肉,他们会毫不吝啬地拿出来,分享一个陌生的过客,从不考虑明天。”

“明天要是自己没有吃了怎么办?”

白朗庄严地道:“维吾尔人从不这么想,他们有一句话说:明天有明天的太阳。那意思就是说:神不会遗弃祂的子民,随时都会给他们安排一个美好的明天,牧民们从不为明天及将来发愁,所以他们是一个快乐的民族。”

秦莎莎听得入神。天色渐黑,札木台的家人们开始把搜集来的牛马粪晒干成块状的燃料取出来,烧起了一堆营火,然后以很快的动作,杀了一头羊,剥下了皮,放在火上烤着,而且来邀请他们一起去用餐。

白朗笑着答应了,由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包茶叶,一包烟草跟一小包的盐,当作礼物送给札木台。

这些东西并不值银子,但是在大草原上,算是很珍贵的礼物。札木台非常高兴地收下了。

招待着他们围坐在营火的四周,拿出了自制的美酒,喝着,而且还有他的女儿们摇着铃鼓,唱着很动听的牧歌,似乎都很快乐。

秦菲菲感慨地道:“他们的生活真美,无忧无虑……”

白朗笑道:“你要是羡慕他们的生活,现在有个机会,你看札木台过来了,而且,还带着两个女儿,很可能是来要求换你去做他的女人呢?”

札木台果然过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大皮袋子,袋子里是那种用酸的马乳酦酵酿成的酒,很烈,有一股酸味,但是草原上的牧民们却很喜欢这种酒,他们虽然会酿很醇的葡萄酒,但是男人们却很少喝,那是贵族们举行盛宴时才喝的,一般的平民们,只有女人们才喝葡萄酒。

札木台已有了几分醉意,口中嚼着白朗送给他的烟草,混合成一种很冲鼻的气味,跑过来,向着白朗一举皮袋,用生硬的汉语道:“来!兄弟,我要敬你一袋酒,你挑女人的眼光真好,你的两个女人真好。”

白朗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谢谢你,兄弟,你的女儿也很美丽,她们唱歌的声音,像夜莺一般的悦耳。”

札木台更高兴了,指着那两个含羞低头的少女道:“这是我最美丽的两个女儿,有人用两百头羊的代价,要娶其中一个,我都没有答应。”

白朗道:“不能答应,美丽的少女是明亮的珍珠,不是两百头羊能比得了的。”

札木台大声地笑道:“好!好!兄弟!你真会说话,我是一个很爱子女的父亲,不会为了几头羊就把女儿嫁给一个她们不喜欢的男人。那个男人比我还老、还丑,居然想要我的女儿做他的妻子。他的牛羊虽然多,可是打不动我的心,他向我提出时,我朝他鼻子上就是一拳。”

他大声地笑着,充份显示出草原上牧民们的豪放。

白朗也笑道:“打得好,你应该多打他一下,尤其是他又老又丑,居然敢要你美丽的女儿,这对你是个侮辱。”

札木台似乎得到了知音,更为高兴了。

“兄弟!你跟我是一个想法,那个家伙被我一拳,已经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我没有再给他第二拳的机会。”

这时一个少女笑着道:“我的爸爸以前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他曾经徒手杀死过天山的野熊。”

说的居然也是汉语,比她的父亲流利得多了。

白朗笑道:“现在他也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我要为他举杯,为他美丽的女儿举杯。”

他果然又喝了一大杯马乳酒,札木台高兴地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道:“好!好!兄弟!我这两个女儿都看上了你,如果你没有妻子,我情愿不要你任何的聘礼,送给你做妻子,可是你已经有妻子了……”

秦莎莎连忙道:“而且他很喜欢我们,不会用我们来交换你的女儿的。”

札木台咧开嘴大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抢夺一个被我称为兄弟的人的妻子,因此我把两个女儿跟他交换另外一个人。”

白朗笑道:“兄弟!我的女人不想交换。”

札木台笑道:“我要换的不是这两个女人,对兄弟的妻子不可存一有非份之心,可兰经这样告诉我们,阿拉大神的旨意是不能违背的。”

白朗奇怪地道:“不是换她们两个人,你要换谁?”

札木台用手一指小周嫂道:“换她!虽然她的年纪大了一点,但还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白朗再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可是札木台的话还要令他惊奇,因为札木台接着道:“我知道我的年纪大了,你们汉人的女人不喜欢嫁给老头子,而且我很知足,我对我的女人已经很满意,不必再多求了,我是为我的儿子请求的。”

他指着躲在远处那个羞涩的维吾尔青年道:“那是我的小儿子,叫阿哈台,他是我最钟爱的小儿子,能够骑最野的马,打倒过很多别族的勇士,但是还没有娶亲,曾有两个族的公主,愿意带着成千的牛羊作为陪嫁,要他做丈夫,他都拒绝了。我们这一家族是很值得骄傲的……”

白朗定了一下神才道:“札木台兄弟,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有那样的儿子,阿拉大神也会为你们父子感到骄傲。”

札木台笑道:“谢谢你,兄弟,你的话比烈酒更使我舒服,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我的两个女儿是你的人。那个女人我儿子要娶她做妻子,会非常地尊敬她、爱护她,而且,我的儿子很好、很老实,他还保证爱她一辈子,不会要第二个女人。”

这真实在是出人意外的,秦莎莎笑道:“周嫂,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居然拿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换你作他的妻子,你可真值得骄教了。”

小周嫂看了秦莎莎一眼,目中有着愠意,然后才转向白朗道:“白爷!这不是开玩笑吗?”

白朗凝重地道:“他们不是开玩笑,我想是很认真的。”

小周嫂道:“白爷,这是从哪儿说起呢?”

白朗轻叹一声道:“周嫂子,入乡随俗,在大草原上是这个风俗,当对方看中了一个女人,除非她是有丈夫的,否则就无法拒绝别人的求亲,尤其当对方用两个女儿来交换,这是很隆重的请求,拒绝是很失礼的。”

小周嫂道:“我是有丈夫的。”

“可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

“他们怎么知道呢?难道您告诉了他们吗?”

“没有!可是沙漠上的女人没有单身行动的,一定要有男人跟着,否则就当作是无主的女人,谁看见了,谁都可以娶回去作老婆的。”

小周嫂更急了:“白爷!那不行,您得想个法子。”

秦莎莎不怀好意地笑道:“周嫂,我看你就答应下来算了,那小伙子挺不错的,人既年轻,又长得挺俊的,愿意娶你当正室,还向你保证不再要别的女人,要是在别处,你想找这么好的归宿,还找不到呢。”

小周嫂火了道:“大妞儿,你别说风凉话,你自己瞧着好,为什么你不嫁过去?”

秦莎莎耸耸肩:“人家没要我,要的是你,再说你自己也常说的,人要随遇而安,而且为了要达到目的,即使受点委屈也没有多大关系,在出塞以前,你还一再地这样教我们,现在轮到了你自己头上,怎么就不同了呢。”

“不错!我教你们过,可是那是为了要达到一种目的,这会儿并没有那个必要呀。”

“怎么会没有,我们将来不是要在沙漠上经常活动吗?能够拉上一个本地的人,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白朗装作不知情地插口道:“假如你们以后真要常常到沙漠上来行走,这门亲事倒是值得一提,那个札木台在沙漠上好像很有地位。”

“怎么有地位,人家一个王公拥有好几百人,或者是上千人,他才这么几个家人。”

白朗笑道:“那不是这么算的。族长虽然有着不少人,但是像他这样一个家族单独生活的,必然是在沙漠中具有特殊地位的才行,他跟每一个族的酋长们都有交情,才能生存下去,吞则他一定被别人并吞掉了。”

一个女孩子道:“这位汉郎说得很对,我父亲是呼尔玛沁族的亲王,因为他是廿年前游牧民族的大会竞技冠军,被族长们公认为沙漠上的第一勇士,才特准脱离本族,自行成家。我们这一家在沙漠上的地位很崇高,每个族长见了我父亲都要晋见送礼的,因为老一辈的族长多半已经死了,我的父亲是很多部族的荣誉长老,每次族人聚会时,我父亲的席位都是高高在上,他有权裁决两族的纠纷,任何事只要他一句话就解决了。”

她一方面为了夸耀她的父亲,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高自己的地位,笑着道:“汉郎,你接受了这次交换、把我们收在身边,会有很多好处。遇见我们的族人,我们姐妹俩就是证人,可以证明你跟我父亲的交情,大家对你都会很尊敬的。汉郎,你要快点答应,我父亲已经很不耐烦了。”

札木台的确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秦莎莎笑道:“周嫂!你听见了没有,这门亲事好处多着呢。”

小周嫂急了道:“白爷!不行,你不一定得为我想个办法,推脱这桩亲事。”

白朗摆摆手笑道:“抱歉得很,我没法子,假如我没有两个老婆,还可以告诉他们说你是我的老婆,现在我已经把她们姐妹说成我的老婆,连干涉的资格都没有了。”

“您能说我是您的什么人吗?”

“不能,而且也没有用,哪怕说你是我妹妹,只要我提不出我妹夫在场的证据,他们还是照样会求亲的。”

秦莎莎道:“周嫂,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不该放过的,平时我们还要尽力去争取呢。”

小周嫂火了道:“老娘说不干就不干。”

白朗笑道:“你不干没有用,这儿没有女人作主的权利,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秦菲菲究竟较为忠厚,连忙道:“白爷,是怎么样的办法,您快说出来吧。”

秦莎莎道:“不必了,就这么决定。”

小周嫂怒眼瞪着她道:“妞儿,你别得意忘形了,想把我挤开……”

秦莎莎厉峻地看着她:“周嫂,我为什么要把你挤开,挤开了你,对我有沙漠好处?”

“你想取代我的地位。”

“笑话,我是秦家大小姐,地位不比你这个奶妈低,我还要跟你争沙漠地位。”

“大妞儿,惹急了我,我可顾不得什么了?”

秦莎莎的脸涌起了杀机,手指已经搭上腰间的短枪,冷冷地道:“周嫂,你说什么?你有什么可顾忌的。”

“我就把一切抖出来。”

“你敢!别忘了我们是去挖取藏珍的,事前也说好了,我们要不计任何牺牲,你若是敢泄漏了机密,我可以立刻宰了你。”

小周嫂不敢再作声了,大概是真怕她掏出枪来。

白朗就是存心想挤着她们,要她们起内哄,这时故意地道:“你们还有什么机密怕泄露的。”

秦莎莎连忙道:“没什么,白朗,你别管,我父亲的藏珍地点,她是看过图的,她指的秘密就是那一点,要是她敢说出来,我就活活地毙了她。”

秦菲菲道:“姐姐!这是何苦呢?”

“住口!妹妹你忘了,她在我们小的时候,仗着她比我们大一点,怎么管我们来着,为了维持那个家业,她叫我们做了多少不愿意做的事,现在可好,在这个节骨眼儿,看她自己怎么去应付吧。”

小周嫂急得快哭了出来:“白爷,求求您,想个法子吧,事后我做牛做马报答您都行。”

秦莎莎脸一沉道:“不行,白朗答应,我可不答应,周嫂的大好机会,你非接受不可。”

白朗笑笑道:“周嫂子!很抱歉,唯一的办法是另外有个男人出来为你向对方挑战,争取你,不让他们娶你。”

秦莎莎道:“白朗,你已经有了两个老婆,可没资格再来为谁拼命挑战了。”

白朗道:“是的!我的确没有资格,我已经有了两个老婆,对方以为你是我的女人,他们拿两个女孩子来交换,我实在没有拒绝的权利,否则他会认为我瞧不起他们,这是很严重的侮辱,麻烦可大了。”

秦莎莎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白朗道:“侮辱了他们的荣誉长老,我们将与整个草原上的牧民为敌,在这儿寸步难行。”

秦莎莎冷冷笑道:“周嫂,你听见了,这个责任太大,谁都负担不了,你还是认了吧。”

这时札木台又领了一个女孩子过来,道:“白兄弟,我再加上我的侄女儿,这是一次很亏本的交易,要不是为了我的儿子,我是绝对不干的。”

白朗道:“三个女人换一个,这在草原上已经是最高的交易代价了,我要是拒绝,真会引起冲突了。”

说说他歪歪眼睛,朱七已经会意,刚要挺身上前,牛老三忽然抢快了一步,道:“咱家反对,她是咱家的女人,谁也不准拿去交换。”

白朗颇感意外地道:“老牛,你要为她去拼命?”

牛老三拍拍胸膛道:“我总不能看着叫人把她给卖了。”

秦莎莎道:“牛爷,你当真要为她出头?”

牛老三道:“是的,大小姐,我老牛虽然不想讨老婆,但也不占女人便宜,更不会欺负女人,谁叫我跟她有这一段缘份呢?只好为她出来干上一架了。”

秦莎莎道:“牛爷,你可得考虑清楚,这可不是寻常的打架,你要是打输了,还是得不到她,要是打赢了,咱们平白地得罪了维吾尔人,往后可能连日子都过得不太平。”

白朗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维吾尔人为女人打架是常有的事,他们的心胸坦白,输了就认输,既不会记恨,也不会耍赖皮,在决斗时拼得你死我活,决斗完了,仍然是生死好朋友,这点可比我们汉人光明磊落得多。”

秦莎莎无可奈何地道:“好吧,这可是你们自己愿意的,出了问题可别怨我,更不要说是为了我们,我可不领这个情,也没求着你们出来拼命。”

白朗笑笑道;“莎莎,这就奇怪了,周嫂是你的奶妈,你倒好像巴不得她留在这儿似的。”

秦莎莎道:“我不是容不得她,我关心的是我父亲的藏珍,我们一家子将来的希望全仗着那点东西,我不希望引起什么麻烦,出岔子。”

白朗道:“我是向导,既然答应了把你们送到地头,就会负责到底。”

秦莎莎道:“那你就不该让牛爷出来为周嫂决斗,我不相信维吾尔人真有这么好的气量,输了会认输,周嫂是我的人,我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为她操心。”

白朗摊摊手道:“不是我,是老牛!”

“老牛不是你的下属吗?”

“不错,可是他不是我的儿子,他看上了一个女人,要为那个女人拼命,我怎么能拦阻他?”

“怎么不能,他不是挺听你话的,我相信你叫他别出头,他一定肯听你的。”

“也许,可是我说不出那个话,因为我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莎莎,我带人的方法跟你不一样,我处处都以一个义字为先,像今儿这档子事儿,我若是方便,早就自己出头了,现在他要出头,我怎么能拦阻呢?”

秦莎莎恨恨地道:“难道不能告诉老牛,说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不值得为她拼命么?”

“毫无根据,我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说的,我对她的认识还不清楚?”

小周嫂这时已经很乖了,一声也不响,只是用感激而又惶恐的眼色看着牛老三,唯恐他会变卦似的。

牛老三却瞪了秦莎莎一眼,冷冷道:“大小姐,我也没说那婆娘是个好女人,用不着你操心。”

秦莎莎道:“你将来会后悔的。”

牛老三笑道:“我只是为她打上一架,免得她流落在沙漠上,又不真打算娶她回去做老婆,有什么好后悔的?”

秦莎莎愤然不作声了。

白朗用维吾尔语和札木台说了一阵,札木台立刻叫道:“那怎么成,我是用三个女人来跟你交换的,他用什么跟你换。”

白朗笑道:“他不必换,因为他是我的兄弟,而且这个女人是他的。”

“是他的老婆?”

“不是,但是我把这个女人给了他。”

“你可以把我的女儿跟侄女再给他一个。”

“可是他很满意这个女人,所以才提出决斗的要求。”

“是向我挑战,还是向我儿子挑战?”

“那要谁不肯放弃这个女人了?”

札木台道:“我们父子两个都不肯放弃,我的儿子一定要这个女人,我则感到很生气,居然有人敢向我争夺我要的东西,所以你问问他,叫他决定一个对象。”

白朗笑道:“不必问了,我可以决定,他向你挑战。”

“哦!为什么要决定向我挑战呢?”

白朗道:“因为我这个兄弟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宁愿与男子汉交手,虽然他知道如果选你的儿子,可能会得到较多的胜利机会。”

札木台显然有点不高兴:“什么?你说我的儿子不是男子汉,告诉你,我札木台的儿子没有一个是懦夫,他曾经徒手杀死过两头豹子,一头野熊。”

白朗笑道:“札木台兄弟,不管你的儿子有多么英雄,但是不能算为男子汉,男子汉是绝不会要他的父亲出来代替求亲而自己躲在一边的。”

“他……只是害羞而已。”

白朗哈哈大笑道:“大漠上的男子汉从不知道什么是害羞的,只有女人才把脸用盖头遮起来。”

札木台有点高兴,也有点赧然地道:“说得好!好兄弟,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简直不像我的儿子,希望这一次的刺激能使他的勇气鼓起来。好!我接受你兄弟的挑战,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牛老三。”

札木台道:“牛老三,我接受你的挑战,如果我胜了,三个女儿归你,我带走这个女人,如果我输了,三个女儿跟这个女人都是你的。”

牛老三却固执地道:“我只要一个女人。”

札木台的脸色微变,白朗笑道:“札木台兄弟,你的女儿是用来跟我交换的,你赢了,可以把你要的女人带走,却不必管你的女儿归谁。”

札木台大笑道:“你说得对,白朗兄弟,反正我的三个女儿都已经送出手了,再也不能要回来。至于这一个女人,就让阿拉大神来决定属于谁吧。我们怎么决斗?”

白朗道:“当然是照大漠上的传统方式,用刀子。”

札木台大笑道:“好!好!好极了,白朗兄弟,我去准备一下,就由你当公正人好了。”

他很高兴地走了,牛老三却急了道:“头儿,怎么你提议用刀子决斗呢?”

白朗道:“因为这是你唯一有取胜可能的决斗方式,假如双方徒手,你就输定了,他们成天都在大漠中相扑为戏,从小就学摔角,也就是蒙古人所说的布牢。札木台既是全族的竞技冠军,他的布牢技术是草原第一流的高手,你怎么会是对手呢?用刀子你还拿手一点。”

牛老三道:“刀枪无眼,万一失手伤了哪里……”

白朗笑道:“伤了哪里都没关系,你杀了他都行,只要是公平的决斗,被杀死了也一样的光荣。你准备一下吧,他们是流行马战的,下马就算输,你如果不想伤人,最好是把对方打下马来,如果你看到情况不对,避免被杀死,最好也自己跳下马去。”

牛老三还想说什么,白朗道:“老牛,你有办法的,沙漠上的牧民们骑的马都是没鞍子的,而且他们的马不惯夜战,最怕亮光,你把握这两点,就可以取胜了。”

这一番话是用很低的声头说出的,牛老三也放心了,他知道头儿为他决定马上斗刀,绝不会叫他吃亏的。

札木台已经全身披挂,穿上牛皮的甲胄,骑在一匹蒙古大战马上,威风凛凛,好像是天神一般。

牛老三则干脆脱掉了上衣,露出了铁一般的肌肤,札木台看了很高兴,连声叫道:“好汉子!好汉子!”

白朗吩咐他们各自站到二十丈之外,然后一挥手,两个人催马疾奔,手中都挥舞着大刀,两马相交,两个人的刀也劈了出去,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也激出了一蓬火花。

两个人都是彪形大汉,双方斗的都是力。

所以这是一场很好看的决斗,每一次接触,都会引起一片欢呼声,札木台的女人与女儿们都参加了观战,而且她们叫得很起劲,更妙的是她们的立场,居然是替牛老三喝彩的时间居多,这使得白朗都感到迷惑了,忍不住问旁边站着的一个女孩子,那是札木台要送给他的两个女儿之一:“请问你,姑娘!”

那女孩子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叫娜丽莎,你叫我的名字好了,我的姐姐叫贝莎儿,另一个是我的堂妹,叫露儿!你要问我什么?”

“好的,娜丽莎,我看见那些女人们,好像她们都希望你的父亲被打的。”

“是的,她们的确是希望你的兄弟获得胜利。”

“为什么,这好像跟你们的习惯不一样,一般在决斗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胜利。”

娜丽莎笑着道:“我的父亲很富有,他在库车有一片很大的葡萄园,也有着很大的牧场,可是他宁可让那些产业由别人管理着,带着家人在草原上流浪着……”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生活习惯,维吾尔人是定居不下来,而且这跟他们的决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父亲是维吾尔人公认的执法长老,他每年都可以从许多部族那儿收到大量的礼物,不必再过游牧的生活,我们可以安居下来。在库车城,我们有美丽而宽大的帐幕,有广大的牧地,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放牧的生活,只是我父亲醉心于他第一勇士的头衔,他并不喜欢继续流浪,只是他的荣誉感促使他不能停下来,一定要在草原上找机会跟人决斗,维持他的勇士头衔,他的女人们都请求他安居下来,每次他都说,有人把我击败了,我就不再在草原上流浪,安心做一个老人……”

白朗哦了一声:“他的那些女人很讨厌流浪吗?”

娜丽莎叹了口气道:“是的,在库车,她们有仆人伺候,可以穿美丽的衣服,不必做事情了。但是在草原上流浪,她们要做苦工,所以她们希望能定下来。”

白朗点点头道:“你父亲是个很可敬的人,安定的生活是埋葬男儿汉的坟墓,英雄必须生活在苦难中。”

娜丽莎道:“是的,不过这是男人的想法,女人却不同了,草原上的生活有着很多改变,使得真正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很多部族的族长们都置了产业定居下来,享受奢华的生活,我父亲很看不起他们。”

白朗道:“你呢?你是否希望你父亲定居下来呢?”

娜丽莎轻叹道:“我也不知道,固然我希望父亲永远像个英雄,在草原上奔驰,在战斗中身亡,做一个真正的牧民勇士,但父亲的年纪到底是大了,他现在骑一天的马,背就开始痛了,他实在应该休息,如果回到库车,他还可以多活几年。只是他到现在还不肯服老,还要跟年轻人一起骑快马,追踪熊跟豹子的踪迹,捕杀野狼,他要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跌断颈子的。”

白朗也摇摇头,叹口气道:“娜丽莎,原本我倒是希望我的兄弟获胜,但现在,我反而希望您父亲胜利了。”

“为什么,难道你也赞成他在草原上不断地流浪下去,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以你们汉人来说,像这种年纪,早就在家享福,不再做任何工作了。”

“是的,但你父亲不是汉人,他是草原上的勇士,他的一生常在荣耀中,如果失去了他的光荣,也就是失去了他的生命,他会很快的死去,你看过天上的鹫鹰呀,那种鸟是必须在天空飞翔的,如果被人捉住了,关在笼子里,就会很快地死去。”

娜丽莎道:“我晓得,不过父亲倒不是那样固执的人,他自己也经常想安顿下来,只是他说他这一生中,还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勇士,所以他不肯休息,假如有一个人能够在公平的决斗中胜过他,他就会心平气和地做个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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