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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根浪子

你若是个男人,有幸见过上官玲珑一面,你会认为实在不虚此生,因为你已见识过天下最美的女人,朝闻道,夕死可以,虽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若是个男人,不幸见过上官玲珑一面,你会后海为什么来到人间这一趟。因为她们有一千七百九十一种整人的方法,整得你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救死无门。

同为一识,何以有幸与不幸之别,原因无他,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若规规矩矩地在一边静静的欣赏,甚至于目不转睛,作刘桢之平视,盯着她们瞧上老半天,都不会有事。

有时候遇上了她们高兴,或许还会对你露齿一笑,把你的灵魂笑上天去。但你若不肯安份,自恃有点本事,或是认为自己有点本事,就对她们浮言浪语,或者是贼兮兮地用眼睛从上到下溜着偷看,想要看透她们的衣服里去,那你就倒足了楣了。你会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以少受点她们的惩诫,但你也活不过三天了,因为她们整人最长的纪录是三天三夜:桃花浪子韩秀在开始受罪到断气,足足熬了三天三夜!谁也不知道他受的是什么罪?

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只看见他的心还在腔子里缓慢的跳着,他身上的皮肉却已有一半不连在骨头上了,整个人躺在血泊中。更绝的是这些皮肉还是韩秀自己用手撕下来的!那个人亲眼看见韩秀用仅余的一点气力,伸入自己的胸腔,一把捏碎了那颗正在跳动的心。他痛苦扭曲的脸上才获得一丝平静,然后咽了气。

韩秀是当今武林中排名第九名的高手,遇见了上官玲却一筹莫展。排名第七的武当门下玉郎君竺青被上官玲乱剑碎尸,剁成了两千多小块,却只费了抽袋烟的功夫,所以这两个女孩子武功有多高,从来没人知道!

人人都以为上官玲和上官珑是姐妹,经常把她们叫成上官玲珑,或是玲珑姐妹,或是绝代双煞,辣手双妖……

但她们都说不是,她们互不相识,也没见过面,毫无关连,只凑巧都姓上官,取了一个有关连的名字而已。不过,她们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的美丽照人,一样的武功高强,一样的孤傲标世,独行千里。见过他们两个人的人还说,她们的睑形相当酷象,绝对有血缘关系。可是也有很多不同之处,一个较高,一个略矮,一个稍白,一个稍黑,一个稍胖,一个较瘦。但究竟谁胖谁瘦?准高准矮?谁黑谁白呢?则又人言殊了。因为这些都是比较出来的标准,除非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否则绝难有个客观的标准的,何况人们也经常把上官玲和上官珑的身份弄错。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绝对是两个人。

河北,保定的官道旁,一家茶蓬中,上官玲一个人占了付座头。她叫了一碟盐水豆,一碟卤豆干,一壶酒,闷闷地在喝着,脸上充满了愤怒的神情。她是有理由生气的,因为出道以来,她是第一次给人摆了一道,从她熟睡的身旁,偷走了一点东西。东西并不值钱,却极富纪念价值,而且还留下了一张极为气人的字条。想到字条,她连忙由怀中把那张混帐的字条掏了出来。这张字条她至少已经看了六七十遍了,上面每一个字都能背了,但她忍不住地还想再看一遍。“深夜造访,因玉驾芳梦正酣,未忍相扰,故仅作小座,留字而返,芳驾所佩之颈饰,雕工颇佳,敬借一玩。于明日午后,城郊官道旁之丁家茶铺中,乞玉一晤,当面奉还!再者,芳驾睡态殊为不雅,敝人仅留书之片刻,即曾覆被三次,秋深寒重,极易招凉,宜多珍重!”

就是这么一张混帐的字条,在她睡醒后压在榻前的桌子的砚角下,现中尚留残墨,纸上墨迹犹新。那张字笺十分平整,未经摺垒,显然是对方当时写的。取走的那块玉饰是一块玉佩,刻着一幅行乐图。

在方寸之间,居然能在玉佩上面雕出山水风景之外,还有男女八人,鼓瑟吹笙,引酒高歌而行乐,倒是别见匠心。

这块玉佩当然是值几个钱,但并不是稀世奇珍,上官玲之所以贴身佩戴,终为了是死去的母亲留给她的纪念品而已。母亲一直没说玉佩的来历只是时刻不离身地佩戴着,母亲病故了,她就继续佩戴下去了。这块玉佩即使真的丢了,她也许会略感惆怅,却不会如此生气,气的是那个人所留的字条。

尤其是字条上的后面几句,使她恨的差点没咬碎牙齿。

她虽是个女孩子,却因为生长在北方,自幼就养成了裸眠的习惯。还好因为昨夜因为投宿逆旅,她身上还记了个肚儿,下面还穿了条齐膝的短裤,身上总算有点遮掩。但这样子总是不适于入第二者之目,更何况是个男人!判断对方是个男人,是根据字条上的口气,以及落笔的字迹。她无法不承认这个人写得一手好书法,落笔雄劲有力,却又挺拔俊秀,意态潇洒。但是“睡态不雅,覆被三次”,却使她心跳脸红尴尬之极,发誓要把这个混帐狗贼子刀万割。

但,昨夜、她是拴上门,关好窗子再上床的,而且她睡眠十分警觉,一点声息都会醒的。昨夜因为白天赶了一天的路,临睡前又小饮了两杯梨花春,才会睡得死一点。可是这人进来,拿走了她颈上的佩饰,还在她床前的桌子上,磨墨,写字,甚至于中途搁笔,并且替她盖了三次被子。她居然一无知觉,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除非此人的身手很高……“不管他身手多高、我都要宰了他!这个混帐东西,她实在欺我太甚,”上官玲又一次地在肚子里对自己说着;又灌了一杯酒,把眼睛移向门口,看着官道两端,看有没有人要过来。

她从中午起就来到这家丁家茶铺了,等到现在那个混球始终没出现。茶铺中现在只有她一个客人,若再来一个人,就必然是那个约她来此的杀胚了。这个杀胚,下不落款,上不书名,也没留落脚之所,否则她一早就会找了去,但此刻她终有耐心地等着。

有一匹马来近了,是由保定那边出来。往京城去的。马上的人一身武士装束,还带着柄大砍刀,显然是个江湖客的打扮,上官玲的心情立刻紧张起来。来人到了茶铺前,身材高大雄伟,是个标准的彪形大汉,满脸络腮胡子,锅底脸,活脱像戏台上的张飞。他来到茶铺前,就放开大喉咙喊道:“伙计!”

这所小茶蓬没有伙计,跑堂、掌柜、帐房都是一个老头子,另外还有个打杂帮忙的小厮。老头儿忙从柜上迎了出去,弓着腰招呼道:”客官。你请里边座。小铺里卖茶水,也卖酒。只有一种二锅头,也可卖菜,只有盐豆和卤干子两样,你要什么,小生意没人手,你多包涵。”这是他的老调儿了,每一个像样点的客人,他都先说上这一段,召得客人坐定后,要茶要酒,他却要拿不出来,惹得人生气。

这个大汉衣衫鲜丽,声势汹汹,不像是个好脾气的。老头儿唯恐大汉一生气会砸了铺子,所以马上战战兢兢的把店中情况向他作了一备简报。大汉却摇摇头道:“大爷什么都不吃,只问你一件事,你店门口树旁的那匹马是谁的?”当上官玲看清这大汉的面貌后,心中居然有极端的失望之感。因为对方太丑太粗野了,她希望不是约会的人、虽然她极为盼望那个人出现、但她却不希望是这个莽汉子。

其实,她心里是要杀了那个戏弄她的人,形貌美丑应该没多大关系,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会有这种心思。

大汉下马时,并没有往铺子里张望找寻,不像是来践约的,上官玲下意识地有股庆幸之感。

但对方却问到她的马,似乎是存心来找她的。

这使她的火不打一处来,飞身而出,两步就跳到了门外,厉声问道:“是我的!你问这干吗?”

大汉见店中突然冒出一位姑娘来,倒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地脸色变得苍白。因为上官玲的那柄胭脂剑已出了鞘、脸上充满了煞气。

这汉子虽然不认得上官玲,见到了她这付杀气腾腾的样子以及冲出来时俐落的身形,还有那柄包着红色软皮的剑鞘,也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

看看这位女煞星的样子,这大汉心中固然在打嘀咕。但却不敢轻易开口,嘴巴开了几次,他才勉强地拱了拱手道:“请教女侠,可是上官女侠?”

上官玲冷飕飕地道:“难道你还不认识找?”

大汉额际的汗珠一直在面下滴落,就这么片刻功夫,他的那件锦绣紧身武士靠已经湿透了。而此刻天气正当秋凉。可见大汉不是炎热之故。

只见他结结巴巴地再度拱手道:“在下以前的确没见过女侠,只是听闻过女侠的芳名……”

哪知上官玲却忽然收起了煞气笑了。她笑的原因是看这大汉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昨夜潜进她屋中留字条窃物的人,那家伙有那么大的胆子,此刻就不会装出窝囊相来。上官玲已看出这个大权是真的害怕。

确知这大汉不是约会她的人,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居然十分和气地问道:”我是上官玲,你问我的马干什么?”

大汉见她一笑,倒是有点呆了,这倒不是为了她笑得好看,而是诧然于她态度的改变是那么快。虽然上官玲笑得的确很好看,但大汉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的作风,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的。忙又拱拱手道:“在下罗七,奉京师万盛镖局的镖师八步赶蝉王丁泰老爷子之命,保了一趟镖赴潼关……”

上官玲渐渐地不耐烦了道:“我对你们总镖头丝毫不认识,也无渊源。我只想知道,你问我的马是什么用意。”

这个叫罗七的汉子微微有点怒意,因为万盛镖局在京师是最大的一家镖局,八步赶蝉王丁泰更是名满江湖的一位英雄,是武林中人,都该有个耳闻,但这上官玲却居然会说她不认识。假如说对方是个别的人,罗七很可能就会这么跟对方冲突起来,但遇上了上官玲。他只有认了。

他继续低声下气地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下保的那趟镖,在太行山出了岔子,在下赶回来向王老爷子禀报!”

若是寻常的江湖人,一定会着急问出了什么岔子,是谁敢跟他们镖局过不去。因为这也是相当轰动的新闻了,万盛镖局一向执保镖业的牛耳,创局三十年来,连一点小批漏都没出过。这次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该是一个极为引人注意的话题。

哪知上官玲竟然毫不感兴趣:“这跟我的马有何关系?”

罗七只有舔舔舌头道:“镖让人劫了,还杀伤了五名同伴,对方都是蒙着面,不知是何方神圣!!其中有一个人手执双剑,十分凶悍,骑着的是一匹红色胭脂马,跟大侠的这一匹十分相像。”

上官玲的眉头挑了起来:“你认为我是劫镖的盗贼。”罗七连忙摇手道:“不!不!女侠别误会,红色胭脂马在江湖上出现的不多,在下又苦无线索。见了这样一匹马,自然想追查一下,知道是女侠的座骑后,自然不会再怀疑了,失礼之处,尚请女侠多多原谅。”

“哦!何以见得我就绝对没嫌疑呢?”

“因有在下所知女侠为人正派,不会作出劫镖的行动,再者女侠一直是孤来独往,不会跟人结伙抢劫。”

“就凭这两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罗七的话总算让上官玲听得很顺,因此她又嫣然一笑道:“看你人虽然粗鲁,倒还有点见识,不枉在王老儿手下当镖师!最近我没到过太行山,也没有劫你们的镖,告活王者儿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红色胭脂马虽然在江湖上出现不多。但据我所见,也有十几二十头了,这个不是线索,你走吧!”

罗七如逢大赦般拱了拱手,道歉打扰了之后,拉过自己的马,如飞地去了。

上官玲望着他的背影,嘀咕地道:“有人敢寻八步赶蝉的霉气,倒是件大热闹,只可惜我没空,否则就去瞧瞧!”

“其实你也没有多重要的事,去瞧瞧热闹不好吗?”

这个声音是从茶蓬里传出来的,倒是把上官玲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在她的座位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一个卅来岁的男人。长得很神气,粗眉,大眼睛,高鼻梁,浑身充满了男人的魅力,上官玲忍不住心中蹦蹦乱跳,这个人一定是跟她约会的那个混球了,而且也是她心目中所想像的那个样子。

上官玲一向独来独往的,但她的内心却是寂寞的!她行侠江湖,并非不想找到一个知心的伴侣,只是她飘零湖海几年,却始终没有遇上一个她瞧得上眼的男人。有些人太粗鄙,有些人的长相太不堪,有些人的相貌武功都过得去,却又行止猥亵,或是过于古板。

八年下来,她没找到一个可堪交往的对象,但是却在心中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完美的男性的形象。这个男人给她第一个印象很不错,若是换一个方式来结识他,她倒是很愿意进一步交往的。可是,这个混账的东西,居然敢真的赴约,难道是拿得准我杀不了他吗?上官玲又在暗中咬咬牙。

她提着剑慢慢地走了过去,眼睛瞪着对方。

而那个混帐东西,居然竟不当回事,泰然地坐在竹椅上,一双手把玩着那块玉佩,左手却拿着她的酒杯引向口中。

那是她喝过的酒杯,杯口边沿上还沾着抹淡红,那是她唇上的脂印,这个杀胚,竟然用她的杯子喝酒!

这使上官玲更生气了,乍见面的一点好印象,也被这轻浮的举动冲淡了,她不能让他的嘴唇碰到那只杯子。

于是上官玲的剑就发动了,又快又急削向那只举杯的手,对方几乎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动手了。

哎呀一声,身子向后一仰,连同那只竹椅翻跃了出去,在地上一个跟头翻起来,似乎很狼狈。

但上官玲看出他的狼狈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他手中还拿着那一杯酒,杯子里的酒也没泼掉。能避开上官玲出手一击的人并不多,这家伙果然是个好手,上官玲对此倒不感到很突然了。她的心里早已有个底子,今天本来就准备好好厮杀一场的。

因此,她一紧步,胭脂剑又疾刺过去,又狠又毒!这是她最快速的夺命三剑,一招快似一招,那男子连避过了两招,却避不过这第三剑,剑尖直起前胸!而他的背已贴上了一根大毛竹柱子,无法再避了。他只有高举双手,瞪大眼睛受剑。

可是上官玲的剑并没有刺进去,离他的胸前只有半才,剑尖已沾着他的衣服,剑势就顿住了。

那个男人长吁了一口气:“好剑法!领教!领教!姑娘!

现在你可以把剑收回去了吧!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少罗嗦!把酒杯放下来。”

“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那可太小气了,一杯酒能值几何,再说我还没有喝到嘴。”

“少罗嗦,我叫你把酒怀放下来。”

剑尖又挺前半寸,已经贴上了他的肌肤,那个男人只有乖乖地把酒怀放在一边的空桌上。

上官玲神色冰冷:“还有那个玉佩还给我。”

“我本来就是要来还给你的,否则我也不会留条子告诉你在今天见面了,姑娘,你这种态度可不友善。”

上官玲用剑鞘一勾,从他手中把玉佩取回来,然后才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如萍!”

“古如萍,无根浪子古如萍。”

“是的,姑娘!我的名气不大,难为你听过。”

“我听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个很无聊的江湖客。”

古如萍耸耸肩道:“这句话我不承认,我也曾做过一些令人讨厌的事,但讨厌我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倒也不错,无根浪子古如萍专门揭人之隐,不过被他揭发的,都是一些假冒伪善之辈。有不少在侠义道中知名的人物被人整得声败名裂,不齿于人,所以江湖上说他好话的人不多,怀恨他的人着实不少。

上官玲冷哼了一声:“古如萍,你也是算个小有名气的江湖人,你的一手流萍剑法也是很有份量值得我一闻,我等你拿上剑后,再凭本事杀了你!”

她抽回了剑,古如萍却摆手道:“姑娘,我可不是跟你打架来的,你胜了我,也没有什么光彩。”

“我不是要击败你,而是要杀了你!”

“那就更没道理了,我们既无仇,而且还勉强可以算是志同道合,我们都是以自己的方法来惩治奸邪。世上的坏人多得杀不胜杀,我们惩治的对象也不尽相同,我抢不了你的生意,我们没有自相残杀的理由。”

“谁跟你志同道合了,我要杀你是为了你欺负我太甚,我问你,昨夜是你到我房里去了?这字条是你写的?”

她取出了字条,古如萍道:”不错,随手涂鸦惹姑娘见笑了,难道姑娘就为这要杀我了?”

“这理由还不够,你我男女有别,你趁我熟睡之际,私入我的房中,而且还……说了这些混帐话!”

她实在无法说得明白,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古如萍却依然笑嘻嘻地道:“姑娘,我在字条上并没有说什么呀?不该的是取走了姑娘的玉佩,但我说明了只借来欣赏一下,刚才不是归还了吗?至于说你的睡相不雅……”

上官玲的长剑刺了出去,但是这次古如萍已经有一足够的退步,就地一滚躲进了一张桌子底下。

上官玲还要追过去,古如萍却在桌子底下问道:“姑娘,你也该想一想,以你的耳目聪敏,我替你连盖三次被子而不惊醒你,有这种可能吗?”

这一番问话使上官玲顿住了攻击的动作,略一思索道:“我想不太可能,以你的身手绝无可能!”

古如萍笑笑道:“别说姑娘具有绝顶身手了,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不惊醒对方……”

“那你是胡说八道,乱诌的了?”

古如萍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手中多了个布包,想是早先放在桌子下的,他摇着一只手道:“没有乱说,我的确为你盖了三次被子,而且还……”

“还怎么样?”

古如萍欲言又止,终于道:“还从姑娘颈上解下了那块玉佩,那是你贴身戴着的,要解下来还真不容易,我用了好久,姑娘居然毫无知觉,你不感到意外吗?”

上官玲的确很感到意外,不是现在才有此感觉,天刚亮她醒来,看见字条发现玉佩失窃后,就有此感觉了。

他相信自己不会睡得这么死,怀疑自己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

可是除了那块玉佩外,别无所失。这才大惑不解。

现在听古如萍一说,她又急了道:“莫非你动了手脚?”

古如萍摆摆手道:“动手脚的可不是我!”“什么?真有人动过手脚了?不是你又是谁?”

她急得又要拼命了,古如萍却笑笑,打开了那个小青布包袱,里面是一袭月白的袈沙,一顶白色的僧帽,还有块烧残的檀香。袈裟上微有血迹。

她怔住了道:“这是什么?”

“我当然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不过你拿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哦!我想起来了,昨夜在我的隔壁,住了一个年轻的尼姑,穿的就是一件月白的袈裟。”

“姑娘终于记得了,你认识这个尼姑吗?”

“不认识,她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但是很虔诚。半夜我还听见她在隔房焚香轻声念经!”

古如萍一笑,“轻声念经。以姑娘耳目之聪,听得见不足为奇,焚香又怎么听得见?”

“我是闻到的,这香的气味很好闻,她念经的声音也很悦耳。所以我也不觉得吵,在她的念经声中睡着的。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袈裟怎么会被你偷来呢?”

“我可不是偷,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我这无根浪子从来不愉人东西,开口向她借了三次,她都不回答,我以为她是默许了,自己动手剥了下来。

他说得很混帐,但上官玲却没生气,她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因此问道:“古如萍,是不是这香有些古怪?”

古如萍道:“这叫安息香,香味很淡雅,闻了能使人昏睡如泥,失去知觉,是出自大内的御用贡品。又跟一般的迷香不同,醒来后也不会有头痛等微状,十分名贵,是宫中用来治疗失眠用的!”

“这难怪我会着了道了,不过光是这香还迷不倒我的,那鬼尼姑的念经声也有点关系!”

“你完全说对了,那叫六贼焚香,原出自天竺的一种精神功,可以藉音响之力,惑人心智,这个贼党的道行还浅,但是与安息香配合使用,却是相当厉害!”

上官玲的神色一变道:“你认识这个尼姑?”

“乍一见面是不认得了,但是脱下衣服后,我终于把他认了出来、他是个雄尼姑呢!”

“什么?他是和尚?”

“不是和尚,连居站的身份也是假的,这家伙是个有名的淫徒,仗着面目较好,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儿家!”

上官玲睑色大变,厉声道:“他叫什么名字?”

“张君瑞。粉面郎君张君瑞,跟西厢记里那个张君瑞同名,大概就是这名字取错了,所以他……”

“这狗贼上那哪里去了,我要将他碎尸千段!”

“在前面不远的树林里。”

上官玲拔脚要走,古如萍伸手拦住她笑道:“姑娘!他在那儿跑不掉的,依我说就算了吧!砍地一千刀不为过,但是我好辛苦挖了坑把他埋了进去,又要挖出来!”

“你已经杀了他?”

“否则他怎么肯让我把袈裟脱下来?”

“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留给我杀?”

“对不起,这笔生意是我先盯下的,我追踪这个淫徒有好一阵子了,结果在京师看见一个尼姑,容貌有点像他。却因为性别有异,而且还是个出家人,我不便造次,一路盯了下来,直到保定,发现他住进了这家店里……”

“你一直跟着他!”

“是的,我寸步不离地盯住了他,幸好我这无根浪子没跟他照过面,认得我的人也不多,才没被他发现!”

“他……有没有进我的房?”“没来的及,他才把窗子撬开。

我就把他引开了,到了林子里,我还费了番功夫才把他给击倒下来。剥下他的衣服一看,才证实了他的身份!”

上官玲这才恨恨地道:“那就便宜他了,若是他进了我的房,那怕他埋了,我也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古如萍忙道:“没有,没有,我可以保证,他绝对还没有进入屋子里,我没给他机会。”

上官玲见他笑得可恶,心中对他的怒意早已云消了,但又气不过,用剑一拍桌子道:

“不准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古如萍道:“姑娘,我是一路紧盯他没有错,但始终没能证实地的身份,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店里,我是除了他之后,回头再到店里,才发现是你。”

“你为什么不立即叫醒我?”

古如萍笑笑道:“老实说,我不敢,你一醒过来,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就会找我拼命。

说开来,我还得打上人命官司,那可太冤枉!”

“怕什么,像这样一个淫贼,罪该万死……”

“不,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那家伙一路上频频地与官中人接触,他虽然一身罪孽,这次找上你,却不是为他自己,他是替人作嫁!”

“替人作嫁,这又是怎么说?”

“因为我剥下他的衣服后,才知道他已身无淫具,被人阉掉了!”

“这……这怎么可能,你不会弄错了。”

“姑娘,我总不会连一个阉过的男人或女人都分不出来吧!那位张生的确已经成了一位张公了!”

上官玲脸上一红道:“你不能说话正经些吗?”

“不能!我生来就是这付德性,所以别人才会叫我无根浪子,而不称呼我为大侠,刚才你拿剑比住我,都因为这份腔调,可不能为你改变我自己!”

“我最讨厌一个男人油腔滑调!”

古如萍双手一摊:“姑娘,你只好将就些,好在我来赴约,只是为了向你解释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你再不满意,也就是一会儿工夫!”

上官玲张大了嘴,这是她第一次受人抢白,第一次听见一个男人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完全无视于她的美丽!

虽然,她讨厌一个男人对她软声软气,百般将就,但是人家不拿她当回事,她却又受不了。照她的脾气,她该回头就走,或是拨出剑来,割下对方的耳朵,但是,对古如萍,她却不能如此。

古如萍多少还救过了她一次,而且,她还有些事情没问清楚。她只有奈下性问道:“古兄!你说粉面即君频频跟官中人接触,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一个卫门的?”

“我不知道,如果那些人都穿了官服,又如何跟他如何接触呢?”

“难道他已进了六扇门中吗?”

古如萍摇头道:”不可能,张君瑞身上积案如山,背着几十条人命,六扇门正在加紧缉捕他,不可能收容包容他的。

最大的可能是他投靠一个有势力的大人物,受了那个人物的网罗,替人家当狗腿子。

因为我看见那些跟他接触的官人,不像是哪个卫门里的公差,倒像是一个大宅院的护卫听差的!”

上官玲的秀目凝住,似乎在想什么。

古如萍又道:“还有,我相着张君瑞。见他一路听取消息,然后住进客栈,当晚就开始对付你。

好家是早就踩准了线,所以我猜测真正要对付你的该是他背后的主子,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上宜玲不解地道:“奇怪,我没有跟官府中的人结下梁子呀?怎么会有人想要对付我呢?”

他又在布包内取出一块小小的铜牌,牌上铸着一头展翅的老鹰,背面还铸上了几个字呢!

上官玲接过来看了一阵才道:“这像是一种身份的标记!”

古如萍道:“不错,这是鹰王府的腰牌!”

上官玲不禁为之一震,失声道:“鹰王府?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勇士的哈林沁,对吗?”

古如萍道:“鹰王别无分号,第一勇士则不尽然,哈林沁曾经五度挂帅,打过了几次胜仗。

也平了几次边乱虽是事实,不过是懂得用兵而已。流血拼命打仗的是他的部下,他只是坐享其成!”

上官玲不以为然道:“不!我听说他本人的技击功夫也是绝顶的,有很多江湖高手被大内网罗去做供奉,却都在切磋武技时败在哈林沁的手下了,还有藏边的几位密宗高手,挟技来求进,也都在他手下落败!”

古如萍笑道:“我没有跟他较量过,不敢说他一定不行,可是他起用张君瑞做护卫,想来也高明不到那儿去!”

“怎么,张君瑞是他的护卫!”

“腰牌是在张君瑞身边搜出来的。这大概不会假,而且我还听说这位王爷除了战功彪炳之外,还自许风流,专好收集天下绝色!

哈林沁身边的十二金钗,个个都是无双艳姬,他派张君瑞来找上你,大概他是看中了你!”

上官玲的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显然,古如萍的话给她很大的震撼。

对于鹰王种种,上官玲也曾经有听说过不少,知道古如萍的揣测很接近事实,默思片刻之后,她才收起了剑。

她朝古如萍抱拳道:“古兄,握援之德,我今记在心,日后如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古如萍道:“姑娘,那些话别提,我也只是凑巧碰上了,算不得甚么,只是对你今后的行止,我希望你慎重!”

上官玲咬咬嘴唇道:“我知道,鹰王府高手如云,戒备森严,我不会跑过去找他晦气的!”

白如萍笑着道:“你要是真的肯躲开了,倒也是件好事,只是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上官玲道:“古兄以为我会去找鹰王理论?”

古如萍道:“找他理论;那是最笨的事!你不但无根无据,他可以一口否认,就算你有证据的话!姑娘,你还是奈何不了他的,人家是爵封一等侯,手绾虎符的当朝权贵!你们斗不过他的!”

上官玲冷冷笑道:“我是江湖人,江湖人行事有我们自己的一套,我不想靠王法去扳倒他。”

古如萍道:“用江湖人的那一套方法来对付鹰王是不行的,他本人技艺已鲜有敌手了,况且手下还有不少的江湖高手。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去对付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难以成功的,所以我希望你多加考虑!”

上官玲明知道这是事实,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只有恶声恶气地道:“好了,惹不起总躲得起他,我躲开他!”

古如萍笑道:“鹰王府不但势力大,人手也足,他们找上了你,你想躲也不容易,像昨天晚上的事情吧!鹰王府的爪牙他们不知不觉地盯上了姑娘,也是令你防不胜防的事情呀?”

上官玲道:“以前是我不知道,若是我决心躲开他们,掩饰我的行踪,相信还没有人能追寻得到。”

古如萍笑着道:“若是几天是没有问题,但你能长年甘于寂寞,不出来江湖上走动吗?”

上官玲火了道:“找了去不行,躲开他也不行,难道我只有束手待缚,等着受人宰割了?”

古如萍笑道:“鹰王并不是要杀你,否则也不会派遣张君瑞用迷香来对付你了,他大概是想把你纳入十二金钗的行列,这点你倒不用担心!”

上官玲看了古如萍一眼,回头就走,古加萍笑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来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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