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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洛琳的身子变得像火样的热,也散发着无限的女性的魅力,祁连山不由得震撼了。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是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坦真、这么无邪的情欲的挑逗,祁云程为了养成他的自制力,给予他各种的教育,也让他接近各种的女性对象,可就是少了这一种的,何况他们此刻又是这样的接近。

他本身也有了一种原始的需求,何况在不久之前,他就有着那种需求而用意志压抑了下来。

他衡量过,知道自己可以爱加洛琳,也可以向她求欢而不会受拒,只是他不能在她无知时提出这种要求,对于情欲,他定了个标准,必须是出于感情的;而且在他得到一个女人时,绝对是自然的,不带任何强迫的。

于是他抱起了加洛琳,走到山洞中的草堆上,用行动启发了这少女的灵智,引导她进入了生命的另一个境界。

祁连山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女人,在此以前,祁云程为了使他能经得起色关的考验,不惜重金,为他找来了一些娇媚的女子,让他尽情地放恣了一段时间,使他感到平淡又厌倦了,才算完成了一个江湖男儿的教育。

因此,祁连山在这一方面是箇中的能手,也因此能够周旋在一大堆的女同学中间,维持他的超然。

可是此刻的祁连山却是以另一种心情来接近加洛琳,虽然两人间还没有那种生死不渝的深情,但祁连山却明白,他得到加洛琳后,就连带地接受了一个神圣的责任,这一辈子,他都要照顾着她。

所以他也贯注了真实的感情,几乎是以神圣而虔诚的态度来爱这个女孩子的。

加洛琳却是完全陌生的、无知的,但是她却不是完全地在欲念的支配下而接受祁连山的爱抚,她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种美好而又新奇的经验不是享受,也是一种奉献,只有一个男人可以跟她如此,也只有从一个男人那儿才可以得到这些的。

情欲的高潮过去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加洛琳仍是柔顺地依偎着祁连山,轻轻地道:“山,从今以后,我求远也不离开你了,你活,我跟着你活,你死,我跟你死!”然后地又问:“山!你还没有妻子吧!”

“没有,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作你的妻子?”

“是的,我们刚才做的事是只有丈夫与妻子才能做的!”

“不!山,我倒不想做你的妻子!”

“怎么?难道不愿意?”

“不是的,我心里很愿意,可是我知道我不配,也不够资格,一个妻子对丈夫责任不仅是做那些事,还要负许多的责任,我懂的事情太少,无法给你太多的帮助……”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怪念头的?”

“我离开家的时候虽然很小,但是也懂得一些事了,我知道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这么简单,就像我的父母一样,父亲除了母亲之外,还有好几个女人,有些是我家中的侍女,还有一个是我的保姆,她们都是我父亲的女人,但是并不是我父亲的妻子!”

祁连山倒是很窘,他没有想到在这女郎的思想中会有这种奇怪的看法。加洛琳认真地道:“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她跟那些女人不同的是父亲爱她,我又问过父亲,父亲却说他除了爱她之外,还会敬她,他说男人会爱很多女人,但是只会敬一个女人,山!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只是爱,却绝对不会尊敬我,对吗?”

祁连山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加洛琳却满意地笑了:“一个平凡的男人能够有一个爱他的女人做妻子就很幸运了,一个不平凡的男人却必须要有一个能使他尊敬的妻子!”

祁连山好奇地问道:“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老薛,他经常跟我说这句话,大概也是想在我心里造成一个印象,不要我随便挑个男人,因为他知道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使男人尊敬的女人,除非是他为我选择的对象,那些臭巫师们,才会把我当作一个女神般的尊敬。”

“他不是要你成为满天云的妻子吗?”

“是的,那是在满天云帮助我夺取到玛尔米乞部的王位之后,满天云当然不会尊敬我,取得了藏金之后,就会把我丢开不要了,我也不会把满天云当作丈夫,才会继续受他的利用,在天山建立起巫教的王国。”

“因此老薛的话你不能当作真理的。”

加洛琳柔媚地笑了:“不,我倒是认为很有道理,所以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却不愿意做你的妻子。”

祁连山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是个平凡的男人。”

加洛琳却笑了道:“你不是,虽然我见过的人不多,却可以看得出,你不是个平凡的男人,否则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你将来可以娶一个聪明、能干、懂事、真正能帮助你的女人做妻子,当然还要能使你尊敬,只是有一个条件,她不可以嫉妒,不能把我赶走。”

祁连山简直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一向自认是个很洒脱的人,想不到这次出塞,却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遭遇,苗银花与贺小娥要跟着自己还有可说,她们是历尽了沧桑、满腹的辛酸与悲愤加上了一身的傲骨,跟着自己是一种江湖人的义气与豪情所致,小金铃儿也夹着凑上一份,已经近乎稚气了,因为那只是一份仰慕而已。

现在凑上了这个加洛琳,却实在说不上是为什么,虽然她说出了一篇道理,但那篇道理却是在她闭塞的心灵中形成的,也是一种特殊环境中所形成,移到人的世界中,却是岂有此理了。

不过祁连山也明白,她所提出的道理却最真诚,最能代表她的思想;所以他的回答也必须慎重而技巧,虽然她的要求很微小,而且对他有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很容易而又很快乐地答应下来。

但是祁连山却不能,那基于他的良知与他后天的修养,也是他父亲给他那种特殊的教育重申的戒条:“儿子!很少有父亲这样教育他的儿子,可是我却这样地教育你,我的用意是要你今后在立身处事上,可以坚强自己,不为女色所迷而轻易改变自己,但是也不能因为你有了这些经验、这些本事与定力去欺侮女人,或轻视女人,你长得很英俊,老子教给你的这身武功也还可以过得去,书读得不少,家里的产业足够你挥霍,这些条件使你在一般的小妮子心中都是很值得仰慕的条件,你可以一把抓上许多女人来一个个地挑,也可以整筐整箩地往家里放,但是必须遵守住一条规律,绝不能欺骗人;尤其是你在接近她们之前,必须要告诉对方,了解清楚对方的需要,如果你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就不能沾人家!”

“风尘中的女子要钱,你不能少人家一分;尤其重要的是对一些未嫁的闺女儿,如果你不想娶她,断然不可坏人名节,切记!切记!假如你犯了这个错,而且到了无可挽救的程度,我活着,即使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一定亲手毙了你,我死了,寄魂泉下,也会日夜地监视着你!”

这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对儿子所作的训词,祁连山是在极度虔诚的心情中向父亲作了肯定的承诺,那是半年前的事,父亲在远道南下,探悉了儿子的近况后,分手时说的话,当时父亲的态度虽然凝重,却是充满了喜悦,因为这是多年来父子俩最接近的时刻,父亲还很高兴地说要回去告诉母亲,他对这个儿子的教育是如何的成功。

那知父母已经遽尔遭凶,但是父亲的训诫却更为有力地约束着他,因为那不是父亲对儿子的约束,而是道德、良知以及江湖侠义道对自我人格的规范与人格的陶铸!

他如果就此答应了加洛琳,那是欺她无知,也是欺骗了自己!

因为他在接受加洛琳时,心中的决定不是如此的。他确实是满心诚意地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但是他也不能拒绝或坚持自己的要求,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没有了解一下加洛琳的内心愿望。

做一个男人的妻子,在加洛琳心中是一项沉重的责任,那么自己的愿望就变成她的勉强了。

因此祁连山想了很久,才对加洛琳的要求提出了一个使她很满意的回答:“好吧,加洛琳,我答应你暂时做我的女人,因为我的希望是要你做我的妻子!”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做你的妻子呢?”

“因为我已经有了女人!被老薛抓去的六个人之中,有三个都是我的女人,而我却还没有一个妻子!”

“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奇怪的是她毫无嫉妒的意思,似乎还很高兴,这使祁连山感到很不解,加洛琳笑着说:“一个不平凡的男人会有很多的女人,却只有一个妻子,做你的女人容易一点,做你的妻子却很难,既然你已经有了三个女人,我只要学学她们,就知道如何做你的女人了,但是做你的妻子却没有标准的,我不知道如何学起!”

“不!你还是要准备学着做我的妻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去学呢,你知道我很怕负责任,尤其是我什么都不懂!”

祁连山叹了一口气,却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加洛琳无法推拒的理由:“你小的时候,你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们教给你的一切都是要你做一个妻子而不是做一个男人的女人,对吗?”

加洛琳沉默地接受了,那使得祁连山更确定了他的说词:“即使是老薛,他也没有要你做一个女人……”

“是……是的,如果他只要我做一个女人时,他早就占有我了,当我渐渐长大时,我发现他的眼睛看着我时,就很不自然,后来他常常故意避开我……”

“那是因为你是郡主,你的父亲是子爵,如果你的国家政体不改变,你父亲死了,你就会承继他的爵位,也是一个女爵了,一个有爵位的贵族是不能做女人的……”

“可是我知道俄国已经没有沙皇了,自然也没有爵士了!”

“不错!但是你的郡主身份却是早已确定的,一个郡主的身份地位也很高贵,必须要嫁一个有地位的丈夫……”

“但是你不是俄国人,你是中国人!”

“不管到哪一个国家,郡主仍然是郡主!”

“你是贵族吗?”

“不是!我是个平民,我的国家实行共和,已经没有皇帝,也没有贵族了,不过我家开设的天风牧场在关里关外都很有名,我这个少场主……现在是场主了,也算得上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加洛琳有点惶急地道:“山!你是不是不满意我的身体被很多的人看过,那是没办法,因为老薛要我做复仇女神!”

“没关系,以前你不属于谁,一个女孩子在婚前可以与好几个男人结伴同游,甚至于做些亲蜜的行为,但是她嫁人后,就应该忠于她的丈夫了!”

“我知道,我在这儿找过了,想找件衣服的,可是什么也没找到,那两个该死的女人,她们留下了一个盒子,放着针跟线,却没有一块多余的布!”

“有针线?那好极了,快去拿来,我为你找到了布。”

加洛琳找来了一个木匣子,不但有针,有线,还有一把剪刀以及几枚金戒指,一付厚厚的金镯。

祁连山却去收回了已经晒干了的衣服,拿过了那两块截下的裤腿,加洛琳抢了过去笑道:“我自己来缝。”

“你会吗?这东西看来简单,做起来可麻烦呢?”

“当然会,老薛的衣服有时还是我帮他缝的,现在你可以好好地睡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祁连山看她穿针引线十分在行,相信她的确是做过的,倒是放心地睡了,他也的确需要休息,加洛琳拿着线跟布,到河的那一头去,一边工作,一边瞭望着前方,可见她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望着那曼妙的身影,祁连山打心中萌起一股爱意。

他说要加洛琳做妻子时,感情上是绝对真挚的,但那是一种道德感的约束,在有些条件上,他知道加洛琳并不能算是个很理想的妻子,只是他知道可以用自己的耐心与爱心去慢慢影响她。

有一句话,他说得口不由心,那是说因为加洛琳的郡主身份才适合做他的妻子,祁连山的观念中绝无阶级的区分,何况他更明白,流浪在上海的白俄贵族中,有很多爵位更高的,甚至于还有一两位公主,却操着贱业。

爵位在一般人心目中虽然具有相当份量,因为那代表着荣华富贵与高人一等的尊严,只是有一件事很现实,那就是爵位必须寄托在一个帝国之下。

大清朝变成了中华民国后,许多王公靠着典當卖旧货过日子,俄国的沙皇垮了台,俄国的贵族连在本国做乞丐都不能够,流浪在外国,开餐馆,卖淫;加洛琳这个郡主早已没有价值了,但是祁连山不忍心这样告诉她。

虽然加洛琳自己也明白,旧日的光荣已经过去,她的希望已很平凡,只想有一个她所爱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

但是在她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有着一点自我的尊荣,对自己出身的骄傲,何况老薛把她造成了复仇女神,也是别用她那点幼稚的自尊,灌溉给她一个意念——复仇,杀死那些凶手,收回家园,恢复往日的尊荣。

也就是这一点希望策励着她,使她坚强地活着,充满自信地成长,在骄傲中,她才忍受了寂寞。

自从偷听到老薛与满天云的谈话后,她的希望虽已幻灭了,但她并没有倒下去,因为她很快就认识了祁连山。虽然她谦卑地献出了自己,但是祁连山却没有接受她的谦卑,仍然重提了她的郡主身分,使她的自尊又抬了头!

此刻她坐在洞口,被外面的阳光照着,她的脸上也充满了光,爱情与幸福的光,使她格外地美。

青春、健康,才是美的真正条件,那两者却是建在自尊自信的基础上的,一个少女如果没有了自尊,她的美很快即将枯萎。看着加洛琳,祁连山也是非常欣慰的,因为他不但给了这个女郎爱情,也给了她对生命的乐趣与意义。

苗银花、贺小娥以及小金铃儿,她们在祁连山面前永远无法建立起这份自信的,因为她们在自己的内心里面,就无法建立起这一股尊严。

祁连山也无法帮助,最多只能给她们一点敬意与关怀,让她们不自觉低贱而已。

小郡主在专心而熟练地工作着,为自己缝着衣服;祁连山却在欣悦中睡着了。他是个学过武功,练过内家吐纳的人,他需要的睡眠时间很短,却比别人更能收到休息的实效,因为他能使自己的躯体进入真正的休息。

大概只有三个小时,祁连山就醒了,从洞中看去,阳光虽已偏西,但还很亮。

加洛琳骄傲地站在他面前,两片裤腿,被她改成一条很合身的短裤,腰上加了七八道吊环,用她的皮带恰恰好地系在腰上,不会紧得难受,也不会松落下来。

上身用两片布,连带着几条软皮索子做了一付胸罩,半掩住她挺实的豪乳,不但熨贴,而且还倍增魅力,加上那柄连在皮带上的短刀,长长的皮索缚到小腿肚上的短鹿皮靴子,不但具有了野性的美,也美得神圣而庄严!

祁连山看得呆了。加洛琳笑道:“我做得怎么样,布太少,我只能做成这个样子!”

“好!好极了,古人有一首赞美女子之美的诗,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

“这两句诗可不怎么样好呀!”

“不!这才是最佳的形容,因为天下至美之物,本就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只有恰到好处,才能让人意会,现在我用来赞美你这身衣服,觉得也很适合,布虽然少,可再多一点,就不会这么好了,如果再少一点,似乎又不够了,这身衣服好像就只能用这点布似的!”

加洛琳高兴地笑了,一个女郎在爱恋中时,情郎的赞美是她们最为喜爱而又最为渴望的东西!

她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祁连山,那份娇美的姿态使得祁连山紧紧地拥着她,深深地吻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不知吻了多久,洞中的光线渐暗,但加洛琳的脸上却充满了光!

还是祁连山把她推了开去,深深一叹道:“加洛琳,我真想就这样,跟你永远地留在这里,可是我们必须要走了,想到我的六个同伴,我们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加洛琳无限依依,但是她却比祁连山更为提得起放得下,连忙道:“是的,我们必须快点去救人,尤其是他们之中,有三个是你的女人……”

祁连山却摇摇头:“加洛琳,她们不是我的女人,只是我的朋友。”

“咦!你不是说过有三个女人吗?”

“我是说过,那是因为她们都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愿意要跟着我到我的牧场中去生活,但她们并不是我的女人,我只把她们当作很亲密的朋友!”

“朋友跟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有的,至少在你的观念中,应该是不同的,她们跟我在一起,不像你父亲的那些女人,可以要她们做任何事,需要的时候叫她们来,讨厌的时候叫她们滚开!”

加洛琳道:“父亲从不叫她们滚开,只是一脚踢开!”

“那就更不对了,我不会踢她们,也不会打她们,甚至于不会骂她们,还对她们很尊敬!她们的地位跟我是完全平等的!”

“那她们跟着你做些什么呢?”

“帮助我,我有困难的时候,她们肯拼了命为我去解决困难,因此她们有了困难,我也应该尽力去救她们。”

“如果你需要女人时,可以找她们吗?”

祁连山又叹了口气:“不可以,也许她们不会拒绝,但是我不会那样做,我从不为了需要而去找女人,而且我也不会对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有那种需要!”

“山!你把我弄糊涂了,我实在不懂。”

“一时间我也无法使你明白,慢慢你就会懂的,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也把她们当作朋友……”

“好吧,反正你告诉我怎么样,我就怎么做!”

“不是我告诉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心里知道要怎么做,而且真心真意地去做!”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

“友善、信任、尊敬,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别人告诉你怎么做,而且告诉了也没有用,友情必须自然而不能勉强!否则就成为虚伪了!”

“她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那总行了吧?”

“对一般人是行的,对朋友还不够,还要容忍与谅解…”

他想起了小金铃儿,苗银花与贺小娥是可以容忍加洛琳的,但是小金铃儿却很难说,所以才特别地关照一下,可是加洛琳却傻傻地瞪着两只眼睛,显然是迷惑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知道一时间无法把这些跟众人相处的道理说给她明白的了。

“见到她们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加洛琳把他的衣服拿了来,截断裤腿的地方也已为他缝好了,而且把两匹马也喂好了,连那简单的行囊都准备妥当了,可见她的确很能干。

祁连山怜惜地道:“你一直没有休息?忙到现在?”

“我不累,我好高兴、好高兴!”

接受了爱的洗礼后,她变得容光焕发而成熟解事,但仍然保有了少女的天真与坦率,祁连山心中涌起万斛的深情,他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女郎了!

顺着斜坡纵马下去,加洛琳新驯的白马似乎还不太习惯于被人骑着,但是黑茉莉却是头很好的马,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她似乎已经在白马面前也建立起权威,每当白马野性发作要乱奔时,她轻轻地嘶鸣一声,居然使得白马又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加洛琳看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山,为什么我的小白龙很害怕你的黑茉莉呢?”小白龙是她为马取的名字。

祁连山笑了笑:“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难道它们之间也有了爱情?”

“为什么不能有?这本是自然的现象,智慧越高的动物,对爱情的需求也越强,除了天赋的生理欲望外,还有着感情的依恋,爱的力量与影响也越大!”

“可是现在不是春天,不是求偶的季节!”

她的爱情是纯自然的,祁连山笑着道:“是的!春天是爱情的季节,但是对有些动物,春天只是爱情的开始,春天过去了,爱情却没有终止,它们在春天找到了伴侣后,就共同厮守一生,在一些智慧更高的动物,它们的爱是建立在情的基础上,就不受春天的限制了,像我跟你,虽然不是春天,我们也相爱了!”

加洛琳的脸上红了一红,那不是为了娇羞,只是为了喜悦,她的爱不是保守的而是神圣的,她不轻易付出爱,不轻易地爱上一个人,但一旦付出了,有了爱的对象,她就全心全意地爱,不怕任何人知道,甚至于还想告诉每一个人,向每一个人炫示。

“山,我只是奇怪,它们怎么会相爱的?”

“没什么奇怪,黑姑娘已经十一岁了,在马的年龄中,已是很成熟的年龄,可是她一向很骄傲,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一位伴侣,因为牧场上的那些年轻的公马都太庸俗,配不上地,小白龙也有九岁了,可以看得出,它也是同样地寂寞,没有对那一位姑娘倾过心,它们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可堪匹配的伙伴,现在见了面,双方都满意对方的条件,于是就相爱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个养马的,怎么会不知道马呢?在马的社会里,它们择偶很严,而且也分得很清楚,一头高贵的马,绝不会随便地择配的,所以良马的后代,一定是良马,把两匹条件悬殊的马放在一起,虽然是一雌一雄,但它们之间,永远能维持着一道藩篱,绝不会配合成一对的!除非双方的条件差不多,或者是仅有一点差距,才会将就一下,就会形成一个情况,弱者服从强者!”

“那么,小白龙比黑茉莉要低一级了!”

“加洛琳,你不要不服气,人或许会选错对象,马绝不会错的,它们的阶级天生而成的,双方自己都明白,低的服从高的,不必去强制执行,它们自己会遵守!”

“可是一开始,小白龙并没有怕黑茉莉呀!”

“是的,乍然见面,除非是悬殊很大,不比较就知道优劣,如果相差很少,它们会一项项地互相比较,然后才决定上下地位与行走的次序,把一群马放在一起,没有多久,它们就能分出了贵贱的地位,最高贵的走在最前面,以此类推,把最低弱的放在中间!”

加洛琳听得很有兴趣:“为什么会在中间呢?”

“马是群居的动物,统治者有天赋的地位,也有天赋责任去保护它的子民,走在最前面,或是排在外围,就会先接触到危险!”

“它们又是如何来区分地位的高低呢?”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被人研究多年,还没有求出正确答案的秘密,大致的了解是它们用语言彼此表达自己的长处,逐项比较,一直到分出高下为止。而且它们有一个优点,就是绝对的诚实,绝对不会说谎,所以马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就因为它们具有这种品德!”

加洛琳不完全相信,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她不得不承认了,这中间的确有一种自然的秩序!

并行的时候,小白龙一定要落后一个马头以表示它的谦让,就食、饮水的时候,它也一定退让半步。

慢慢地,她终于也发现了两匹马之间的优劣之分,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后,小白龙的步子已经略见迟缓,有点疲累的感觉,黑茉莉仍然精神抖擞。

遇见了一处水源,小白龙想去喝饮,但是黑茉莉闻了一闻后,发声禁止了;她下去捧了一掬水,发现并无异味,直到她喝了一口,忙又吐了出来,水味是苦涩的,可能被什么东西浸染过,假如喝了下去,虽然不会致命,至少也会造成身体的不舒适。

走了两天两夜,这才见得人与马的不平凡,这四十多小时中,他们只有六小时的休息,行进时,一直是以细快的碎步子跑,可是人没有累倒,马也没有累垮,他们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堆黑压压的山影。

那是天山,山头在发着眩目的光,那是亘古不消的冰雪反射出日光所造成的,过了一个无云无月的沙漠之夜,乍见清晨灿如宝石的山头。

加洛琳欢呼出声:“山!那就是你说的天山吧,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

“不!还远得很呢!”

“已经看得见了,怎么还会远得很呢?”

“大漠上有一句话:望山跑死马。虽然你看得见了,但是像我们这样子赶路,最少还得跑上两天才能跑到山底下,因为你只看见了天山的雪顶,当你能看见山的颜色转绿,才算是接近了一半!”

加洛琳自然不信,又走了一天,她才信了,因为她看见的雪顶越来越大,却仍是被藏在地平线下,没有一点绿色的影子,直到她的眼前全是山影时,才看见一道白线下那一条淡淡的缘边,可是横亘在她与山之间的那一片平沙草原,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缩短!

那已经是她离开地狱谷三天以后了。五天的烈日炙晒,使她淡褐色的肌肤上增添了一点润红。

每天仍是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她没有累,精神仍然很好,一半是爱情的滋润,另一半则是乌风酒的功效,这种被巫师们称作生命之泉的草药,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她在饮水中渗入了几滴,也在休息时,倒了几滴在手心上,搓抹在身上,就似乎为身体中注入了无限的精力,当然,这也因为她们在生命之泉中,另加入了那种叫爱的魔药,每当她跟祁连山相互用药酒擦擦对方的身体时,爱情的火由心中燃起,使两个身体,两颗心都溶成了一体,使他们也同时地饮下了爱情的醇酒!

祁连山很懂得控制,每当加洛琳在升华的爱情中沉醉,而渴望更多时,他总是温和地劝阻了:“加洛琳,不可以了,我们必须要珍惜体力,别忘了有六个人在等待着我们去拯救,而且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我们爱的,你最讨厌那些老的女人,觉得她们丑又老,你不希望很快地就变成和她们一样吧?”

“当然不希望,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的……生命是一枝火炬,燃烧得越多越快,消失得也越快,假如我们慢慢地用,可以烧得很久、很久,肉欲是消耗青春与美丽最快的一把火!”

内家养生节欲驻颜之道太深,祁连山只能用最简单的比喻去解释,加洛琳虽然不懂,但是她对祁连山已经养成了全心的信赖与寄托,虽然在不懂的时候,她会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她从不怀疑祁连山所提出的任何解释,因为她对生活的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是接受。

第四天的中午,他们停下来小憩时,祁连山忽然兴奋地道:“我们快到了!”

“到了?天山还远得很。”

雪线下的绿色虽然已经扩展成宽宽的一大片了,但是加洛琳的智识中已经知道远与近的概念了,这是她第一次对祁连山的判断提出了疑问!

“是的,天山还远,但是我们要追的人已经接近了,他们在我们前面不会超过三个小时的路,也许还会更近!”

每到小憩的时候,他停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寻探察地下的马迹,黑茉莉以它天赋的本能追踪,从来也没有失误过。现在祁连山指着的就是那一团团的马粪以及一滩黄黄的马尿痕迹,表面上是已经干了,但是祁连山用手翻阅底下的沙子,居然还是潮的,水分尚未被炎热蒸发,证明留下的时间没有太久,只是加洛琳的时间观念还没养成,虽为接近而高兴,却仍忍不住问道:“三小时是多远?”

这倒难住祁连山了,她既没有时间的观念,也没有距离的观念,想想只有指着地上的日影道:“太阳的影子移到这么长的时候,大概就是三小时了!”

这个方法倒很确实,加洛琳立刻就懂了,而且想得还更深更多:“这是指我们以现在的速度追上去,假如我们把马催得快,就可以追得更快!”

“是的,我们如果催马急追,可以提早一倍的时间就追上他们,我们的马比他们快!”

加洛琳打开乌风酒的袋子,在另一个水袋中,兑入了加倍的份量,准备拿去喂马,祁连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不必再给它们喝药酒了,我们不必这么急急地追上去。”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快点追上去吗?”

祁连山摇摇头道:“最少还要一天一夜,他们才能进入天山的山区,我们只要在他们跟满天云会合前追上就行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追上就够了,还要把人救出来,因此不能让他们知道后面有人在追赶!”

“怕什么,老薛只带了两个女人!”

“可是他们有枪,我的同伴们身上都带了一枝短枪,只有苗银花的一架长枪留下,其余的全被带走了,而且那两个守望地狱谷的女人,身边一定还有长枪!”

“那也不用担心,你的枪法很准!”

“不是比准的问题,就算他们只有一把刀子,只要先发现了我们,就毫无救人的法子了,他们只要用刀子比住我的同伴,就能阻止我们的迫近!”

“那要怎么办呢?双方都骑着马,只要我们追到差不多的距离内,马蹄声就会惊动前面,一定会被发现的!”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我们就下马,步行掩过去!”

“步行?这怎么成,两条腿追四条腿,总要差一点的!”

“唉!加洛琳,你没有参加过这种行动,所以才会说这种话,我说的是走到适当距离就下马步行,并没有用到那个追字,自然是等他们停下来睡眠时,悄悄地掩上去!”

“他们一定会睡觉吗?大漠上的人多半是夜间行路!”

“不错!可是他们是骑着马赶路,马匹却不习惯夜行,除了受过特殊训练的马,到了晚上,它们的视力不明,行走时不能辨路,就不太驯服了,他们的马都是在草原上捕来的野马,没受过多少训练,不惯夜行的,就是你的小白龙,要不是有黑茉莉带着,也不肯摸黑前进的,从这儿留下的痕迹判断。他们只是小息片刻,就又开始上路了,因此到了夜间,他们一定会停下来休息!”

加洛琳对塞上的事完全陌生的,祁连山的解释在情在理,她只有歉然地一笑:“山!我真是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像这种事,本来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懂,不过你学会了,总也是一桩知识,以后你要帮着我一起经营牧场,学会这种知识还有用!”

“现在我们是走呢,还是停下来休息!”

祁连山瞭望着远处的山影道:“停下来休息吧,反正他们在一天之内还赶不到天山,一定可以追得上,好好地休息一下,把马喂饱,等太阳落山时,再把渗了酒的水喂马,着力地赶下一阵子,我想在半夜里可以追上了!”

“不过今夜没有月亮,我们看不见他们!”

“那正好,他们一定要生火驱逐野兽,在黑暗中,老远处就可以看见火光,等发现火光,我们就下马潜行过去!”

加洛琳把马牵到背阴的地方拴好,从口袋里倒出了豆子和燕麦,用水调和了喂食,然后又撕了两块肉脯,倒了一碗水来给祁连山,见他正把那枝长枪卸了开来,用枪托中的小油壶中的滑油添在枪托上,然后再用一根棉纱绳拴着个小毛刷,在枪管中来回地擦拭着!

就着加洛琳的手咬了一块干肉,喝了口水后,又专心去擦枪了,加洛琳有点担心地道:“山!你要用到它了!”

“希望能不用,除非在万不得已时,我不愿意伤人,但是我一定要准备充分,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擦好了枪,他又检视子弹,把弹头上的铜绿擦去,检查底火,更把擦亮的子弹放在石头上晒着。

加洛琳一面喂着他吃东西,一面道:“对老薛……我也不是绝对要你不伤害他,真到他要杀你时,你还是以保护自己为重要。”

“那当然,我不会傻得听任他来杀我的,我只能答应你,尽量留下他的性命,但是到了非杀他不可时,我只有对你抱歉了!”

“山!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说能够不杀死他时,请你饶恕他,不过我也晓得他的阴险,你对他心存宽厚,他对你却不会留情,所以你们对手的时候,你也不必太顾忌!”

祁连山笑了一笑:“真到对手相搏,就是双方不再用枪了,我相信凭我的身手,可以击倒他,不会杀死他的!”

“不!山,你千万不能存这个心,他险恶得很,只要你对他有一点疏忽,就会吃他的亏,有一次他跟一个人打架,那个人的本事比他强,把他打倒在地上,他连声求饶,那个人倒是看着可怜,叫他起来,他倒在地下,装得伤很重,那个人还好心去扶他,就在这个时候,他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一下子刺进了对方的心窝!”

“这个家伙居然如此卑鄙!”

“事后我问他,身上有刀子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他说对方是个成名的好手,如果早掏出刀也没有用,只有趁对方不备的时候,才能一刀致命,所以你跟他徒手对搏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他在身上会藏着什么凶器的!”

“我会注意的,真到我跟他对搏的时候,我不会伤他的性命,也不会上他的当,这一套在我面前使不出来的,我父亲再三警告过我,一个敌人在面前倒下,除非是能确知他已经死了,否则永远不要放弃戒心,不久之前,我就遇见过一次,差点送了命,所以我不会再吃亏!”

“那么你说是什么时候,才非杀他不可呢!”

“在他要伤害别人的时候,我绝不会饶他!”

“哦!你对别人的生命比你自己还关心?”

加洛琳感到有点吃惊,那是难怪的,因为她生活的圈子太窄,难以理解人与人之间的道义重于一切的侠义胸怀的。

擦好了枪,试过枪机的操作都很灵活,祁连山才道:“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地下还是热的,不能睡,坐坐好了!”

他闭上眼睛,盘腿垂臂,将全身放松,那是内家养息运气的功夫,也是恢复疲劳的最佳方法。

这样子坐一小时,抵得上睡一整天的大觉,只是必须十分安静,不能受一点干扰,加洛琳是懂的,所以悄悄在在旁边坐下守护着,没有去惊扰他。

祁连山将息了约摸一个多小时,被一种尖锐的磨擦声吵醒了过来,看见加洛琳在远处磨着她的箭镞,笑笑道:“你的箭头很尖呀,还磨它干什么!”

“箭头上用毒药浸过的,射中了人就没有救了,你不喜欢杀人,我也不喜欢,我要把毒磨掉!”

对她能有这份心意,祁连山是很高兴的,摇摇头笑道:“箭镞淬毒,多半是在烧红时淬入毒汁,毒性已经浸入内里,磨去了外层,毒还是留在上面的,最好是不用它!”

“磨掉了外层,毒性轻微一半,我的解毒药或许能够保住对方的性命,不过箭还是要用的,赶上了老薛他们,战斗在所不免,我不便去跟老薛动手,却可以为你去对付那两个女的,他们替老薛守望地狱谷,一定也不简单!”

祁连山想想也对,对方至少有三个人,自己虽然能对付得了,但是要想不惊动人而悄悄掩近,最好还是同时进行突击,否则一声惊叫,老薛根本不必争斗,只要用那几个人质的性命为要胁,就将使他一筹莫展。

老薛也许不在乎牺牲那两个帮手,自己却不能置几个同伴中任何一人的生死于不顾,因此在突击的时候,多一个帮手是很有利的,何况加洛琳还是个很不错的帮手。

看看月影已经偏西,祁连山道:“好吧,我们该动身了,现在把药酒给马匹喝下去,我们要赶路了。”

收拾起一切,从新上路,改马疾奔,黑茉莉显得很兴奋,它很久都没有这样快跑过了。

可喜的是这一天没有风,连一丝轻风都没有,前面那一列人留在沙上的蹄印很清楚,用不着仔细地搜索追踪了,而且在大漠上行进,根本没有路,认准方向,直线前进,除非遇有障碍才绕一下,这一路上却没有什么大障碍,更绝的是这一片平原都是漠漠黄沙,连杂草都很少,牧民不至,族人绝迹,老薛用作地狱谷的通路也很有道理的。

无垠的黄沙,就形成了一道天然隔绝闲人的屏障,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冒着必死的危险,携上三四天的水份与口粮,来到这片死地上去探索一个不知道的地区。

他们疾奔了一阵,祁连山突然勒缰跳下马背,停止了前进。

加洛琳也急忙跟着下马,不解地望着祁连山。

祁连山紧皱着眉头,注视着远处,那儿仿佛是处高坡,隐约有火光闪现。

过了片刻,加洛琳也渐渐能够辨别出,那是一堆堆火堆,分散在一个高坡上。

祁连山轻轻说:“这些人一定是满天云的手下,我们必须特别小心,老薛身边已经有帮手了。”

“你是说这些人是定居在那个高坡上!”

“我想是的,满天云说过他已经打进了玛尔米乞部,这话大概是可信的,不过他最多也只是混进一部份人去,为了就近能得到支援,必须要在外面也驻有一些人,我想这就是他驻扎在外面的人手了。”

“那一定会有很多了!”

“不知道,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不过我判断也不会太多,真有很多人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火堆了,火堆是为防止狼群的,但是只要有很多人聚居在一起,本身就具有一种警戒的作用,野兽的嗅觉较为灵敏,野狼的鼻子尤其尖,在气息中它们可以嗅到危险,就不敢去接近了,只要是满五十个人聚居的维吾尔牧群,晚上只点一堆火以为守夜者取暖之用,照样很安全。”

祁连山也是第一次走沙漠,但是在一般的常识以及一些特殊的知识,却比个老沙漠更丰富!

加洛琳不再开口了,她跟着这个男人相处了已经四天,四天中也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祁连山已经是她的一切,是她一辈子也不愿离开的男人,但是她在树林中草原上孤寂的长大,与鸟兽为伍时,早已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动物们的结合。有些动物们开始结合在一起后,就永不分开,那不是感情,而是双方的需要,有些动物在一段时间结合,然后又自然地分开,陌不相识,即使强把它们关在一起,却会互相伤害,那不是它们没有感情,也是它们的需要;在需要孤独时,一个喋喋不休的伴侣只会增加对方的厌恶,要使对方一直对她需要,就必须使对方不讨厌自己,虽然她是从鸟兽那儿学来的这一点,却非常的重要,如果她生活在人群中,或许永远都学不到这一点。

祁连山又看了一阵,才沉声道:“不管那儿有多少人,我们还是要去的,骑上马吧!”

“我们不是要悄悄地步行过去吗?”

“还早,等接近一点再下马步行,节省体力,只是我们不能快跑,只能慢慢地走,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两个人又上了马,小白龙不习惯,但是黑茉莉却能懂得主人的意思与需要,所好是经过一段长程的疾行后,黑茉莉显示了它的优越,镇住了小白龙,而且它也需要缓步来松弛一下刚才急奔的紧张,所以它也很乖了。

两匹马都没有蹄铁,轻踏在沙上,只有沙沙的轻响。

距离更近了,近得已经约略可见高坡上的模糊轮廓。那不是一座沙堆,而是沙石混杂的沙丘,而且还围起了短短的木栅,筑成了一道阻篱,拦阻了上去的通路。

祁连山很快地判断了一下,知道满天云是用什么方法打进玛尔米乞部了,那是个大漠上稀有的部落,财富多女人多,牧民们最缺少的就是这两项,他们经常相互争竞冲突,为的也是这两点原因,大漠上求生不易,但是很早以前,人们就发明了使用金钱,他们发现用金钱也可以换取到食物时,就开始对财富注意了,人在他们之间不通行,但是可以用来跟汉人交换到各种的生活必需品与奢侈品,光滑的丝缎、布匹、食盐以及大漠上不产的米、麦。

而且以前他们所弃而不顾的彩色石头,黄色细沙,原来是汉人最珍视的黄金宝石,不但是汉人们珍重它,而且更甚的是波斯人,大食国,大秦,更北的罗刹人也同样珍爱这些东西,有一段时间,他们曾靠着这些东西而富有过,只是有限的财富无法供应长时的挥霍,他们又穷了,要千方百计去取得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战争。战争中还有另一项收获,就是女人。

他们珍视女人,因为女人少,但他们也卑视女权,对掳来的女奴可以任意地驱使、凌辱,女人在本族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战败被掳,却又贱而为奴,高原上一直就以这种矛盾的制度成为了传统。

玛尔米乞却有着金沙,也有着太多的女人,向来就是别族争夺的对象,使她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奇特的法律传统来保护自己的生存,但是世界在变,传统也必须要变才能适应,玛尔米乞部一定是又遭遇到更大的压力,不得不乞求于外来的帮助,满天云刚好就把握了这个机会。

他有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有着新式而犀利的武器,纵横草原,恰好能给予她们所需要的帮助,所以玛尔米乞部不得不改变一些规定,对他们作局部的开放,在领地内准许他们设栅为垒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们没想到满天云除有实力之外,还有野心,所谓帮助,只是进一步侵占的开始,也许她们已经发觉了,但已无力驱逐这一群引入的狼。

祁连山从树立的栅栏上,已经想得很多,他的心也很急,除掉满天云,不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复仇,也还有着更大的意义,保护这一片草原,保护自己的牧场。

目前,最急迫的还是救出自己的同伴,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孤身深入,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得到的,但是若非他一个人前来,也无法发现满天云的阴谋。

回去搬人是不可能的,满天云不会让他活着进玉门关,唯一的办法是在这儿取得支持。

他的脑筋一直没停过,但是也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他比比手势,叫加洛琳下了马,现在已经距离小丘很近了,他先拍拍黑茉莉:“黑妞儿,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我吹一声口哨时,尽快地跑上来!”

这是预留退步的打算,祁连山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他知道必须要冷静、稳重,才能以寡击众,绝处求生,在沙漠上,匹夫之勇固然可以使人成为英雄,但大漠上的英雄很少长命,更没有长胜的英雄,最伟大的斗士,终于也会遇到一次失败的,而倒下的却无法再起来了。

把马匹安顿好,他才低声道:“加洛琳,跟着我,一定要听我的,除非我倒了下去,无法再说话了,你再设法保护自己吧,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他对加洛琳只能作最简单的命令式的解释,加洛琳点点头,回答却出乎他意外的成熟:“我知道,就是你死了,我也会活下去,用各种的方法活下去,直到我替你报了仇,我才会来找你,所以你放心好了,即使你死了,也可以安静地瞑目而去,我保证会替你完成你要做的工作。”

认识这样一个女郎,得到这样一个伴侣,祁连山觉得实在很幸运,他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掩近了栅栏,恰好这是个无月之夜,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两个守夜的汉子,骠悍而机警,凶恶而狰狞,不用猜测,他们一定是满天云的手下,手里都端着枪,那种跟他一样的长枪,看来满天云的武力配备比白狼大寨还精良。

据苗银花说,白狼大寨里,像这种新式的长枪一共只有两三支,她有一支,她的姊姊苗金花一支,还有一支则是白狼的,而满天云却能供应给他的手下。

栅栏踞守着一条山道,那是通向天山去的唯一通路,栏里靠边的地方,盖着三间小木屋。

另一边,还拴着十来匹马,因此祁连山判断,这里的人绝不会太多,这对他而言,多少是个好消息。

加洛琳紧跟在后面,祁连山把她拉到身边:“加洛琳,你能够不发声把这两个人放倒下来吗?”

“可以,给他们每人一箭就行了,只是要杀人了!”

祁连山略作沉思:“杀吧,他们是一伙盗贼,每个人都不知杀死过多少人了,而且他们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加洛琳点点头,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是地对祁连山的判决却没有怀疑,她知道祁连山说这人该死时,就是的确该死了。祁连山又低声吩咐了她几句话,才悄悄地绕向另一边去了,加洛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在手头还放好了另外的一枝,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下手的信号。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在前面的空地上笃的一声,落下了一块石子,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楚。

那两个汉子都为这一声惊动了,其中的一个立刻端着枪,慢慢地,谨慎地走向了发声的地方!

这使他的脸,正好转向了加洛琳这边,加洛琳半跪着身子,猛地拉弓控弦,忽地一放手。

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看见这枝箭是如何进行的,但是加洛琳却有绝对的信心,那是多年的练习而培养出的信心。

射出了一枝,她连忙又搭上了第二枝,根本没有去看她射出的成果,而当她把眼睛找着了第二个汉子后,才听见噗的一声,那个汉子倒了下来,可是接着的却是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闪眼的火花之后发出。

这是祁连山没有预料到的,他以投石发声,引那个汉子过来,凑到加洛琳最有利的射箭角度,他相信加洛琳的射技,可以一发中的,取准那汉子的咽喉。

以加洛琳的手劲与弓的强劲,足可以一箭穿喉,使那人一声不发倒地,然后必然会引动第二个汉子过来。

这前面大半部都符合他的预测,只是祁连山忽略了那汉子手中端着枪,而且还是上了红膛的。

一箭射喉使他没能叫出一声就倒下,但是垂死前一种自然的紧张却使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引发了枪声。

枪声不但使得另外的那个汉子,提高了警觉,也使屋中的人起了骚动,那个没死的汉子分明是个老江湖,立刻将身子一滚,采取了伏击的姿势,屋子里也响起了惶急的声音:“什么事,是谁在开枪?”

“不知道,耿七听见了响动,忽然卧倒下去就开了枪,八成儿发现了什么?薛爷,你别出来!”

“我知道,秦松你也别动,看准了前面,我叫人出来帮助你,不管有什么动静,驳火过去再说,绝对不能让人家摸近过来,来人恐怕是白狼大寨的。”

秦松没说话,却匍匐着身子移了个位置,等了片刻,他才招呼道:“薛爷!不对劲儿,耿七趴了下来就没再动,也没出声,八成儿是着了人家暗算了。”

屋子里喔了一声,片刻后才道:“秦松!守住你的位置别动,看好前面,在以前你们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薛爷,我们是干这一行的,而且一直没松懈过戒备,没听见有马蹄声接近呀!”

“哼!这儿是个高坡,又燃着火堆,别人要是存心摸过来,老远就发现了,他们还会骑了马过来?”

“可是他们不可能一路走着来吧,百来里全是沙漠,而且这儿是禁区,谁都不会往这儿来的!”

“白狼大寨的人就不理这个碴儿,你别忘了,我那地狱谷那么偏僻隐密,他们都能摸了去!”

谈话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加洛琳十分着急,祁连山要掩近的计划失败了,怎么不过来跟自己会合呢,她听得出,在屋子里说话的是老薛的声音,该如何应付呢。

另外那个汉子伏倒在地,居高临下,她的手中虽然还搭着一支箭,却无法再射中对方了。

寂静地相持了一会儿,屋中传出了老薛的声音:“外面是哪边儿的朋友,趁早亮个相,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加洛琳没开口,祁连山也没答理,忽然屋子的门悄悄地开了,跟着火光连闪,飞出一团团的火球。

加洛琳看得很奇怪,因为那些火球是飞向天空的,飞得很高,很远,一直落在地上,还在熊熊地燃烧。

慢慢地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枝枝的火箭,箭杆上绑着沾满了油的布,而且发火箭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照明,很快地山坡下面布满了点点的火球。

她隐身的地方藏不住了,而且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慢慢地爬了过来,加洛琳却很沉得住住气,她知道对方虽然射出了火球,照明了沙地,但是一定要探身在坡线外才能看得见她,而她却一直在注视着对方的行动。

等对方的头一伸,她的箭才贴地射了出去。动作够快,箭发无声,去势也够疾,但是秦松不仅是个老江湖,而且又是满怀戒心,更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要是缩回脖子,这一箭取喉不中,也能射在他的额头上,因为对方是拿好势子,等着他凑上来,所以他只是一偏头,挪开了两寸,飕的一响,箭从他的腮帮子贴耳穿过。

火辣辣地一阵痛,用手一摸,脸颊上一块肉夹着半个耳朵都被箭簇削掉了,血水沾了一手。

秦松也够狠的,不顾脸上的创痛,抬枪就朝下面放去,砰砰两声后,他觉得手膀被人一抬,第三枪射向了天空,怔了一怔,看清了拾起他膀子的人,不禁诧然道:“薛爷,您这是干什么?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薛爷的脸色很不对,而且薛爷的旁边正站着他的两个女煞星。

那是两个维吾尔女子,不老也不年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岁数,每个人都握着一枝长枪,比住了下面一个女郎,秦松又是一惊,他不知道三个人是怎么出来。又怎么来到自己后面的,但是他知道那两个女人是一对雌老虎,再看看那个被枪逼住的女郎。他更难以相信了,这么美的一个洋妞儿,居然会是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

更使他奇怪的是底下的那个洋妞居然说得一口中国话,而且居然笑着叫道:“老薛,我果然找到你了,是不是这个家伙把你抓来的,我来救你了!”

老薛对加洛琳的出现,多少是感到震惊的,顿了一顿才道:“加洛琳,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加洛琳翻着美丽的眼睛叫道:“你走了,我闲得无聊,一个人随便走走,居然走到了地狱谷……”

“哦!你是说自己穿过那片树林走到地狱谷的!”

“是啊!虽然你不肯告诉我路,可是每次我记一点,这次就被我摸了出来,在地狱谷我找到一匹白马,我就骑了那匹马,一路找了过来!”

“哦!你居然能驯服了那匹野马!”

“它一点都不野呀,我骑着它乖得很,我看见地上有很多的马蹄印子,以为你被坏人捉去了,心很着急,幸亏那匹白马跑得很快,我终于追上你……”

旁边的一个女子道:“主人,这可能吗?”

老薛居然一笑道:“可能,我们的马没有那匹白马快,而且一路上也没有掩蔽痕迹,她在草原上长大,对于驯兽追踪都别有一套本事,追上我们并不稀奇!”

加洛琳在急乱中诌出了一套谎话,见老薛居然相信了,忙信口再诌下去:“老薛,这些坏人把你抓了来,有没有伤害你?没关系,我会替你出气的,我已经杀了一个……”

老薛道:“我看见了,耿七喉头那支箭我认得的,但是我不相信是你找了来,加洛琳,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打倒他们的!”

“不!你弄错了,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加洛琳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是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朋友的?”

老薛笑了一笑:“很早就认识了,上来,我要问问你!”

“不!老薛,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欢你的这些朋友,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奇形怪状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老薛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然后沉声道:“加洛琳,说老实话,跟你一起来的是些什么人?”

“没有啊!就是我一个人过来的!”

另一个维吾尔女人道:“主人,我注意了半天,的确没有另外看见有人,或许她说的是真话!”

老薛再转头去看看秦松问道:“秦松,你们也一直没看见有人过来?”

秦松有点不乐意地道:“薛爷,我跟满天云老大有十几年了,要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还会把我们带在身边吗?这就是你养大的那个罗刹女娃娃,可真够蛮的,老七的那条命算是白送了,我这一箭也是白挨了,妈的,我倒真希望还来一个,也让我出出气呢!”

老秦转回头,再看看加洛琳,口气显着有点犹疑:“加洛琳,在路上,你也没碰见别的人?”

“没有!老薛,你是怎么回事,居然连我也怀疑起来了,我从老远跑来救你,你就这样子对待我,好吧,既然你好好的,没被坏人抓走,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老薛却厉声喝道:“站住!”

加洛琳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老薛叫道:“加洛琳,我叫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

加洛琳猛地站住,愤然地道:“你叫谁站住?老薛,你要弄清楚,虽然你把我从霍尔果斯带出来,也把我养大,但是你也要记住,我不但是拉特维支郡主,也是个复仇女神,是天山的万邦之王,你敢对我这样子说话?”

她突然发作了起来,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雌豹,但是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她不知道躲在另一边的祁连山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在屋中留守的人大概就是这几个,为了方便祁连山活动,她必须保持冷静,制造对方的紊乱,而且还要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老薛也被加洛琳的态度弄得迷惑了,在小丘下的平野上虽是被黑暗所笼罩,可是他先前发出的火箭却仍在很远的地方燃烧着,火光可以照得更远,在五十丈之内,的确是没有一个人影,但是加洛琳的话可信吗?

没有人的帮助,她能走出那一片迷林,能够跋涉长途,越过迢迢数百里的长途来到这儿?

想了一下,他才把声音放得低柔:“对不起,加洛琳,我知道你是一片善意来救我的,可是这两天,这个地方出了很多事,我捉到了几个坏人,我怕他们还有同伴,会到这儿来攻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知道,除了地狱谷之外,你不让我到别处去一步,也没有接触过一个生人!”

“我告诉你好了,这儿是玛尔米乞部,也是我为你建立的天山王国的中心所在地!”

“什么?就是这个鬼地方,那还不如在地狱谷呢?”

“这里有什么不好?”

“不安全,我一个人就能悄悄地摸过来!”

“喔!你弄错了,这儿只是玛尔米乞部前哨所在地,再往里去就是天山,在那儿有着一大片美丽的草原,有豪华的宫殿,还有着几千个子民,你既然来了,就顺便进去看看,让你的子民参拜一下他们的女王!”

“才只有几千个人?你不是说我将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只有几千人,那有什么意思?我不干!”

“这……只是个开始,在天山,有几千个人已经是很多很大的一个部族了,我们用这些人再去征伐附近的部族,那些部族里的巫师都已经见过你了,只要见到他们的复仇女神降临,立刻就会统率着他们的族人归服你,拥戴你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莎蒂娜、莎哈娜,去把你们的女王接上山来,明天就去巡视她的王国!”

他吩咐着身边的两个维吾尔女人,两个女子答应了一声,端着枪就要往下来,老薛道:“把枪放下,你们怎么可以带着武器去冒犯你们的女王!”

两个女子略顿一顿,把枪交给了老薛,加洛琳听见老薛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吩咐了她们一番话,立刻怀有戒备地道:“老薛!你跟她们说的是什么话?”

老薛笑笑道:“是维吾尔的土语,将来也是你的天山万邦王国的语言,莎蒂娜跟莎哈娜将来也是你最忠心的侍臣!”

两个女人行动很敏捷,很快地就来到她身边,每人挟住了她的一条胳臂,左边的莎蒂娜笑着说:“女王,请!”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并不恭敬,而且她们的手指也握得很紧,加洛琳故意地挣扎道:“放开你们的手,我不要你们碰我,老薛,叫她们放开手!”

老薛笑笑道:“加洛琳,你不能这样对她们的,这两个人是我为你选来保护你,教导你的王女侍臣,你应该好好地听她们的话。好了,把她带上来吧!”

加洛琳开始挣扎了,口中叫道:“放开我,我要回去,我不要上去,老薛,叫她们放开手,我要生气了!”

老薛冷笑道:“加洛琳,你给我乖乖的听话,真没想到我把你从暴民的手中救出来,抚养你这么大,你居然会背叛我,带着别人来跟我捣蛋,说,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胡说,我就是一个人,我是来救你的!”

“加洛琳,你真是说谎的天才,说谎的时候,居然看不出一点虚假,只是你的谎话编得太不高明,你说是来救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难道你看见的,我在屋中留下一张字条,你该看见了,我告诉你有事情要出来几天,并没有告诉你我被人捉去了呀!”

“我在地狱谷出来,看见了很多凌乱的马蹄印子!”

“笑话!你明知道地狱谷是我召集巫师,祭祀魔神的圣地,在那儿的人,都是我的拥护者或朋友,即使你看见了马蹄印子,也一定是带着人离开时留下的,可是你却悄悄地掩近过来,发动偷袭,杀死了一个人,一定有人告诉你这么做的,说说那是谁?”

加洛琳想想,这个谎话确实不高明,破绽百出,但是她不能承认,必须闹下去,制造混乱,给祁连山造成机会,因此她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没有人,告诉你没有人,老薛,我要生气了,我要打人了。”

老薛用手势示意两个女子把她抓得紧一点,然后叹了口气道:“加洛琳,我几乎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护,苦心努力养育你长大,为你安排一个美丽的将来,建立一个王国来给你统治。虽然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那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的心念念想为你的父母报仇,想夺回你的城堡,杀死那些暴民,但,那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那本来就是我的采地,我父亲死了,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我有权利要回来。”

老薛叹了口气:“加洛琳,你根本不知道,时势改变了,连沙皇尼古拉都被推翻了,俄国已经成立了社会联邦,大批的贵族被杀死或逃亡到外国去,没有了宫廷,你也永远回不去了,还是乖乖的接受我的安排吧!”

他见加洛琳静止了下来,以为他的说服已经生了效,于是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遇见了人,那些人骗你说可以帮助你重回俄罗斯,为你的父母报仇,所以你才听了他们的话,加洛琳,你太天真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是我没有把实在的情形告诉你,可是你遇见的那些人,也没有告诉你真话,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加洛琳冷冷地道:“你呢?你不是在利用我,你跟一个叫满天云的大强盗勾结在一起……”

老薛的神色一变:“是谁告诉你的?”

加洛琳不作声,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那还用说,一定是白狼大寨的人,只有苗金花那骚娘们儿知道我们老大跟您有联系,这次您逮到的六个人,满篇鬼话说他们背叛了白狼大寨,鬼才相信,尤其是苗银花那个臭婊子,她是苗金花的妹子,是白狼的小姨子,他们怎么会背叛白狼大寨,他们摸到您那儿去,分明是有意的!”

老薛淡淡地道:“加洛琳!快说,你的同伙是什么人?”

加洛琳仍是不作声,老薛有点恼意地道:“加洛琳,你如果还坚持着说你是一个人就太不聪明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就带着最明显的证据,你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

加洛琳一震,这个证据她无话可说了,这套衣服实际上用的布料极少,只有短到仅能遮股的一条短裤与上面仅能遮住大半个乳房的一付胸罩,然而所用的布料却是从祁连山的裤脚管上截下来的,是一种质料极佳的哔叽呢,而且还是舶来的外国商品,不但在她住的森林中找不到,在大漠上也很难找得到,可是加洛琳想了一下,居然振振有词地道:“我自己缝制的!”

这句话倒没有假,因为这种款式在现在倒是很常见,在当时,即使是衣着极为开放的西方社会中也还没有风行,没有一个裁缝师能做出这种形式的衣着来。

老薛冷冷地道:“我知道是你自己缝的,我问的是这种衣料是谁给你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纺织的吧!”

“那是我在湖边沙地上捡到的!”

架住她的莎蒂娜首先笑了起来道:“小姐,你的谎言实在很不高明,沙地上能捡到这套衣服。”

加洛琳振然有词道:“我捡到的是一件上衣,而且残破不全,我把完整的地方裁下来,只能做成这样的一套夹服,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知道这身衣服做得不好看,可是我只有那么一点的布,如果我能多找到一点,我会缝得好看一点的。老薛,叫她们放开我!”

老薛沉思片刻,居然朝那两个女子点点头道:“放开她!”

莎蒂娜道:“主人,您相信她的话?”

老薛道:“相信。苗银花她们说是被一阵风吹送过来的,那的确是真的,因此在暴风中也可能吹一件破衣服过来,也由此可见,她的确没有遇见别人,否则谁都会匀出一件衣服给她,而不让她穿成这个怪样子的!”

加洛琳只是随口扯了一句谎,想不到居然会使老薛相信了,但是那两个维妇却无法相信,另一个莎哈娜道:“主人,在大漠上走长途的人,谁都不会带着多余的衣服,如果要想分件衣服给她,只有割下一块布来……”

老薛道:“不会是白狼大寨上的人,也不会是别的维吾尔人,因为这是上好的英国织造的哔叽呢,只有大城市里才能买得到,白狼大寨的人还穿不起这种名贵衣服!”

“既然这种衣服如此名贵,她怎么又能捡得到!”

“那一阵暴风是从南戈壁吹过来的,这次风起得很大,很突然,一定有很多人死在里面,或许是什么外国的商族身上的衣服,被风带了过来!”

老薛不但见闻广博,而且观察也很精微,所以他对事物的判断往往非常正确,只是他的判断中缺少了一项资料,一项关于祁连山的资料,而苗银花她们的供词中,也没有提到祁连山,因此,从这一套奇异的服装上,倒是使加洛琳的谎言得到了证实,只是那两个女的仍然没有放开加洛琳,女人究竟比较仔细,莎蒂娜又发现了加洛琳身上的异征,追问道:“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割断了!”

老薛一怔道:“不错!加洛琳,你的头发为什么割断了?”

加洛琳道:“我在路上把它割断了,因为披在身上太热,太阳一晒直淌汗,又脏又臭,我带的水太少,不够洗头用的,所以割断了,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莎蒂娜笑道:“小姐,在沙漠的人不管天多热,都不敢少穿衣服,为的是要遮挡日光的曝晒,你却……”

加洛琳一瞪眼叫道:“我喜欢!我高兴!谁能管得了我?我早就想把头发剪掉了,都是老薛拦着我!”

老薛看看她身上被日光晒得发红的皮肤,笑笑道:“你也尝到苦处了吧,那一头长发可以为你遮去日光的曝晒,你为了贪图舒服,把它给割断了,才会晒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我怎么知道,你也没告诉我这次……”

老薛笑了一下道:“放开她吧,我相信她真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有个人跟她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她把长发割掉的,加洛琳,你也太不听话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她的肩膀,那是一种基于父爱的心情而对子女的抚慰,可是在加洛琳看来,却像是一条毒蛇靠了过来,连忙向后躲开了!

因为老薛两次示意放开她,两个妇人虽然还没有放手,却已经松了劲,被她一下子挣脱开了!

老薛愕然道:“加洛琳,你这是做什么!”

加洛琳退了十来步,才停住身子厉声叫道:“老薛,你不是东西,我拼了命一样地赶了来,日晒风吹,是为了救你,怕你被人捉了去,结果你却这样子对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那倒不是假的,把她胸中所积压的受欺骗的愤慨,完全都发泄了出来!

老薛充满了歉意地道:“对不起,加洛琳,因为情况很特殊,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有一批坏人正在想对我们不利,所以我才多问了你几句,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太迟了,你对我也不相信,让我伤透了心,我也不要见你了,我要回去,以后我也不要再见到你!”

她像个伤透了心的小女孩,回过身快跑着,老薛皱皱眉头,挥挥手道:“去把她追回来,好好地劝劝她。”

两个维妇像兔子般的追了过去,动作很快,只追了二三十丈,就把加洛琳追上了,而且起了挣扎冲突。

老薛在一种自疚的心情下,没有跟着过来,而且他也不敢离开,因为在这个峰顶上的人手不多,原来是有四个人的,他押着一批俘虏来到后,分出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了,只剩下两个人,又被加洛琳杀死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秦松,面对着一片漠漠草原,他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他已经相信加洛琳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加洛琳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山岗下,暗杀掉一个守卫,就证明这一片天险的屏障在黑暗中并不安全,万一真的有人埋伏在黑暗中,他孤身而深入,就太危险了。

在任何时间,他都是把自己的安全看得很重的,所以他把两个女的遣出去追加洛琳时,自己反而退回到山岗上,找了个掩蔽的部位伏了下来,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辽阔的草原上,几十支火箭还在燃烧着,那是一种精心特制的照明用具,可以燃得很久、很久!

正因为他的注意力大部份都放在去监视那片辽阔的草原,才忽略过一些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加洛琳与两个维妇挣扎冲突的地方,与她们纠缠的情形。

这两个妇人是他的助手,跟着她很多年了,两个人都在他的指点下学会了一身功夫,而且两个人也都是跟他有一种很亲密的关系,成为他的忠心部属了。

对这两个人的能耐,他很放心,她们身强力壮,动作迅速,四五个大汉未必能打得过她们中间任何一个!

只是他对加洛琳的能耐反而不够了解,那是因为加洛琳在他面前从未完全在发挥过能力,尤其是加洛琳成长发育后,他们反而较以前隔膜了,否则他就应该对一件事怀疑,那两个女的怎么能够在二三十丈处追上了加洛琳!

假如他是祁连山,就会对这件事注意了,祁连山见过加洛琳在地上活跃的速度与敏捷,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练的是轻功,无疑地,她的轻身功夫已经有了很高的成就。

祁连山自己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而且还是以练气的内功为辅,成就已非一般人所能及,但是他自己估计一下,比加洛琳还要差上一点,那两个妇人的身手也够快的,但绝不会快过加洛琳去,她们之所以能追上加洛琳,是加洛琳自己造成的,因为那里有一个浅坑。

坑并不深,但是恰好可以遮去上面的一部份视线,坑也很大,可以方便她在里面施行手脚!

莎蒂娜和莎哈娜也没有想到加洛琳的狡黠处,她们也具有充分的信心,对这个娇美的女郎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戒心,尤其是双方都在赤手空拳的情形下,但是她们却忽略了加洛琳的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刀,一把致命的短刀。

莎蒂娜扑上去,抱住了加洛琳的一条腿,把她拖翻在地,加洛琳却突出一条胳臂,勾住了她的脖子,像是加上一道铁箍,莎蒂娜松开了手,拼命拉她的胳臂,想解除颈子上的重压,才发觉她们上了一个大当。

这两个人在地狱谷守卫多年,虽然加洛琳不知道她们,但她们对加洛琳却知道得很清楚,知道她很聪明,很伶俐,知道她跟老薛练过一阵子武功,知道她跑得快,跳得高,更知道她力气也不小,只是她们不知道一件事,恐怕连老薛也不知道,那就是这个女郎的力气有多大。

直到莎蒂娜出尽了全力也无法搬动那条胳臂时,她才算真正了解到她们有多愚笨,先前加洛琳被她们抓住了胳臂,拼命地挣扎都无法挣得开,使她们对加洛琳的劲道疏忽了戒心,因此才毫无顾虑地追了上来!

现在莎蒂娜总算明白了,这个女郎如果要挣脱她们的手掌,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根本就是在装假。

接着,她也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加洛琳既然可以轻易地挣脱她们的掌握,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要假装呢?为什么一定要趁她们在疏神的时候,才突然挣开而走呢?目的无他,就是要她们追上来,没有戒心地追上来,然后又故意地在这儿被她们追上,这意思更明显,她要杀死她们,不着痕迹地除掉她们,这女郎美丽温驯,像是一头小花猫,但她却是一头雌豹,一头狡猾的雌豹,可惜的是莎蒂娜明白得太晚,已经无法告诉别人了!

加洛琳的胳臂勒得很紧,使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光线模糊而隐约,使得在一边的莎哈娜也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们是侧着背对着她,当两个人在翻动中静止下来时,她以为莎蒂娜已经制服了加洛琳,于是走过来道:“莎蒂娜,别下手太重弄伤了她,将来主人还要她去做女王呢,我们是女王身边的大臣,可不能叫她恨你!”

口气是近乎开玩笑的,虽是劝告,对加洛琳却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成份,似乎她也明白,加洛琳即使成了女王,也不会是个真正具有权威的女王!只是主人的傀儡而已。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把两个人都拉了起来,加洛琳放了手,莎蒂娜的身子软软地向下滑去,头无力地垂向胸前,那是加洛琳的劲儿太大,不但窒息了她的呼息,也把她的颈骨勒断了。莎哈娜连忙伸手托住了她,发现到她的身子异常地沉重,沉重得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她的双臂上。

莎哈娜这才发现不对,只可惜她比莎蒂娜的遭遇还惨,莎蒂娜至少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却连这点福气都没有,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跟着喉间一凉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加洛琳非常冷静,那是老薛在见面后对她的态度所引起的冷静,一种由愤怒激起的冷静。

刚开始说谎时,她多少还有点歉意,可是老薛表现对她的怀疑与不信任,以及叫这两个女子来抓她时的冷酷,深深地伤了她的心,更勾发了前几天,老薛把地迷倒后跟满天云所谈的那番话,把她的歉意冲得一干二净,变成了极端的愤怒,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对她的轻慢、怀疑与粗暴使她明白了老薛对自己,根本没有感情,他救出自己,目的就是在利用。

而且老薛一定也常在这两个女子面前谈到自己,毫无隐瞒地泄漏过他们用自己的计划,所以这两个女的才敢如此地对待她,假如老薛把自己当作女儿,她们也不敢如此的,加洛琳可以体会到这两个女子对老薛的恭敬与顺从是真诚的,她们口中称呼主人时充满了尊敬,就像是奴隶对主人的那种忠诚,她们自然也熟悉主人的意向。

也因此勾动了她的杀机,不仅仅是为了帮助祁连山,而且主要的是为了她自己愤怒的发泄。

莎哈娜死得很快、很安静,加洛琳掩住她的口时,就同时割断了她的喉管,热血激喷而出,一个人的血不多,又有那么大的创口中喷出来,想得到是很快的,加洛琳在她的腿发软,无力支持住自己时松了手,莎哈娜倒下来时,四肢仅能做轻微地抽动了。这是她今夜杀的第三个人,第三条命了,她却越发平静,站立了一个位置,然后提高了声音道:“老薛,你的这两个女人对我太不礼貌,我已经把她们摆平放在地下,现在我要走了!”

老薛的眼睛还是很留心这边的,人掩到坑里看不见,但是不久前,他还听见了莎哈娜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三十来丈,但是在寂静的荒漠中别无声息,仍是可以听得见,他很放心,因为她听见的是莎蒂娜已经制住了加洛琳,谁知道此刻突然发出了加洛琳的声音,而且说了这番话,这一刹间,他差点要站起来,

可是他没有,只是大声地叫着那两个女人的名字,她们自然不会回答,老薛更急了,他又用维吾尔语叫了一阵,似乎是叫那两个女子别开玩笑,赶快回答。

虽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仍希望是两个女的跟加洛琳串通好了,或是加洛琳向她们提出要求,故意地吓吓他,女人们凑在一起,有时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加洛琳却冷冷地道:“我告诉你,她们被我打昏了!”

老薛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却难以相信地道:“加洛琳,你说的是真话?你怎么打昏她们的?”

加洛琳冷笑道:“那还不简单,给她们每个人颈子上一掌,她们就乖乖地趴下了!”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如果趁她们不提防,打倒一个人还有可能,两个一起被你打倒,怎么可能呢?”

“老薛你太相信她们,又太不相信我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来看看,那不是比什么都真确吗!”

老薛一阵沉默,但是没有过来的意思,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看来不太对劲了,你的两个助手手底下都不含糊,乍见面的时候,马坤跟谢阿九对那位莎蒂娜毛手毛脚,给她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滚爬,两个人对付一个小妞儿,怎么会反叫她给制住了呢,八成儿是中了埋伏!”

“埋伏?什么埋伏?”

“那面有个坑,上面瞧不见坑底,要是有人预先在那儿躲着,出其不意地偷袭,才会有这个情况!”

“那个坑才四五丈宽,两尺来深,周围都是空旷的平地,我也一直看着,没见人过去。”

“那当然是预先就躲在坑里的。”

“不久前我还听见莎哈娜的说话声,她又不是瞎子,坑里预先躲了人,她会看不见,会不发警告?”

“薛爷,白狼大寨的人鬼得很,如果他们预先在地下刨了个浅坑,把身子埋着,用浮沙盖起来,谁会看得到?”

“我的两个助手跟着我十几年了,一直为我守卫着地狱谷,从没出一点岔子,她们会这么差劲儿,哪怕人躲在一丈深的坑底下,她们也闻得出来,所以我知道坑里不会有别的埋伏,真是被那个丫头击昏了,你去看看!”

秦松忙道:“薛爷,我不去送死,那三个都是你的人,闹的是你的家务事,要去你自己去!”

老薛又哼了一声:“好吧,你不去算了。加洛琳,你这孩子对我的误会太深了,你要回去就走吧,乖乖地回到家里去等着,过一两天我就会回来向你解释!”

加洛琳的目的原是想再引一个人过来,如法泡制的,那个人绝不会是老薛自己,她对老薛太清楚了,绝不敢轻易冒险的,老薛果然要叫秦松过来,但是秦松也不傻,没有上这个当,看来诱人之计已经行不通了,她不知道祁连山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也许是那两个人守得太严密,没有机会摸过去,她只有再设法为他造个机会,先离开了再说,自己一走,他们就会下来看了,发现了人已死,一定会惊慌混乱,那样祁连山就有机会进屋子里去救人了,在谈话中已经知道人质都留在这儿,要等满天云来了再作处置,而他们已经派了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很可能就快来了,等满天云一到,就没有机会救人了,必须要趁快。

跟祁连山在一起,她显得无知而软弱,现在单独一人,她反而变得冷静而多谋了,决定了就得行动,但是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老薛的态度。

他叫自己回去时太爽快了,语气很柔和,似乎对自己打昏了他的两个人毫不在乎,这不像老薛的为人。

她必须要小心地防范一下,防范老薛在捣什么鬼!

人影从坑边慢慢地爬出来,慢慢地伸直腰,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岗上的枪声就响了,一连响了四声。

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老薛,你对我开枪!”

身影倒了下去,山岗上却有人急冲而下,口中还急叫道:“加洛琳,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那是祁连山的声音,而且他的身形很快地冲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加洛琳,加洛琳却扑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大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山!老薛……他居然对我开枪,他要杀死我,老薛要杀我……”

祁连山抱住她,一面拍着她,一面伸手在她身上摸着,焦急地道:“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快告诉我,你伤在哪里……”

加洛琳被他摸得全身痒痒的,却又忍不住破涕笑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打到我,只打到一具尸体!”

这下子换成祁连山发怔了:“尸体,谁的尸体?”

加洛琳指指身边,那是莎蒂娜的,凸出的眼球,半吐着舌头,死状已很狰狞,现在却在额角上又加了个枪洞,她是被勒死的,而且没多久,血未凝,体尚温,那一个枪洞中朝外漂着鲜血与白色的脑浆,显得更可怕了。

加洛琳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了,吓得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连忙别转过头去道:“我……我想到老薛不会这么好放我回去的,他叫我走,一定是不怀好心,所以我就先用一具尸体顶在身上试试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居然对着我一连开了两枪,这个人太狠心了!”

祁连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抱得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柔地道:“加洛琳,我的小女人,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这么灵巧,刚才我真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会恨死自己一辈子的。银花几次要开枪,都被我拦住下来,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尽量不伤害老薛,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

加洛琳被他又吻又抱,感到十分安慰,尤其是祁连山的关切,使她更加地兴奋,抢着问道:“银花是谁?”

“银花就是我,我叫苗银花。加洛琳,暂时就这么称呼你吧,将来我应该叫你祁少奶奶!”

坑边上站着一个健壮的少妇,赤着上身,使她的健美身形在朦胧中尤为动人,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加洛琳跳了起来,挣开了祁连山的怀抱,拉住了她的手臂,欢声地叫道:“我记起来了,你叫苗银花,是山的女人,山把你救出来了,另外还有五个人呢,也都救出来了,那么上面的人呢,老薛跟那么叫什么秦松的!”

苗银花有点歉然地道:“加洛琳,很对不起,对于老薛,我没法子保全他,少爷是对我说过,他答应你尽量不杀死老薛,所以他对你开枪时,我只好发枪打伤了他的肩膀,但是我没来得及把话转告给别人知道!”

这次轮到祁连山怔住了:“什么!老薛还是死了!”

银花点点头:“是的!老薛放了一枪后,就被我制住了,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被老范跟瘦麻杆儿,空手制住了,哪知道刘大娘冲了出来,捞起地上的枪,在老薛的脑袋上又补了一枪,把脑袋都打开了花!”

祁连山更为惊诧地道:“难怪我听听见了两声枪声,还以为都是你开的,我以为第二枪是对那个姓秦的发的,没想到会是八婶,她为什么要对老薛又补一枪呢!”

银花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眼中泛着泪光,声音也有了点哽咽,咬着牙齿道:“祁少爷,要不是因为你先打过招呼,谁都无法放过那个老恶魔,因为这家伙简直不是人,岂仅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刘大娘恨他更是有道理的,她是为小金铃儿报仇!”

祁连山身子一震:“为小金铃儿报仇,她怎么了?”

苗银花哽着声音道:“死了!昨天死的,刚才没机会向您详细说,也没敢告诉您!”

她的声音由哽咽变为颤抖,泪水不停地下落。

加洛琳也是震了一下道:“山告诉过我有个叫小金铃儿的女孩子,年纪很轻,也是他的女人,怎么死了呢,是不是老薛杀死她的?银花姑娘,你告诉我好了,不要紧的,虽然我希望能放过老薛,但是我也说过,只要他们害了谁,我就不管了,今天晚上老薛居然对我开枪,我们的恩义已绝……”

苗银花带着泣声道:“小金铃儿是自己咬断舌根自杀的!”

祁连山奇怪道:“什么?她是自杀的?为什么?”

苗银花低下了头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加洛琳愕然地问道:“是不是老薛欺负了她?”

苗银花抬起了头,脸上仍是一片愤色道:“可以说是欺负吧,可是这种欺负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加洛琳,从老薛跟那两个维吾尔婆娘的口中,我们已经听到关于你的事,知道你是由他抚育长大的,可是他对你……”

加洛琳道:“我已经知道他对我怀着什么存心,他打算把我捧成玛尔米乞部的女王,要我嫁给满天云,然后再利用我,在满天云的帮助下,征服其他的部族……”

苗银花诧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祁连山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地说。银花,你说小金铃儿是自杀的,为什么,难道她受不了老薛的凌辱,我想那不大可能吧!”

苗银花神色一凛道:“为什么不可能,我们虽然身子贱,但是我们的人格并不贱!”

“不,银花!你误会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很可尊敬的好姑娘,我说不可能,是指另外的一方面,因为据我所知,那个老薛曾经用药物自毁而不能人道的……”

“不错!他自己也说过,可是这使他变得更为邪恶,他糟塌女人的手段更为不人道,还有那两个婆娘,跟他是一样的邪恶,如果少爷允许的话,我真想把她们的脑袋也轰一个洞,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她拾起了枪,瞄向一边的是莎哈娜。祁连山忙道:“银花,这是何苦呢,关于老薛的底细,我已经知道了,他早先就是一个旁门的术士,后来又得到了魔教的秘本,成为西方魔教的余孽,那两个女人只是受了他的蛊惑。”

加洛琳道:“银花姑娘,这两个女人都该死。”

苗银花厉声道:“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算多。”

祁连山道:“加洛琳,人在战斗中为了自卫,杀死对方还可以原谅,否则我们就该尊重别人的生命,那一个已经替你挨了老薛的一枪,至于另外的一个……”

加洛琳道:“另外一个也被我割断了喉管。”

祁连山啊了一声道:“你不是说只把她们击昏过去吗?”

“那是骗老薛的,我以为你还没进到屋子里去救人,所以才想把老薛引出来,哪里会想得到你已经进去了。”

祁连山道:“我早就进去了,你在山下现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已经悄悄地摸了进去,首先找到了银花,她们被锁在屋子里,每个人都中了迷魂香毒还没清醒,我把解药递给了她们,又到另外一间屋子去解救两个男伴,才把一切弄妥,老薛就对你开枪了。”

加洛琳叹了口气:“那两个女人凶得很,我只有用计把她们骗下来,及时制住她们,又不能让她们声张,实在很难,我只好先勒住了一个的脖子,装着跟她在地上翻滚打架,把另一个也骗到靠近,只好用刀了。因为我不能让她们发出声音,今天我一共杀了三个人,头一个是箭射死的,倒还不怎么样?对这两个女郎,我实在很抱歉,幸好银花姑娘说她们很坏,很该死,我才好过一点,银花,这两个女人,还有老薛,他们究竟坏到什么程度。”

祁连山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这个女的也死了,就放过她吧!”

苗银花叹了口气道:“是的,少爷,自从认识您之后,我的心性改变了,不会再轻易地想杀人了,别说她死了,就是没死,我也不会杀死她的,可是她究竟没有逃过死于非命,可见为恶者冥冥中自有天报……”

加洛琳不死心地问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苗银花看看祁连山,苦笑着摇头道:“加洛琳,小金铃儿虽然是个女孩子,性子比我们烈一点,可是她并不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人碰了碰,她不会当回事儿的,但是她在有一点力气时,立刻咬断了舌根而求一死,可见那个家伙…不,该说他们是三个畜牲,对我们的凌辱是多么的可恶,可杀!”

“还有刘大娘,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对老薛受伤之后,居然还不顾一切地对他头上开了了一枪,那不仅是为小金铃儿报仇,也是为她自己雪恨,至于我们受到的罪还是不必说了,也希望你不要问……”

她的神情在落寞、苍凉与无可奈何中,还有着无比的愤恨,加洛琳不敢再问了,她知道那必然是一桩极为难堪的痛苦的记忆,不但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祁连山充满了歉疚地道:“银花,很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使你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苗银花凄然地一笑道:“少爷!别这么说,那天我们发觉中了暗算,几个人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你藏了起来,实在是不敢存多大希望的……”

祁连山忙道:“好了!托天之幸,我总算赶上了你们,一切都别说了,满天云还在玛尔米乞?”

“是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去的,据说也有十来个人都在那儿,而且有两个人去通知他了!”

“那我们还得赶紧准备一下,走!我们到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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