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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没有人知道她会武功,人人都知道她不会武功。”这两句话说得很耐人寻味,但龙千里听懂了,这位姑娘必然是善于隐晦,因此一问:“她会跟我们合作吗?”

楚平笑了笑:“别的江湖人前去她或许会不假辞色但是天马行空龙大侠前去,她一定会倾囊相告的。”

花千里一笑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了,我是第一到江南来,她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过呢。”

“但是她知道你是她义弟的兄长就够了。”

龙千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她是如意坊中的人?”“不是,她中丐帮中人,却又是先父的养女……”

“那就难怪丐帮的消息灵通了,无人能及了,兄弟,来往的江湖人固然漏不过她,但你要证实什么事呢?”

“我想问问官家的形貌。”

“问那个干什么?反正我们也不想跟官家见面。”

‘大哥,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今年是正德五年,武帝朱厚照即位不过才五年,该是多少岁?”

龙千里一怔:“不过是三十上下吧。”

“可是那位乾殿下朱英龙也是三十左右的人。”

龙千里笑道:“这个兄弟就想得太左了,皇帝家的尊卑不以年岁计的,有的乾殿下比皇帝还大呢。”

楚平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总是觉得朱英龙的举止神态,不类阿换附曲之徒,气质上也不一种严然不屈之概,像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认一个年岁不相上下的皇帝做乾老子的。”

龙千里一怔道:‘莫非兄弟认为他就是乾殿下,自然京师会有很多人认识他,这如何冒充得了呢?”

“但是外面的人不会认识,因此我想他们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叫真朱英龙躲起来,官家以他的身份出巡。”

龙千里一笑道:“假如是如此的话,则又少了一个官家了,那皇帝又叫谁来顶替呢?”

楚平道:“不需要朱英龙的时候,皇帝就可以出现了,也有可能是朱英龙顶了皇帝的身分。两人互相交换一下,反正我看来看去,总觉得朱英龙的气字很不凡……”

龙千里道:“如果他就是官家,为何不跟我们把话说明白了呢?”

楚平一笑道:“他的剑技不错,可见是练过一阵子的,而且也受过名家熏陶指点,对江湖人的毛病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他直说自己是官家,我们还会跟他论交吗?”

龙千里一怔道:“这倒也是的,我并不是为求富贵来凑这场热闹的,更不是为巴结官家前来保驾的,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我们就把他当作朱英龙就是了。”

楚平道:“但最好还是弄清楚,假如真是的,我们就要对他留心一点,官家真要是这个人,倒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也值得我们为他尽一份心。”

龙千里道:“我不反对这话,只是薛小涛能辨认吗?官家既然不表露身份,在她那儿也是朱英龙。”

楚平道:“薛小涛是丐帮净衣门金陵分舵主,不仅消息灵,她更精于监人术,真正的皇帝逃不过她眼睛的。”

龙千里道:“这么一位才女,倒是要见识一下。”

楚平笑笑道:“这位义姊比我大一岁,到现在为止还是小姑独处,大哥如果有意思,小弟可以作伐。”

龙千里道:“兄弟别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妻子。”

楚平笑道:“大嫂不是个醋娘子,胸襟豁达,不会没有容人之量,而且大哥已是年逾惑,膝下犹虚,她一定很欢迎身边再有个人。”

龙千里正色道:“不错!她提过不知多少次了,我都答应,她每以未能生育而心中不安,我绝不考虑这些我觉得你大嫂已经是人间无双绝色,人贵知足,如此佳偶,得一已无负此生,是否有子嗣之份,目前我绝不作他想。”

楚平只笑了一笑。金陵城里他很熟,转了两个弯,来到一栋精舍前面,门还是开着的,高挑着一对桃红色纱糊的宫灯,门上钉着一块小木牌子,写着‘薛小涛寓”四字。门柱上却是一付泥企对联:“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龙千里看了道:“好啊!这个作画的人对王义之之阑亭序报有研究,落笔不逊右军神钧。”

楚平道:“大哥对书法很有研究呀?”

龙千里笑道:“我小时候很喜欢涂涂抹抹,八岁的时候就能挥大毫写春联了,私心独钟右军的书法,只是难得其神韵,后来练刘就搁下了,不过看看还是懂的,我家里还藏有两卷宫轶散的右军书帖,就苦于找不到阑亭临帖。”

楚平笑道:“这付对联上的字如何呢?”

‘好!此人一定藏有兰亭版帖,而且还下过几十年苦功。”

楚乎笑道:“前一句还是行家话,后一句就着走眼了,此人的确有右军真迹,只是右军后来所书,不是兰亭雅集时所书的那一幅而已,但绝没有下过几十年苦功,她一共才二十六岁。”

龙千里道:“那一定绝顶天才,不过十五年的功夫是绝不可少的,右军书法飘逸而瘫洒,非初学者直接临摹的,一定要先有相当基础才可入手。”

忽然又回过头来道:“兄弟,你不会说的是薛姑娘吧?”楚平道:“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龙千里道:“女子善书的已经很难,能够具此功力火候,简直是不敢令人相信。”

楚平笑道:“那就让大哥你这头行空天马见识见识。”说着拉了他跨进门里,就有两个垂须小婢侍了一对纱灯迎了过来,其中一个屈膝行了礼道:“二位爷,今儿来晚了,松竹梅三间花厅都有客人,二位改天来好吗?”

楚平道:“不好,我们不远千里,专为一睹薛姑姑丰采而来,要是扑了个空,岂不是太遗憾了?”

那小婢仍是客气地笑道:“二位爷如此盛情,我们小姐一定非常感激,只是地方太窄,已经有好几位爷先来了,这么吧,二位爷尊寓在什么地方,请见示一下,回头婢子告诉小姐,上尊寓去专诚拜谒二位爷好吗?”

楚平笑道:“好倒是好,只是太麻烦薛姑娘了。”

“没关系,小姐对武林中的豪侠英雄,向来是非常尊敬的,见其是二位爷如此盛情光顾,小姐更不敢怠慢。”

楚平笑笑道:“我们乍临贵地,还没有择定住所,既是如此,我们就在兰心阁上等候薛姑娘吧。”

那小婢脸色微动道:“爷别开玩笑,那是小姐的香闺。”楚平笑笑道;“兰心阁上无波小筑,我两年前就住在那里,你们小姐想必还记得的。”

小婢神色一怔道:“原来都是小姐的旧交,请教……”

楚平笑笑道:“别盘道:‘我是跳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三湘狂客,云梦故人,你这样回复小姐好了”

正说着门里又出来了一个翠衣女郎,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即笑道:“诗茗、锄乐,你们这两个小鬼真是没记性,连楚公子都不认得了!楚爷好!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楚平微微一笑道:“黛姑娘还记得我!”

那女郎姗姗地过来笑道:“怎么会忘记呢,上次您在那儿住了两天,把三芳院中那些骚蹄子一个个逗弄得如痴如醉,全为您害上了相思病,这次您可得小心点,她们很可能把您撕成几块给吞了。”

楚平一笑道:“那我不是进了饿狼谷了?”

女郎上前执着楚平的手:“听说老爷子殁了。”

“是的,去年过世的,老人家已经算是有福的了,楚家的人能过五十上寿,能落个因疾而终,骸归故里,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没惊动各位。”

女郎拭着眼眶道;“我们这儿得到消息后,可是为老爷子守三天的心丧,弦歌不作,大姊更是在竹林寺里整整吟了三天三夜的金刚经。”

楚平低唱道:“涛姊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孝顺,我在老人家面前一天的心都没尽孝过。”

女郎道:“楚爷的情形不同,难怪这次来沉稳得多了,爷是为龙卷风吹来的。”

楚平道:‘消息还能满得过你吗?看样子龙卷风已经吹过这儿了。”

“是的,所以三所别院中都是风捉影之客……爷是?楚平道;“进去再谈,快去告诉涛姊一声,说我给她带来了一位佳宾,天马行空龙大哥。”

那女郎连忙朝龙千里弯腰致礼,道:“八骏首,龙大侠侠驾赐,未曾远迎,真是太失礼了,妾身李翠黛。

楚平笑道:“黛姑娘是涛姊的左右手,也是丐帮净衣门金陵分舵的执事总管。”

龙千里只有拱手道声久仰,李翠黛则看了楚乎一眼,楚平笑笑道:黛姑娘,你别怪我多嘴,龙大哥不是外人,如果我不说清楚,他不会肯来的。”

龙千里忙道:“黛姑娘请放心,龙某的嘴还靠得住,有关平兄弟所告诉贵处的一切,虽入龙某之耳,绝不会出于龙某之口。”

经他这一说,李翠黛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然一笑道;“龙大侠为武林俊才,妾身那会信不过的,妾身只是感到很惭愧,以龙大侠的身份,该由敝掌门款待才是,这一表明了,未免太冒昧龙大侠了。”

楚乎笑笑道:“黛姑娘你们消息虽然灵通。可是还漏了一点,现在我也是八骏中的人,你们还不知道吧?”

了翠黛的确还不知道,不禁愕然道:“怎么难道八骏侠改为九骏了?”

楚平道:“没有;第八的病书生欧阳善在中秋前夕为人所暗算遇害,他是我的师兄,临终前举荐我抵他的位子以凑全八骏之数,所以我现在是瘦龙驹的主人,跟龙大哥更不外了,我能知道的事,告诉他绝没有关系,现在你总可以去通知涛姊了吧?”

李翠黛对这个消息是相当惊诧的,但她不便多问,连忙说道:“我太失礼了,这就禀告大姊去,待茗,你们两个引二位爷上无波小筑去。”

她吩咐完了,又向龙千里告了罪才急急地离去了。”

那两个小婢持灯前引,穿过速廊,来到一所幽静的小院脑,月洞院门用一把锁锁住的,诗茗却没有开锁,用手在门上摸索了一阵那两扇木门竟然自动缩进了墙里,才见另一条通道。

等他们穿过洞门后,木门又从墙里伸出扉如故。

龙千里笑道;“这倒合了一句话。门虽设而常关。”

诗茗笑道:“后院是小姐的居处,除了自己人,别的人是不准进去的,为了避免一些无谓的麻烦,小姐才设厂那一道门户,如果有不相干的客人问起来,就说后面是一片荒园,闭锁多年,园里不太干净,从来不开的。”

花千里笑道:“那还能挡得住人吗?围墙又不高,稍微有点功夫的人,一跳就过去了。”

楚平道:“龙大哥,现在是晚上,也许看不清楚,白天你天试试就知道了,除了由这门户进入,只要你换第二个方法进院子,所见只不荒烟蔓草,断垣残瓦,狐鼠出没,自然不会怀疑J。”

龙千里见院中有字台楼阁,翠竹修树,整理得十分精,不禁愕然地问道:“难道白天会变吗?”

楚平道:“当然不会变,变的只是外人眼中的观象,涛姊是一位才女,对奇门生阵图布置都极有心得。”

龙千里听厂摇头连叹道;‘世上竟响这种事,我的确是难以相信。”

楚平笑道:“大哥真要不信,不妨走出石板路去,随便采一枝花木试试看,准保你会有总想不到的变化。”

龙千里的脚已经抬起来出去了,但还是收了回来,笑:“我今天第一次上门,未可失礼,还是等见到薛姑娘后,拜识她的胸中丘坚(作者这样形容有点不太好吧!)吧。”

楚平笑了一笑,知道他怕在薛小涛面前落个环印象,倒不相激了,路过一业修竹林,迎面是一座竹楼,简朴而雅致,题着无波小筑四个字。

启扉登楼,侍苟已经点上了两盏宫灯,但见楼中阵设古典,琴案、书架、棋评,以及作书的长秦,阅经的献灯,都布置井然有序,室小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龙千里忍不住赞道:“好地方,看这间屋子就知道主人俗士,只是太素沉了一点。”

楚平道:“大哥该从室名上想想,既然室号无波.自然是着一点尘埃。

龙千里一怔道:“她有过什么伤心的遭遇吗?”

楚平道:“怎么会呢,诗姊只是心高于天,以为尘世无耦,所以才将此心比作无波古井。”

龙千里道:“那地就不该从事这个行业。”

楚平道:“这不是她自己选的行业,涛姊出于前辈高人涤凡侠尼的门下,而丐帮掌门人万里飘风莫无尘是快尼的师弟,涛姊受师命行侠才入了丐帮净衣门,这个行业是莫掌门代她择定的。”

龙千里叹道:“把一位玉骨冰心的侠女驱使操此业,实在是一项很残忍的事。”

楚平笑道:“大哥未见其人,已经先获其心了,先父与英帮主是素识,第一次到这里就是莫帮主带来的,也为了这句话踉莫帮主抬了半天的扛,结果舌辩虽然输了,诗姊却十分感激,认了先父作义父。”

龙千里道:“莫帮主怎么说呢?”

楚平道:“莫帮主的话很有力量,无人驳得倒,他说为人可以不慕荣利,不求富贵,却不可无所事事,天赋我生而又独加钟应,使事吾人有这么好的机会学I这一身武功,就应该为生民谋一番福利才不虚此生,高山隐居的高土固然操守清高,但如若一无所事,与草木同腐,则此人纵有经天纯地之才,也是个可诛的废物。”

龙千里笑笑道:“话虽不错只是太苛了!”

楚平道:“丐帮是墨子的信徒,奉就原是谨身节用,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以天下为己任,用心是极其可钦的,这也是吾辈侠义道的精神,像大哥以前所创的八骏友盟,大家整年累月,来往奔波,抛头衔,洒热血,仗三尺剑,锄不平事,为的又是什么呢?”

龙千里道:“你可把我辩倒了,我本拙于言辩,自然说不过你,但我总以为行侠仗义也要量才为之,有些人适合有些人就不适合。”

楚平笑笑道:“没有一个人天生是适合于闯江湖的材料,只在各人际遇而已,所以对莫帮主的话,先父只有放弃了辩论,也因此结下今日之缘。否则我不会认上这么一义姊,现在也不会想到带大哥来了。”

侍茗与锄药两名小婢这时已经把二人请在屋中就着一张雕花的古几坐下,那几上有尺来高,宽约四尺,长为六尺见面的整块的原木,配上四枝雕龙的粗腿。

利用几面木理天然的花纹,配合了雕刻的技巧,而成了一幅汉宫春栽种图,仕女宫室人物花草翎毛风景山朋,莫不象形依势而设,鬼斧神工,虽是半由人作,半由天成,但看不出一点刀的痕迹,揉合自然,别具情趣。

龙千里一坐下来,就开始仔细地欣赏,大致都创览过后,才轻敲桌缘叫道:“好!”

楚平道:“好在什么地方?”

龙千里道:“布局好,构思好,技艺好,选才好,四美皆臻,真可以说是巧夺天工!”

楚平微笑道:“大哥可知道是谁人的作品!”

龙千里扣扣几面道:“这是铁心水沉于水底,至少也要有百年之外。才会使木质如此坚实,照书中笔意,似乎是唐代吴道子的笔意,但运刀之巧,唐时还未得其名,宋代才有二三名匠具此功力,因此我想是宋人的作品。”

楚平道:“宋时也还没有这么好的技艺博世,大哥该从本朝的人物去想。”

龙千里哦了一声,道:“本朝名家只有王明远一人,能为细巧之作,我家里藏着一串珊瑚串珠,就是远师手泽,珠共一百零八粒,到七一百零八尊罗汉像。眉目前港,莫不了了清楚,据说是他费了一年时光才刻成的,这幅书图虽有他的笔意,却不会是他刻的。”

“何以见得呢”?“因为我见过他,也救过他,他得罪了中的一名土豪,人家派遣厂一批爪牙,趁落单的时候要杀他,我恰好经过遇上了顺手救了他,他很感激。我在杀死那些爪牙时,有人认得我,叫出了我的名字,被他记在心中,过了一年多,他着人送来了那一串珠子,你大嫂爱如拱壁,我从来也不肯收人东西的,只有这串珠子,我们两都舍不得退还了,只好隆重地备了一份回仪托人带回去给他,那份回仪虽然报名贵,只能贴补他的珊贿材料而已,他的技艺却是无以计价的……”

“这还是没说明这张几面何以不是他的作品。”

“我问过那个送珠子的人,是他的一个徒弟,据说远师所作之件大不过举,因此我敢说这不是他的作品。”

楚平笑道:“大哥真不错,这的确不是他的原作,不过却是他的指点,由他口授技法,再由他的传人所作,费时半月,件成之日,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龙千里道:“半个月就完成了这一幅杰作,那可不大容易了”(小说家太吹牛了,半个月……???太夸张了!)楚平笑道:“半个月还只是间断而作,每天得暇时才操刀一戏,真要认真地干,三天就可以完成人”

龙千里道:“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了,一定又是薛姑娘的杰作。”

楚平坦笑不言,龙千里又道:‘习武的人从事雕刻比常人容易得多,因为脱力内劲都懂得如何控制运用,目力也超乎寻常,所以这具见面虽然不错,但在我的看法中,却不如门上的对联,那才是真正的功夫。”

楚千一笑道:“龙大哥这话倒真是涛姊的知音,她自己也这么说,所以这张矮见她仍是拿出来使用,没有珍什而藏,也不在乎磨损,我说太可惜,她还笑我笨,说我只配当个珠宝商人。”

龙千里笑道:“这话也不错,平兄弟,你玩珠宝是行家,但对于品古董还差一些,古董之所以名贵,不在其本身的价值而在其年代的久远,假如这具几刻竣后珍藏起来就不够珍贵了,必须要用,使书面磨损一部份,行起来才像是多年前的古物……”

楚乎想想道:“涛姊难道还想把它买掉成?’”

话才说完,门外有人接口道:“不错,兄弟,我正想把它交给你们如意坊经手,找个扬州的监商,把它给买出去,东西从我这儿出去就不值钱了。”

跟着人影一闪,一个白衣女郎掀帘而人,楚平与龙千里都站了起来,那女郎朝龙千里一望道:“龙大使不弃风尘,惠然至止,乃使蓬毕生辉!”

龙千里顿觉眼前一亮,这个女郎的确美,但只是美,一点都不艳,清丽淡雅,眉目如书,她的美是另一种钧昧,一种没有烟火气,不属于人间美。

拱了拱手,龙千里忙道:“龙某来得太冒昧。”

楚平笑道:“好了!好了!大哥,涛姊,你们都别客气行不行,大家揖来揖去,满口都是虚套有什么意思呢?”

薛小涛笑笑道:“这倒也是,无波小筑不是酬客之处,龙大伙也不是一般俗客,我们还是免了那一套吧,请坐。”

她落落大方地在矮儿的另一面盘膝坐下又笑道“我这儿很少有人来,所以连椅子都没响,委屈大伙席地而坐了,待茗你们怎么不倒茶?”

侍茗在门外端了一个漆盘进来,笑道:“小妞,你不是吩咐过,进到无波小筑的客人无一俗宾,不能以俗茗相待,我刚帮锄药把小炭炉给燃了起来,她去取水去了”

一面说着一面把盘小的茶具产在薛小涛面前,薛小涛笑笑,问道:“龙大侠习惯饮那一种茶呢?”

龙千里道:“龙某刚离席不久,一肚子汕腻,不敢糟蹋了佳茗,但愿得一盅清茶清清心。”。”

薛小涛笑笑,说道:“那就用冻顶的铁观音吧,恃茗,你去看水去,等三滚以后,立刻拿进来。”

恃茗答应着出去了,薛小涛笑笑向楚平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想找你,替我把这张桌子买掉。”

楚平一怔道:“游姊,你真要买了。”

陈小涛笑道:“当然了,不但要买,而且要骗,所以才要找你们如意坊。”

楚平顿了一顿才道:“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好好的买这个干吗呢?你又缺钱用。”

薛小涛有点凄凉地一笑,道:“怎么会不缺钱用,光是支撑这一处分坛,每月的开销就已可观了,净衣门不是官府衙门,有公费奉禄,我们还要解缴总坛例费,还要奉养那些已经退休的长老,处处都要钱。”

薛小涛叹了一声:“不错,我们是有收入,净衣门共计八大行业,医/星相,倡优伶妓,都不是赚钱发财的行业,有的勉强能自给自足,有的却还要我这儿津贴他们,除了占星望气的地师能有搏余外,其他都是要我贴补的,尤其是我属下的一百多个串方郎中,上个月就要我这儿贴出了将近十万两。”

龙千里道:“一百多个人要贴出一十万两,每人差不多是八九百了,难道他们都把人人治死了赔赔偿棺材费不成。”

薛小涛苦笑道;“生意鼎盛是不错的,这一百多人行走四乡,都已经薄有名气,只是收入大增却错了,生意越好,赔累越多,差不多全赔在药费上去了。”

龙千里道:“原来贵属行医还兼施药,那就难怪了,金山银库也经不起亏累的。”

薛小涛苦笑道:“不是施药,是买药,他们的药箱中带了十三种药丸,每一颗都在十两银子左右,可是买出去的价格却没有标准,遇上化得起的,可以开口讨上个千儿八百,但遇上化不起就更惨了,说起来好笑,我每天早上起来在佛前一柱香,虔诚祷告,祷辞千篇一律,就是期望他们能遇上几个有钱的病人,能替我省下几文。”

龙千里肃然起敬,道:“贵门抱济世之心,默默行善,活人于垂死之际,比我们仅着一点武功,伸手管些不平事,即以侠义自命要高超多了。”

楚平笑笑道:“龙大哥这话我同意,丐帮做好事总是要收取一点代价,我们却是光尽义务,不取分文代价的,整年在外四处奔波,吃自己饭,忙别人的事,我不敢说比清高,却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龙千里只是笑笑,楚平又道:“欧阳师兄告诉过我,这二十年来,八骏友所有的开销,都是龙兄一人支付,为数也相当可观,龙兄每岁的田租收入全贴上了也不够。”

龙千里笑道:“我很惭愧,祖产有限,只能供几个人的花发,因此才组了八骏友盟,二十年来,不敢扩大会盟就是这个道理,你加入以后,我总算喘厂口气,满以为有你这位大财主可以分担一下了,那知道我明白如意坊的性质后,吓得找又不敢开口了。”

薛小涛叹户口气:“起初我还以为就只我一个人为钱而烦呢,原来别人也有同样的苦恼。”

楚平一笑道:“有人间江湖能一本万利,白手成家而不纳廉那天见到他们我倒要问问他们的决窍,怎么我们老是亏本呢?如意坊以珠宝贩买为业,那该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每年的帐目一对老是入不敷出,幸亏如意坊除了珠宝之外,还开设了一些附设的行业,倒是真能赚。’”

薛小涛道:‘你能赚我就苦了,前两年还好书寓的收入勉强尚能贴补,这一年来,光景大不如前。”

楚平道:“怎么会呢?薛小涛书寓是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涛姊的名头也越来越大。”

薛小涛苦笑道:“不错,名头是越来越大。但收入却越越少,你没看见我在门口所悬的那幅对联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现在赐顾的都是些读书人,很斯文,诗酒盘醒但读书人却不是豪客,没有一掷千金的豪举了。”

“能够进薛小涛书寓的总不会是寒士吧?”

“那当然不是,他们都是金陵的名士,或是一些退休的翰林故老,出手了不小器,只是不够养活几百人的,所以我撑持个门面都很苦!’“涛姊,我没想到你目下情况会这么窘,金陵不乏富贵,有些也颇为斯文,不是满身铜臭的俗卖。”

“是有!而且也不少,但商人就是商人,他们花了一分钱,总想收回一文代价,但我这儿有些是不买的,所以来了几次后,就兴味索然了,说了你也许不信,最近几个月,我是靠着买字在撑着。”

“买字?我倒是没听说,市上也没见你的字在流行呀?”

薛小涛一笑:“我的字值几个大钱,我买的是江南四大名士后祝文周的字,上个月一共买出九幅扇面,足足赚了几千两银子。”

“你那来那么多硕的?”

薛小涛笑道:“多得很,我学字,翠黛学金石治印,梅君跟竹娘练丹青,目前她们的功力还差,只能由我一力承挑,再有几个月,就会好得多,那时候四在名士的书书予求,大概就能混得过去了,我现在在街上设了一家裱书铺叫“宝华齐”专门供售名家真迹”

楚平叹了口气:“涛姊,你不怕被人揭穿吗?”

薛小涛笑道:“没有的事,前个月祝枝川到这儿来,我拿了一幅扇面,他居然化了四百两银子买了回去,他说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幅扇面,他认为这是他的传神之作。”

楚平道:“四大名士中,祝大须子是个小器鬼,居然舍得化四百两银子买回一幅自己的字那真大不容易了,涛姊,你的临摹功夫竟然青出于蓝厂。”

薛小涛忙道:“这几个人书的造诣不能说差,但要说火候声在还差,只是他们的才华并不仅在书上,名士风流,他们在诗文上的才情却是我万万不及的。”

楚平道:“涛姊,假如你不需要……”

薛小涛忙道:“我没有需要,是丐帮有需要,因此你帮不上忙,也不要你帮忙。”

楚平轻叹一声道:“是的,这是你们丐帮中的规矩,不取份外之财,我忘了…”

薛小涛笑道:“污衣门伸手乞讨,净衣门却是严禁化求,假如是我本身有需要,你这义弟帮助一下干姊也是应该的.但这是我丐帮的事,你就不能管了,何况救急不救穷,你还帮帮我的忙,把我这张矮几找个大户销出去吧,一样的东西你们如意坊经手就身价百倍,替我找个暴发户,狠狠地敲上一笔。”

楚平道:“没问题,我交代一下金陵分号,明天你把东西交给他们就是了,不过东西交给如意坊代销,就要按规矩抽成的。”

薛小涛道:“那还用说,我还会不明白这个现矩,该抽几成,你照抽就是了。”

楚平一笑道:“说出来你别心痛,普通都是三七拆成,但是涛姊的关系不同,我吩咐给最恶的条例对半拆吧。”

薛小涛一笑道:“小平,我这帐是怎么算的,别人抽三成,你给我最恶条例,倒比别人多两成。”

楚平道:‘涛姊对如意坊的规矩还不太清楚,三七拆成是货主取三成,我们收七成,现在对半拆成,这已经是最大的退步,我们赚个力气钱了。”

薛小涛忍不住咬着嘴唇道:“小平,难怪你们楚家人丁不旺几致绝后,你们太黑心了,这简直是吃人嘛!”

楚平叹了口气道:“涛姊;你根本不了解行情,以为我们要得太多了,可是你要想想,为什么东西到了如意坊手里就会身价十倍或百倍,那不是凭招牌,更不是靠吹嘘,而是大把的本钱光垫上去的,就以你这一张矮几而言,你把它古董买,最多不会超过二万两,可是我们推出去喊价就在百万之谱,运到扬州后,首先要广邀当地的名士名媛,置酒高会,请他们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在他们酒酣之际,捧出来请他们品题,不管是一诗文,一言一句,每人都是五千两的润笔之资,这已经是二三十万的开销了,经此一来,才能提高它的身价,下一步才是把那些买得起的主儿邀来,让他们去竞相出价……”

“那些品题的都是行家,他们看不出破绽吗?”

楚平笑道:“古玩这一行没有真正的行家,都是人捧棒人互相抬起来的,而且化几几十万两来求品,也是提高他们的身价,即使真有一两个识货的,到时候也不敢开口了。因为他一说这是假的,岂不把别人也都得罪了,我准确个例子,我祖父为了救济一个孝子,把他家里的一枝发卡,用我说的方法,足足买勒五十万两,可是花费就去了四十万他照列抽去了十五万,我们还赔五万,所以我很少代人销货,都是买下来再买出去。”

薛小涛笑道:“这简直是行骗!”

楚平一笑道:“不错,所以我们了珠宝这一行,都是身外之物,骗的都是化得起的人物,无伤于廉,更不会害人倾家荡产。

薛小涛叹了一口气:“好吧,帮我弄个一二十万搪搪难关我也心满意足了,不过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又来找我问什么消息了。”

楚平笑笑,说道:“是的,刚才我告诉黛姑娘了,我们是被龙卷风吹来的,所以向涛姊讨个确信。”

薛小涛微笑道:“前面三个暖阁都坐满了江湖人,而且全是为打听这个消息而来的,你要知道什么?”

楚平道:“他们要问的是什么?”

薛小涛笑道:“皇帝是怎么~副长相。”

楚平道:“你怎么回答的呢?”

薛小涛笑笑道:“我还能怎么回答呢,昨天来了四个客人,在这儿坐了一个下午,看样子气派很大,但是并不没有皇帝在内呀。”

“但里面的确有一个官家在内呀。”

“我没见过皇帝,怎么知道是那一个呢?”

“至少你可以从他们互相的态度上猜个八九分。”

“那就是自称为朱厚照的中年人,因为他来到此他后,话说得最多,其他人都只是含笑地听着。”

“官家本名就叫厚照,难道他到这儿来用的是本名?”

“我只知道皇帝姓朱,也知道他的年号是正德,大家都称他为正德天子,却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

楚平笑笑道:“另外三个人叫什么呢?”

‘“一个叫朱英龙,一个叫裘中行的中年汉子,一个是老头儿,叫赵三相。”

“这三个人我们都见过了,朱英龙是官家的乾殿下,裘中行是锦衣卫指挥使,赵三相是他的师兄,也是孤烟门掌门人。”

“你都知道,何必还来问我呢?”

楚平笑笑道:“涛姊,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自然是希望以你个人的看法告诉我们准才是真起码的皇帝,袭中行与赵三相不作考虑,就在其余两个人中间加以判断吧。”

薛小涛一笑道:“你真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朱厚照看起来不像个皇帝,因为他举止太轻狂,无人君之威,但那个朱英龙也不太像,倒是在他们这前单独来的那个中年人,自称为龙英的人才有点样子。”’楚平先是一怔继而笑问道:“那个朱英龙是怎么长相,跟龙英是否相似?”

“说起来不仅他们两个人有点像,连朱厚照也有点像,只是三个人中,以龙英的气度最为恢宏。”

楚平道:‘这就是了,涛姊见到了龙英,就是我们见到的朱英龙,也才是真正的官家。”

“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不久之前,在秦淮河上,我们先还打上一架,末后朱英龙中独上我们的紫燕妨,谈得很愉快。”

“紫燕肪,你们跟燕玉玲那小鬼搭上交情了。”

‘涛姊认识她?”

“闻名没见过,不过据我所知,这妮子很不简单,风华绝代,技精心巧,我很想把她邀到丐帮来。”

龙千里一笑道:“薛姑娘迟了一步,平兄弟已经捷足先登,求得燕姑娘去当如意坊的女东家了。”

薛小涛微微一怔道:“是真的?”

楚平红着脸点点头:“是的,因为八骏中的欧阳善被人暗算,荐我补他的缺,我一人难以兼顾两边,必须要找个人来分担找的工作。”

薛小涛一笑道;“好呀!你这小鬼头,倒是会要花样,闷声不响把老婆给定下了,你这是跟我过不去。”

楚平不禁一怔道:“涛姊你这话怎么说呢?”

薛小涛道:“‘你前年在这里住两天,跟我那三丫头不避形迹,有说有笑的,你走了之后,害得她们整天为你朝思暮想,相思难逍,我还好言相劝慰,同时在她们面前拍下了胸膛,说一定会让她们称心如意,塞一个到你们如意坊去,现在你让我怎么交代?何况你定的媳妇儿,居然又是我想纳罗的人,这不是明着跟捣蛋?”

楚平道:“涛姊,梅兰竹三位是你的得助手,你舍得放她们走吗?”

薛涉涛道;“舍不得也要放,算起来她们等于是我的师妹,答应她们满了二十五岁就为她们挥人而嫁,这个行业到底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归宿,而且我还真答应过她们的。”

楚平道:“一个坑里装不下三棵萝卜,成全了一个,总会使两个失望的。”

薛小涛道:“那是各凭缘份了,反正我是这样答应她们的,而且在义父面前也请准过了,难道义父没对你说?”

楚平道:“父亲约略的说了一下,说我们家下一代人了太少,如意访的事务又烦,必需要从外面找人来帮帮忙,当然是涛姊这儿的人最理想,心胸、武功、能力都是上上之选,也能够接受如意坊的行事观念,只有一点为难的是他老人家看着三位姑娘都很好,简直无法决定了,叫我跟她们相处一下,作了决定再告诉你。”

薛小涛一瞪眼道:“混帐东西,义父既有了吩咐,你还是在外面另外定了,不是拿我们女儿家开玩笑,她们操此践业是为了一个崇高而伟大的目标,我可以保证她们都是清白的,不会导没了你们楚家。”

楚平连忙一拱手道“涛姊;小弟怎么敢?我定下了玉玲,所操的职业跟你们完全一样,可见这不是一个因素,否则小弟说不会来了,更不敢来见涛姊了。”

薛小涛一叹道:“你定下的燕玉玲,我知道你不是为了瞧不起她们的职业,心里还好过些,否则这早就拿板子挥你了,义父过了世,我这个义姊就能打你。”

“父亲在世,涛姊要打还不是照打,小弟难道还敢抗责不成,父亲临终时还一再吩咐,要我对涛姊多尊敬一点。”

薛小涛的眼睛有点红,轻叹一声道:“平弟,燕姑娘的一切条件一定比那三个丫头强吧?”

楚平道:“是的;她持事稳定,很有涛姊之风,冷静沉着也很像涛姊,而且精于机关暗器阵图,如意坊实在很需要这样~个人。”

“那也罢了,_三个丫头那儿我替你说去,只要真比她们强,我想她们也会平下气来的,只是痛苦难免,她们都是很痴的女孩子。”

楚平却笑笑道:‘涛姊,玉玲还有一个好处,一个短处,长处是她的气度极宽,不在乎找另外再邀两个帮手。”

薛小涛一瞪眼道:“小平,你敢打那个歪心思,实在混球,手里揣着,眼睛往锅里看,我看你是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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