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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调兵遣将

许天威等人并没有很快地离去,他们出庙后,转了个圈子,与在外面逻守的震天剑柳依娘会合后,又结伴抄了条小路,来到一处小山洼中,那儿有几间竹舍,十分雅致,屋前有三株巨柳,虽在冻天雪地之中,枝条上居然抽着数点新绿,映着皑皑白雪,尤其鲜艳。这时已是朝日映窗,竹舍中已有人起身了,一双十二岁的小男女,持着竹帚,在扫门前的积雪,看见他们后,抛下竹帚,跳着过来叫道:“柳爷爷,姑婆,卜爷爷,你们好坏,带着大哥去打架,却不告诉我们……”欧阳乐平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光知道打架好玩,却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见人称老爷不说,还要挨窝心脚,一棒莲花落,差点没踢断我的肠子。”路金花脸上一红,知道欧阳乐平是在取笑她,因为她进店时,欧阳乐平扮成小伙计满口胡柴,挨了她一脚。

柳文佩笑道:“你这小鬼是欠揍,谁叫你要贫嘴的,路姑娘给你一脚还算客气的……”许天威连忙道:“那时实在不知道,兄弟怎么也没想到您几位会落脚在这个地方,还会开起客栈来了。”柳文佩道:“这都是老四闹的,他自己闲不住还带着一批小鬼胡闹,开着那间黑店……”欧阳乐平忙道:“柳爷爷,您怎么骂我们开黑店呢?我从早忙到晚,一文大钱没捞着,还得受窝囊气,又要侍候人,又要侍候畜生,还得为您几位看门,要不是我们在外头守着,您在里面住得安稳吗?”柳文佩翻起眼睛骂道:“小免崽子,你别跟我丑表功,我才不希罕呢,我们自己又不是没有家,都是被你爷爷死拖活拉的才住在这里,他自己倒轻松,弄一间破店当掌柜的去了,叫我们替他管这一对皮猴儿……”欧阳乐平笑道:“乐群、乐贞,你们又惹柳爷爷生气了!是在他被窝里放了老鼠,还是在他烟袋里塞了胡椒。”那女孩子噘起嘴道:“我没有,是哥哥。”小男孩却叫道:“胡说,那条蛇是妹妹找来的。”女孩子道:“我找到蛇是叫你找个地方养起来的,谁叫你养到柳爷爷的靴子里去了。”

欧阳乐平眼睛泛着笑意,脸上却装成正经地斥责道:“你们简直是该死,难道你们不知道柳爷爷最怕蛇,一条草绳也能叫他吓一大跳,你们还把蛇放在他靴子里。”这一来连柳依娘与卜上清也笑了,卜上清咧着嘴道:“柳老大,你也真没出息,这么︱大把岁数了还会怕蛇,别说是一条小蛇,就是一条大蟒,也经不起你一掌呀。”柳依娘笑道:“这倒不是武功的问题,大哥在六岁时曾经被蛇咬过一次,从此后见了这玩意儿就害怕……”卜上清笑道:“我倒不知道,否则在我们竞技立排名,我带条蛇儿上阵,这老大就是我的了。”柳文佩笑了一下,对许天威道:“我们四个人就是只有老四成了家,这儿是他的世居,倒是没人知道,我扪罢手江湖时,就被老四拖到这儿来住着,日子倒也悠闲,就是他这三个宝贝孙子难缠,小群!小贞!叫许爷爷。”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叫了一声。柳文佩笑道:“你们不是想出去闯江湖吗?许爷爷在金陵开着天威镖局,是天下最大的一家,以后可以聘你们当伙计。”欧阳乐群道:“我不要做伙计,我要做镖师。”柳文佩道:“镖师那有这么容易就当上了,你们的能力还差得远呢,除非再下几年苦功……”许天威讪然道:“大哥别说笑话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在庙里看见那位小哥的身手比小弟强多了。”欧阳乐平道:“真的吗!许爷爷,你带我去保镖好不好?柳爷爷的云龙三现,卜爷爷的穿云掌,还有我爷爷的蟠龙棒法,我都练到了八成火候了。”欧阳乐群忙道:“要去连我们也带去,许爷爷,您别听大哥吹得响,我跟妹妹合起来他就打不过,我们学的是柳姑婆的震天剑法,专门克制他这些旁门功夫。”

卜上清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为了讨好许爷爷,把我们都贬成旁门左道了,看我不告诉老四打你们的屁股。”欧阳乐贞笑道:“爷爷绝不会为这个打我们,他老人家自己也承认,您四位中,只有姑婆的剑法是正宗武学。”柳文佩笑道:“这倒是没话说,三妹的剑法使起来气势磅礡,确是比我们正派,只是你们两个小鬼心眼儿太多,不是学这套剑法的料,练剑一定要心术端正。”柳依娘不服气道:“大哥!我不同意,咱们的孩子别的不敢说,心术绝没有不正的。”柳文佩道:“你别想邪了,我说的心术是指天赋而言,这两个皮猴儿虽然天资都不错,但是练你那套剑法,绝对到不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们没那份耐性。”柳依娘笑笑道:“好了!别在门口抬杠了,咱们进去谈吧,咦!那个姓方的小伙子呢?”柳文佩道:“早走了,离开庙门后,他就一声不响地折进岔道,我还叫他一声,我还叫了他一声,他理都不理。”许天威道:“他是这个毛病,不肯多说话,开口只有一个字,他若多说一个字,就要动剑杀人了。”“那有这种怪人的?”“事实的确如此,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他的武功确是不错,在金陵连杀了九名武林高手,听说连大内第二高手仇匡,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边说边行,来到了屋里,正中一间较为宽敞的轩舍就是客厅,里面陈设虽简而雅,家俱非竹即木,打扫得十分洁净,两个小的忙着到后面去沏茶,许天威坐定后道:“老哥姊们隐居在这里倒是享尽清福。”柳文佩道:“老四成家虽早,人丁也不兴旺,弟妹早就去世了,一个儿子也在前年亡故,丢下了这三个淘气鬼来给我们照料,整天烦死人了。”卜上清笑道:“老大这话欠公平,我们虽然都有家,却都是孤家寡人,就是老四这儿还有三个小的可以排遣寂寞,也是我们四个人唯一的根苗了,柳林四圣虽无建树,但这点虚名挣来也不容易,如果不找个人传下去,就这么默默以终,我也有点不甘心。”柳文佩长叹一声道:“国事颓唐,江湖风险,我们蹉跎一生,混出点什么,老四比较活动,如果这三个孩子是我的,我绝不叫他们再学武功。”柳依娘笑道:“大哥!您别口不由心了,其实最不甘寂寞的是你,这三个小鬼也是你教得最起劲,督促得最厉害。”柳文佩道:“武功这东西最不能马虎,不学则已,要学就得认真,我自己就是这样苦熬出来的。”卜上清道:“大哥的苦学精神是没话说的,所以我们老哥姐四个虽然师承各异,火候数你最深,三招两式看不出来,持久下去就分出高低,所以我们论交时,以武功定排行,我年数最长,也心甘情愿叫你一声老大。”

许天威道:“小弟还不知道四位是以技定序的。”卜上清道:“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四个人在黄山碰了头,先是各不相让,互相切蹉,从曰出斗到天黑,结果老四最先认输,依娘在一千另四十九招弃剑,我跟老大熬到第二天日出,斗到两千五百多招才分输赢。”柳文佩听他提起往事,不禁神情亢奋,随即一叹道:“到底是老了,既没有那份兴致,也没有那份精力了。”柳依娘道:“我可不服老,如果你们有兴趣,我们不妨再重新排排行,我相信三千招之内还累不倒我。”卜上清笑道:“功力跟着年岁增进,现在谁都能熬上三千出头,问题是我们都不复有那份豪情了。”柳文佩点头道:“就是这句话,我们连江湖上的事都懒得管了,还有心情来争排名的小事吗……”

正说到这儿,忽然欧阳乐平扶着一个老者进来,正是许天威等人在山店中看到的那个掌柜,神情十分委顿,众人愕然起立,柳文佩忙问道:“老四!你怎么了?”长青柳欧阳不凋在竹椅上坐下,先喝了两口热茶,然后才轻叹道:“我这棵长青柳今天可要凋了。”柳文佩一惊道:“这是怎么说,老四,你受了伤?”欧阳不凋苦笑道:“受伤倒还不重,可是我们柳林四圣的不败纪录,今天可被我砸了招牌。”柳依娘诧然道:“有这等事,你遇上了谁?”“那个姓洪的太监。”许天威道:“他是内宫的最佳高手,实际上也是西厂的领导人,宫监们的武功路子很怪,欧阳兄吃了他的亏。”“嗯,两败俱伤,我吃了他一掌,他挨了我一棒,当时两个人都躺下了,可是我一口气还没调过来,他却比我恢复得快,这证明他的功力还是高我一筹。”

欧阳乐平忙道:“爷爷!我给您出气去。”拔腿要走,却被欧阳不凋一把抓住了道:“连我都不行,你去有屁用,难道你还能比我强。”柳依娘道:“让我去斗斗他!我倒不信宫门的武学,会高过我们了,柳林四圣可不能坍这个台。”欧阳不凋苦笑道:“坍台是没有,认栽在我心里,当时我拚命也得抗一抗,而且你要扳回面子,找姓洪的没有用,该找那姓方的青年人才对。”许天威道:“怎么会是他,难道他也跟欧阳兄对手了?”欧阳不凋道:“那倒没有,我鼓尽余力,正想跟姓洪的再斗一场,那公孙梦龙又带了一批人来了。”许天威惊道:“公孙梦龙武功也不错,他们的手下俱是好手,这一来欧阳兄岂不更孤立了。”欧阳不凋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一看情形不对,光是这个姓洪的已经够受了,再加上那批生力军,我这条老命恐怕保不住,就在这时候,那个姓方的年轻人不知怎么冒了出来,那一支剑实在值得佩服,手起剑落,就宰了五六名宫庭剑士,两个照面,把公孙梦龙刺得趴下,又是两招,把姓洪的耳朵削下了一只,狼狈而逃。”

众人哦了一声,路金花忍不住失声赞道:“真不愧为一字魔剑,宫庭那批饭桶那里是他的对手。”柳文佩道:“这年轻人是有两下子,岂仅剑法了得,别的功夫也很可以,天南三煞中的陆中扬曾经连发三颗索命珠,打在他身上就跟没事人一般。”欧阳乐平忍不住道:“那不算什么,他扮哑巴进店时,我摸过他身上,内里衬着软皮甲,可以避毒的。”柳文佩笑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不老实,人家那时是扮个哑巴妇道人家,你怎么可以在人家身上乱摸?”欧阳乐平道:“我只轻轻地碰了一碰,而且他扮的那个妇人少说也有四十上下了,我还会存着什么坏心眼不成。”柳文佩道:“不管你有没有邪心思,这样贼手贼脚的总不是正道,下次不许如此。”欧阳乐平扮了个鬼脸道:“您别以为我喜欢干这一套,都是爷爷吩咐的,不管是谁来投店,必须要弄清楚对方的底子……”欧阳不凋喝骂道:“混帐!我可没叫你乱摸人家身上。”欧阳乐平笑道:“我也没乱摸,我一瞧他就知道不是女的,尽管他化装得像,可是喉咙凸起一块,那有女人是这份长相的,我当然要特别留神,像路姑姑进店时,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我心里自然有分寸的。”

欧阳不凋这才笑道:“你还敢碰路姑姑,她不剁了你的爪子才怪,那一脚还不够你受的。”路金花的脸又红了,连连道:“欧阳伯伯,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否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欧阳不凋笑道:“没关系,这个畜生也该揍,我不知道他从那儿学来的油腔滑调,幸好你揍过他。否则我事后也想好好料理他一下,这小子太不成材了。”欧阳乐平笑道:“爷爷!您别冤枉人行吗,许爷爷扛着那根枣阳槊,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正因为店里住着那批凶神恶煞,我故意闹点事,引您来瞧瞧是不是……”欧阳不凋道:“许兄!虽然你只跟老大一个人认识,但柳林四圣形同一体,兄弟对你也神交已久,听说你的镖局出了事,搭上那批人的私下谈话,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所以这几天我关照小孙特别留心。”许天威拱手道:“多谢各位费心,许某承保这批货完全是尽义务,不取分文报酬,出了事以后,在江中跟宫庭中人交了一次手,才知道对方太强,兄弟本来就想请四位帮个忙,那知找了半天,就是问不到三柳庄,却不想在无意之间,把两方都凑上了。”

柳文佩道:“三柳庄只是我们私下起的名字,问是问不到的,我想许兄真要来访的话,找到了地头,看见那三棵柳树,一定会晓得的,我们息隐此间是为了摆脱江湖上的纠纷,必须保密一点……”柳依娘道:“四哥!后来怎么了?”欧阳不凋苦笑道:“姓洪的一跑,其他人也跟着跑了,我总算保全了这条老命,如此而已。”“那个姓方的小伙子呢?”“什么话也没说,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许天威道:“他有不说话的习惯,可是他拍拍欧阳兄的肩膀又是什么意思呢?”欧阳乐平道:“那是向爷爷示威,表示他比柳林四圣高明,那天我见到他,非要斗斗他不可。”许天威道:“我想他不会有这个意思。”欧阳不凋道:“有这个意思也够资格,我跟姓洪的斗个半斤八两,还输了一筹,他两剑就削下人家一只耳朵。”

许天威笑道:“方衣的武功是不错,但兄弟想还不会高过欧阳兄,他胜过洪承德是在激斗之后,那作不了数,至于他临行拍拍肩膀,一定另有含意,因为他不喜欢多开口,只好用别的方法来表达他的意思。”欧阳不凋沉思片刻,忽然伸手往脖子里一摸,终于在领口摸出一张小字条道:“我是觉得脖子里动了一动,起先没在意,但许兄说他别有含意,我想大概是这个了。”说着打开字条一看,上面是用炭写下的几行字,落笔匆忙,字迹很草,却别有一股逼人的豪气,字显得很有劲:“刘已死,公孙与三煞别具戒心,藏珍图须急交货主,唯须邀能者为助,余另有急务,未克护行,盼如所嘱!”柳文佩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太狂了,盼如所嘱,这简直是命令,难道我们也要听他差遣了。”欧阳不凋苦笑道:“不管怎么说,我欠他一份人情!少不得要听他差遣了。”

柳文佩道:“老四!你要帮许兄护镖?”欧阳不凋道:“他把字条塞在我的脖子里,分明是存心挑我这一趟差使,他纸条上说必须邀能者为助,他又不是不知道许兄只剩两个人了,上那儿邀能者去。”许天威道:“这是小弟的事,万不敢惊动欧阳兄,再者小弟想方衣也不是那个意思。”欧阳不凋道:“不管他是不是,我都往这上面想了,柳林四圣从不欠人的情分,早还早好。”柳文佩想想道:“假如那个姓洪的如此辣手,许老弟师徒两人保这趟镖是难以通得过,老四认为这么可以了却欠方衣的情分,我也不反对,只是我们与左良玉闹过意气,发誓不再理他的事了,现在又自毁前言……”欧阳不凋道:“管他姓左的屁事,我们是站在江湖道义上为许兄尽力大可不理这个碴。”柳文佩道:“可是此去襄阳交割,接手的都是左良玉的幕客,也都是熟人,如何自圆其说呢?”欧阳不凋道:“大哥既然拉不下脸,就由我一个人去好了,我为了方衣的这张短函,也必须卖这场命,何况我跟那姓洪的还有一场未了的过节……”

柳依娘道:“这是什么话,柳林四圣几时分过家?要干就一齐干,我也想斗斗那个姓洪的太监。”卜上清笑道:“反正我们跟大内结下过节,这里也住不安稳了,借这个机会活活筋骨也好,不过左良玉那边我们把话说绝了,确也是难见故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许兄师徒保着镖上路,我们在暗地里缀着,有事情就插上一手,没事情就当溜溜腿,到了襄阳,我们不进城,不见人,岂不是把两件事都了结了!”柳文佩道:“这倒可以,我想左良玉也得到了消息,接手的人一定很多,到了襄阳就不会再有岔子了,只是还有一点,我们既在暗地缀着,总不能离得太近,大内经此一仗后,也碰了不小的钉子,必然调集高手,再次出手,也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万一跟许老弟先碰上了,我们又没赶上,以分厘之差,出了纰漏,岂非功亏一篑。”欧阳乐平笑嘻嘻地道:“柳爷爷,您四位老人家在后面缀着,我带着弟弟妹妹跟许爷爷走在一起,这不就行了吗?有了事,我们还能撑一下,您四位再赶上来……”

卜上清鼓掌道:“这个点子出得妙,三个小鬼跟在我们身边也淘气,还不如让他们跟许兄去历练一下,有他们在一起,我想也差不多了,大内的高手到底不会太多。”柳文佩却道:“不然!自永乐以靖难为名夺取朝政后,内监就成为朝廷中的权势人物,他们固然有的是以逢迎人主而当权,但大部份都是靠着本身优厚的潜势力把持宫庭,成群结党,而最有力的就是他们的武功,自成一派,明刺暗杀,使得朝臣拑口,我本来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可是那个洪承德能与老四打个平手,甚至于还高出一点,这使我对宦官的武功有了个新的认识,洪承德不过是宦监中的一个,大内像他这样的好手还不知有多少呢?”卜上清道:“老大也太重视他们了,太监们的武功既然了得,为什么还要在江湖上聘用教练呢?”柳文佩道:“西厂只是个附属的组织,魏忠贤真正的班底是东厂,西厂的组成在对付江湖上反抗他的势力,自然要借重江湖人才能了解江湖动态,像仇匡、刘元麟等人名为教练,只不过管管事而已,并不教习武功……”

欧阳不凋道:“不管这么多了,老大究竟同不同意老二的安排,我看这三个孩子也不是闲得住的人,迟早会到江湖上去的,让他们跟许兄历练一下倒是不错。”柳文佩道:“这个安排是不猪的,三个小鬼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最少也练了十年的武功,身手也过得去,但是要能跟大内的高手抗拮,似乎还不够,所好现在只有小平一个人露过脸,小群与小贞还没有人认识,让他们走在一起,必要时还能派点用处,至于小平却不必了。”欧阳乐平急了道:“柳爷爷,怎么把我给撇开了呢?”柳文佩笑道:“不是把你撇开,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派给你,你单独一个人行动,紧跟着许爷爷他们,没有事你就跟着,有了事你就赶紧回头通知我们。”欧阳乐平噘起嘴道:“那多没意思!我不干。”柳文佩笑道:“你别以为这个任务太枯燥,其实最刺激的还是你,因为你的行动脱不过对方监视,你一回头,人家就料到你是去求援,必然会拦截你,如何摆脱澜截,闯过埋伏,完全是凭你一个人的本事了,不因为你大几岁,脑筋又灵活一点,我还不会点到你呢。”

柳依娘道:“大哥也是的,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我们跟许兄不能脱节太远,何必中间又插个人呢?”柳文佩道:“你不懂,我们已经在三煞面前摆下话,说不搅这宗事了,只是凭面子请他们放手,公孙梦龙在旁边听见的,也许会信,也许不信,所以我们绝不能离得太近,否则对方一定摆出更强的阵容来从事了,我们为了避人耳目,必须拉得远远的,中间也必须有个人连络。”卜上清笑道:“依娘,柳老大是我们的智多星,他的安排绝错不了,一切还是听他的吧。”柳文佩道:“而且我们四个人的目标太明显了,必须改改装束,同时四个人也不能走在一起,从现在起,我们各自着手自己的化装,完全掩起本来的面目,最好连自己人都不认得,而我们的形相只让小平一个人知道。”欧阳不凋道:“为什么要这样麻烦呢?”“为了慎重,柳林四圣一辈子没栽过跟头,临老丢人,未免太不值得,所以我坚持大家必须如此。”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其他的人也不反对了,柳文佩道:“小群、小贞,你们现在就到店里去,叫你娘回来看家,你们就跟许爷爷上路,记住,一切要听许爷爷的,不许淘气,不准多事,否则就赶你们回家。”两个小孩子听说可以出门,乐得什么似的,任何条件都答应了,柳文佩捏着方衣的那张字条,轻叹一声道:“这个年轻人不知是谁的门下,这么年轻,这么高明的身手,这么怪的毛病,真叫人想不透。”许天威道:“看他的形相,倒有几分像中州大侠方治,但方治没有后人,他的剑路有几分像龙门剑客余守智,可是余守智与方治是对头冤家,绝对凑不到一起去。”路金花道:“能找他问问就好了,只是刚才见面太匆匆,他又不肯理人,连我跟他道歉他都不理。”欧阳乐平道:“他的身世倒不要紧,我很怀疑他的目的,会不会他也想染指这份藏珍呢……”

路金花忙道:“不会的,他拿到藏珍图后,看都不看就给了我们,怎么会有那个存心呢?”欧阳乐平道:“不管怎么说,我始终认为他有问题,为什么要中途偷偷地离开我们,为什么他对天南三煞的行动比我们还清楚,连刘元麟之死他都知道了……”柳文佩道:“八成是他跟你连络的情形被天南三煞发现了,自然容不得他了,他是那一方面的?”许天威道:“我也不清楚,多半是东林党人吧!这批藏珍也是东林党委托小弟运送的。”柳文佩道:“许老弟,东林党与魂忠贤结怨,左良玉也跟魏忠贤不和,他们才献出藏珍接济军饷,免得他的部队垮台,这全是他们互相倾轧,争权夺势的纠纷,一定要说是为国为民,谁也不相信,这次你被套上了没有办法,下次还是少管这种闲事吧。”路金花不以为然地道:“柳老伯!我不同意这种看法,东林党中全是气节高操之士……”柳文佩冷笑道:“他们不得志,才摆出一副气节凛然的样子,等他们当了权,又是一副嘴脸了。”

路金花正待辩白,许天威忙道:“金花!我们江湖人应该超然物外,不理朝廷国计,江湖人的世界是另一个天下,你不要再跟柳老伯抬杠了,我们准备走吧。”欧阳不凋道:“说的是,光阴寸金,多一刻耽误,对方就多一分准备,你们两个小鬼的行装打点好了没有?”欧阳乐贞笑道:“没什么可打点的,带上兵器就走,包几件随身衣服就是了,许爷爷,我们可没有马匹。”许天威道:“那不要紧,到镇上去买。”欧阳乐群也道:“我要一匹大白马,要高于六尺的,骑在上面才神气,还要一副好鞍。”许天威笑道:“都没问题,到了镇上由你挑。”欧阳不凋却笑道:“许兄!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只知道好看,走长程的马匹必须要耐力与速度。”柳文佩却道:“那倒不必!我们四个人都没有骑马的习惯,马快了,两条腿可追不上四条腿……”卜上清道:“老大!你也是的,我们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吧,虽然我们没有你云龙三现那么灵妙的轻功,但是日行千里,绝不会输给一头四条腿的畜生。”

柳文佩笑道:“你别打岔行不朽,我们这次是乔装尾随,不是打着当年的招牌出游,在路上施展轻功飞奔那还不如跟着许老弟一起了,许老弟!我知道你很急,但这是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你们这一路行去,风雨无阻,但每天绝不能超过一百五十里,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还要记住,后面的宿处绝不能超过二十里,否则我们就得睡露天了,几根老骨头养尊处优,可受不了那种苦了。”许天威连连称是,柳文佩又道:“从现在开始,如非必要,我们就不见面了,但愿一路平安无事,你们走吧。”欧阳兄弟已经包好两个小包袱,欧阳乐群是一对判官笔,欧阳乐贞则是一柄特长的古剑别在肩后,底下却拖到股下显得十分滑稽,路金花忍不住笑了道:“小妹妹!你这柄剑太长了,使起来方便吗?”欧阳乐贞道:“方便,柳姑婆的震天剑一定要这么长,我已经算短了,姑婆的剑比我还长半尺呢。”柳依娘笑道:“震天剑法一定要重剑才能发挥威力,这小鬼的个儿实在太矮,十四岁还是这么一丁点儿!没办法,只得将就找了柄四十斤的勉强使用。”

路金花一怔道:“小妹妹有十四岁吗?我还以为她最多才十一二岁,怎么会这么矮呢?”欧阳乐贞道:“我十四,群哥十五,我们因为练功太早,所以不容易长高,不过没关系,姑婆说到了十六岁以后,就会发育正常的,大哥去年也跟我们差不多高,一年功夫,就冒出一个头了,路姑姑,您别瞧我们个子小,力气可不小,我一只手可以举四百斤呢。”许天威哦了一声道:“那可真了不起,我也举不了那么重,这一路上要多亏你们帮忙了。”欧阳乐群道:“没问题,许爷爷,有了事您跟路姑姑在旁边瞧着好了,三五个小毛贼,我跟妹妹足够打发了。”欧阳不凋叱道:“小畜生,你懂得什么天高地厚?许爷爷是跟你们客气,他那枝枣阳槊名震大江南北,折服过多少高手,你们两个小鬼蛋还不够他一槊揍的。”欧阳乐群伸伸舌头道:“我可没瞧不起许爷爷,他是柳爷爷的朋友,柳爷爷的朋友还差得了吗?我只是请他老人家给我们练练手的机会,别跟我们抢架打。”柳文佩喝道:“逞勇好斗,那有一点武人的修养,许老弟!这两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不听话别客气,着着实实的揍他们。”欧阳乐平笑道:“揍没用的,他们挨揍成了习惯,拿刀子砍他们也不过一道白痕,许爷爷,我教您一个办法,如果他们淘气,您就不给他们吃饭,饿他们一餐,比什么都有效,保证他们会乖乖的听话。”柳文佩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这两个小鬼一餐能吃两只鸡,还得补上十来个大馒头,还嚷着叫饿肚子……”

许天威听了心中暗惊,从上面一番言语中显示这两个孩子不但技艺卓绝,深得四老真传,连内家气功也到了能避刃的境界,四圣在后押阵,再加上两头幼虎,这么一个堂堂的阵容,必然可以将藏珍图安送到地头了。惊后带喜,口中却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他们正在发育的时候,饿坏了可不行,只是请二位帮帮忙,别跟我老头子闹别扭就行了,我相信你们的武功是够了,江湖阅历可能差一点,容易吃亏,我闯了多年江湖,只有这点经验尚可一提,在路上我慢慢告诉你们……”又交代了一番应注意的事项,许天威遂带着路金花领了两个小孩子告辞而去,来到客栈里,但见桌椅狼藉,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收拾,欧阳兄妹扑上去叫了一声,欧阳乐平忙道:“娘,爷爷叫您店别开,回去看家好了,我们都要跟许爷爷上襄阳去,爷爷跟柳爷爷也要去……”那中年妇人笑笑道:“这下子你们可乐了。”然后朝许天威福了一福道:“许大侠!家翁与洪承德一场恶斗,幸得那位方相公前来解了围,他老人家没什么吧。”许天威道:“没什么,这次幸得各位鼎力相助……”

中年妇人笑道:“不敢当,这是吾人天职,柳世伯在左良玉那儿受了点气,因而灰心江湖,愤世嫉俗,幸得大侠将他们劝醒了,国事如麻,灾黎遍野,正是我们武人为国出力的时候,像许大侠这样不计利害,才值得我们钦佩。”许天威听她的谈吐,不禁肃然起敬,拱拱手道:“那里!那里,请教大嫂的尊堂是那一位前辈?”欧阳乐平忍不住道:“我外公叫于成龙。”许天威神色微动地道:“是银鞭神侠吗?于大侠有三位女公子,不知大嫂在三英中行几?”那妇人神色微黯,轻叹了一声道:“先父虽有三女,妾身却不在三英之列,而先父亲骨血仅有妾身一人而已。”

许天威将手比了个很奇特的姿势,那妇人也比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完全不同,许天威却十分兴奋地道:“那你一定是碧琪侄了,你什么时候于归到欧阳兄门中的?”那妇人盈盈下拜道:“小侄自从灭门之惨后,就下嫁到家翁门下避祸,师叔能示出复社手势,又能叫出小侄的名字,想必是先父的仁义兄弟了,但不知师叔行几?”许天或检色激动,用手扶了她起来道:“复社兄弟十有七,但真正在佛前共一炉香的只有五个人,目前仅存于世的,只有我和张九两个人了,路七弟与陈五弟都亡故多年,金花,拜见你于大姊,复社下一代中,你们是仅有的姊妹俩,今后你们不会孤单了。”路金花端端正正地拜了一下,叫了一声大姊,于碧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犹自不解,许天威道:“她是路五弟的后人,本来有兄妹俩,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人了,陈七弟无后,张九的情形不太清楚,但他不谙武事,即使有后人也不可能参予其事,复社的下一代全在你们两人身上了……”

于碧琪这才亲亲热热地拉着路金花的手道:“大妹子,我真没想到还有个同道中姊妹,今后的社务工作推动,有了你帮忙,一定可以广为推展。”许天威忙道:“使不得,当年仁义于大哥就因为求全之心太切,误纳匪人,才引致灭门惨祸,所以我一再告诫金花兄妹俩不得轻举妄动,招致祸害,于大哥只透露过本社中份子不稳,可惜没有获得确切证据就发生了惨变,他跟路五弟接触最多,路五弟在他死后努力搜罗叛徒的线索,也许已经有了结果,只可惜没来得及告诉我就遭了毒手,他的死与复社的九位兄弟一样,俱成了一个谜,现存的八个人中,只有我与张九弟是共香头的,不会有问题,其他八个人都不大靠得住,所以我们在未肃清奸细前,绝不能有所行动,免得重蹈覆辙。”于碧琪泪眼盈盈地道:“师叔指教极是,先父在世之日,对社中的情形十分保密,根本不告诉我知道,甚至于有那些人参加也不告诉我,使我对个中情事一无所知……”

许天威叹道:“于大哥这么做是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就是怕累及妻子,所以对成家的事也从不告诉人,对外他只有三个乾女儿,也就是被称为武林三英的,只有我们共香头的五个人,才知道他有个女儿。”于碧琪道:“这一点先父交代过,虽然他没说四位师叔的名字,但说过如有人能叫出侄女的名字者必然是可以信赖的仁义师叔,许师叔对内奸可有一点眉目了?”许天威摇摇头道:“于大哥死后,社中众兄弟都不敢公然活动了,也断绝了连络,很难测出是谁泄的秘,目前仅有你九师叔张飘然还跟大家有连系,这个工作也由他负责了,我们听他的消息后再着手肃清叛徒,此人绝不可恕。”于碧琪道:“那就麻烦各位师叔了,侄女下嫁先夫后,他对于我们的工作倒是十分赞同,只可惜天不假年,中岁早夭,侄女只有在三个孩子身上教以民族大义,他们倒还懂事,而且都由侄女监督,在先父灵位前立誓入盟,许师叔尽管差遣他们好了。”说完又对两小兄妹道:“你们知道了许爷爷与外公的关系,更应该好好听许爷爷的话了。”

欧阳乐贞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敢不听许爷爷的话,大哥说过了,如果我们淘气,就叫许爷爷饿我们的肚子。”许天威笑道:“那是开玩笑的,不过你们既然在我仁义于大哥的灵前立誓入社,就是复社一份子,大家更应该好好合作才是,对了!他们入社的事,欧阳兄知不知道?”于碧琪道:“不知道,家翁自从在左帅幕下失意归来,灰心国事,发誓不理世务,侄女他不敢去麻烦他老人家。”许天威点点头又问道:“他知不知道你是于大哥的后人呢?”于碧琪道:“那是知道的,柳林四圣与先父都有一段交情,所以侄女家破后,才到此地来投靠,因而得与外子结褵,不过四圣并不知道先父是复社的首领。”许天威道:“除了本社的弟兄外,谁也不知道,所以于大哥被奸党所陷,一定是社中弟兄泄的秘。”才说到这里,欧阳乐群忽而一长身,由窗子里跳了出去,跟着就听见叱喝的动手声音。

其余的人连忙由门里抢出去,但见欧阳乐群正与两个劲装大汉交手,欧阳乐贞要上前帮忙,欧阳乐群叫道:“跑了一个,快追。”于碧琪脸色一变道:“小贞,快去,这批家伙是京中的鹰犬,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绝不能放过。”欧阳乐贞的动作更快,话还没听完,人已不见了。路金花出车较早,连忙道:“小妹妹,追错了,他不是从这里跑的,是另一条路。”叫着拉刀要追上去,于碧琪拉住她道:“不会错,小贞抄的是近路,绝不会让他跑掉的,妹子就别去了。”“她一个人招呼得了吗?”于碧琪道:“我相信没问题,柳姨的震天剑法她已得八成传授,柳伯伯的云龙三现身法她学全了,如果她招呼不了,我们去也没有用。”路金花默默不语,于碧琪忙道:“妹子!你别误会,并不是我夸她而瞧不起你,只是这点小事,用不着你出马,让孩子们去就行了,他们该练练身手。”

路金花终于一叹道:“大姊!都是自己人,你别颐我客气了,我早知道自己不行,这次出门后,经过一再的挫折,我知道自己更差了,的确不如这两个小孩子。”于碧琪笑笑道:“大姊比你还差,你至少还能跟人家拚一下,两个普通庄稼汉就可以整住我了,倒是你三个侄儿,很有点出息,天生是练武的材料,家翁本来不想叫他们习武的,也是因为他们的资质太好,舍不得糟蹋,才由四位老人家苦心传授,比我这做娘的高出不知多少倍。”许天威一笑道:“柳林四圣名震江湖,而且各有所擅,他们身兼四位名家之长,自然非寻常可比!不过贤侄女也别太谦虚了,于大哥的银鞭神技也是武林一绝,你家学渊源,想来不会差到那里去。”于碧琪摇头道:“侄女先天体质薄弱,不善习武,先父的鞭法,在我手中一无是处。”许天威一叹道:“那就太可惜了,于大哥的鞭法曾力斗黄河九恶一鬼,江湖上十大凶人无一幸免,威扬四海,如果就此失传,实在是武林一大损失。”于碧琪微笑道:“先父的鞭招侄女虽然学不成,但已将其中精华教给小群了,他还能承外祖父的先业。”许天威兴奋地道:“是吗?怎么没见他使用呢?”于碧琪道:“是侄女叫他不准轻露的,连他祖父都不知道,小群!你许爷爷不是外人,你就亮鞭请他指点一二。”

欧阳乐群本来是用判官笔与那两名大汉对斗,对方武功很不错,战来难分上下,听见于碧琪的招呼后,猛地一矮身,抛开双笔,顺手已解下腰带,一抖一震,甩去外面的布套,居然是一枝闪亮的银鞭!鞭长不过四尺,他舞动开来,竟像是长了一倍,加上闪亮的银光,将丈许的范围内裹得风雨不透。许天威欣然色动道:“难得!难得,于大哥的银鞭重现,看来我们复社还可大有作为。”于碧琪道:“侄女资质愚钝,虽然传了鞭式,恐怕未能详尽,许师叔既是先父的结义兄弟,还不吝予指点。”许天威却顾不得说话了,双目凝注场中,不住地点头,时或加一两声叹息,那是赞许的表示,但有时也摇头皱眉,显然是欧阳乐群的鞭法中还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