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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狭路相逢

方衣接过路金花,拖着她到了对岸,两匹马也跟着上来了,方衣吁了一口气,见路金花仍是昏迷不醒,一探脉息,倒是十分正常,先觉得十分奇怪,继而才想到她被点了穴道,于是他用手按摩了一下,双眉深皱,沉思很久,才毅然作了个决定,将马包中行囊取下,因为有油衣包着,里面的毯子还是乾的,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动手将路金花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直脱得一点不剩!玉体横陈,他的心猛烈跳动着,手也有点颤抖,但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手互搓,搓得掌心滚热时,才贴着路金花尖耸的双乳,轻轻地揉动起来……一开始的感觉是触手滑腻而沁凉,像摸在极为细致的绸缎上,渐渐地,手心有了温热的感觉,这是功力行透,阻塞的穴道即将被打通的感应,方衣搓动得更谨慎了,这时引通对方的气血自动冲破阻隔,他就要慢慢地放轻手掌,减弱内力,可是他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滑腻的肌肤上怎么会隆起两团小小的硬块,莫非是她受制的部位伤得很厉害,淤血已经凝聚成块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他停住手,移开掌心看了一下,这一看怔住了,坟起如羊脂的乳房已因搓揉而微呈红色,扁瘪的乳头原本是一圈淡红色的乳晕,此刻却尖凸成两颗嫩红的葡萄!方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教他武功的师父也没告诉他这种现象,他不知道这是少女的生理现象,路金花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练武的女孩子发育尤其为早,乳房又是最易受刺激的部位,这是一种自然的天赋的本能冲动,尽管受抚者尚在昏迷中,生理上的感受与反应却并未中止。就在他莫名所以的时候,路金花突然醒过来了,睁眼一看自己上身全裸,被抱在方衣的怀中,没有经过思考,也忘了先前的九死一生,她心中只有一个直觉的思想,跟着是一个突发的反应!

猛力一挣,撩手就是一掌,掴在方衣的脸上,打得方衣一个踉跄,口中怒骂道:“淫贼!你好大的胆子!”方衣挨了一掌,知道对方起了误会,连忙跳开避过她的第二掌,急急地想解释,可是才一张嘴,忽然想到这些事绝对无法用一语一字解释清楚,但又不能多说第二个字。因此他只憋出了一个我字,立刻闭住了口,眼看路金花从地下拾起了双刀,扑过来要找他拚命,万分无奈中,拾起地下的湿衣,朝她抛了过去。路金花只看见一团东西抛来,用刀一挑,才发现是自己的衣服,因衣服而想起自己仍是赤裸着。刚才在情急之下,她只顾得拚命,此刻忽而引起了少女羞耻的本能,忙不迭双手掩胸,抛下双刀,拖了那条毯子包在身上,这是许天威的马包里面还有着许天威的小褂裤,她也不问男女,捞了一件,匆匆地穿好。

扣好衣服,马上操起双刀,再想找方衣拚命时,但见方衣已去远了,只留下雪地上的一行足迹。路金花咬着牙,眼中含着一泡羞泪,拖过马来,跨上去正想追杀,耳边忽又听得呻吟的声音,忙循声找去,但见许天威一身透湿,斜倚着一块大石喘气,长槊横在一边,胸前一处剑伤,肋上还钉着一枚银镖!这一发现,使路金花又忘记了追人,忙过去扶起许天威,急切地问道:“师父!您是怎么了?”许天威挣扎着起来,到了马匹前面,首先从马包中取出一个锡壶,里面是驱寒的烈酒,猛灌了几口才开始取出另备的金创药,敷在被剑砍伤的地方。路金花是会家,同时将他肋上的银镖也取下来,幸好入肉不深,一面敷药,一面撕了块乾布裹伤,同时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许天威吁了口气,轻叹道:“金花!我算是两世为人了,幸好鬼使神差,遇上方大侠,否则你我都完了!”“方大侠?您说的是那个淫贼!”许天威怔了一怔:“淫贼?方大侠吗?”路金花气得眼泪又流了下来,跳着脚叫道:“就是他,师父,您不知道他多坏,刚才他……”不管她多大方,也没有勇气将刚才的情形再说出来,然而许天威却苦笑一下道:“金花!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您不知道!”“我知道,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了!”路金花一怔,随即叫道:“师父!您在旁边看着他欺负我,您为什么不出来杀了他?”“金花!你怪错人了,方大侠不是淫贼,他是为了救你,你知道你着了什么暗算吗?”“不知道,我在水里被小船追上了,那个姓郭的老头儿将我拖下了水,我还能挣扎,送到小船上,只感到胸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以后就不知道了!”

“这是那姓洪的太监施的点穴手法,是一种很歹毒的手法,叫做断阴手,是专门对付女子的,点穴的部位在双乳之下,如果不立刻解救,会导致终身残废不说,还会引起许多无以言谕的痛苦!”“是怎么样的痛苦呢?”“你是个女孩子,照理不应告诉你,但不妨让你知道,也好使你明白人心的险恶:受这种手法的遇害者,会由贞节的烈妇变为淫娃,一天没有男人就会身如针刺,因为这种手法能阻塞血经,使血脉不通充塞下阴……”路金花不禁为之发指,厉声叫道:“施这种手法的人简直该遭千刀万剐,这是什么玩意儿?”许天威一叹道:“当太监的能有几个好人,他们自己不能人道,才研究出这种阴毒的手法来作贱女人!”路金花似乎不太明白,许天威只得继续说明道:“太监在根本上还是男人,同样有着食色的本性,但他们又不是完全的男人,除了受这种手法激使成狂的女人,谁还能去迎合他们近乎兽性的发泄呢?”

路金花这才算是一知半解的懂了,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感到心悸,许天威忽然又道:“金花!这种手法必须要澈底清除,你看一看,被点的部位是否有两块淤青!”路金花虽然不好意思,但事关重大,只得背过脸去,解衣检视了一遍,才羞切切地道:“是的,有指头那么大!”许天威轻松地吁了口气:“那就好了,幸亏方大侠施救及时,要化除这种手法,必须要内力极佳的高手才办得到,我泅水到了岸上,看见他正在施功,才不敢打扰他!”路金花羞红了脸道:“师父!您既然赶上了,为什么不自己替我施救而让一个陌生男人替我……”底下的话她不好意思再说,许天威一叹道:“你看我的样子,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保不住,还有力气替你解穴吗,纵然我肯付出性命来救你,也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

路金花飞红了脸,此刻不禁对方衣感到十分歉意,由羞歉而转恨,乃咬着牙齿厉声叫道:“那个姓洪的狗贼,下次见到他,我非要将他乱刀分尸不可!”许天威轻声一叹道:“雪恨的事慢慢再说,倒是你掴方大侠的那一掌,似乎太冤枉人家了!”“在那种情形下,我怎么知道,谁叫他不说明白!”“他不能说!”“为什么,他既是问心无愧,大可说个明白!”许天威一叹道“我忘了告诉你,他有个怪毛病,每句话只说一个字,如果他用两个字跟人谈话,对方就活不成了,非死在他剑下不可!”“这是什么怪毛病?”“那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最近曾在金陵六合丹阳等地,连杀了八名武林高手,都是为了这缘故,在被杀的八人中,有一个是我认识的,那被害者的兄弟恰好躲在一边,才得知他有这个毛病,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一字庵剑!”

“这个外号不妥当,他为人很正派呀!”许天威又是一叹道:“他为人也许不失其正,但他的这个毛病太邪气了,还有他的剑法,也是诡异之至,阴狠毒辣四字都占全了,魔剑二字,形容他并无不当!”路金花将一字魔剑在口中喃喃地念了两遍,忽又转口问道:“师父!您是怎么受伤一呢?”“我与方衣上了大船,他跟仇匡斗得正激烈,忽听得你的马急嘶,我知道你遭了险,请他来救你,我继续与仇匡搏斗,这人的剑法倒还好应付,可是手段太卑鄙,居然抽冷子打了我一镖,跟着砍了我一剑,我负伤跌落江中,拚命泅了过来,总算捡回了这条老命!”路金花默然片刻道:“真想不到对方有这么多的高手!”“仇匡还是个副手,西厂的正教头左手剑刘元麟更为难惹,此人十年前就名闻江湖,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煞星,不知怎么会被西厂所罗致,他已经带人去与天南三煞会合了,看来我们那批失镖要讨回来是很不容易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自然不能放弃,左元帅西下剿贼,粮饷为权奸把持,就靠着这批藏金去接济,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只是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要到三柳庄把我几个老朋友请出来,共赴时艰!”“您是说柳林四圣?他们早已息影江湖了!”“我知道要请他们出来很不容易,但事不得已,除了他们四个外,我实在找不到帮得了忙的人!”“他们曾经是左元帅的幕客,因为意见不合,才闹得不欢而散,您要他们出来帮这个忙,他们会答应吗?”许天威长叹一声道:“左良玉刚愎自用,不纳忠言,更瞧不起江湖人,所以才使得四圣绝裾而去,但他忠心为国是值得钦佩的,何况四圣也是性情中人,喻以大义,应该肯出这个力的,再者左元帅也颇有悔意,否则不会将藏金的秘图交给我们托运了,所以我硬着头皮也得试试看!”

“问题是您赶不赶得到三柳庄,那个仇匡不会放松的!”许天威笑道:“仇匡不足为畏,他活得今天,也活不过明天,自顾尚且不暇,还有命来追我们吗?”“这是怎么说呢?”“你忘记了,不久以前,方衣跟他谈话,已经超过了一个字,一字魔剑的名单上,他是第一个该勾命的!”“姓方的能杀得了他吗?”“假如一字魔剑杀不了他,我们只好认命了,但我相信方大侠必能置他于死命,刚才你一巴掌,掴得他匆匆而去,多半是急着找仇匡了,否则他纵使口不能言,用笔写也会把事情交代清楚的,淫贼两个字是谁也不甘承认的!”

由于事情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路金花心中才感到万分的歉意,同时因为身上不伦不类的衣着,联想起裸体被方衣抱在怀中的情景,心中更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对这个仅交一面的陌生青年,竟开始为他耽忧了,呐呐地问道:“师父,仇匡本人的武功就很了得,身边高手如云,还有那个姓洪的太监,更是内家高手,他一个人去行吗?”许天威一叹道:“我想他不会有问题的,你见过他的剑法,凌厉泼辣,简直像一头猛虎!”“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许天威望望她道:“金花,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没有精神去为别人耽忧了!”路金花不以为然地道:“师父!人家为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力,还救了我们,在道义上我们也该支持他,何况他要猎杀的对象,也是我们的对头!”许天威一皱眉道:“金花!你的意思是要回头帮他的忙去,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师父!我……”羞怯的道:“到三柳庄去请柳林四圣,人家不一定肯出来帮忙,即使肯了,也不见得会比姓方的高明……”许天威连连摇手道:“金花!你别指望着方衣会帮我们的忙,他做事情全凭高兴,如果他不高兴,求也没有用!”“他今天帮我们忙可不是碰巧赶上的!”“那是他一时高兴,你最好是忘了他,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不敢相信他是吾道中人!”“师父!您是怎么了,我说他不好时,您为他辩白,我说他好时,您又说他不可信任了!”“我只是针对事实向你解释而已,并没有说他可足信任。这年轻人的性情太乖僻,武功太邪,我实在不敢视他为同道。我们身上的责任太重大了,我必须要慎重!”

路金花默然片刻,终于缺乏勇气说出自己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情愫,何况这份情愫连她自己也捉摸不定,只得道:“那我们就快走吧,我得找地方换件衣服!”两人上了马,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一家店房,许天威重新换了药休息了一阵,路金花则烤乾湿衣,过了中午,他们又开始赶路了,沿江而下,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口气赶到西梁山下,然后开始寻访三柳庄。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结果,路金花不耐烦了,以埋怨的口吻道:“师父!您连三柳庄在那儿都不知道呀?”“我只知道在西梁山,却从来没去过,柳林四圣一向就不大与江湖人来往,别人连他们住在那里都不知道呢。”

天已黑了,黑黝黝的山路上,一点灯火都没有,只仗着地下的残雪,反映出一点亮光,勉强看见前进。人也饿了,马也疲了,路金花怨声连连,许天威知道她心头不痛快,也不去理她,好容易看见一点星火,在半山腰里闪烁着,许天威手指道:“那儿有人家,再去问问看,如果找不到,咱们就借宿下来明天再找,好在西梁山并不大,找遍全山,一定能把三柳庄找到的。”路金花满心不情愿地道:“有慢慢找的时间,咱们不如赶到铜官山去了,事情这么急,即使找到了三柳庄,把人给请了出来,也追不回失镖了!”许天威叹了一口气道:“镖货在铜官山出事,天南四煞并不一定就在铜官山,我们赶去有什么用?西梁山离铜官山不远,我要找四圣的目的,也是想跟他们打听一下消息,四圣虽然退出江湖,但对过往的武林人一定有点知闻的。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没有办法,想想你身上的责任,再想想你哥哥的血仇,你忍着点吧!”

听师父这样一说,路金花倒是不好意思再埋怨了,催动坐骑,直向山腰而去,一灯如鬼火发现竟是一家村店,店旁还稀稀落落的有着十几家居屋,不过都入睡了,马蹄声引起了一阵犬吠,犬吠声又惊动了店中的人。一个小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掌着灯笼,出来照了一照,才没精打采地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二位是用饭还是住店?”路金花没好气地道:“也打尖,也住店!”“打尖还行,住下可没办法,小店一共才三间房,全叫客人给住满了,二位有马,再往下走三十里就是裕溪镇,那儿有的是大宫房,我看二位还是别耽误了…”说着就要关门,路金花一脚蹬开了门怒道:“我们还没有说不进来,你关什么门,难道怕我们不给钱!”

她用的力气很大,将那小伙计踢了个跟头,手里的灯笼也摔了,熊熊地烧了起来,那小伙计爬起来一面用脚踩熄灯火,一面叫道:“这位大嫂,你怎么不讲理,我是好心怕耽误你们行程,你也不能动蹄子就踢人呀。”路金花更是生气,呛郎一声,一口单刀已拍在小伙计的头上,吓得他咕咚一声,又摔倒在地下。许天威连忙拉着她道:“金花!你这是干什么?”路金花怒道:“师父!您听他说的是什么?”许天威道:“你也太暴躁一点。”说着扶起那小伙计笑笑道:“小兄弟,你也是的,做生意应当和气生财,这么晚了,即使店里没空房,你也该让我们歇口气,怎么没等我们答应就关上门呢,再者你得看看清楚,我这侄女明明是个大姑娘,你开口就叫人大嫂,不怪她生气,何况你还绕着弯子骂人呢。”

小伙计拍拍身上的雪花,苦着脸道:“老爷子,我怎么知道她是大姑娘,我们这儿的大姑娘从不出门儿,见了年轻的女客,我都是叫大嫂,从来没出错,再说我不留你们完全是好意,因为店里住的一批客人全是横鼻子竖眼睛的恶客,到现在还在闹酒,逼着我去找娘们儿来陪酒,我们附近全是正经人家,上那儿找去,这位大……大姑娘要是进去了,吃了亏可不能怨我。”路金花怒冲冲地道:“放屁,谁敢占我便宜,我就要他脑袋,你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晃着刀直往里闯,许天威怕她闹事,忙朝那小伙计道:“小兄弟,两头牲口麻烦你照料一下。”交代完了就急急地追了进去,这所村店是用竹篱围了道外墙,穿过一块小小的院子就是店房了。路金花一掀棉布帘子,就看见五六张方桌上都坐了人,约摸有十来个,都是江湖人打扮!

她才一亮相,就听见有人叫道:“喝!好俊的妞儿!”离她最近的一张桌上,站起一条大汉,喷着满嘴酒气,眯着眼邪笑道:“大妞儿,你带着家伙,一定是跑马解的,来!给大爷耍两套,大爷重重的赏你。”说着就伸手要去摸她的脸,路金花虽然满肚子火,到底是正道出身,不肯随便伤人,横过刀背,一下子砍在那汉子的手指上,那汉子痛得怪叫起来,连忙跳开,其余的人却哈哈大笑,更有人怪叫道:“妙啊!陈大个儿,没想到你媳妇儿还下得一手好板刀面,你小子前世修着了!”被砍的大汉怒声怪吼道:“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你竟敢跟大爷动家伙,大爷非毙了你不可!”伸手就要拉腰间的大刀,却被另一个汉子按住了道:“陈大个儿,跟一个妞儿,你还好意思动刀,你要是没本事就站开点,让我来摆布她,住在这荒村野店已经够闷气的了,好容易送来个娇滴滴的花妞儿,你一刀砍了,我们大伙儿就没得乐了,你舍得我们还心痛呢!”

四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可是笑声立刻就煞住了,因为路金花的另一口刀电闪似的一挥,第二个说话的汉子只感到耳边一凉,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落在桌上。这时那陈大个儿反而笑了道:“谢老七,我只挨了一刀板,你可乐子大了,你媳妇怕你下酒没菜,把手下的猪耳朵切下来给你下酒了!”因为路金花一进屋子就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所以没有人留神到许天威也进来了而且有了一会子,以他多年保镖走江湖的经验,立刻看出这批人的邪门味儿很重。他们不会是绿林道中的人,因为他们公然亮着兵器结伙而行,随意调戏过路妇女,那是下五门的江湖人习气,这批人也不像,因为他们的武功底子都很紮实,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厂出来的三级武士。想不到在这荒村野店也会碰上他们,但这批人显然不是仇匡的手下,否则他们应该认识路金花。既不是仇匡那一批,就是左手剑刘元麟率领的那一批了,访不到柳林四圣,却遇上这批人,许天威心中倒是忧喜参半,忧的是左手剑武功绝顶,遭遇上了,可能又要展开一场狠拚,而且很难过关,喜的是在这儿遇上他们,显见他们尚未与天南三煞会合,想夺回失镖的事又多了一分希望,因此他悄悄地将铜槊树在门旁,空手走了过来,装作瑟缩地拦在路金花前面,以责怪的口气道:“大妞儿!你怎么随便动刀子伤人呢,这几位大爷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说着又朝那被削掉耳朵的谢老七打了一拱道:“大爷,我这丫头不懂事,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那个谢老七丢了耳朵,又痛又怒,正在一肚子火,见他插了进来,火气更大: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厉声叫道:“老家伙,你是干什么的?”许天威装出战战兢兢地道:“大爷,小老儿是卖狗皮膏药的,您先别忙着问话,您的耳朵刚被割下来,乘着血还热,粘上还来得及,小老儿有跌打损伤的药,倒是祖传秘方,十分灵验,先给您把耳朵粘上,免得破了相!”被他这一提起,谢老七立刻放松了他,弯腰在地下找耳朵,却遍寻不着,不禁奇怪了,一手抚着伤处,一手掌着蜡烛,讶然地道:“咦!上那儿去了?”陈大个儿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道:“别是那位哥儿们嘴馋,吞下肚里去了,那可得等明儿上茅房里找去!”

谢老七一肚子火,那里受得了这种冷言冷语,朝陈大个儿的腿弯子上就是一脚,怒骂道:“去你妈的!”陈大个儿一个踉跄,撞倒在一边的桌子上,耳朵也找到了,原来被他踩在脚底下,已经成了烂糟糟的一团!这一来谢老七的火更大,顾不得耳痛,倏地在靴筒子里摸出一对匕首,一扬手掷了出去,疾若急箭擦擦两声轻响,钉在陈大个儿的大腿上,陈大个儿怒吼一声,腰中的大刀出了鞘,兜头一刀斜劈下来。谢老七原地一滚,避过刀锋,刷的一声,一张白杨木的方桌被劈去了一方桌角,谢老七的手里又亮出一对匕首,厉声道:“陈大个儿,你当真要找死!”陈大个儿悍然不惧,手挺大刀叫道:“妈的!谢老七,你自己丢了耳朵,却来找老子晦气,人家怕你的飞刀,老子却不在乎,你趁早跪下来,让老子在腿上砍一刀,否则老子就摘下你吃饭家伙……”谢老七自然不服这口气,扬扬手中的飞刀,正想再度掷出,旁边的人却出来将他们双方都架住了。

有人给说和道:“好了!好了!自家哥儿们逗逗乐子,怎会顶上真的了?惊动了老总,大家都没好的!”谢老七跳着脚叫道:“告到老总那儿我也不怕,这小子是存心跟我作对,从出京开始他就一再找我的麻烦!”陈大个儿也叫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脚上又没长眼睛,谁知道你的耳朵会跑到地下来的!”谢老七被同伴架住了,只得破口回骂,从祖宗八代到妈妈姐姐,什么粗话都抖了出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屋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身材轩昂,气度威武,矮的却是个瘦老头儿,留了两撇八字胡,一对小老鼠眼,一望而知是个极精明的人物!高身材的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事?”短短的三个字,却有无比的威严,将满屋的人都镇住了,连吵骂的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有人低声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那汉子一面听,一面用眼打量许天威师徒,直到听完了话,那汉子才点点头,朝吵架的两个人道:“出去!跪在院子里!”谢老七一听急了道:“老总!这明明是他的不对!”汉子微笑道:“不错,他糟蹋了你的一只耳朵,你也刺了他两飞刀,难道还抵不过吗?”陈大个儿也抗议道:“老总!他的耳朵又不是我割掉的!”汉子笑道:“那么你认为不公平了,这也好办,我准你在他腿上砍两刀,但你得割下一只耳朵给他踩一脚,这是最公平的办法,你们再要吵,我就这么办了!”两个人才不敢再辩了,旁边有人讲情道:“老总!他们都吃了一点亏,这罚跪就饶了他们吧!”汉子脸色一沉道:“不能,这是最轻的惩罚,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再三告诫,叫大家安分点,他们竟然在公共场所调戏良家妇女,这还成什么体统!”讲情的那个人陪笑道:“老总说得也是,但哥儿们也闷得慌,何况那女子也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

才说完这句话,路金花已经忍不住了,摆刀冲了过去,那汉子一伸手,捏住了路金花的刀背,口中含笑道:“大姑娘,你别生气,让我来处置,徐彪!”讲情的那个汉子神情一怔,连忙恭身道:“在!”“跪下!自行掌嘴二十!”徐彪大感意外,讷讷地道:“老总……”汉子沉声道:“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像良家妇女,你倒是说说看,良家妇女该是什么样子的!”徐彪无以为答,汉子又道:“加二十,二十下惩罚你出言不逊,二十下惩你抗命!”徐彪还想说话时,那老儿开口了道:“徐四!你就认了吧,总爷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再说下去就不止掌嘴了!”徐彪不敢违抗,乖乖的跪了下来,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四十个嘴巴,而且下手很重,一点都不敢藏私!四十个嘴巴打完,他的双颊都肿了,汉子才道:“起来吧,是非只为多开口,下次你可记住了。”徐彪狼狈起立,那汉子才松开了路金花的刀叶笑道:“大姑娘!这下你可消了气了!”

路金花的刀叶被他捏住时,曾经用力抽回过,可是那口刀却像铸在对方手指上,一动都不动,一面心惊于对方功力之深,一面也很心折于对方为人的正派,她没有闯过江湖,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对这汉子颇具好感,笑笑道:“你倒很不错,可是你这批下人太坏了,简直像土匪!”汉子一笑道:“姑娘责备得很对,我这批手下是太不像话,姑娘代我教训他们,我非常感谢。”路金花觉得这中年汉子挺和气,满腔怒火都消了,笑着道:“幸亏我练过几天武功,假如是一般的女孩子,岂不是被他们欺负苦了!”汉子微笑道:“姑娘太客气,我这些手下虽不成材,但姑娘一出手,就能叫他们吃大亏,一定受过高明传授!”许天威唯恐路金花说漏了嘴,忙插上来道:“老爷别见笑,我这丫头跟小老儿练了几手粗浅功夫,花拳绣腿,只能凑个热闹,骗骗外行,那里当得上高明二字!”

汉子微笑道:“原来是老英雄亲自传授的,在下可失敬了,老英雄也不必太谦,在下虽未见令媛施展,但对敝手下弟兄的份量却很清楚,摆在江湖上也不算末流,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令媛能一刀劈下谢老七的耳朵,想见家学渊源,老英雄一定是江湖前辈,请教高姓大名!”路金花口快道:“我姓路!”许天威只得接腔道:“小老儿父女们靠着卖药为生,闯江湖混口饭吃,那里还有名号!”汉子一笑道:“武林中身怀绝技而自甘寂寞的高人很多,在下最敬重这一种人,有幸一会,倒要请益一番!”许天威赶紧道:“小老儿不敢高攀!”汉子爽朗地一笑道:“老英雄不要谦虚了,萍水相逢就是缘,老英雄不愿深交,在下也不敢勉强,咱们杯酒言欢,过此就各自东西,与老英雄的高风亮节绝无妨碍。来人,让出一张乾净桌子,叫店家重新整治一份酒菜来!”

那些人一声答应,立刻动手,很快把桌子清理出来,许天威还待推辞,那汉子却笑道:“老英杂父女雪夜遽莅,一定没用过饭,在下虽用过了,也没有尽兴,难得有此机会,老英雄就赏个薄面吧!”这时候那小伙计又过来了,送上几份乾净的碗箸,另一个罗锅腰的老头儿则捧上一盘烧鸡两壶热酒。汉子请许天威与路金花入座,仅邀了那个瘦矮老者作伴,同时介绍道:“这位是公孙梦龙先生!”公孙梦龙拱拱手,道了两声久仰,汉子才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刘,草字元麟,早年流浪江湖,惭愧浪得虚名!”路金花失惊道:“你就是左手剑?”刘元麟淡笑道:“姑娘居然识得贱名,刘某受宠若惊!”许天威在桌下轻踢了路金花一下,暗中警告她不要慌张,口中却虚伪道:“原来是刘大侠,江湖上提起大侠,四海皆知,尤其是一手好剑,举世无伦!”

刘元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谬赞,令刘某汗颜无地以自容,刘某浪迹平生,一事无成,近两年才得公孙先生提拔,在京中当一份小差使,庶几得略展抱负!”公孙梦龙捻着须尖笑道:“总爷这一说,老朽太不敢当了,这是总爷自己的成就,老朽何能为力!”说到这儿语气一顿,目射精光道:“一般武林人士俱不齿在途,殊不知报国才是武人仕途,目下武林滥言行侠仗义,快意私斗,藐视国情,这是最大的错误,人必先君国而后身家,若心中无君无父,所行何侠何义……”许天威唯唯诺诺,路金花却忍不住了道:“练武的人应该心存君国,但不是趋炎附势!”许天威连忙斥责道:“丫头,你懂得什么?”公孙梦龙却嘿嘿冷笑道:“路小姐能详细指教吗?”路金花不理许天威暗中的一再警告,慷慨陈词道:“我听说现在朝中权臣当势,大力罗致江湖人物为己张本,倾周忠良,如果投到这种人门下,也算是为国吗?”

公孙梦龙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说得好极了,但不知所谓权臣,是指那些人而言?”许天威重重地拧了路金花一下,她才略知收歛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百姓并不糊涂,忠奸自有定评,我不必指名道姓地提出来!”公孙梦龙还要追问,刘元麟忙打岔道:“喝酒,喝酒,人各有志,何必抬这个杠呢?”公孙梦龙沉声道:“不!这一定要弄清楚,尽管各人看法不同,但忠奸之辨是不容混淆的!”许天威笑道:“小老儿父女只是一介平民,不配资格评议朝臣得失,小女年幼无知,信口雌黄,请别听她的。”公孙梦龙冷笑道:“我们久居京中,这次出来就是想借民意为镜,了解一下自己的立场,请姑娘再指教!”许天威道:“先生在朝中是否独当一面呢?”刘元麟笑笑说:“我们都是依人作嫁!”许天威道:“那就是了,万一小女说出的人有诋毁诸位之处,岂不大家都难堪,刘大侠抬举愚父女邀请共谋一欢,喝过这顿酒,愚父女继续卖药,各位去从事公干,也许再也没见面的机会了,何必闹得不愉快呢,如果先生一定要追问,愚父女只好避席了!”

公孙梦龙冷笑道:“听老英雄的口气,好像已强指我们是列居于不得民心的一方面了!”许天威见他咄咄逼人,也顶上一句道:“小老儿根本不知道各位是隶居那一处衙门,正因为不知道才不愿意谈下去,因为说对了,愚父女也无意借重各位提拔;说得不对,反而得罪了各位,实在没意思。”刘元麟笑道:“这话对,我们是微服在外,今夜只论江湖交情,不谈题外文章,公孙先生,如果你不习惯,就请回房去休息,让我跟他们聚聚。”语毕回头借题发作道:“谢七,陈四,我叫你们出去跪着,你们怎么还赖在这儿?难道我的话真成了放屁,你们弄弄清楚,今天还是我姓刘的在当家!”这番话明明是说给公孙梦龙听的,陈大个儿与谢老七赶紧出去了,公孙梦龙也不便再说话,但是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乾笑了两声,继续坐在位子上。

刘元麟不理他,频频向许天威劝酒,间而也敬路金花两杯,但始终没有去搭理公孙梦龙。许天威虽然明知刘元麟是敌人,可是对方如此热情招待,在没揭穿身份,抓破脸以前,倒也不便坚拒。刘元麟的酒量很豪,许天威也很能喝,两人乾了好几壶,双方都没有酒意,酒兴却越来越浓。路金花唯恐师父喝醉了,忍不住提示他道:“爹!您少喝两杯吧,咱们还要赶路呢!”刘元麟笑道:“这么晚了,还赶到那儿去?”路金花道:“我们是投宿的,此地已经给你们住满了,我们总不能睡露天,要赶到前站去!”刘元麟笑笑道:“这是什么话,无论如何也得让出一间房来安置二位,不瞒姑娘,我就是好两杯,难得遇上令尊如此海量,人生觅知己难,觅酒中知己更难,今天一定要跟老爷子喝个痛快,不醉不散。”

许天威却有自己的打算,三柳庄一时找不到,对方的身份却摸清楚了,这批人是来与天南三煞会合的,盯住这批人,就等于盯住了失去的镖货,如果紧缀在后,反而容易启疑,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盘桓下去,何况对方不认识自己,天南三煞也从未照过面,情况十分有利,因此装作不舍地道:“丫头,爹也好久没痛快喝过了,酒这玩意儿很怪,不怕量浅,就怕没对手,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容易遇上刘大侠这位知己,你就让爹尽次兴吧!”路金花不知道师父是怎么了,但也不更明说,只得嘟着嘴道:“您一喝上劲,不知什么时候才完,我既不能陪着你们喝,坐在这儿多无聊。”刘元麟笑笑道:“这倒是,姑娘不如就叫东西来吃,用过了,我让出自己的屋子给姑娘休息,我跟老爷子很可能一直喝到天亮,那就用不到房间了!”

公孙梦龙这时才道:“总爷!你别忘了今夜有事!”刘元麟道:“先生请放心,我对自己的酒量有数,这种酒慢慢喝到天亮,绝对醉不了,何况我不睡更可以方便照料,陆中扬的口信只说今晚来到,没定什么时候,枯坐着守候也太无聊,这样正好打发时间。”公孙梦龙皱眉道:“可是这件事必须避开外人……”刘元麟笑道:“我的职守我负责,反正人来了,是先生跟他们接头,我也不便参与,安全部份出了问题我一肩担当,其他部份是先生的事,我们各管各的!”公孙梦龙沉吟不语,许天威与路金花却心里一震,再也没想到天南三煞竟在此地与他们会合,而且就在今夜,那可真赶巧了,这一来路金花也不想走了,许天威却装模做样地道:“大侠如果有公务,我们还是回避的好!”刘元麟笑笑道:“不必!没什么要紧的事!”公孙梦龙正待开口,刘元麟脸色微沉道:“公孙先生,在行动方面你懂得太少,请不要干预我的行事好吗?”

公孙梦龙一再受到抢白,这次竟公然碰了个钉子,脸色也往下一沉道:“刘大人,你知道今天的责任多大?”刘元麟冷笑道:“公孙大夫,下官知道得比你更清楚,我的职位虽是大夫引荐的,我的地位却是靠自己本事紮下根的,在各人的工作范围内毋庸指教!”公孙梦龙怫然道:“老朽不是指教而是请教,刘大人既然知道今天的任务十分重要,为什么要留下闲人……”刘元麟冷冷地道:“那我就明说好了,我可以请路老英雄父女离开,但出了问题我不负责!”公孙梦龙怔了一怔,刘元麟又冷笑着道:“公孙大夫如果还不明白,不妨回房去好好想想!”公孙梦龙终于懂了,自讨一场没趣,讪然无语,刘元麟这才对许天威笑道:“老爷子别见怪,我们一见如故,我留下二位绝无他意,但公孙先生官居谏议大夫,御史的职务干久了,有挑剔毛病的习惯,为了使他放心,我不得不用另一种方法解释,路老爷子想必能谅解的!”

许天威只得拿出江湖的口吻道:“小老儿明白,大侠今天晚上有秘密要公待办,愚父女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万一出了点纰漏,愚父女就背上嫌疑了!”刘元麟大笑道:“正是这句话,在下信得过二位,公孙大夫却信不过,留下二位,也是给二位添麻烦。”许天威故意道:“难道大侠不怕我们是专为捣蛋来的?”刘元麟笑道:“不会!假如二位是专诚而来,责任全在公孙大夫身上,因为负责连络的是他,除非他走漏消息,或是与二位事先串通,否则谁也不知道今天的事!”公孙梦龙急怒道:“刘大人,你可不能乱套帽子!”刘元麟笑道:“下官只是随口说说,大夫没有此事,就无须紧张,反正大夫是无法否认下官的话。”“假如消息是陆中扬那边走漏的呢?”刘元麟笑笑道:“他们如果要将消息放出去,就无须多此一举,大夫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公孙梦龙急得鼠眼乱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而门帘一掀,小伙计又引进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很高,穿了一身青布袄裤,一双大足,登着老牛皮钉靴,头上蒙了块青布帕子,将鬓发都裹住了,怀中抱着个长布卷儿。公孙梦龙怒骂道:“混帐!你怎么又带人进来了!”小伙计委屈地道:“老爷子!您没吩附说不准接待客人呀!这位大娘是个妇道人家,大雪天,我不能往外推!”公孙梦龙喝骂道:“我们虽然没关照,你也该用脑筋想想,你们总共才三间房,能住多少人!”小伙计双手一摊道:“老爷子,您跟她说吧,小的连说带比,磨菇了半天,她硬往里闯,小的也没办法。”“你不会告诉她店住满了?”“要她听得懂才行呀!”“她怎么听不懂,难道她是个聋子?”小伙计笑起来道:“您可说对了,她不但是聋子,而且还是哑巴,只会啊啊地叫,小的实在没得办法!”

公孙梦龙气得直翻眼睛,那妇人却直跑过来捞起桌上的一盘卤肉就往口里送,小伙计忙上前道:“大娘,这是人家的,你要吃我再给你端去…”那妇人一面吃一面在身边摸出半串铜饯搁在桌上,还用手势表示自己并不白吃,刘元麟一皱眉道:“由她去吧,她可能是饿急了,又听不懂话,能拿她怎么样呢?”公孙梦龙道:“刘大人,这可该你负责了!”刘元麟一沉脸道:“公孙大夫是否要我杀了她?”“那随刘大人的意思,我看她来得蹊跷,无巧不巧的怎么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刘元麟冷冷地道:“大夫!这不比在京师,您的御史衙门没有闲人敢乱闯,这儿是客栈饭店,门外挂着招牌,谁都可以进来,花钱吃饭可不犯法!”“可是咱们的公务……”“都是大夫的主意,照我的意思是门口派两个守卫的,把不相干的人都拦回去,大夫却又怕太招摇容易泄秘,现在又来怪我处置不当,大夫可真难侍候。”

公孙梦龙急了道:“我的措施并没有不当,大雪夜,荒村野店,谁会想到有人来呢,如果派人守卫不是太显眼了吗,可是这个哑巴妇人实在可疑,她是干什么的?”刘元麟笑笑道:“大夫是问她还是问下官?”公孙梦龙道:“自然是问刘大人,她又听不见!”刘元麟道:“大夫知道她听不见,下官又如何取供呢?”公孙梦龙怫然道:“刘大人,你不必故意跟老夫作对,老夫为的是公事,在职责上,你至少该弄个明白!”刘元麟笑笑道:“下官的职责是使大夫与陆中扬他们顺利接头,此外的事,下官一概不管。”公孙梦龙气得全身乱抖道:“刘大人,我知道你现在是西廒总教练,权倾于天,谁也管不了你,可是你得弄弄清楚,这次的任务是魏公公直接交付下来的,你我各有所司固然不错,但大体上你还是得受我节制!”

郭元麟脸色一沉,站了起来一拱手道:“下官当然听候指示,大夫吩咐下来好了,下官无不照办。只是出了岔子,大夫也一肩承担,别把我们拖进去就行了。”公孙梦龙冷冷地道:“刘大人口口声声怕出岔子,好像是认定了这一次会出岔子似的!”刘元麟淡淡地道:“是的!所以下官希望少担一点责任!”公孙梦龙一怔道:“大人不会是开玩笑吧!”“这种事情下官不敢拿来开玩笑。”公孙梦龙沉吟片刻才道:“大人何以会有这种想法?”“道理很简单,因为一开始就办错了,下官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但启用陆中扬他们就是最大的错误,这三个家伙恶名昭着,江湖上实在混不下去了,才销声匿迹隐藏起来,大内偏偏把他们拉出来参予其事,还能不砸吗?”“可是他们并没有误事呀!”“要等东西交到大夫手中,确认无误后,再循图找到那批藏金,运回大内交库,才能算是成功,此刻尚言之过早!”

“只要劫下的图样是真的,其余都不成问题了!”“图样如果是真的,问题更大了!”“这话怎么说?”“天南三煞贪货之名,武林谁人不知,他们得知有这么一大笔藏金,肯乖乖的交出来吗?”公孙梦龙大笑道:“原来大人是为担心,那可真太过虑了,老夫敢用他们,自有控制之策。”“原来这是公孙大夫的妙策!”公孙梦龙得意地一笑道:“老夫不敢自夸,启用他们是最省事的办法,因为他们息隐多年,乍然出手,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假如由大内负责行动,不等我们的人出京,对方就知道消息了,那有这么顺利!”刘元麟一笑道:“可是他们杀人的手法一望而知。”“老夫知道,而且老夫还叫他们故意放走一名活口,为的就是让人知道,等大家在他们身上动脑筋时,我们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问题是他们肯把这一笔藏金交出来吗?”“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藏金的宝图!”“大夫把他们看得太简单了,这笔藏金流传人世达百年之久,谁不在动脑筋,他们岂有不知之理!”“就算他们知道,也解不了图中之秘,这笔藏金知者虽多,真正能识得图中隐语者,不过二三人而已,天南三煞得到了图也没有用,否则老夫也不会想到启用他们了。”“他们舍得放手吗?”“老夫曾许以重酬,差不多是藏金的三成。”刘元麟一愕道:“给这么多?”“天南三煞的胃口很大,少了打不动他们。”“可是他们不会仅拿三成就满足了。”“老夫自然考虑到这一点,可是他们如不与我们合作,连一分都得不到,算起来还是拿三成的好。”刘元鳞冷笑道:“天南三煞不是三成就喂得饱的!”公孙梦龙大笑道:“他们当然想吞大份,甚至全吞,但目前只好以三成为协定,至于以后他们想变卦,老夫已有万全的对策,却不便宣布。”

“天南三煞举手之劳就得去三成,我们又该分多少呢?”公孙梦龙道:“大人难道也想分润一份!”“下官单身一人,银钱再多也带不到地下去,可是我这批手下弟兄出尽死力为的还是什么呢?”“事成之后,监父自然有一分提赏的。”“但与天南三煞一比,我们就太吃亏了。”公孙梦龙大笑道:“大人如果为此感到不平,那就太天真了,天南三煞的三成只是镜花水月,他们能保住性命就是好的了,事后连一两银子都不会给他们的!”刘元麟又是一怔,公孙梦龙笑道:“这批藏金是惠文出亡时由宫中携走的,应该尽属官家,岂能由草民朋分,老夫答应给他们三成只是哄哄他们卖命而已,事实上大人也该明白老夫那有这么大的权限!因此大人可以转告贵属不必埋怨,他们多少总有好处,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刘元麟笑了一下道:“大夫到底是干御史出身的……”公孙梦龙摆手道:“这话不谈,问题不在天南三煞身上,而是怕我们这儿出纰漏,所以大人对这哑巴…”刘元麟望望那妇人道:“没问题,不管她是真聋假聋,只要她不离开下官的眼睛,就不怕她捣鬼。”“事先摸摸清楚不是很好吗?”“大夫有兴趣不妨自己摸去,我可不愿在一个无知的村妇身上浪费精神。”“就怕她不是个无知的村妇!”“我倒希望她不是!”公孙梦龙愕然道:“大人这话怎么说?”刘元麟一笑道:“江湖上的事下官比大人在行。不怕凶,只怕阴,看得见的敌人好对付,最头痛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因为你无法测知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这个巴也许会有问题,但我不愿意把她解决了使得对方有所警裼,改为暗中捣蛋,那更令人防不胜防!”公孙梦龙想了一下道:“大人艺高胆大,自然不在乎,老夫却不敢放心,至少我要看看她包里是什么东西。”

说着走过去,才一伸手摸到那个包袱,那哑妇大声怪叫,伸手抓了过来,把公孙梦龙一掌推开了,同时还在他手背上抓了几条血痕,公孙梦龙怒叫道:“这是条疯狗!”许天威师徒却在这一照面间,看出那哑妇正是方衣乔装而成,心中十分着急,唯恐此时闹翻了,破坏了天南三煞来此会面之举,对追回失镖,势将增加困难,因此路金花立刻一个箭步跃前,握住了方衣的双臂,眼睛眨了一下作为暗示,将他按住后说道:“我来按住她!”藉着方衣挣扎的机会,她在他耳边道:“方大侠,如果包袱里没什么要紧物件,不妨让他们看看,现在我们不宜有所行动,天南三煞就快来了!”方衣虽然不住地挣扎,却始终没有用太大的劲,自然也挣不脱路金花的紧握,公孙梦龙道:“路姑娘,你按她紧一点,我非要检查一下她的包袱,里面一定有问题!”

说着又去打开了包袱,首先发现的是一柄长剑,与几个血迹斑驳的小包,公孙梦龙得意地道:“我说的不错吧,她带着兵器,这些血迹又是新的,一定不简单!”刘元麟过来看了一下道:“大夫打开小包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光是一把剑还不能确定什么!”公孙梦龙解开一个小包,不由怔住了,那里面竟是一团团鲜红的血肉,以及两枚被活剜出的眼睛,看了一下才疑惑地道:“这个哑巴究竟是干什么的?”刘元麟挑起血肉看了一下笑道:“她是个打猎的。”“打猎的?大人何以知道呢?”“这是一头死兔子,被解成四块而已。”许天威也放心了,过来道:“丫头你放开她,我来问问,这女的也怪,死兔子放在包里干什么?”路金花松开了手,方衣作势欲扑,许天威伸手拦住了,同时也比了几下手势,大概是问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方衣也真能做作,口中啊啊直嚷,比手划脚,说明兔子是用石块打死的,再用剑剥了皮。公孙梦龙虽然看懂了,却又问道:“她干嘛要把兔肉如此收藏呢?”方衣比了半天,没有人懂,倒是那小伙计笑着道:“老爷子,您不明白,这儿的猎户打到了野兽,都是剥了皮,将皮毛卖给皮货店,肉再带回去食用。”“那也用不着包藏严密呀!”小伙计笑道:“一定得包起来,现在是冬天,野兽们都饿得厉害,如果放在外面,叫野狼闻到了血腥味,几里外也能追了来,一来就是一大群,谁也应付不了。”公孙梦龙转着眼珠道:“打猎的用剑可真少见。”小伙计解释道:“这儿的人很苦,也不光指着打猎谋生,自然不会有专用的器具,家里有什么就使什么。”公孙梦龙指指剑,向方衣比了个询问的手势,方衣比划了一阵,许天威笑道:“她说这剑是她丈夫留下来的。”“唔!她的丈夫呢?为什么要她出来打猎?”

许天威照比了一下,方衣也对比一阵,许天威才解释道:“她丈夫死了,有两个小孩,一个小的正在害病。”刘元麟这才笑道:“大夫满意了吗?”公孙梦龙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又不甘认输,指着那一对眼珠道:“这玩意儿带着又干嘛呢?”方衣不待翻译就比了一阵,手势简明,大家都懂︱那是带回去给生病的小孩治病的。公孙梦龙道:“兔眼睛也能治病?”小伙计笑道:“穷人家瞧不起医生,还不是照着一些秘方混治,有时倒也真管用。”公孙梦龙又指着另几个小包道:“这里面呢?”方衣连比带叫,刘元麟笑道:“她是说两头兔子,一头狐狸,大夫如不相信,何妨打开了瞧瞧!”公孙梦龙沾了一手血腥也濑得再看了道:“我觉得这女的有问题,刘大人瞧着办好了。”刘元麟道:“我认为没问题,一个穷山妇,还是个哑巴,死了丈夫,孩子有病,杀了她未免太缺德了。”“假如这个女的出了问题呢?”刘元麟冷笑道:“路姑娘能制住她,可见她只有几斤蛮力而已,假如她出问题,我们就成饭桶了!”公孙梦龙原本是一句下台话,听刘元挽那样一说,也不便多讲了。

方衣却小心翼翼地将兔肉包好,刘元麟还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方衣道:“大嫂,打扰了你半天,这锭银子给你孩子治病吧,算是对你表示歉意!”公孙梦龙道:“她抓了我一把,不治她的罪已经算客气了,还要给她银子,刘大人未免太仁慈了!”刘元麟冷笑道:“大夫!我的事你别管行不行!”方衣却紧抱包袱,连连摇头,许天威道:“刘大侠,她以为你是要买她的兔肉呢,大概她是为了要合药治孩子的病,所以舍不得卖。”刘元麟笑道:“我没说问她买什么呀,这是送她的!”许天威道:“刘大侠忘了她是又哑又聋……”刘元麟得意一笑道:“我怎么会忘呢,我是故意试她一下,瞧她是真聋还是假聋!”语毕将银子丢在方衣身上,朝公孙梦龙望了一眼,露出个讥讽的微笑,转身回到自己的桌上道:“老爷子,别扰了咱们的酒兴,我们继续喝下去。”

公孙梦龙被刘元麟那一笑弄得很是难堪,同时刘元麟手下的那些武师也都不屑地望着他,使他更不好意思,乃讪讪地道:“刘大人,老朽精神不济,想回房歇歇去了。”刘元麟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等公孙梦龙转到后面去了,他才压低声音道:“总算把这个老厌物打发走了,许大侠,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许天威见身份被人识破,脸色一变,刘元麟忙又按住他道:“许大侠,千万别声张,我们有话好商量!”许天威见他没有恶意,才强自镇压住心跳,低声道:“刘大侠!我们从未谋面,何以识得许某!”刘元麟︱笑道:“大侠的成名兵器铜槊就摆在门旁,见器知人,何必要相识呢,否则刘某在江湖上也白混了!”许天威顿了一顿才道:“刘大侠既知许某为何许人,当然也知道许某的来意,大侠准备作何措置?”刘元麟低声道:“兄弟如有恶意,也不会现在才说破大侠的身份了,大侠的来意兄弟自然明白,但是不知道贵局所失的镖货,究竟是否惠文宝藏的秘图?”

“这个许某也不知道,许某只是受托护送而已。”“大侠说这话可见对兄弟还不信任。”“许某是真的不清楚,东西是一个朋友交付代运的,他虽然说明是藏金地图,但许某并不知真假。”刘元麟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是真图,大侠也太大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几个副手押送?”“许某原是想利用这个方法掩人耳目……”“大内耳目密布天下,怎么掩得过呢,兄弟虽然置身大内,却也是性情中人,绝不会为虎作伥,正因为大侠等闲置之,兄弟以为是假的,才没有采取行动,否则兄弟一定拚命阻拦不让它失落了,现在要想夺回,倒是有点麻烦,因此兄弟才问问清楚,如果是假的,乾脆就不去理睬,叫他们空忙一场,如果是真的,则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回来!”“许某的确不知道真伪!”“那就只有当它是真的了,等天南三煞来了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兄弟一定尽全力为助!”

许天威没想到刘元麟也是同道中人,心情十分兴奋,刘元麟却又暗指方衣道:“这个人是否大侠一路的?”“刘大侠认为此人有问题吗?”“我看出她是个男人,而且她的聋哑也是假的,虽然他装得很像,却瞒不过我的眼睛,还有他包中的一对眼珠,明明是从人身上剜下来的,此人身份极为可疑,如果不是大侠一伙儿的,就得多加提防!”许天威想了一下道:“许某认识他,却非吾道中人,究竟是敌是友也难以确定,不过目前还不必把他当作敌人!”“他不会是为着那批藏金而来的吗?”许天威苦笑一下道:“能知道就好,许某离开金陵时,曾遭到一个叫仇匡的拦截……”“那是个武林败类,大侠怎么脱过他围困的?”许天威偷指一下方衣道:“多亏有了他帮忙,这年轻人武功很高,行事却有点邪,他帮我们的忙,用意也不十分清楚,我们可以借重他,但也得防备他一二!”刘元麟点点头道:“是的!财帛动人心,看来他是知道藏金的事了,既非吾道中人,咱们就必须防备他!”

正说着,忽然在院中罚跪的陈大个儿跑了进来,刘元麟一沉脸道:“陈彪,谁准你进来的?”陈大个儿低声道:“京中洪公公来了!”许天威脸色一变道:“大侠有公务处理,小老儿回避!”刘元麟低声问道:“你们照过面了?”许天威点点头,刘元麟道:“老爷子!贤父女到我房里去坐一下,回头我们再畅饮吧!”许天威拉着路金花匆匆转到后面,正赶上公孙梦龙出来问道:“是谁来了?是不是陆中扬他们?”“不是!是洪公公!”“他来干什么?”“不知道,所以我才请路老爷子回避一下。”公孙梦龙道:“他们是负责另一路的,突然赶来,一定是有重大的变故,快请进来!”陈大个儿转身出去,公孙梦龙指着方衣道:“这哑巴…”“她又聋又哑,在这儿也没关系。”“刘大人说没关系,老夫就不多事了!”刘元麟低声道:“公孙大夫,下官并不是真的放心她,正因为不放心,才必须将她留在眼前!”“那一对父女呢?”“这两个人下官绝对负责!”

正说着,门帘掀开,正是那姓洪的宫监领着几个剑手进来,刘元麟迎了上去,深深一躬道:“公公驾临,不知有何见教?金陵那边的事清怎么样了?”洪公公眼睛四下一射问道:“天南三煞来了没有?”“还没有!大概也快到了。”“你们这儿没发生什么变故吗?”公孙梦龙道:“没有!公公那儿出了岔子吗?”“我们在江中截住了许天威与一个女的,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杀伤了我们不少人。”刘元麟忙问道:“许天威呢?没抓住吗?”“许老儿被仇大人砍了一剑,掉进江里去了,不知是死是活,那个女的却被人救走了。”公孙梦龙笑道:“只要把许天威解决了,余人不足为惧,公公与仇大人两支剑,还怕什么人?”洪公公脸上一红,顿了一顿才道:“我不会水,在江中擒住了那个女的,结果还是给那年轻人救走了。”“那这年轻人一定很了得!”洪公公脸有惭色道:“那个年轻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支剑实在邪门得很,仇匡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要是在陆地上,咱家绝不在乎他,偏偏在水里面,眼睁睁地瞧他把人给救走了,不过咱家在那女的身上用了绝阴手法,即使被救走了也活不长久,只是我们又出了岔子!”

“是什么岔子?”“我们在江里四下搜索,想确定一下许天威的生死,想捞到他的尸体,却一点影子都没有!”“会不会给他跑了?”刘元麟笑道:“许天威既然中了剑,还能跑到那儿去,多半是在江里给大鱼吃了,所以才捞不到尸首。”洪公公道:“咱家也是这样想,许天威的武功有限,即使真跑了也碍不了事,问题出在仇匡身上,他不知叫谁给宰了,遗尸江中,还把眼珠给剜棹了。”公孙梦龙一惊,刘元麟道:“怎么会呢,仇大人的武功是第一流的,怎么会被人杀死呢?”“没人看见是谁下的手吗?”“他带了三个人坐一条小船在江心监督打捞尸体,那天早上有雾,结果四个人没有一个活着的。”正说着,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鬼嗥似的口哨,十分凄厉,公孙梦龙忙道:“是天南三煞郅了,刘大人你通知他们进来吧,同时把周围部署一下,严密警戒!”

刘元麟一斋手,他手下的剑士立刻四下散开,刘元麟则在门前一扬手,一溜蓝色的信火冲天而上。当那溜信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消失时,但见三条人影从竹篱外凌空而降,落在雪地上,居然不留一点脚印,跟着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公孙先生到来!”公孙梦龙走到门口道:“还是请三位义士进来谈话。”那人哈哈一笑道:“公孙先生,别来这一套,咱们是干什么吃的,远能上这个当,你屋子里的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在外面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孙梦龙道:“陆义士,屋子里虽有几个人,那是为了必要的警戒,使我们谈话周密,对三位绝无恶意!”那人又是一声长笑道:“我们的谈话不必周密,银货两讫,各不干涉,也没有交谈的必要!”公孙梦龙一皱眉道:“义士们太多心了。”“跟你们做官的打交道,不多心不行,因为你们的花样太多了,比咱们干黑吃黑的还狠上几分呢!带着银子出来,咱们见银子交货,别多噜嗦!”

公孙梦龙怔了怔道:“陆义士,我还没见到东西,怎么知道真假,那有就付银子的道理?”那人道:“东西绝对假不了,我们找人查证过了。”公孙梦龙一怔道:“你们找谁查证的?这东西是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又怎么找人查证呢?”那人笑道:“惠文藏珍的事知道的人很多,我们刚得手就有人找上门来要求合作了,他是当年跟惠文皇帝一起出亡的宫人后代,跟先生的祖上是同僚,所以他对藏珍图的辨认能力并不比先生差,已经认定是真图无疑!”公孙梦龙愕然道:“那有这种事!”那人笑道:“绝对有这种事,那人的条件比先生还优厚,答应我们四六拆帐,因此我们并不怕没卖主。”洪公公忍不住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条件呢?”那人笑道:“如果说是为了与公孙先生约定在先,要讲究信用的话,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乾脆说老实话吧,那批藏珍价值太高,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脱手很不容易,所以我们宁可放弃六成的好处让你们拣个便宜算了,公孙先生,你到底是要不要?”

旁边一人插口道:“如果公孙先生没有诚意,我们就回头跟那个人交易了,破着吃点亏折半脱手,相信还是有出路的,只是增加一点麻烦而已!”公孙梦龙不敢作主,向洪公公请示了一下才道:“陆义士,你们真不够朋友,这批买卖是老夫来找你们的,言明必须守密,你们怎么能泄漏出去呢?”那人哈哈大笑道:“公孙先生,事实上那个人跟我们连络在你之先,即使你不来,咱们也会干的,只是因为你来了,咱们不想跟官家惹麻烦,才答应了你。”“不可能,人家为什么会找你们?”“因为天威镖局走的是这条路,别人想行动都脱不过对方的监视,只有我们才能出其不意地得手,我们潜居在铜官山的事,很少有人知道,谁也没防备到这上面来!”公孙梦龙道:“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藏珍地点,我们得到了藏珍图,不是等于一张废纸吗?”“我们没这么傻,拿出来叫人监定的只是全图的一部份,真正的藏珍地点,必须要拿到全图才能知道。”“至少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看不懂图上的秘语,也不敢让那个人知道,所以藏珍之秘还不至于泄漏出去!”

“老夫买下地图之后,你们很可能再去问他。”“这个我们可以提出保证,银货两讫之后,立刻将那个人交出来,由先生处理,这该没问题了!”“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的监定是否可靠。”对方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姓黄,叫黄友直!”洪公公道:“黄友直是何许人?”公孙梦龙道:“那一定是黄公久的后人。黄公久是建文的衣帽监,老朽以为他已经没有后人了。”洪公公急道:“到底有没有呢?”公孙梦龙想想道:“直裔的后人也许没有了,但亲族总有一两个的,虽然永乐爷曾大事诛戮遗族,可能尚有遗漏,这个黄友直倒是值得考虑!”洪公公道:“那只好接受他们的条件了。”公孙梦龙乃问道:“那个黄友直在那儿呢?”“在不远的地方,我们收到银子立刻发出信号,自会有人将他送到,否则我们就回头跟他们合作。”公孙梦龙道:“只要交出黄友直,我们一定付款。”“那可办不到,不见银子不交人,如果失策先交出人,我们就失去了谈交易的本钱了。”

“你们收到银子不交人又怎么办呢?”“公孙先生如果见到藏珍图后,就不会担这个心了,除非是官方出面,别人要取藏珍可麻烦大了。”“这话怎么说?”“这是说藏珍地点是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别人想下手困难太多,当然这是在藏珍图公布以后的事,现在仍然是个秘密,谁都可以去发掘的。”公孙梦龙道:“好吧,老夫已经答应你们的,绝不会少,三位义士未免太多疑了一点。”“五十万两,都要官府通用钱号的银票。”“不会错,每张五百两,总计一千张……”说着正要走出去,洪公公与刘元麟也拿了灯,要一起过去,对面却又开口了道:“只有公孙先生一个人过来,其余的人请留步,停在五丈之外!”公孙梦龙笑道:“这是干什么呢?”“咱们还想带着银子离开!”刘元麟怒道:“如果真要留下你们,五丈就拦得了吗?”“阁下应该记住我们三个人的暗器是打远不打近的,五丈之外,二十丈之内是最具威力的距离!”

洪公公朝公孙梦龙看了一眼道:“那就大夫一个人去吧!”公孙梦龙接了一盏灯,慢慢走过去,到三人面前,才一伸手道:“藏珍图呢?”一人取出一个布卷道:“三张图都在里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两不吃亏!”这三个人都穿着风衣戴着雪帽看不清面容,公孙梦龙在那人取物时才发现道:“你不是陆中扬!”那人一笑道:“不错!家父等与黄友直在一起,准备这边生意不成,就进行那一边的交易!”洪公公在远处已感到愠怒道:“公孙大夫,你怎么连人都认不出来,真是越老越糊涂!”公孙梦龙被斥后十分泄气,呐呐地道:“下官与天南三煞也是只见一面,老远看不清楚,只听声音有点像,谁知他们会叫别人出头来接洽呢!”刘元麟冷笑道:“我早说过了,找天南三煞就是最大的失策,这三个家伙都是老得成精的武林恶棍!公孙大夫偏认为他们可靠,找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公孙梦龙不甘示弱道:“刘大人,你没听说,黄友直先找到他们了,如果不是老夫跟上一步,事情还更艚。”洪公公道:“现在还说什么,问问他们是谁?”

那汉子道:“在下陆大鹏,这是王子渊兄弟,是王叔父的令郎,那一位是季红薇妹子,是史叔父的义女。史叔父无所出,季大妹子是他的门人,也是他的衣钵传人,我们三个人出面,与三位老人家亲出毫无差别。”公孙梦龙回头请示道:“洪公公,这该怎么办?”洪公公沉吟良久才道:“只要东西不错,谁来交易都是一样,你可得看看清楚,别叫人诓了去。”陆大鸥笑了一下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各位作对呀,民不与官斗,鸡蛋不碰石头。”洪公公怒道:“你们的作为,眼中何尝有官家?”陆大鹏哈哈大笑道:“鸡蛋虽然碰不过石头,可是石头要去碰鸡蛋也不容易,因为养鸡的人一定会很小心不让它碰到石头,我们不想跟官府作对,可也不怕官府,假如你们想靠官府的势力来欺负人,那可打错了主意。”洪公公怒不可遏地叫道:“太放肆了,给我拿下!”

丢掉一只耳朵的谢老七正埋伏在靠篱的皂荚树上,听见洪公公的招呼后,为了讨好,一摆兵器就往下跳。可是他的脚才沾地,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有陆大鹏笑道:“季大妹子的钱镖简直是青出于蓝,连王叔叔都没有你这么俐落。”季红薇冷冷一笑道:“这次我是客气,只打了他的胸口,用的也是没淬毒的,赶快抬进去,起出钱镖,还能保全他一条狗命,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就没这么便宜了。”这个女子出手如此凌厉,将大家都震住了,暗器并不可怕,但暗器施放到当面出手而不为人知的境界,就不能以等闲视之了,所以洪公公与刘元麟那等功夫,也不敢再作进一步的举动,陆大鹏笑道:“看来买卖谈不成了,生意不成仁义在,公孙先生,咱们好聚好散留个见面之情,希望别叫人跟踪我们,以免伤了和气,走……”走字才脱口,三人成品字飞起,各管一面,以防四下的人拦截,并起并落,飘身竹篱外面。

公孙梦龙忙叫道:“三位慢走,说好的交易,怎么又变卦了呢?老夫不是把银票给送上了吗?”陆大鹏听见他招呼,才翻身跃后,另两人也紧跟着回来,走到公孙梦龙的眼前,停住道:“公孙先生如果有诚意做买卖,最好别再有那种不愉快的事发生!”公孙梦龙道:“不会再有了,银票在此,请台端过目。”陆大鹏笑道:“王兄弟点一下。”王子渊伸手接过银票,就着灯光一张张地点数,同时也审核上面的水印真伪,公孙梦龙道:“藏珍图可以见赐了吧,银票绝不会有错误。”陆大鹏将布卷交出,公孙梦龙连忙接过,一面看一面道:“现在可以通知令尊将黄友直送来了吧。”王子渊道:“等一下,银票还没有检点清楚呢!”“那还会有错吗?”“这可说不定,有一张不能兑现,就是我们的损失。”“一千张银票检点太费时了,三位何不帮着数数呢?”“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在黄友直没交出以前,这份交易还不能算是全部告成,我们两个人还得留神以防发生意外,先生不妨借这个机会也看看藏珍图。”“老夫绝对相信各位,大致错不了就行了!”

王子渊数到将近一半时,公孙梦龙忽然道:“咦!这第三张藏珍图好像不是原份,质料太新了!”陆大鹏道:“不可能,先生再看看清楚,我们完全是按照黄友直提供的线索,由三本旧书上撕下来的。”公孙梦龙将图往前一递道:“阁下自己看看!”陆大鹏伸头一探,公孙梦龙的动作很快,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跟着另一手按在他的命门上道:“不许动!”陆大鹏欲待挣扎,公孙梦龙指上用劲,使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王子渊将银票往腰里一塞,反手要去拉剑,季红薇也伸指来戮公孙梦龙,可是这老头儿早有防备,将陆大鹏手臂一扭背剪,挡在身前,一掌打在背心上道:“你们敢动一下,我就震死他!”季红薇的手指差点戳上陆大鹏,总算收招得快,王子渊的剑虽出了鞘,却也不敢再攻,急道:“陆大哥,你怎么会叫他给制住了,能挣得脱吗?”陆大鹏摇头苦笑道:“这老儿的内功很深,咱们算是阴沟里翻船,上了他这个当……”

公孙梦龙得意地大笑道:“任你天南三煞奸似鬼,也翻不出老夫的掌心去,告诉你们吧,那叠银票只有一半是真的,后一半全是白纸,这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格,现在乖乖的放出信号,叫人把姓黄的给送来!”陆大鹏冷笑道:“那有这么便宜!”公孙梦龙沉声道:“除非你们不要命了!”陆大鹏道:“笑话,你不过制住了我一个人,季大妹与王兄弟仍然可以离开,有黄友直在手,我们仍然可以得到藏珍,一条命能顶上几百万两银子,卖得也值得了,大妹!兄弟,别管我,你们走好了!”公孙梦龙冷笑道:“你们走得了吗,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老夫可不怕你们的暗器!”季王二人刚要行动,公孙梦龙却一掌拍在陆大鹏的肩上,将他震瘫在地,飞快出手,拳脚并用,攻向二人。

季红薇也拔出了剑,与王子渊合战公孙梦龙,却仍脱不了他的纠缠,就在这刹那间的工夫,洪公公与刘元麟也扑了过来,洪公公一个照面,就将王子渊的剑用肉掌撞开点中了他的穴道,季红薇的一支剑仅与刘元麟交到第三招,也被他震开了长剑,逼住心口喝道:“撒手!”陆大鹏在地上挣扎坐起道:“大妹,认了吧,咱们到底经验太嫩,叫人家吃住了!”公孙梦龙大笑道:“天南三煞的后人太差劲了,暗器的手法学得如何不知道,手下功夫连一招都够不上!”季红薇当的一声,将长剑丢在地下,刘元麟立刻撤剑退后道:“公孙大夫真能藏锋,下官不知道你有一身绝技,以前真是太失敬了!”公孙梦龙笑笑道:“老朽这几手玩意对付江湖宵小还行,在刘大人面前又算得什么,所以一直不敢抖露出来!”刘元麟微感不悦地道:“大夫既有这一身功夫,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妥了,何必还拖我们出来!”洪公公笑道:“刘大人不可误会,公孙大夫虽会武功,只在必要时才施展,平常还是要借重大力,何况这批藏珍已经惊动了许多人,连仇大人都遭了不测,更须要你这么一位高手才能应付重重的拦截。”

公孙梦龙从王子渊身边取回银票道:“你们连一半的福气都没有,便宜我们可以多得一份奖金!”刘元麟却道:“公孙大人且慢高兴,那藏珍图靠得住吗?”“没问题,我审查过了,记号全对,难怪天南三煞不敢私吞了,你们知道藏珍在什么地方,在锺山的遥陵之下,除了官府之外,谁能去挖掘呢?”洪公公一怔道:“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呢?”“可能性很大,建文是在旧京金陵出走的,永乐先帝到处都找过了,就是没搜那一带,建文很可能藏身在那个地方,将珍宝偷偷地埋了起来,再逃走出去。”洪公公道:“他为什么要藏在那儿不带走呢?”公孙梦龙笑道:“他被永乐爷逼下了台,自然不甘心,这批藏珍是准备用来召募勇士夺回大宝的,必须要藏在垂手可及的地方,那知道永乐爷迁都到了北京,一时没有机会,就这么埋没了起来,建文曾经将辨认的记号告诉几个共同逃亡的亲信,先祖就是其中之一……”

刘元麟冷冷地道:“公孙大夫真是祖上积德,留下了这么一条青云之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扶摇直上!”公孙梦龙略感赧然,讪笑道:“永乐爷也是洪武太祖的亲嫡,反正都是朱家的天下,下官行事忠于君国,于理何亏!”刘元鳞冷笑道:“官家的家务咱们做臣下的管不着,只是下官认为这藏珍图大有问题,据说献图的人是准备拿这批藏珍去支援左良玉的军饷,藏珍图在金陵交天威镖局护送,如果真是在金陵,何必只送出一份地图呢?难道还要左良玉带着兵来挖金陵不成。”洪公公想想道:“对呀!如果左良玉能把军队带到金陵来,天下都是他的了,还用得着这藏珍吗?”公孙梦龙直了眼道:“可是这图上的暗记完全符合。”刘元麟冷笑道:“黄友直也知道辨图的暗记,他既然找到了天南三煞,难道他就不会伪造一张假图吗?”公孙梦龙将陆大鹏从地上一把提起怒骂道:“好小子,你竟敢戏弄老夫,难道你不想活了!”陆大鹏哈哈一笑道:“天南三煞成名武林多年,岂是简单的,如果真叫你给骗了,那不是笑话吗?”

季红薇道:“我们是诚心作成这笔交易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那套手法我们早就领教了,如果你如约付出五十万两银票,我们在交出黄友直时,连同真图一起送到,你存心欺诈,就只有得到这张假图了。”公孙梦龙气得双脚乱跳,洪公公这才道:“公孙大夫,你的计划不能算坏,错在对天南三煞的估计不实,才招来这次失败,现在你别管了,由咱家来处理吧。”公孙梦龙连连拭汗道:“是!是,请公公多成全!”洪公公笑向陆大鹏道:“陆壮士,我们还可以再谈吗?”陆大鹏冷冷地道:“我们上过一次当了!”洪公公道:“那是公孙大夫自作聪明,但你们也不见得够诚意,过去的都算了,我们互相都知道利害,来次规规矩矩的交易吧,仍然依照前约,付足五十万两!”陆大鹏想想道:“由谁负责?”洪公公道:“由咱家负责,咱家现任西厂总监,东厂的魏老爷子是咱家的义父,咱家的保证总信得过吧。”陆大鸭冷笑道:“连魏忠贤也信不过,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好的保证,我们见了银子再谈。”洪公公嘿嘿乾笑了两声道:“经过这次会晤后,自然很难再得到壮士的信任了,咱家自然提出最靠得住的保证,这样吧,因为我们只带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先交给三位带去作为定金,见到尊大人后,跟他另约时间再行交易,那时咱家补上另一半,你们交出真图……”陆大鹏道:“这倒可以商量。”

“二十五万两银子筹措不易,得等三天之后。”“以你们的势力,伸手就可得到,为什么要三天?”洪公公笑道:“咱义父希望这件事情在暗中进行,所以不能向官中支领,咱家要凭私人的面子去挪借,当然要慢一点,因为要到较大的城市里才能找到大户,换取到你们所需要的银票,三天已经是很快的了。”陆大鹏想了一下道:“好!那就是三天吧,三天以后还是在这儿见面,我希望大家都规规矩矩!”洪公公哈哈一笑道:“绝对规矩,你们已经收到一半的定金了,如果再出花样,吃亏的也是我们。”陆大鹏朝那另外两人打了个招呼,双足一点,三条人影翻出竹篱,如夜枭般的消失了!公孙梦龙这才哼哼地道:“洪公公,这太便宜他们了。”洪公公冷冷地道:“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你办事糊涂,把天南三煞估计得太低了,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公孙梦龙道:“下官自承错误,但照下官的意思,不须要迁就他们,留下这三个人,叫天南三煞拿藏珍图来换取人质,不怕他们不就范!”

洪公公冷笑道:“万一天南三煞不答应呢?”“谅他们也不敢,除非他们舍得自己的儿子!”洪公公冷冷地道:“公孙大夫,你只有一个儿子,视同性命,别人却未必如此,天南三煞准备了一份伪图,派三个后辈前来交涉,就是准备拿他们作牺牲的,你那一套行不通,对付江湖人你的确不行,还是看刘大人的吧!”公孙梦龙不敢再说话,刘元麟却道:“公公,下官也没有办法,因为下官不知道从何着手。”洪公公一笑道:“刘大人是否胜得过天南三煞呢?”刘元麟道:“这个很难说,如果正面交手,下官自信一抵三也不输他们,但他们的暗器却令人防不胜防!”洪公公笑道:“暗器不足惧,咱家由大内带了两件金猱毛编织的软甲,穿在身上可以避刃,连宝剑也伤不了,刘大人找个好身手的搭档,穿上那两件软甲,找到天南三煞,乾脆宰了他们,将藏珍图夺过来!”刘元麟笑笑道:“公公早说这个办法,下官还可以部署一下,现在人已去远了,想找人追踪也难了。”洪公公笑道:“这个咱家早已有了安排,咱家在来此以前,已将随从人手分出一半,密布四周,凡是由此处离开的人,都在严密监视之中,刘大人只须追蹑他们去时的方向,必会有人指点他们的去落。”公孙梦龙鼓掌道:“毕竟是公公计划周详,谋出万全,难怪魏相父对公公如此寄重!”洪公公得意地笑了一下道:“老爷子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万岁爷的事也作得了几分主,并不在乎这点藏珍,就是因为左良玉身拥重兵,桀骜不驯,老爷子才想藉机打击他一下,断绝他的粮饷,使他败于李自成等流寇之手,再治他的罪,眼看大功即将告成,而东林党人居然想用这批藏珍去接济粮饷,所以非加破坏不可,这个责任全在刘大人身上,盼大人好自为之!”

刘元麟默然地点点头,公孙梦龙道:“事不宜迟,刘大人要赶紧追下去,以免拖延生变。”刘元麟道:“下官虽然不怕天南三煞,但怕人单势孤,必须要找个好帮手才行,下官那些手下太差劲,要想事情顺利达成,最好是公孙大人辛苦一趟。”公孙梦龙微怔道:“这个恐怕老朽力难胜任!”刘元麟冷笑道:“大夫何必客气呢,刚才看大夫出手乾净俐落,连刘某都甘拜下风!”洪公公道:“公孙大夫的武功是不错,但他缺少磨练,体力不继,这次追踪不能骑马,全靠脚程!”刘元麟道:“假如距离近,消耗不了多少体力,假如在远处,对方也不会步行,我们自然也必须骑马追踪,此行非公孙大夫不可,因为只有公孙大夫识得藏珍图,我在制住天南三煞后,万一得到的又是伪图,岂不徒劳一场。”洪公公点头道:“这倒不错,大夫就辛苦一趟吧!”

公孙梦龙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三人回到店里,洪公公拿出两副软甲交给他们,公孙梦龙忽然道:“那个哑巴呢?”方衣乔装的那个哑妇已经不见了,连她的包袱也带走了,一问手下的人,都说没看见,因为大家都注意外面,店堂中没留下人,再问店家,小伙计说她由后门走了。再问起许天威与路金花,他们也走了,公孙梦龙只叫道:“我说那三个人有问题,都是刘大人……”刘元麟道:“我没说他们靠得住,所以才留在眼前,以便监视,谁知道公孙大夫把事情办砸了!”“这怎么可以怪老夫呢?”“假如天南三煞如约来店里面,这些人全在下官的监视之下,一个都跑不了,来人不肯进屋,下官必须出去招呼,就管不到里面,这能怪我吗?”洪公公沉思片刻才道:“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谁也别推托了,刘大人,后面你留有警戒没有?”“当然有了!这店房周围都在警戒中!”“那快找人来问问,看他们朝那儿去了。”

刘元麟召来几个手下,就是负责后路的人没到,连忙派人出去巡视,没多久,巡视者回报道:“梁渔、牛化龙被人暗杀在雪地中,走的人不知去向。”公孙梦龙道:“那一定是姓路的父女俩……”负责巡视的人却道:“不!两个死者都是咽喉处中剑,割破喉管,一剑毕命,看来是那个哑巴妇人下的手。”公孙梦龙叫道:“我早叫刘大人杀了那个哑巴!”刘元麟道:“刘某从不无故杀人,公孙大人已经试探过那个妇人,应知对方深浅,为什么不杀了她呢?”“我那时不便施展武功,还被她抓了两下!”“正因为她抓破了大夫的手背,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否则我也不会放过她了,大夫被抓之后,心中也是同样想法,所以才没有坚持,怎么能怪我一个人呢?”“可是那父女俩,大人一肩担承没问题的!”“我仍认为他们没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走呢?”“江湖人最怕跟官府牵扯上,起先是被我留住了他们走不了,一有机会,自然远避为上。”洪公公摆手道:“好了!这三个人无关紧要,而且我还有人在外围监视,有问题也不在乎,留给我来处理吧,你们还是赶紧追踪天南三煞,夺取藏珍图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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