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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细话太极

晏四见谢玉茜猜疑龙小姐有意掩护飞贼,不同意地摇头道:“我倒不这么想!她一定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跟飞贼谈一下,哀求他远走高飞,不要再生事了!”

谢文龙苦着脸道:“龙小姐的线索不能提,飞贼又溜了,我这趟差事怎么交代呢?”

晏四道:“丁兆民的线索还没有断,飞贼的手法分明是太极门出身,他纵或不知情,那三友山庄的凌家兄妹多少有点门路可摸,我们走一趟,至少也可以替徐广梁解解围,今天我瞧着那老头儿的情况实在可怜,一个成名的江湖人落到这种下场,难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谢文龙振奋地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谢玉茜关心地问道:“你的伤势不要紧吗?”

谢文龙笑笑道:“没关系,我受的不是重伤,这不全好了?何况跟着四叔在一起……”

晏四正色道:“文龙!你最好别存着依赖我的心理,我也不会一辈子跟着你,仗本事吃饭的人一定要靠自己!”

谢文龙低下头,感到很不好意思,晏四倒也不太过意,轻轻一叹道:“文龙!也许我对你太严厉了一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在公门里混了几年,经历是够广,就是临事的决断还不够,昨天晚上你若不是临事踌躇,一刀下去,什么都解决了!”

谢文龙低声道:“小侄知道,昨夜是为了案情重大,小径才想留个活口,问问口供,现在知道了飞贼与龙府的声誉门第有关,自然不能再大意了!”

谢玉茜笑道:“幸亏你昨天没拿住飞贼,否则问口供时,龙大人不会不在场,当堂指出他的女儿……”

晏四笑笑道:“那还不至于,飞贼对龙琦君一定用情极深,砍下他的脑袋也不会把龙琦君供出来的!”

谢文龙道:“四叔,咱们这就走吧!”

晏四点点头,谢玉茜道:“我也去!”

谢文龙连忙摇头道:“你去不太方便!”

谢玉茜道:“有什么不方便的,经过昨天晚上一闹,我在京师也成了名人了,你们都走了,说不定那个飞贼会挟怨找上门来呢!”

谢文龙笑笑道:“飞贼来了也不是你的敌手,你不必找借口凑热闹了!”

晏四却神色一动道:“不!玉茜担忧的很有道理,现在不仅是飞贼会找她,龙琦君可能也会找她,那天龙琦君有许多把柄落在她手里呢!”

谢文龙笑道:“这更没有道理了,龙琦君未必会想到妹妹发现了她的秘密!”

晏四道:“不见得,她能把一件秘密埋藏在心中那么久而不动声色,必须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当时也许想不到,事后详细一推想……”

谢玉茜道:“她找了来又能怎么样?”

晏四道:“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全家声,她很可能干出一两件辣手的事!”

谢文龙忙道:“我看不至于,第一,龙小姐不象是个歹毒的人,再者,她又怎能斗得过妹妹!”

晏四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龙琦君的那个仆妇武功已经不错,她本人一定也练过!”

谢玉茜笑道:“我相信她练过,昨天我们握过手,她的手很粗,不象是个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那一定是掌握兵器的缘故,不过就是她跟那个仆妇一起来,我也不在乎,而且我想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晏四道:“龙家对你们有恩,她想到你们就是揭穿了她的秘密,也不至于在她父亲面前告发出来!”

谢文龙道:“对呀!玉茜避开龙家,要到家里来商量,她若是真够细心,一定会明白我们的意思,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曼四微笑道:“我不担心玉茜,可担心另一个人!”

谢文龙愕然道:“另一个人?还有谁呢?”

晏四笑道:“自然是得知龙琦君秘密的人,这个人对龙家可没有交情,甚至于还有点小怨。”

谢玉茜道:“您说的是九格格吗?”

晏四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清醒的只有你们两个人,能知道她秘密的也只有你们两人,龙琦君不会担心你,却不能不防备九格格说出去!”

谢文龙在:“九格格根本不懂得江湖诀窍,怎么会得知龙琦君的秘密呢?”

晏四道:“这很难说,今天龙锦涛告诉我说和亲王府中养着一班大内的侍卫,九格格免不了会与他们有点接触,多少也能知道一点江湖门槛。”

谢玉茜微怔道:“不错!九格格这个人也很怪,我听见他跟飞贼谈过几句话,好象他们以前见过面似的!”

谢文龙笑道:“她被飞贼抢走过一次,自然见过面!”

谢玉着摇头道:“不!听他们说话的情形,好象以前还见过面!”

谢文龙忙道:“这更不可能了,飞贼与龙小姐还可能是在回疆时攀上的交情,九格格从未离开过京师,他们怎么也会扯得上关系呢?”

谢玉茜道:“关系可能排不上,因为那飞贼还想杀她呢!不过我相信他们以前一定还见过面,再者九格格对江湖上的门槛可能很精,尤其是飞贼使用迷魂香时,连我都没有在意,她却先闻到了!”

晏四笑道:“有这样的情形,龙琦君敢放过她吗?”

谢文龙一呆道:“这可怎么办呢?”

晏四道:“本来这不关我们的事,可是龙格格出了什么问题,你这九门提督的班头可添了大麻烦!”

谢文龙道:“我不管,龙大人的责任比我更大,龙琦君一定要害她的老子,与我们有什么相于!”

晏四正色道:“这就不对了,武林人做事讲究有始有终,你的职位在身一天,就得负一天的责任,龙琦君要对付九格格是不得已,九格格叫人暗杀了,龙锦涛最多落个失察的罪名,总比他女儿的丑事掀出来,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好得多!你可不能这样想!”

谢文龙急了道:“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跑到亲王府去向九格格提出警告,别说我见不着她,见着了,我也不能把话对她直说!”

晏四笑道:“你当然不能去,玉茜是个女孩子,很可以去拜访九格格,暗中用活点醒她,叫她别乱说话,必要时还可以留在那里保护她!”

谢玉茜忙叫道:“我不干,昨天一天已经把我别扭死了,再叫我去受罪……”

晏四沉声道:“玉茜,我以息隐之身重入江湖,而且还打破自己的戒律,涉身在六扇门上办事,都是为了你们在地下的父亲,想解脱文龙的困境,你们是同胞手足,反而倒很托起来了!”

谢玉茜见晏四微有怒意,才噘起嘴道:“您分明是找个地方把我圈起来,不让我跟去瞧热闹罢了!”

晏四笑道:“女孩子家,赶什么热闹,而且你在王府,说不定还有大热闹赶上呢!快去吧!随便找个理由去看看九格格,就留在那里,有什么事必须妥慎应付,总之以息事宁人为原则,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玉茜道:“我懂!假如龙琦君真有什么行动,我一定会在暗中把事情消弭下去!”

晏四一笑道:“对了!这没有一定的准则,只能随机应变,我相信你必能应付得了的,这只是个万全的准备,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过一两天,文龙就派人接你回来!”

三个人都商量定了,各自打点一下,谢文龙拜托附近的住家照应门户,相偕离家而去,到了分岔路口时,晏四又关照谢玉茜道:“你到王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你的行动要机密一点!”

谢玉茜笑着道:“我晓得,说不定我会象飞贼一样,偷偷地溜进去!”

谢文龙急了道:“这不行,亲王府出了事之后,戒备本不象以前那么松懈了,叫人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玉前笑着走开道:“那批饭桶侍卫连九格格被人劫走了都不知道信息,还能抓得住我吗?”

谢文龙急得要过去追上她禁止她胡闹,晏四含笑拉住他道:“你别急,这小鬼是逗你玩的,她比你靠得住多了,昨天晚上若是让她一个人斗飞贼,恐怕已经得手了,暗器用在人前面,这才是老江湖的手法!”

谢文龙红着脸道:“小侄以为光明正大的心胸才是立身处世应有的态度!”

晏四怔了一怔才叹口气道:“文龙!我没有理由来驳斥你的话,可是这种想法在江湖上绝对行不通,你父亲就是一个例子。他一生以侠义为怀,结果被人栽了一脏,陷身冤狱,假如不是幸好碰着龙锦涛,几乎连命都保不住,还赔上了一世的清白。”

谢文龙仍是顽强地道:“先父的冤屈得白,可见公道人心仍在,假如不是先父平生行为正直,四叔也不会跟他老人家建起这么深的友谊,龙大人也不会担着干系替他作保平反冤狱了!”

晏四一叹道:“做人的态度是一回事,临敌制先又是一回事,你别扯在一起来说!”

谢文龙抬起头来朗声道:“小侄想光明的心胸是在平素的行为中培养而成的,也许我的心机不如茜妹,可是我并不赞成她那种手段,动辄以暗器伤人,幸亏昨天是为了拿贼,而且她的责任又太重,不允许有差错,否则我一定要好好地数说她一顿!”

晏四顿了一顿,然后才笑起来道:“文龙!你跟你老子简直是一个脾气,当年我们就常为这一点意见抬杠,最后总是被他占住了理,今天我依然心甘情愿地在你面前再低一次头,也许我是江湖闯得久了,把一腔豪气都磨光了,换来这一点经验,不过我仍是赞成你的,练武的人,应该把心胸光明列为第一要务,这样才不会沦入歧途,流为寇贼,可是对于你妹妹的作法,我也相当赞成,仗武功以行侠济世,根本就是以暴止暴的行为,对于那些无恶不作的奸徒,以毒攻毒也不失为上策。”

谢文龙心中虽然不同意,可是对于这位老前辈一向尊敬惯了,也不敢过于拂逆他的意思,只得含糊地道:“小侄知道了,以后会留心的!”

晏四正色道:“文龙!我晓得你心里不见得真服,而我告诉你的也不是正理,可是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必要时可以当作一个参考,我们练武的人不能有一次错误,假如对歹毒的敌人过于仁慈,不但没有第二次机会,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生死固然不足悬心,可是我们好容易练成这一身本事,没有尽量发挥所学所能就糊里糊涂死掉了,未免太不值得!”

谢文龙听着仍是点点头,心中在奇怪,这位沉默寡言的四叔今天怎么变得特别琐碎起来了,晏四轻轻一叹道:“我特别告诉你这些,就是我觉得今天会有点不平凡的遭遇!”

谢文龙征然道:“凌氏兄妹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他们到底为名家出身,难道会对我们……”

晏四轻叹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总有点不安的预感,好象今天会有点事发生,丁兆民来到京师之后就去访问凌氏兄妹了,到现在仍然没有现身……”

谢文龙笑笑道:“也许您安静得太久了,一旦有点事就觉得心神不宁!”

晏四激怒道:“笑话,我在江湖上闯南到北几十年了,什么大风浪没经过,这一个小小的飞贼就会把我扰得心神不宁?哼,你未免把我这老头子说得太没用了!”

谢文龙忙道:“四叔!小侄不是这个意思!”

晏四哼了一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文龙谦和地笑道:“您当年许多英雄事迹小侄都听说了,却从来没听说过事前会有预感!”

晏四道:“所以这一次我才觉得不太对劲,我深深感觉到从飞贼这件案子工会牵引出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

谢文龙一句话冲到口头,又咽了下去,晏四笑笑道:“你一定是认为我的年纪大了,临事的顾忌多了,我心中并不承认,可是我倒希望这是我的多心病。今天看了徐广梁的遭遇,我感慨很深,英雄末路,烈士暮年,是天下最悲哀的境遇,我老头子闯了一辈子的江湖,好容易挣了这一点微名,我也怕入土之前给砸了!”

谢文龙连忙道:“您不会的!就凭您这一身功夫,也不会栽在人家手里!”

晏四苦笑道:“这很难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我高明的人多得很,只是我的运气好,没碰上而已,人不会永远得意的!”

谢文龙呆了一呆才道:“四叔!假如您不见怪,小侄倒想请您退出这件事了,因为您没理由要……”

晏四豪迈地一笑道:“我已经在龙锦涛面前担下了这件事,现在想退出也太迟了,而且我晏四生来是个江湖人,这些安稳日子过得也腻了,静极思动,也是我出头揽事的原因之一,我并不怕丢人,假如真有个人能给我老头子一点教训,我倒是很高兴不负此生。”

他的话说得含糊,谢文龙却能完全体会,英雄是不甘寂寞的,尤其是到了暮年,感到来日无多,雄心更为振发,更希望能在垂死之前有一番作为,因此他笑了一笑道:“四叔!咱们别光顾着说话,该赶去办事了吧!”

晏四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话,平常他除了教导武功外,很少对谢文龙开口,这可能是最多的一次,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反常了,忙点点头道:“你认识地方吗?”

谢文龙边走边道:“认识!三友山庄的园林在京郊很有名,当它的主人不在的时候,他们家管庄的人常把园林开放,租给人作游宴之用,只是小侄从来没想到它的主人竟是太极门支系的名家!”

晏四道:“武林中散逸的高人很多,太极门中散流在各地的支系更多,连丁兆民自己都弄不清楚,因为太极门前辈开山祖师丁棠是个爱动的游侠,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收几个弟子,这些弟子都不相识,丁棠死后,各人都认为自己是太极门正宗。”

谢文龙道:“丁兆民是丁老前辈的后人,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正宗摘系!”

晏四一笑道:“那倒很难说,下棠有个任毛病,他传给自己的后人并不比别的弟子更多,除了基础的入门功夫不变外,他施教完全因人而异。闽中陈家是丁棠的大弟子,他们自视为太极正宗也很有道理!”

谢文龙笑道:“这位前辈也怪,他为什么要收那么多的弟子而给门户留下无穷的后患呢?”

晏四道:“丁棠本人并不想开门立户,他只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把自己的技艺用各种方法,选各种适当的人才而流传下去,其实这才是练武人真正的心胸。武学是一项看不见的财宝,更不能据为私有,丁棠本人是个了不起的武学大师,他一身内外兼修,兵刃拳掌无不超凡入圣,他的后人未必能全部承受下来,所以他才广收门人。”

谢文龙问道:“他为什么不把这些弟子集中起来呢?”

晏四一叹道:“人的精神体力毕竟有限的,丁棠虽然各种技艺精通,到底不能每一种功夫都练到登峰造极,为了使各种功夫能够精益求精,他故意使这些单子不见面,甚至于不认识,使他们能在某一种武功上去求更精的发挥,以免他们互相交易所得而分心。所以各家武功多年来很少进境,而唯独太极门却日精一日,要是太极门所有的支系能结合起来,必可雄霸武林而目空天下。”

谢文龙道:“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晏四道:“练武的人谁肯屈居人下?太极门的人只尊奉丁棠为祖师,却不承认丁兆民够资格领导他们,因此各自为政,象那个罗上春,他以逆穴手法称雄武林,成为天下一绝,丁兆民在他手法上看出太极门的渊源,曾经去请他归化太极门,放弃劫盗的生涯,罗上春却拒绝了。而且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太极门中的人!”

谢文龙忙问道:“那大家何以认为他是太极支系呢?”

晏四一笑道:“逆穴手法的基础是太极门功夫,他不承认也没有用,丁兆民与他会晤后对外否认也没有用,对武功稍具知识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出于一家的,而且罗上春经过那次会晤后,不久就失去了消息,一直到我在回疆送他的终,他都没有再在中原出现过!”

谢文龙凝重地道:“罗上春的隐迹是否与那次会晤有关呢?您问过丁兆民没有?”

晏四道:“问了,甚至于我还问过罗上春,可是他们两个人都不肯说,这次由徐广梁口中,我又得知凌氏兄妹的事,恐怕也有点关系,所以我想找到丁兆民再问问明白!”

谢文龙不再开口了,晏四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心中都在想着同一的问题。由太极门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那个会逆穴手法的飞贼,这很象是一串散失的珠练,这练上的珠子是按大小排列的,找到了几颗,还缺了几颗,若是能将它们一起我到,就可以重新穿连成串了,而他们此刻就是手执着那根串练的丝线去找失落的珍珠,虽然还没有成功,却已慢慢地接近了。

走出五六里后,三友山庄的围墙已遥遥在望,这片山庄的特色是院中只有松竹梅事种花树,各具形色,点缀得宜,冬日赏雪,更是个极妙的去处。大家一直都认为是因岁寒三友而命名,想不到还会有三个主人的名字在内。

金老头怔然地道:“您弄错了吧!家主人门下甚薄,无亲无故。”

晏四笑道:“恐怕是你措了,据我所知,她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凌苍松,一个叫凌翠柏!”

金老儿摇头道:“没有的事,老汉在主人家几十年了,人小看她长大的,知道她并没有哥哥!”

“这就怪了,我不但知道他有两个哥哥,还知道她在开封另有一所别庄!”

金老儿道:“别庄是有的,而且还是老汉的弟弟在那儿照管,家主人为了照管这两处产业,一年分别在两地各住一段时间,可是她绝没有哥哥!”

晏四沉声道:“不管她有没有哥哥,更不管她是否居孀,她知道我姓晏的前来环访,定然会接见!”

金老儿摇头道:“您对家主人既然如此熟悉,可能是她认识的,可是您也清改天再来,家主人今天身子不舒服,正在养病,吩咐老汉不管任何事都不得打扰。”

晏四笑道:“她病了我更应该会者留她!我跟她是世交。”

金老头脸上微微有着犹豫之色道:“家主人是个居孀的女流,而且还在有病,您就是她的世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去看她,何况老汉也不敢前去通报!”

谢文龙道:“那我们今天是不能过去了?”

金老头又赔笑道:“是的!请大人原谅!”

谢文龙半笑半正经地道:“假如我是为着公事呢?”

金老儿似乎微微一怔道:“公事?谢大人不是开玩笑吧了老汉在此循规蹈矩几十年了,从来也不敢犯法。”

谢文龙淡淡地道:“我不是说你犯法!”

金老儿道:“那就是家主人犯了法?”

讲文龙摇摇头道:“我也没有这样说!”

金老儿忙道:“此地就是这两个人,如若我们都没有犯法,谢大人这公事两字就用不上了!”

晏四忽然道:“贵管家虽然很少出门,对于世情倒不太陌生,说起话来也相当厉害!”

金老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口头锋芒大露,连忙一笑道:“老汉虽然不识字,可是痴长岁月,而且这所园子平时也接待过一些京师贵人,多少总有点见识!”

谢文龙一笑道:“金管家,我虽然身在宫里,却从来不肯倚仗官势压人,今天很对不起,我非进园子不可!”

金老儿见他说出这种话来,也沉下脸道:“此地是民宅私产,家主人因为可怜老汉贫困,特别恩准空闲时租赁出去赚点额外入息,今天家主人在家养病,老汉说什么也不敢放二位进去,谢大人如若为了公事,最好提出官府的搜查令文,老汉对主人也有个交代了!”

晏四问道:“金管家真厉害,居然是老公事的口吻,不过你也知道提督衙门办事向来不需要搜查令!”

金老儿高声道:“这只是欺负老百姓而已,难道谢大人也敢硬闯官宦世家的宅园吗?”

谢文龙听他口气越来越硬,不禁略有怒意道:“假如事属必要,谢某连紫禁城都敢不告而入,谢某心目中只有良务之分,并不在乎权贵。”

金老儿见他生气了,只有赔笑道:“那么谢大人一定是掌握着我们作奸犯科的证据了?”

谢文龙干脆脆硬到底道:“那倒没有,可是我接获密报说飞贼藏匿在这一带,所以必须详细搜查一遍!”

金老几道:“这一带地方很大,未必见得收在本国!”

谢文龙笑笑道:“不错!可是这所园子地广人稀,很可能被飞贼做为藏身之所!”

金老儿道:“不可能,老汉每天都将园中各处治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谢文龙道:“可疑之处要等我看过之后才能确定有没有,你未必懂得办案织贼的方法!”

晏四跟着道:“管家如果问心无愧,大可坦然让我们搜查一遍,这样推三阻四,倒象是有见不得人的弊病似的!”

金老儿听他们话头来得严重了,倒是不敢再阻难,顿了一顿才道:“二位一定要进来,老汉自然不敢推托,只是希望别扰闹到主人!”

晏四一笑道:“金管家平能这样通情达理,岂非省了多少口舌!”

金老儿将那块银子还给谢文龙道:“谢大人既然是为着公事而来,自不必花费破钞,老汉也不敢拜受赏赐!”

谢文龙笑笑道:“谢某原不想摆明身分,所以才借游园之便,顺带查看一遍,这点小意思……”

金老儿也不答理,气冲冲地走在前面领路,晏四朝谢文龙一使眼色,两人跟在后面进去了。

园中花木以梅林为主,间或点缀着几处竹丛,还有一些亭台假山鱼池,面积很大,完全是依山而筑,四周是高大的砖墙,通道也很宽,两边遍植青松,高耸入云,翠盖盈盈,别具一种幽静的气氛。

青石板路上一尘不染,梅竹也修剪合宜,晏四一面走一面问道:“这里都是金管家一个人收拾?”

金老儿在前面道:“不错!家主人爱清静,再说她靠着一点微薄的祖产,也养不起多余的闲人!”

晏四道:“这么大的一片园子,寻常要十几个人也招呼不过来,金管家倒是很能干的!”

金老儿听了这句话,连忙回头道:“老汉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可是也不忍心增加主人的开销,所以才利用主人不在时赚点外快,找附近的庄稼人帮忙收拾收拾,而且这园子的鲜笋,梅实都可以有点入息,用作雇工之资!”

晏四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否则维持这一片大园子,每年倒是一笔大开销!这几天凌寒梅回来了,外人是否也进来收拾呢?”

金老儿道:“没有!连主人的三餐饮食,都是老汉胡乱料理着凑合的,绝没有外人来过,所以二位到这儿来找飞贼,实在是浪费时光!”

晏四一笑道:“没有外人帮忙,光是扫这路上的落叶,恐怕也要费不少时间吧!”

谢文龙闻言心中也是一动,暗暗佩服晏四的观察精明。这园中的道路能维持如此清洁,也不是一个老头子所能独为担负的,金老儿也对晏四增加了戒意,站住脚步,审慎地回答道:“家主人好洁,老汉少不得勉为其难,好在老汉终目无所事事,常年劳碌惯了,这点工作还干得了!”

晏四笑道:“不容易!不容易!我们的岁数差不多,如果叫我每天扫一趟园子,我可就吃不消了!”

金老儿笑道:“老爷子是享福惯的,哪能于这种粗活儿,不象老汉苦命人。”

晏四微笑道:“我估计一下,这园子里的路加起来,总有四五里长呢。别说是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一个小伙子,只怕扫断了腰,也弄不到这么干净,管家今年高寿?”

金老儿怔怔地道:“糟踏六十四年草料了!”

晏四笑笑道:“一四得四,四六二十四,金管家真是好精神,竟然抵得上四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干活儿!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强得多了!”

金老儿连忙道:“老爷子说笑话了,老汉哪能跟老爷子相比!”

晏四忽转冷笑道:“这是真话,四个小伙子整天光照料这些道路,就忙得从早到晚不得一点闲空,管家竟然能抽起空去侍候主人的三餐,实在太难得了!”

金老儿脸色一动,干笑着道:“老汉哪能每一处都照顾到,只是拣看得见的地方敷衍一下,幸好这园中花木间草,竹林离大路远,松树不大掉叶子,而且松针干了份量很轻,风一吹就吹到两边土里去了,倒是省了老汉不少力!”

晏四大笑道:“解释得好!什么话到了管家口中,总有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那真是不简单!”

金老儿继续领路笑着道:“老汉在这里几十年了,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点经验说给老爷子听听,二位到此地来是为了侦察飞贼,怀疑到老汉身上就太多心了!”

晏四沉声道:“我说过你有嫌疑吗?”

金老儿笑道:“老爷子拐弯抹角,一直在盘问老汉,不是象在问供吗?”

晏四冷笑道:“飞贼真相未明,每个人都有嫌疑,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关系!”

金老儿回头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了下去,径自穿进一条小路,走向一栋竹架的小楼,晏四地谢文龙拦住了低声道:“这老家伙是什么来路?”

讲文龙也低声道:“他姓金,单名一个节,管理此地几十年了,四叔怀疑他吗?”

晏四低声道:“此人大有可疑,当然他不会是飞贼。可是他的谈吐象是个下人吗?””

谢文龙一笑道:“他是凌家的老仆,凌氏兄妹既然是太极门支派,他略会武功也不足为奇!”

晏四摇摇头道:“我看不简单,他口称飞贼为小子,却又说没有听过飞贼的事,这就是个大漏洞,凌家明明有三兄妹,他却只承认一个凌寒梅。”

谢文龙道:“京师人称呼小子是口头语,至于其他的事,也许他是真的不清楚。”

晏四道:“凌氏兄妹在此地设置别庄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徐广梁,凌家三个人终年来往两地,他怎会不知道,何况他还说是从小看着凌寒梅长大的!”

谢文龙一怔道:“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与飞贼的事情关系不大,我们犯不着追究!”

晏四凝重地道:“不!据我看来,关系越来越密切,我公开亮明身份字号,他若是武林中人,不会不知道,所以才再三阻止我们入内,显然有不愿意被我们知道的事。”

谢文龙道:“我们何不直接找凌寒梅一谈呢?”

晏四笑笑道:“暂时不忙,先看看再说,假如有一点意外的发现,进行起来开方便得多!”

金老儿已经进入竹楼了,他们也跟着进去,这竹楼一面临水,三边都是翠竹环绕,所以叫做听篁楼。秋风吹着竹叶瑟瑟,形成一种天然的音籁,若是在雨夜秉烛品茗,倒别有一番情调。

通路必须穿过竹林,晏四一路走着,对四边的环境十分注意,为其是见到几枝断折的残竹后,神色更是一动,拉着谢文龙飞快地向竹楼走去,楼下是大茅竹架空的,高有丈许,约莫八九丈见方,楼窗四敞,本来是用竹帘遮住,此时都卷了起来,用一道竹梯通上去。

晏四向谢文龙示意叫他由梯子上去,自己却转到另一面去了,谢文龙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也只好遵照他的吩咐,踏着格格支支作响的梯子攀上竹楼。

这栋竹楼地以前来过,而且很偏爱此地的清幽,前面是一所敞厅,清一色的竹制家具,只有桌椅的案面是紫檀木打光安在紫竹脚架上的,可以作宴客的花厅,也可以作独居的书房,更难得靠水池的那一面有一间小小的卧室,放着竹榻,适合于酒后小憩。

金老儿在门口迎着他,见只有他一个人,神色微异地问道:“还有一位老爷子呢?”

谢文龙故意一笑道:“晏四叔昨夜吃多了油腻,肚子不舒服,找地方方便去了!”

金老儿脸色一沉道:“此地是主人常来散心的地方,万一撞上了成何体统!”

谢文龙含笑道:“四叔是个很谨慎的人,自然会找最隐蔽的地方,而且贵主人此刻染恙在身,连客人都不能见,总不会跑出来乱逛吧?”

金老儿道:“现在碰不上,可是以后看见了那堆脏东西,叫老汉如何交代?”

谢文龙笑笑道:“四叔做事从来不留痕迹,怎么会把地方弄脏呢?”

金老儿气哼哼地道:“不弄脏地方,难道他还会包起来带走不成!”

谢文龙听他说话如此不客气,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吃五谷杂粮,没有不拉尿的,谁还能顶着茅厕走路,金管家这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金老儿冷笑道:“二位前来办公事,可不是来出恭的,老汉无法拒绝二位公干,可没有义务供给二位登坑……”

谢文龙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发作,晏四却从内间里笑嘻嘻地探头道:“文龙,别跟他吵了,我老头子肚子不争气,倒是怪不得人家生气,不过我可没丢人,也没糟踏地方,金管家总不至见怪了吧!”

金老儿见晏四突然从卧房内现身,神色又是一变,连虚伪的客气都不顾了,怒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晏四笑嘻嘻地道:“没有什么意思,老头子本来想找个地方解解内急,虽然这里很少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有点不雅,所以找了个隐秘的竹丛,而且为了怕胜了地方,想先挖一个坑,以便事后掩埋起来。”

金老儿脸色大变叫道:“你怎么可以乱来?”

晏四笑道:“管家别着急,我的坑还没有挖呢!因为我选定了地方,又不知道那里是否准许方便,所以先来请问一下,而且顺便借把锄头过去。”

金老几神色略定,居然一改笑容遣:“老爷子不必费事了,卧房里有痰盂,您将就方便一下就算了!”

晏四摇头道:“不行,我老头子活了那么大也没有用过这玩意儿,是非要蹲着才习惯,金管家最好还是行个方便,借两把锄头给我们!”

金老儿神色又是一变道:“老爷子又开玩笑了,解个手要多大的抗,而且还要两把锄头!”

晏四笑道:“非要两把锄头不可,那个坑必须大得能理下一个死人。”

金老头这下子是真正地变脸了,厉声道:“谢大人,您要办公事就请快,老汉事情很多,可不能尽陪在这儿供二位消遣!”

说完回头要走,晏四拦在面前道:“你上哪去?”

金老头沉声道:“老汉是主人的雇工,现在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自然要去准备主人的吃食。”

晏四冷笑道:“很好,你做完饭菜后,用个提盒装起来,恐怕贵主人无法在此地享用这餐午饭了!”

金老头怒叫道:“这话怎么说?”

“这所园子是贵主人的产业,园子里出了命案,你们不报官查办,私下掩埋,这是什么罪名?”

金老儿脸色大变叫道:“胡说!我们见时私埋尸体的?”

谢文龙起先也当是晏四故意说笑,这时才听出事态的严重,连忙问道:“四叔!哪儿有人被杀了?”

晏四道:“我发现了一个新挖的土坑,掩盖得很结实,照坑的大小看来,刚好是一个人体大小。”

金老儿冷笑道:“原来老爷子只是诈诈人!”

晏四一笑道:“不错!那个坑挖得很深,出为没有工具,我不知道里面埋的是什么,所以才诈你一下,看你这份惊慌的样子,我相信里面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金老儿怒声道:“犯罪讲究证据,捉贼要赔,不能就凭老乡干的猜测就乱扣罪名!”

晏四道:“要证据也不难,我们拿了工具,把那个坑挖出来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就知道了!”

金老头叫道:“好!我这就拿锄头去,假如什么也找不到,看你们如何交代!”

晏四道:“没什么最好,至少脱出了你们的嫌疑,我倒是替你们担心,万一挖出什么东西来!”

金老头气冲冲地走下楼去,两人紧跟在后面,走到一所小草屋前面,金老头进去了,谢文龙知道那的确是放工具的地方,所以没有跟进去,晏四虽然没有进去,却在外面监视着,这间草棚很小,四面都是空地,即使金老头想从别的地方逃走,也无法避开两人的眼睛。

可是他们在外面等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见金老头出来,谢文龙有点怀疑了大声叫道:“金管家,拿锄头要不了这么久,你在里面干吗?”

晏四神色一动,连忙推门进去,只见金老头直挺挺地画在地下,一动都不动,谢文龙跟着进来,用手探探他的鼻息,失声叫道:“他死了!”

晏四也用手一摸道:“不错!连脉搏都停了,这家伙死得真怪!才多大的工夫。”

边说边在他身上摸索着,最后手指停在后须处的一个硬块上变色道:“他是被人用逆穴手法点了死穴!”

谢文龙惊叫道:“又是逆穴手法?那一定是飞赋下的手,这小子果然躲在此地。”

晏四摇摇头道:“别忙着下判断,如果是飞贼下的手,飞赋到哪儿去了?我原来就怕这老家伙会溜,一直很注意监视着四周,如果有人逃出去,我不会不知道!”

谢文龙道:“反正他是进屋后才被人杀死的,如果下手的人还没有逃出去,就一定还躲在这屋子里!”

晏四道:“废话,你看看这屋子里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下一个人!”

谢文龙四下一看,这间小茅屋里不过才丈余见方,除了一些农具外,就只有土墙上挂着一领防雨的蓑衣,根本就不可能容人藏身,不禁怔住了道:“一定有人下手杀死了这老头子,否则他绝不会自己死掉的!”

晏四站起身子,开始在四下寻索,最后在墙上取下蓑衣,就发现蓑衣后面是一个尺来宽两尺来高的方洞。

洞后是一尺多深的夹壁,然后才是外面的草墙,他爬进方洞后,居然又发现了一条进往地下的地道,谢文龙也探头进来看见了四道:“原来这儿还有秘密的通道,飞贼一定是杀人后从这里逃走了!”

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青钢大刀,爬进来顺着地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着。这条地道通入口处虽窄,里面却越来越宽,而且是用方砖砌成的,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块小方格通到地面上来光透气。

谢文龙一面走一面道:“这条地道很费工程,不知道建它有什么用?”

晏四跟在后面道:“凌家兄妹都是武林中人,自然有许多秘密,比如说出人便于隐藏行迹,躲避仇家的追踪,都需要这种秘密的通道!”

谢文龙道:“他们不在江湖上行走,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而且这条地道通向一间小茅屋,似乎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晏四哼了一声道:“你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多少,越是不公开出面的江湖人,行为越是诡异,秘密也越多。他们练了武,没有不希望扬名立万儿的,可能就是为了这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才逼得他们隐姓埋名,不敢出头,再者对这所园子你知道得也不多,安知其他所在没有类似的通道呢?”

谢文龙这才不开口了,二人走了约摸有里许光景,地道到了尽头,有石级通上去,出口外是一个圆形的拱丘,推开石门,却是园墙外的一座古墓。墓碑是嵌在墓丘上的,从外面看来,谁都想不到是一扇石门。

谢文龙这才颓然地道:“那飞贼又溜了,这下子上哪儿找他去?”

晏四道:“你怎么断定是飞贼呢?”

谢文龙苦笑道:“除了飞贼,谁还会逆穴手法?”

晏四摇摇头道:“逆穴手法是一种武功,飞贼能学到这种手法,别的人也能学!”

谢文龙一怔道:“您知道还有谁会吗?”

晏四道:“不晓得,可是我敢断定这个人绝不是飞贼。因为据我所知逆穴手法是必须用右手施为的,那个飞贼昨天被玉茜用袖箭射伤了右腕,绝对无法再用逆穴手法伤人了,他在龙府点那个老妈于睡穴就是普通手法。”

谢文龙又是一怔,晏四却凝重地道:“不过这个下手的人必然与飞贼有关,与凌家兄妹也有关系!”

谢文龙道:“小侄也是这样想,否则此人不会躲在那间茅屋中,更不会知道利用那秘密的通道。不过他既是凌家的熟人,为什么又要杀死那老管家呢?”

晏四点点头道:“我正在想这个问题,假如他是怕我们发现,大可躲在地道里不出来,如果说他是凌家的仇人,就不会知道凌家的秘密通路。”

谢文龙皱眉道:“会不会是他怕我们在园中发现更多的秘密,所以才使出这一苦肉计,把我们引开去!”

晏四神色一动道:“嗯!有点道理,你再说详细一点,你怎会有这种想法的?”

谢文龙道:“小侄是经办刑案的,每有一件凶杀案时,首先要判断的是杀人的动机,而这个老家人的被杀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动机,而且他进屋时,没有发出叫声,可见与凶手是熟识的,说不定还是故意前去通知那个人,叫他躲起来,不要被我们找到,因为这园里放置工具的地方很多,在竹楼附近就有一处,他不必绕远到那一间茅屋去!”

晏四一笑道:“很好!讲得很有点道理,可见你这几年公事饭没有白吃,多少总混出一点经验,你还有什么更深一层的看法呢?”

谢文龙红着脸道:“本来杀死一个老家人很简单,可是这凶手偏偏采用了逆穴手法,分明是想使我们认为是飞贼下的手,当然他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发现那条地道,我们追了出来,一心想去捉拿飞贼,就不会再去摸园子了!”

晏四道:“完全正确,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人的目的何在,以及想隐藏的是什么。”

谢文龙忙问道:“是什么?”

晏四道:“自然是我发现的那个坑,那坑里一定埋的是死人,而且是一两天内新埋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在今天来搜园子,因为现在不是游园的季节,把尸体埋在那里,过些时候,新土上面长了草,一切都掩埋了,谁知我们偏偏今天就闯了来,他们一定急着想将我们调开,好立刻掩没证据,搬开尸体。”

谢文龙怔然问道:“您怎么知道坑里一定是死人呢?”

晏四笑道:“我经过竹林时,发现了几株断竹,那分明是有人在那儿动手争斗,被武器砍断的,因此我才动了疑,偷着去找了一遍,接着我到了那个新坑,附近的草叶上还有几滴干了的血迹。”

谢文龙叫道:“您怎么不平说?”

晏四道:“从那老管家推三阻四,不让我们进园子,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我才放意诈诈他,想在他口中先问出个头绪,因为我怕是丁兆民遭了毒手。”

谢文龙一怔道:“丁兆民是太极名家,与凌家尚有同门之谊,他们不至于对他下毒手吧!”

晏四冷笑道:“这可很难说,丁兆民与我一同进来,原为飞贼而来,到现在仍不见踪影,他定然是知道飞贼与此地有关,赶着来理论而遭了毒手,就便埋在园中。”

谢文龙道:“那我们赶快前去看看究竟。”

晏四道:“别忙,再等一下!”

谢文龙道:“为什么要等呢?”

晏四笑道:“他们见我们追入地道之后,自然会想到我们去而复返的可能,一时还不会动手挖坑,此刻前去,徒然打草惊蛇,说不定只找到一个死人,活人却都溜了,倒不如再等一下,使他们认为我们已中计远去捉拿飞贩,放心移尸灭迹时,我们再出其不意地闯了去!”

谢文龙对晏四设想之周,自是十分信服,果然耐心地等待了一阵,讨论了一下别的枝节,约莫经过了半个时辰,晏四道:“可以走了,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刚把坑里的玩意儿挖出来,闯了去刚好人赃俱获!”

说着又动手去推开了墓上的石碑,谢文龙惊叫道:“我们还是从这里进去?”

晏四笑道:“假如我们想不惊动人,自然是要从原路过去,这就是秘密通道的作用所在。”

谢文龙怔然道:“可是这条通道是对方故意暴露的,已经不能成为秘密了!”

晏四笑道:“你这样想,他们也这样想,只有我不这样想,所以它还是一个秘密!”

谢文龙摸着头道:“小侄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晏四道:“以常情而论,谁都不会再从这条路进去,因此他不会有人防守,何况三友山庄里的人手不多。”

谢文龙终于明白了道:“我们去而复返是他们意料中事,可是从哪条路进去却是他们无法预测,为了防止我们突然而入,他们一定会设法防守。”

晏四抢着道:“对了!他们如若人手充分,当然会在每一个地方都设防,可是凌氏兄妹一共只有三个人,一个人行事动手移尸,最多也只有两个人可以用来巡风,我观察过那个挖坑的地方,只有东西两头可通过地道的这条捷径,所以他们必须考虑一下我们可能采取的途径。”

谢文龙笑笑道:“所以您来取这条最不受注意的路!”

晏四道:“凌家兄妹都是很慎重的人,他们知道如何选择最大的叶能,只可惜他们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忽略了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地方!”

谢文龙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咀嚼晏四的教训,这个久历江湖的老人的任何行动中都充满了宝贵的经验与智慧!

通道很快走完了,当他们由方洞中移开蓑衣进入小屋则,地上金老儿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晏四一怔道:“我不相信他们有这份闲情来搬走这一具尸体。”

谢文龙道:“这儿并不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他们自然要移走了!”

晏四道:“不!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不让我们知道坑中的尸体,金老头之死是我们目睹的,并没有掩藏的必要!”

谢文龙道:“也许他们要把金老头的尸体去代替坑里的尸体!”

晏四又沉思片刻后才道:“现在我什么也不敢预测了,到那里去看看再说,对方比我想象中狡猾得多!”

谢文龙到屋角去拿了一柄锄头,晏四阻止道:“不必费事了,那里有挖土的工具!”

谢文龙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晏四道:“我点过屋中的工具,原来有六把锄头的,现在只剩下了四把,人家早就拿走了两把。”

谢文龙红着脸放下锄头,这虽是一点小节,他却没有注意,可见在处事的经验上,他还差得很多!

晏四这次倒是没有再利用机会对他施教,匆匆地走出屋子,径直向竹林走去,谢文龙也紧跟在后面,行了一程,远远可以看见有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各地上挖土,晏四先停下观察了一下,确定那人是在将土从坑中挖出来,才低声道:“还来得及,他是在往外挖!”

谢文龙连忙急步赶过去,手按着刀柄喝道:“你现在想毁灭证据太迟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却连退了两步,因为那挖土的人一抬头,正是业已死去的金老头!神态安详,头上因为工作的原故,汗水直滴。

这个事实令他太吃惊了,金老头的尸体经他与晏四同时检查过,连四肢都僵硬了,怎么会死而复生呢?

金老头向他笑了一下道:“谢大人怎么现在才过来?”

谢文龙呐呐地道:“你……不是死了吗?”

金老头脸上堆下温色道:“谢大人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不等谢文龙开口,他又接下去道:“老汉与大人无冤无仇,怎么空口白舌咒老汉死了呢?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这种事,大人说话可得谨慎些。”

谢文龙怔了一怔,又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瞧了一遍,确认他是金老儿无误,才失声叫道:“我明明瞧见你死在那间小屋里。”

金老头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老汉有个气血不足的老毛病,一紧张就会昏过去,过一会又会自动醒过来的,老汉是在那屋子里昏迷了一下,醒来时不见了二位,还以为二位已经走了呢。”

谢文龙道:“不可能!你明明是被人点了死穴!”

金老头笑道:“大人又在说笑话了,老汉不懂得武功,却也听人说过点了死穴之后就不能再活了,老汉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谢文龙又怔住了。金老头的话没有错,死穴是最快的杀人方法,一指毙命,断无再生的可能,可是金老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此他皱着眉头,大惑不解地道:“我检查过你的身体,连手脚都硬了。”

金老头沉下脸道:“谢大人是专理刑事案件的,死人看得多了,老汉进入屋子到现在也不过才个把时辰,就是真的死了,也不可能僵硬得这么快,大人这话让人听了不怕笑掉大牙吗?”

谢文龙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却也无话可答,照一般的情形而论,人死后最少也得三四个时辰才会慢慢地僵硬,而他们发现金老儿的尸体时,最多不过才喝一盅茶的工夫,怎么会四肢僵硬呢?

晏四却走了过来,冷冷地道:“老管家真厉害,把我们两人都耍了!”

金老儿装作不懂地道:“老爷子您说些什么?您二位闲着没事干什么都能消遣,可别拿我这苦老头子开心。”

晏四沉声道:“那一场假死的把戏算作玩得高明,尤其是把我们骗进地道里去。”

金老儿连忙道:“您发现那个地道了?”

晏四怒声道:“要不是那条地道,我们怎么会被你骗了开去,让你来这儿毁灭证据!”

金老儿笑道:“老汉听不懂你的话,这园子是主人从人家手里买过来,地道是早就有了的,因为没有什么用,老汉就找件蓑衣盖了起来,谁知你老爷子居然找到了。”

晏四面对着这个狡猾的老头子,的确也没有主意了,想了一下才问道:“你说你有个老毛病,一紧张就会昏过去,你今天紧张些什么?”

金老儿苦笑一下道:“还不是为了这坑里的东西!”

晏四道:“坑里什么东西使你紧张?”

金老几道:“您二位知道了没关系,可是千万不能让家主人知道,否则老汉就砸了饭碗了!”

晏四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

金老儿笑道:“老汉马上就可以挖出来了,您二位自己瞧瞧不是更用白吗?”

说着举起锄头,又开始挖土的工作,这土坑已经挖下几许深了,他又挖下尺寸,终于一锄头翻起一团带血的湿土,谢文龙神色一变叫道:“果然是尸体,你们杀了人!”

金老儿含笑继续翻掘道:“老汉象是杀人的凶手吗?”

说着锄头又带着一段肠子抛了上来,谢文龙叫道:“还说没杀人,这是什么?”

金老儿笑道:“谢大人见过长尾巴的人吗?”

锄头下刚好露出一段毛茸的长尾,使得谢文龙怔住了,金老儿笑道:“这是条大黄狗,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昨夜偷偷溜到园子里来,被老汉杀来吃掉了。”

谢文龙与晏四面面相觑,呆了半天,晏四才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金老儿笑道:“您说跟家主人是世交,总会见面的,如果给主人知道老汉偷偷地杀狗吃了,一定会辞退老汉!”

晏四冷笑道:“你是凌家的老佣人,她会为这点事辞退你吗?”

金老儿道:“家主人近年来吃素念伟,连老汉从外面买点荤菜她还直说罪过,如果知道了老汉偷偷杀生,这还得了,再说这条狗是偷来的,被狗主人知道了,老汉也担当不起,因此才把皮毛五脏埋在这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偏偏又给您老爷子看见了,可见真不能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

晏四冷冷地道:“你挖的少个坑真不小,这条狗有一个人那么大呢!”

金老儿道:“老汉吃了它的肉,自然要挖个大一点的坑,也算对得起它一点!”

晏四明知道他是在说谎,可是对方布置得太周密了,这坑中明明是具尸体,只怪自己大聪明,在外面耽误得太久,让他从容地移开尸体,还弄了一条死狗作为搪塞,呆了一阵才问道:“我们可以请见贵主人吗?”

余者儿笑道:“老汉曾经请示过主人,她说眼晏老爷子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世交。”

晏四道:“不管怎么说,我非见她不可!”

金老儿笑道:“可是她对晏老爷子的大名倒是久仰北斗,很愿意跟您见见面!”

晏四微怔道:“她愿意见我?”

金老儿道:“是的!她在寒芳阁上候驾,说是您老爷子再来的时候,就叫老汉请您上那儿去!”

晏四想了一下道:“我这就去见她!”

金老儿忙道:“您等一下,老汉得把这坑里的玩意儿挪挪地方!”

晏四道:“不必了!我见了凌寒梅,绝不提起这件事!你先带我们去,回头再慢慢收拾好了!”

金老儿道:“那真谢谢您了!”

晏四冷笑道:“不必客气,我只怕你肚里的狗肉不容易消化!一个人做了亏心事,不管掩藏得如何严密,总会被人发现的!”

金老儿笑笑道:“老爷子说得真对,老汉自打昨夜吃下狗肉开始心里就一直不安贴,下回绝不敢贪嘴了!”

晏四冷笑不语,等他将坑里的泥土随便掩埋了一下,就催着他带路,寒芳阁是园里唯一的高阁,建造在梅林中间,冬日赏梅玩雪,是最佳的去处。

谢文龙以前也去过,见金老儿带他们绕远路前去,不禁动问道:“由水池旁边过去不是更近吗?”

金老儿道:“那是小路,家主人说晏老爷子是贵宾,老汉不敢怠慢,所以从正路过去!”

晏四笑道:“不必客气,老朽腰腿不济,还是少走两步路的好,文龙,既然你认识路,咱们抄近路吧!”

金老儿十分勉强地道:“老爷子要走近路,老汉自然遵命,还是由老汉带头吧!”

说着转入小径,不一会来到池边,晏四故意靠近水池边走着,金老儿道:“老爷子小心一点,别失了脚滑下去,这池子挺深的!”

晏四笑笑道:“没关系,这片水池又清又凉,洗个澡也很舒服,即使掉下去起不来,也是个绝佳的埋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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