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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定只差寸许就将碧玉如意捞到了手,却被风无向抢了先。他微一疏神,撩阴的一脚也中了!那是男人最易致命的部位,何况,风无向用的劲道又很足,连人都踢飞了起来。

无定被踢倒在地下,痛得满地乱滚。风无向吁了一口气,恭身朝无垢上人道:“弟子幸不辱命,保全令符,请示掌门人处治叛徒之策。”

无垢上人将接住的碧玉如意又丢回给他道:“我已经授权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风无向怔了一怔,走到无非身前道:“请借师叔戒刀一用。”

无非一声不响,把戒刀拔出来交给他。风无向接过刀来,朝元空一笑道:“师兄,虽然你已表明立场。叛离门户,可是在没有正式宣布前,你还是少林弟子,依然有掌门刑的义务,请问对这叛徒当如何处置?”

元空没有想到风无向会问他,怔了一怔才道:“论刑该斩断四肢,凌迟碎尸。”

风无向手起刀落,朝无定的脚上砍去。

锐利的刀尖将要接近足踝时,他忽地把手一收,仅只割开了一点表皮。然后在割破的地方用手指戳进去,一转一捏,接着又将无定的手腕处照样施为。”

无尘在旁诧然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无向长叹道:“他毕竟是本门长老,虽因一时之误,受了奸人的诱惑,做出这种事来,但念在他为门户多少还尽过一点苦劳,小侄想就此算!”

无尘道:“条规无私,对一个叛门的逆徒,绝无容恕之理!”

风无向道:“他已经被逐出门户了,可以不按照门规行事,法外施仁,也是少林佛门慈悲之本怀!”

无尘道:“无向!你现掌掌门令符,自然有权处置,不过我警告你一声,纵虎归山,可能会遗下无穷后患,掌门人如非一念之不忍,及早对这些心怀异志的叛徒加以清肃,何至造成今日之结果!”

风无向笑道:“小侄刚才已经在他的四肢筋络上施以管制,今后他如老老实实地念经礼佛,并不妨碍行动,他假如野心不死,妄动无明,就是自寻死路!”

无尘一愕道:“你并没有弄断他的筋络!”

风无向道:“是的,弄断了筋络,他就成了残废,生不如死,小侄何忍出此!”

无尘道:“筋络不断,他行动照旧,又何碍于行动?”

风无向笑道:“虽然行动无碍,却不能再运气练武了,小侄将他的筋络转了向,只要他一运真气,吃苦的是他自己!”

无尘讶然道:“移筋错脉,这是本门最上乘的功夫,你什么时候学成的!”

无垢上人道:“无向的天赋很高,我早就把本门一些难以练就的武功心法教给他了,听任他自己努力,谁知他的进境会这么快,居然已经练成了!”

无尘肃然道:“掌门人的选择果然英明,小弟虽然觉得他不错,可是觉得现在把掌门令符交给他似嫌过早,却不知掌门人别有所授……”

无垢上人稍有得意之色,轻轻一笑道:“知徒莫如师,我对风无向的期望很高,却因为他的杀心太重,一直不敢赋予重任。他这次到西域跑了一趟,好象沉稳了许多,对无定的处置竟能合于仁道,颇获吾心,师弟以为如何?”

无尘合什躬身道:“掌门人明鉴秋毫。看中的人哪会有错,小弟自幼即受佛理熏陶,跟他比起来,仍嫌过于浮燥!”

无垢上人一笑道:“他年纪还轻,今后仰仗各位尊长之处还很多,师弟千万不能对他客气,该教训的地方还是要教训!”

无尘肃然道:“师兄已经将掌门令符交给他,小弟今后唯命是从,恐怕还要跟他学习呢!”

无垢上人道:“不!我虽然叫他执掌令符,却不想叫他正式执掌门户,只是让他学着处理事务。在三年之后,如果他能符合大家的期望,再让他正式受任。这一年中,我们一面教导他,一面考验他……”

无尘道:“师兄这是过虑了!”

无垢上人道:“不是过虑,武林中人才辈出,一代比一代进步,我们所学的那一套不够应付这个时代了,所以我才变更一下行事的方法,训练一个智勇兼全,仁严兼顾的人来出掌管门户,维持少林多年的基业,这也是慎重的意思!”

无尘道:“师兄的种种设想,小弟无不同意!”

无垢上人道:“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因为我是佛门弟子,凡事都以仁恕为术,优柔寡断,才引来许多不幸。无向比我强多了,可是我对他还不大放心,因为少林不单是佛门之一脉,也是武林之一大组织,过刚则失去佛门慈悲之本,过柔则无以立足于江湖,要做到刚柔并顾是很难的。所以我认为这三年的考察与磨练是必要的。无向,现在你可以全权处理一切事务,可是任何一个本门长辈对你都有监督之权!”

无尘忙道:“小弟反对,既赋以全权,任何人都该听他的节制,怎么又能兼顾监督呢?”

无垢上人道:“不会冲突的,凡事都有理在先,他做对了,大家支持他,他错了也可以管辖他!”

无尘道:“对与错很难分别,各人所见不同,看法也各异。这样反而增加他的困难!”

风无向一笑道:“师叔,小侄认为并不困难,如果小侄的行为无法使各位师长满意。

就是小侄的错,师叔们尽可以严加训斥!”

无尘一叹道:“我们这些长辈很惭愧,昨于世务,对事情的看法往往失之差错。如果因我们的干扰而使你多方制肘,岂不反而误事!”

风无向笑道:“小侄相信各位师叔经今日之变后,对大局都有了新的认识,因此各位对小侄有所指示时,必然是最正确的意见!”

无尘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

无垢上人道:“即使你们错了,他也该接受。他要继掌门户的重任,必须先学会容纳别人的意见!”

无尘一怔道:“我真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要设下这个规定而徒增麻烦,如果我们中间再出了一个叛徒……”

无垢上人道:“目前少林的长老只剩你们三个人了,我相信不会再有那种人了!”

无尘俯头不语,无净与无非则面无表情,无垢上人一叹道:“我这个规定是有原因的,以前你告诉我无定师弟可能有外心,劝我即早加以制裁,就因为我不肯相信,才引出今日之变。所以我要无向先受点磨练,叫他养成接纳忠告的胸怀!”

无非这时开口道:“掌门人,别的事可以以后再谈,目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风无向微笑道:“那很容易解决,有劳元明师兄将此人送往下院,疗治伤势后送他下山!”

说着用手一指地下的无定!

无非忙道:“他身上的那副铜甲?可不能再让他带走!”

风无向道:“这不是少林之物,我们也没有理由留下。”

无非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副铜甲能抗受无净师兄全力一击,足见其珍贵之处。”

无尘忍不住道:“渴不饮盗泉之水,再珍贵的东西,我们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无非道:“可是落入别人手中,再用它来与少林为难,我们将何以挡之?”

无尘道:“风师侄并没有被这副铜甲难住。”

无非道:“那只是一时之幸。如果风师侄不用碧玉如意为饵,很难踢出那一招冷脚,这办法可一而不可再。如果换了外人,就没有类似的机会了。”

风无向道:“方法因人而异,如果换了第二个对手,小侄自然有第二种方法。”

无非沉声道:“无定师兄是空手。你才有那种机会。如果是一个持兵刀的对手,穿着这套铜甲,我不相信你有什么方法能对付得了。你身为继任掌门人选,行事当求稳重,即使你自己不在乎,也该为别人设想。”

风无向淡然问道:“师叔是主张留下了?”

无非道:“我是为了大局着想,觉得不宜再让这副铜甲流出去,至于留不留下,我没有意见。”

风无向刚想开口,无垢上人喝道:“无向!师叔是给你一个忠告,你应该虚心接受。”

风无向低下头,无非却道:“小弟的意见并不能算是忠告,只是无定师兄仗着这副铜甲护体,才敢公然言叛。这一点大家当引以为鉴。”

风无向沉思片刻道:“师叔之言极是,不过格于少林清誉,又的确不能留下它,这实在很难处理。”

夏侯杰见他处境非常困难,而且这是他接掌门户的考验,势必要想个完满的解决办法,忍不住想帮他一下忙,走到前面道:“风兄肯让兄弟做点事吗?”

风无向微怔道:“夏侯兄有何高裁?”

夏侯杰道:“这副铜甲可御坚抗利,的确十分名贵,少林既不屑留下,何不交给兄弟呢?”

无非忙道:“夏侯大侠肯保管是最好也没有的了。”

夏侯杰笑道:“在下也并非贪求珍物,只是怕它落入他人之手,以为助恶之具而已。”

风无向道:“夏侯兄如肯保管,兄弟当然没有话说,本来兄弟也想给夏侯兄的,只怕夏侯兄有所误会,认为兄弟存心轻慢。”

夏侯杰淡然道:“目前大家同仇敌忾以应付魔心圣教的阴谋,说什么误会呢?”

说着走上前将那副甲解下来,举在手中看了看道:“这是用风磨铜打成细丝编成的,不仅柔韧耐用,而且还很轻便,的确是件稀世奇珍。古白龙肯牺牲这样一件异宝作为颠覆少林的代价,当真是下了一番大本钱。”

元空冷笑道:“少林死了两个人,阁下却白得了一件异珍,真是一本万利,不过侠王的东西却不容易轻得,阁下穿在身上恐怕不会舒服,迟早他都会收回去的。”

夏侯杰哈哈一笑,将铜甲往空一抛,迅速拔出情剑,在铜甲上一阵砍削,铜甲分为片片坠下。他收剑归鞘道:“古白龙的脏东西我才不希罕呢!他由巧取豪夺的手段,专门掠取各种奇珍异宝,我可不能象他那样无耻,不过他想收回这件铜甲,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元空见铜甲在夏侯杰的剑下居然不堪一击,神色不禁一变,转而对他的剑十分注意起来!

风无向大笑道:“毁得好!毁得好!兄弟虽然想请夏侯兄保管这件铜甲,却也怕因此有损夏侯兄盛誉,夏侯兄这几剑倒是把问题全解决了!”

无非却一叹道:“夏侯大侠虽然把铜甲的问题解决了,可也把新的问题引出来了!”

风无向忙问道:“什么新的问题?”

无非道:“本来这只是我们门中的私事,夏侯大侠这一出面,对方的帮手也有借口插进来了!”

夏侯杰笑道:“在下只是出手毁铜甲,并没有参与贵派的内务!”

无非道:“铜甲是少林取得的,却由夏侯大侠出手毁坏,岂不是夏侯大侠也算介入了!”

夏侯杰道:“如果在下不毁甲而将它带走了,是否也算介入呢?”

无尘也道:“师弟!这就不对了,将铜甲交给夏侯大侠是你同意的,东西交给他,如何处置是他的权利,怎么能够怪他呢?”

无非道:“小弟只是说出自己的顾虑,并没有怪夏侯大侠的意思!”

一句话才说完,元空已撮口作了一声长啸,啸声方落,墙外飞起两道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墙头上。

少林门下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先前为了门户的内急,大家都寂然不动,静观发展。

这时见到有外人侵入,立刻包围了过去。

夏侯杰也想迎上去。风无向道:“夏侯兄!来人是本寺的范围内,让本门自行应付好了!”

无非却道:“不!如果他们是为了夏侯大侠而来,我们还是不必多管闲事为佳!”

风无向愕然道:“这是什么话,夏侯兄在少林是客,岂有任人上门欺客的道理!”

无非道:“夏侯大侠是剑会盟主,并不需要我们的保护,如果我们强行出面,反而是轻慢夏侯大侠,同时来人敢闯入少林,必非庸手,少林弟子也不见得能挡得了!”

风无向还来不及开口,那墙上的两人已跳了下来,迎向包围过来的人群;当先的那个人只一招手,已经把那些寺僧推倒,直闯过来!

无非俯声道:“你看见了,与其叫那批弟子们上前送死,倒不如让他们过来另作打算!”

风无向只得喊道:“少林门下退后各守本位!”

人潮闻声散开,那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元空赶上去与那二人会合在一起,俯声报告经过的情形!

夏侯杰认识其中一人,正是战氏双戟的弟子徐文长,曾经使用阴谋夺去自己的情剑,直等泰山剑会时才又被自己夺了回来,想不到这次也被古白龙网罗为用,此人阴险奸刁。

与自己仇怨早深,这次前来,不知又会使出什么花样,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老者。

这两个显然是以那老者为首,元空的报告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风无向也不认识那老者,徐文长则是在泰剑会上见过的,他冷笑一声道:“姓徐的!

你也是名家之一,怎么竟屈身与奸邪为伍呢?”

徐文长冷笑不语,那老者却以粗哑的嗓子喝道:“谁叫夏侯杰,快到洒家手下领死。”

风无向沉声道:“这里是少林,阁下想找人该先取得少林的同意。”

老者斜眼盯了他一下,冷哼道:“少林是什么玩意儿,洒家如不是为了侠王一再央请,要对你们守着江湖的规矩,依洒家的脾气,早就把你们这一窝秃驴全送上天去了。”

此人不但出言粗鄙,口气更是狂妄。风无向微微一怔,因为他刚才说的话中,表示出连古白龙都对他相当客气,而用了央请两字,足见此人之受重视。然而也因为他说话太狂傲了,风无向也想气气他,故意冷冷地道:“阁下又是什么东西呢?”

那老者一翻眼睛道:“连酒家是谁都不认识?”

风无向故意一笑道:“认识,我小的时候经常见到你,总是要陪你玩半天,你的那个老搭档好吧?”

老者一避道:“你小子胡说什么,洒家从来也没见过你。而且洒家一向独来独往,哪有什么搭档。”

风无向笑道:“你可能忘了,你那个老搭档要是活着,现在一定有九十多岁了,我对你们非常怀念呢!”

老者莫明其妙地道:“他是谁?”

风无向笑道:“他是山下耍狗熊的,你不就是他耍的那条大狗熊吗?”

这句话说完,少林群僧中年纪大的还能忍得住,较为年轻的都笑了起来。因为这老者一双小眼睛,满脸琶,尖嘴,粗腰身,果真是有点象狗熊。

老者脸色发青,厉声吼叫道:“小子,以你这句话,少林就别想留一个活口。”

风无向神色一正道:“看你这种肆意咆哮的样子,难道不象是一条大狗熊吗?你若是懂得一点礼貌,我也不会对你这样不客气。”

老者怒道:“你不必对我客气,洒家也从来没对人讲过礼貌,不过你今天当面叫出洒家的外号,你就死定了。”

风无向不过是随口说话,听他这一讲,反倒怔住了,顿了一顿道:“你的外号真叫狗熊?”

老者厉声道:“多少年来,江湖上只敢在背后叫叫,当着洒家的面敢叫出漠北人熊四个字,你算是第一个人。”

众人都为之一震,想不到这老者竟是漠北人熊穆居易。

夏侯杰与风无向都换上了一付忧色,他们应该早就认出他了。在泰山剑会时,他们见过他的儿子穆元标,这父子两人可以说是一个长相,只是穆居易更魁悟壮健,更象一头野熊。

漠北人熊是江湖人给穆居易所起的绰号,用熊来作称号的江湖人很多,如湘西的飞熊熊正达,秦中的黑山熊吴可正等,这些人对他们的称号都感到很骄傲,因为这些称号足以表现他们的勇武威猛。

唯独穆居易对漠北人熊的称号很反感,因为这个称号是针对着他丑陋的外貌而产生的。穆居易并不否认自己丑,却最忌讳别人叫他这个称号,因此即使是武林中一些跟他同时代的成名武师,也都尽量避免这件事。

因为穆居易是个很难缠的怪物,他一身的蛮力象头人熊,修炼的气功能够抗利御坚,也象是皮粗肉糙的人熊,可是他武功路数的怪异,动作的敏捷,却不象是粗笨的熊,他打斗的时候,快得象一阵风。

不知有多少成名的武师,丧生在他的手中,罗雁飞以横江扫波十八剑称雄江湖,可是他的妻子钟玉花被穆居易霸占去了,也是徒呼奈何。

今天风无向在无意间触犯了他的忌讳,这件事就不能善了了,这也就是风无向与夏侯杰忽然忧愁的原因。

元空幸灾乐祸地道:“风无向,掌门人把你选为继任人真是有眼光,一句话就把少林断送了,你只顾逞口舌之利,也该看清对象,穆老英雄……”

话还没说完,眼前手影一晃,他的脸颊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他被打得往旁一歪。

等他从迷悯中觉醒时,才发现打他的是穆居易,他不禁一怔道:“穆老英雄,你怎么打起我来了呢?”

话刚离嘴,另一边的脸颊上又挨了一掌,快得令他无法闪避,第二掌下得更重,他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睁大了眼睛直发怔。

穆居易厉声道:“混帐秃驴,你也敢讥笑洒家,如果不是看在侠王的份上,洒家就先毙了你。”

元空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急着还想开口辩白,徐文长道:“元空师父!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穆世伯最忌讳那个字,连侠王都不敢随便称呼,你怎么挨了一下还不明白。”

元空捂着脸道:“我实在不明白,我对穆老……前辈是万分的尊敬……”

英雄两个字才溜出口边,他方觉察是这个雄字出了问题,连忙改口称呼前辈,总算逃过了第三个嘴巴。

徐文长一笑道:“你总算明白了,赶快向穆世伯陪个罪,谢谢他给你的教训。”

平白挨了两个嘴巴,还要向人陪罪,元空在少林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此刻却不敢违撤,乖乖地作了一个深揖道:“穆老前辈,不知者不罪,小僧的确是万分诚意。”

穆居易小眼睛一瞪道:“你是万分诚意那样称呼洒家的吗?那洒家这两掌倒是不够诚意了。”

元空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道:“不!小僧是万分诚意尊敬您老人家,只是出口不逊,惹您老人家生气,万望老人家恕罪。”

徐文长笑着道:“穆世伯,他真的不知道,反正您已经打过他了,就饶了他吧!”

穆居易冷笑道:“洒家最听不得那两个字,管狗熊叫英雄,那是什么意思?”

徐文长一笑道:“他一直就在山上当和尚,没见过世面,您应该原谅他,小侄可以担保他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元空连忙道:“是,小僧绝不敢冒犯您老人家。”

穆居易冷笑道:“凭你也敢,洒家正是因为你这秃头没那份胆子,才给你两下轻的,否则第一掌就打烂你这颗秃脑袋。”

元空先前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气都没有了,此刻居然奴颜婢膝地道:“是,谢您老人家宽宏大量。”

穆居易转向风无向道:“小子,你看见了,那秃头还是我们自己人,无心之失,洒家都不能轻易放过,你居然当面冒犯洒家,那又该当何罪?”

风无向定了一下神,冷冷地道:“穆居易,你不必再找借口了,你们受了万里追魂的指令前来本专,分明是存心找碴,我骂不骂你都是一样。”

穆居易怒声道:“放屁,洒家活了这么大,还没有人能命令洒家。”

风无向道:“那你们来干什么?”

穆居易道:“洒家是受了侠王之托,专程前来对付夏侯杰的。不过光是这个理由还请不动洒家,因为洒家与夏侯杰另有帐要算,这才顺便来办一下。”

夏侯杰忙道:“很好,姓穆的,我们的问题到外面解决去,别在这儿吵闹人家。”

穆居易移目朝夏侯杰望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夏侯杰?凭你这副窝囊相能当上剑会盟主,中原武功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夏侯杰见他伸手之间,把元空打得服服贴贴,一面心惊于他武功之高,一面也想替少林把这强敌引开,乃故意一笑道:“夏侯某虽然不才。总还是规规矩矩地把剑会盟主赢到手的,比你那个宝贝儿子在剑会上还更出风头呢!”

穆居易神色一变,怒声吼道:“姓穆的没有儿子,那个混帐东西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如果不是他娘拦着,洒家早就一掌劈死他了。”

夏侯杰笑道:“对,那种不成材的丑八怪,劈死了也是应该的。如果我有那种儿子,刚生下地就摔死他,免得他丢人现眼。”

他一心想激怒穆居易,把目标转向自己,谁知徐文长在旁冷笑道:“夏侯杰,你别臭美了!穆世伯虽然不如你漂亮,却能从罗家抢个女人过来。你那么英俊,怎么会把一个娇滴滴的师妹白送给罗家的小子呢?”

穆居易本来是一腔怒火,听见徐文长的话后,立刻哈哈大笑道:“对,对极了,夏侯杰,这下你可服气了!”

夏侯杰心头一阵刺痛,徐文长的话象一枚利箭,刚好射中了他的疮疤!使他失去理智地叫道:“穆居易!你别神气,你虽然抢走了罗雁飞的老婆,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而已,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钟玉花带着你的儿子到泰山去是给罗雁飞报仇的,想想你是个什么玩意,你给罗雁飞套上一顶绿帽子,人家给你套上两顶……”

穆居易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夏侯杰话出口后,才发觉太失身份了,连风无向都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他已无法改口,只得冷笑两声道:“钟玉花在泰山剑会上,当着天下人的面认定是你的女人,却口口声声要为亡夫罗雁飞报仇,还拖着你的儿子去帮忙,你不是双料的王八是什么?”

穆居易闻言全身都在发抖,足见他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他回头问徐文长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徐文长怔了一怔,竟没有回答,穆居易单手一探,蒲扇般的大巴掌捏住了他的脖子,厉声问道:“说!那天你在场,是不是有这回事?”

徐文长两眼直翻,却是无力挣脱,元空在旁忙道:“穆老前辈,您放开他,他才能说话!”

穆居易放开了手,徐文长的颈上印上五个指痕,他喘了两口气才道:“您难道没问过令郎?”

穆居易厉吼道:“没有!那畜牲说他是去参加剑会的。”

徐文长道:“令郎是去参加剑会,而且空手击败了西域白驼派高手东门一方,技震天下!”

穆居易厉声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徐文长又顿了一顿才道:“这个小侄无法回答,因为令郎没有声明要为罗雁飞报仇,而且罗雁飞是梅杏雨杀死的,令郎对梅杏雨倾心之至,怎么会为罗雁飞报仇而去开罪梅杏雨呢?”

穆居易的脸色才和缓了一点,转向夏侯杰问道:“你怎么说呢?”

夏侯杰因一时之愤,说出那番话后,心中已很后悔。而且徐文长说的也是实情,只得哑口无言。

徐文长冷笑道:“夏侯杰!我明白宫素娟为什么舍你而嫁给罗君秋了,因为她看透了你的卑鄙无耻!”

夏侯杰更是无地自容,顿时满脸愧红。

风无向忽然道:“那天我也在场,夏侯兄说的话虽然有失宽厚,不过句句都是实情,我可以为他作证!”

夏侯杰一怔,还来不及开口,徐文长已抢先道:“风无向!你是少林高弟,说话可得凭良心!”

风无向沉声道:“我可以用少林门下弟子身份证实夏侯兄的话正确无误!”

夏侯杰更为一惊,心里又急又愧,连忙道:“风兄!你不必这么做,兄弟自认失德……”

风无向微笑道:“夏侯兄为人忠厚,虽因一时之不忍而说出实情,立刻又想为人掩过,这倒是不必要。我相信漠北人熊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要知道的是真实的情形!”

穆居易连直呼外号的忌讳都不在乎了,他急声道:“不错!真实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风无向道:“你那个宝贝儿子虽没有明白表示是为罗雁飞报仇而去,可是他的确是去替罗雁飞报仇的。”

徐文长冷笑道:“那天的情形目睹的人很多,你一个人颠倒是非不见得能改变事实。”

风无向沉声道:“我没有改变事实。”

徐文长道:“当钟夫人要向梅家挑战时。穆世兄还出头阻拦,这难道是复仇的方式吗?”

风无向道:“那是后来的事,起先在外面所传罗雁飞是死在夏侯兄手中的,钟玉花、穆元标、罗君秋与宫素娟四个人到泰山去是专为找夏侯兄决斗,那不是存心为罗雁飞报仇吗?”

夏侯杰怔住了,徐文长也怔住了。

风无向又道:“后来事情真象揭穿,罗雁飞是死于梅杏雨之手。而他致死的原因是想明谋夺取夏侯兄的情剑。罗君秋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首先表示放弃报仇,穆元标自然不肯与梅杏雨作对,反而阻挡钟玉花,那一场报仇的闹剧就这样结束的。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还有疑问吗?”

夏侯杰与徐文长都不作声了,穆居易神情冷漠地道:“徐贤侄,这是真的吗?”

徐文长想了一下道:“事实是不错的,不过令郎找夏侯杰目的是为了想争取梅杏雨,实在不能算是为罗雁飞报仇,年轻人爱风流,这是世伯的风流……”

穆居易终于笑了出来道:“这还象话,我们穆家人对于漂亮的女人最容易昏头,遗憾的是我们父子都太丑,不容易得到她们的欢心,只好用些特别的手段!”

风无向冷冷地道:“你从罗雁飞手中抢去钟玉花,还有点值得骄傲,因为不管怎么样还是到了手,生下一个儿子。至于今郎,却实在不敢恭维,为了一个女人,竟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

穆居易吼道:“你说什么?”

风无向道:“为了争取梅杏雨,他任何一个时间都可以打夏侯兄一战,而他却选了钟玉花为夫报仇的时刻,还挂出你们穆家的招牌。不管你姓穆的是狗熊也好,是英雄也好,你那个儿子,只能算是条毛虫。”

穆居易神色一变,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小子,你今天一连骂我几句狗熊,唯有这最后一句,骂得我心甘情愿,不但心服,而且还觉得你太捧我呢,洒家称霸一世,却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畜牲,实在连狗熊都不够资格,他是条毛虫,我是条混虫。”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对,神情也越来越激愤,到最后竟象是有点疯狂的样子,夏侯杰瞧着不对劲,连忙道:“姓穆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咱们到外面解决去。”

穆居易冷冷地道:“别忙,事情当然要解决的,但是不必到外面,我先把你们都宰了,再宰了我那个不成材的畜牲,凡是那天参加剑会的人,一个都不准活着,我姓穆的丢了一次大人,给你们看了一场笑话,看这场笑话的代价就是死。”

徐文长一怔道:“穆世伯……”

穆居易冷哼一声道:“你叫我世祖都不行,谁让你倒楣那天也在场的,你也得死,不过为了你我的交情及侠王的托付,我可以把你列在最后一个死。”

徐文长又是一怔,道:“世伯要小侄死,小侄怎敢抗命。”

穆居易道:“谅你也不敢,现在闲话少说,咱们开始办侠王委托的事吧!”

夏侯杰道:“古白龙要你对付我,我们出去斗去。”

穆居易冷笑道:“何必费事呢?你们反正都要死的,在一起解决干脆多了。”

夏侯杰道:“事情要弄清楚,你第一个对象是我,我不愿意在这儿解决,那怕你杀了我之后,再回头找少林都行,目前你必须听我的。”

说完转身要出去,元空与徐文长都把他拦住了,徐文长道:“夏侯杰!本来倒是可以分开来办,可是你自己把事情搅混了,那付铜甲是穆世伯的东西,由侠王借给无定那个老废物用的。你拔剑毁甲,已经是跟少林算在一起,用不着分两道手续了。”

风无向微叹道:“夏侯兄,你虽是一片好心,想把漠北人熊引开,可是人家存心把我们算在一起,什么方法都没有用的,大家还是同心协力,共同应付这一关吧!”

夏侯杰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是太天真了,一个有计划的阴谋,岂是讲道理能解决的,兄弟先挑斗一下这头人熊吧!”

情剑呛然振呜,他抱元守一,朝穆居易作了个邀斗的姿势,穆居易淡然不理。徐文长摇肩迎上道:“穆世伯对决战的人选还有个限制,如果我能应付得了的,他老人家提不起兴趣赐顾。”

夏侯杰夷然道:“我对挑战的人选也有个限制,在泰山剑会上我空手把你的剑都能夺过来,你实在还不够资格。”

徐文长道:“那是以前,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今天我正打算用空手把你的剑夺过来。”

夏侯杰一怔道:“你要用空手对敌?”

徐文长笑道:“不错!我这条命准备最后给穆世伯留着,今天还不想送掉它,因此你尽管放心出手,不必太存顾忌,我保证死不了。”

夏侯杰见他说得轻松,好似成竹在胸,一时倒拿不定主意了,风无向却另选了一柄长剑上前道:“夏侯兄!漠北人熊能选人,你也能选人,你认为他不够资格,不如由兄弟来打发他。”穆居易怒声道:“臭小子!你有多少斤量,洒家早就清清楚楚,你不如乖乖地等着领死吧!”

风无向一笑道:“我的功夫瞒不了人,夏侯兄的剑术却难以捉摸,尤其他这次西域之行,收获颇丰,所以你不敢轻易尝试,先叫这个姓徐的家伙来探探底,这个算盘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你们聪明,我们也不傻,要跟夏侯兄对手,你们也必须先通过我这一关,否则你们还是夹紧尾巴滚蛋的好,少林有好生之德,绝不会赶尽杀绝。

穆居易哈哈一笑道:“赶尽杀绝一向是洒家的作风,这些年远居穷荒,正憋得手痒。

今天好容易碰上这个机会,绝不会听你放几个屁而轻易改变的。臭小子,你少说废话,还是乖乖地等死吧!”

风无向淡淡地道:“大狗熊,我也知道今天你不吃点苦是不肯滚蛋的,也知道你唯一顾忌的是夏侯兄的宝剑……”

穆居易怒声道:“放屁,洒家会怕他那破家伙?”

风无向一笑道:“怕也好,不怕也好,今天的事情摆得很明白,一、你要想发威,必须首先对夏侯兄的宝剑一战。如果想先找个人出来试试剑路,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穆居易神色一动道:“洒家本来倒不一定有这个意思,给你这一说,洒家倒是非要另外找人量一下他的斤两,徐贤侄、元空,你们两个人同时出手,攻夏侯杰几招试试看,如果其他人想捣蛋,洒家就先毙了他!”

风无向立刻站到夏侯杰旁边,手挺长剑道:“夏侯兄!我们俩也跟他赌口气。只要是别人上来,你一概不理。如果这头大狗熊一探爪子,兄弟也不管了,完全交给你了!”

夏侯杰手持情剑含笑点点头,徐文长与元空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突然一起上手,徐文长的拳急攻直入,风无向一剑抽开了,元空也是一双空手想攻进来,风无向没理他,夏侯杰的剑也只是笔直地刺前平举。

元空的掌势发到离剑尖寸许处,却又自动地收回了;穆居易怒道:“小子,你就那么怕死?”

元空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小僧并非怕死,可是小僧也不想白白送死,除了夏侯杰外,小僧不辞与任何人对手,这个夏侯杰嘛……”

他笑着不再说下去,穆居易又想发脾气,徐文长连忙道:“穆世伯,这倒不能怪他,他就是为了夏侯杰的问题无法解决,才向侠王救援。”

穆居易哼了一声道:“有我在旁边,怎会叫他被人杀死?”

元空道:“小僧托庇于侠王,不也是为着希望能得到一点帮助吗,您是专为对付夏侯杰而来的,如果您也不敢对付他,小僧还有什么指望……”

穆居易怒喝道:“放屁!洒家怎么不敢。”

元空道:“您既然不怕他,干脆自己去对付他算了,何必又推推拉拉的,小僧久仰您的威名,行事从不象这么拖泥带水的。”

穆居易被他激怒了,大声叫道:“你们都走开,洒家毙了这臭小子!”

元空是第一个跳开的,徐文长还犹豫着道:“世伯!您不多考虑一下?”

穆居易吼道:“考虑个屁,洒家不相信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侠王婆婆妈妈出了这个鬼主意,搅得洒家一肚子不痛快!”

徐文长道:“侠王叫小侄先试招,无非是慎重之意,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只怕很难有机会。”

穆居易大声道:“洒家根本不在乎!”

徐文长道:“世伯当然不在乎,可是侠王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他在领教世伯的超世神威之后,仍然指出这个方法,必有他的深意!”

穆居易刚要开口,徐文长又道:“侠王对世伯寄望甚殷,认为天下武林的霸王非世伯莫属,目前少林因不足虑,他们的掌门人散了功,剩下的这些根本毋庸世伯费神出手,有小侄与元空法师两个人就可以应付了。可是其他门派却不太理想,武当的铁冠真人很精明,他身边的人都是忠实的死党,最近究竟进展到怎么样尚不得而知,那必须要仰仗世伯的神威。”

穆居易是个胸无城府的莽汉,被徐文长这一捧后,全身都轻飘飘的,他豪声大笑道:“那也没什么,洒家早就想找这些老家伙们拚一下!”

徐长文道:“这不是拚的问题,世伯必须具有十成的胜算,而且还必须在今日一战,建下赫赫盛名……”

穆居易不耐烦地道:“你究竟要说些什么?”

徐文长道:“世伯将要称霸于武林,而天下霸业并不是完全靠功建树起来的,侠王策划已久。绝不能使您的名声受到一点打击!”

穆居易翻着眼睛道:“你可是担心洒家会折在这小子的手上?”

徐文长道:“夏侯杰能够得到剑会盟主,完全是靠着那支宝剑与一些怪异的招式。

对于宝剑,世伯的气功虽能大致应付过来,可是万一被他碰上了练不到的地方……”

穆居易吼道:“洒家不相信!”

徐文长道:“侠王对夏侯杰的剑招了解颇深,您的练门所在,刚好是他经常攻击的部位。所以侠王关照无论如何,一定要小侄先跟他对一阵,使您有个底子,以您现在的身份,可实在看不起人……”

穆居易骂道:“你把洒家的底先抖给人家了,岂不是拆洒家的台!”

徐文长笑道:“世伯放心好了,小侄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且小侄得到了侠王的指示,绝对有办法能使您在动手之前,对全盘有个了解!”

风无向冷笑道:“你说的了解无非是指夏侯兄的剑路,这一点我早就看穿了,除非那老杀坯自己出手,否则,夏侯兄绝不会轻举妄动!”

徐文长也冷笑道:“我倒不相信,我也有把握叫夏侯杰先泄露剑路,让穆世伯出手时,能一击奏功!”

风无向哼道:“你试试看吧!”

徐文长道:“我已经开始了,就在你身上逼使夏侯杰出剑,除非夏侯杰能眼睁睁地瞧你被人杀死!”

风无向叫道:“夏侯兄!你听见了,不管兄弟遭遇到什么情况,你必须沉住气……”

徐文长一笑道:“只要他能沉得住气,他就是一个凉血寡义的小人,我们也不会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说完双手齐扬,一掌一抓,分从两路攻了上去!

风无向见他又是用空手进招,心中实在不相信他能够不避刀剑,因此故意用剑朝他的手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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