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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下第一剑 尘世无双人

关山月在一个极细微的疏忽下,竟想以自己雄浑的臂力去制服祁浩,孰料祁浩的外形看来虽不如他雄壮,臂力之强却并不在他之下。

二人势均力敌的一招猛拚之下,震断了祁浩的长矛,也震飞了关山月的独脚金神,可是战斗却并末停止,祁浩仗着两截断矛,一刺一砸,继续向他攻到。

多少把希望寄托在关山月身上的人,心中不禁一凉,虽然他们知道祁浩这一招并不见得就能把徒手的关山月置之死地,可是祁浩只不过是魔中之魔谢灵运手下一个比较突出的人物而已,关山月若是只能与他战个平手,今天的局面就将不堪设想了!

祁浩的攻势已经快要接触到关山月身上了,关山月却仍在举棋不定,他不知道此刻是否应该拔出白虹剑来迎敌,那是他对付谢灵运唯一有效的武器,剑上能使的招式并不多,所谓大罗剑招,一共只有四招,现在用去一招,谢灵运就多一分把握……

可是祁浩并不因他的犹豫而稍缓攻击、直到那两截断矛离他仅只有寸许之际,关山月的身子突然从明驼纵了起来,在空中一个打横,一足向上猛踢,脚底蹬着刺心的矛尖,施出了无与伦比的强劲。

祁浩似乎没想到关山月会使出这一手功夫,当然他的腕劲再强,也无法与关山月那一踢之势相比,断矛向上挑去,噹的一声巨响,刚好迎着他下压的另半截断矛,空中但见火花乱迸……

这一次虽是他自己的两股武器相击,力量之大尤胜于上一次接触,使他在一声闷哼中,将两股兵器都脱了手,同时握矛的虎口也感到一阵撕裂的痛楚。

关山月已经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稳坐在明驼上。笑吟吟叫道:“你对打击自己,似乎比对敌人更有兴趣,早知如此的话,我根本就用不着出来,让你一个人自己打自己,还会更精采一点!”

关山月的词锋从未像今天这么促狭过,得了便宜卖乖,换了一个暴躁的敌人,一定会因之气疯了,可是祁浩的阴沉却超出他的想象,双手一握,止住虎口上向外流溢的鲜血,冷冷地道:“姓关的!你少说俏皮话,我们的决斗还没有结束!”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以为可以结束了,大家都是赤手空拳,打下去也没有意思!要是重拾武器,你双手又受了伤,一定占不到便宜!”

祁浩冷笑道:“你想怎么打都行,反正我脱手的武器是再也不愿拾回来了,明驼令与飞驼令的问题,今天一定要有个交代!”

关山月一笑道:“假如我把独脚金神捡起来,你也是用空手对敌吗?”

祁浩骠悍地道:“是的!今天你若不把我从驼上打落下去,我绝不取消飞驼令!而且我并不是赤手空拳,你应该看见我腰下还带着剑!”

说着呛然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映着日光,居然也有丽辉闪烁。

关山月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逼着自己使用自虹剑!想了一下,蓦而催动乘下白驼,走到金神之畔,一弯腰拾了起来,横擎在手道:“好吧!我们继续下去!”

祁浩想不到他会有这一手,愕了一下道:“你真的如此不知羞耻?”

关山月坦然一笑道:“我们今天是令与令之事,我的明驼令主是以这柄金神打出声名的,因此我也决不以其他武器去保有它!”

祁浩不禁一呆,无言以对,若是以剑去对关山月的金神,在份量的轻重上,他吃亏定了,然而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这件事……

他身后的谢灵运却冷笑一声道:“祁浩!回来吧!假如明驼令的盛名是靠着这种手段造成的,你实在不值得去争取它!”

话说得很难听,而祁浩的表现却更令他难堪,鄙夷地在身边掏出那方关山月交给他订约决斗的明驼令,对上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它刺在剑尖上甩了过来,道:“拿去吧!这是光照天下的明驼令,明驼令主曾以最光明的手段,维持了它的不朽光荣!”

关山月伸手接住令牌,脸上的神色透出无比的愤怒!

那是一种受屈辱的愤怒,使得每一个人都替他感到难过!

可是关山月的神态立刻就转为安详了,将令牌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收回怀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谢灵运!不管你怎么说,我的白虹剑只有在与你对敌时才会出鞘!”

谢灵运怔了一怔,然后才回头用眼色朝着旁边的北邙鬼使示意!

黑衣蒙面的北邙鬼使以幽灵一般的身法闪到场中,然后以枯涩的声音道:“关山月,假如我向你挑战的话,你用什么方法对敌!”

关山月扫他一眼,以斩钉截铁的声音道:“我拒绝!”

北邙鬼使似乎微震了一下,发出杰杰的怪笑道:“想不到黄鹤散人会教出你这样一个懦夫!”

关山月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不敢接受挑战?”

北邙鬼使道:“难道你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关山月忽然朗声大笑道:“你不过是鬼榜上的领班,地位还在天齐魔君之下,对祁浩我都不在乎,怎么会不敢接受你的挑战呢!”

北邙鬼使怒道:“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关山月笑道:“理由很简单,这是身份的问题,我现在已经继承了家师的地位,凭他老人家在龙华会中的地位,你实在不配向我挑战!”

北邙鬼使怒喝道:“龙华会已经解散了,你还有个屁的身份!”

关山月微笑道:“这倒有理,可是关某乃堂堂正正之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跟你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缠斗……”

北邙鬼使好似被他的话激怒了,厉叱一声,身形像鬼魅般地扑了上来,探出苍白如爪的手指,直抓关山月的眼珠。

关山月视若无睹,根本不作理会,他胯下的明驼不愧为灵骑,前蹄一掀,人立而起,带着关山月飞快地转了个方向。

北邙鬼使一击落空,却不肯罢体,依然追扑过来,斜里插出一道灰色人影,拦在他前面,却是苦海慈航,他大袖一展,封住北邙鬼使的去路道:“关公子不愿跟你胡闹,还不快滚回去!”

北邙鬼使怒叫道:“老秃驴!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苦海慈航正着脸色道:“你要耍无赖,便有老憎的事,你一定要找人打架,老僧倒可以奉陪!”

北邙鬼使怒转异声道:“老秃驴!我跟姓关的事,你的确管不了,叫他自己来跟我解决!”

苦海慈航沉着脸道:“为什么?”

北邙鬼使忽地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头长发与苍白的脸庞,厉声道:“你去问姓关的!”

苦海慈航不禁一怔,道:“咦!你不是北邙鬼使……”

鬼中之鬼西门无盐冷笑一声,在远处接腔道:“北邙不听指令,已经由我出手秘密处决了,指定由她代理,鬼榜上的事,我有权这样做……”

苦海慈航道:“话虽如此说,也应该知会大家一声……”

西门无盐冷笑道:“龙华会的规律若是还能生效的话,我这样做法也许不对,现在似乎没有这种必要了吧!”

苦海慈航不禁怔住了,关山月却在驼上跳了下来,道:“大师请走开,这件事的确需要我自己解决!”

苦海慈航仍在犹疑,关山月又道:“她叫孔玲玲,她的父亲孔文通死于在下之手,……”

苦海慈航神色一动道:“这个,老憎的确不便插手……”

说完只得退过一边,孔玲玲盯着关山月道:“现在你还拒绝我的挑战吗?”

关山月沉声道:“虽然你父亲确有取死之道,而且他的死不完全是我的责任,然而父仇重于一切,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孔玲玲哼了一声道:“假如我向你腰下的白虹剑挑战,你又作何表示?”

关山月沉吟片刻,才回头对着谢灵运道:“修罗尊者!你的确有办法,终于把我的白虹剑逼出来了!”

谢灵运得意地笑了一下,祁浩抱着剑再度进场,而孔玲玲也从肩头拔出一柄长剑,色泽光辉,与祁浩手中的那一柄完全相似!

关山月怒声对祁浩道:“你怎么也来了!”

祁浩阴笑一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夫妇情深,自然也有我一份,再说女婿谊属半子,为老岳丈报仇,你似乎也没有理由不让我参加!”

关山月的神色颇为激动,可只是冷笑一声道:“好吧!你们夫妇一起上好了!”

说完退后几步,将手中的金神插在明驼的鞍上,然后手按剑簧,在一声响亮的龙吟声中,他撒出了豪光四射,慑人心神的白虹剑!

四下立刻发出一片惊叹声,连祁浩与孔玲玲都身不由主地退了几步,他们手中的长剑是一对,从剑上的光芒看来,也相当珍贵锋利,然而与白虹剑相较,则又黯然失色多矣……

祁浩朝孔玲玲比了个手势,两人各自采取了一个位置,脚踩七星,看来正是修罗七式的起手式,倒使得关山月心中一怔,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了。

谢灵运的手段的确太厉害了,他不但逼得关山月无法不用白虹剑,甚至于不惜将修罗七式传人,逼得他非以大罗四式迎敌不可!

大罗剑式变化奇奥,关山月赢得这一场倒是不成问题,可是再用来对付谢灵运,却不敢说有十成把握……

双方凝视片刻,形将搭上手交锋了,忽而后面响起一声清喝:“慢!等一下!”

接着人影一闪,柳依幻轻俏的身形已移到关山月身畔,手中也挺着一枝长剑,目中闪着光彩道:“以两对一太不公平了,我也参加一份,刚好可以扯平!”

柳依幻的这个突然举动,使得谢灵运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师妹!你这算是什么?”

柳依幻微微一笑道:“我采凑一份热闹,使得大罗剑式的变化稍稍保留一点,以便等你出手时,我们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谢灵运讷然地道:“人家是夫妇联手,你夹在里面算什么名堂!”

柳依幻脸上泛起一阵微红,轻轻地道:“我也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参加的,大师姊把我许配给他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微微一指身旁,使得关山月也是一惊,连忙道:“柳仙子!这……

可不能开玩笑!”

柳依幻神色一变,寒着喉咙道:“什么开玩笑!难道大师姊没有跟你说过吗?”

关山月正要否认,苦海慈航已赶了过来,轻轻一拉他的手臂道:“关世兄!云亭仙子已经告诉老僧,并托老衲为媒,说是你亲口答应的,怎么又不好意思承认呢……”

关山月急得几乎想跳脚,苦海慈航却附在他耳旁低声道:“世兄!一切等以后再说,目前千百人的生命都寄托在你身上,盼以大局为重,勿再旁生枝节!”

关山月只得将冲到口边的否认也吞了下去。

苦海慈航向他挤挤眼睛,然后大声地宣布道:“这是云亭仙子与黄鹤共同所作的决定,原来是托老僧代为宣布的,皆因日来变事迭生,老僧一直没机会告诉大家这个喜讯,……”

谢灵运神色大变,独自不信道:“这简直是荒唐……”

苦海慈航一笑道:“依幻仙子与关世兄年貌相当,何谓之荒唐,若说辈份上不符,这也不成为理由,关世兄艺出黄鹤,与柳仙子并无丝毫渊源,尤其是关世兄新得一位异人授技,这位异人与龙华会创始人法华圣者更是同门同辈,算起来他们也可以属于同门同列……”

柳依幻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红晕,扬声对谢灵运道:“你还有什么盾说吗?”

谢灵运没有表示,可是祁浩的眼中却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那里面所包含的意义只有谢灵运一个人能明白,因此他立刻喝道:“祁浩!尽力而为!一切由我负责……”

如何负责?负什么责?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人明白,可是祁浩在得到这句保证后,精神又振作了起来,脸上重新现出那种骠悍之态,将剑一摆叫道:“二对二也不算什么!快开始吧!”

苦海慈航再度退后,孔玲玲却不像先前那么有劲了,祁浩横了她一眼,怒声道:“别发呆!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

孔玲玲才惕然而警悟,全神贯注,以待出手。

关山月只觉得一对夫妇的态度都很奇怪,他们都是以替孔文通报仇的名义来向自己挑战的,可是他们的用意却并不在此!

那倒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的,他们都是受了谢灵运的指示。

要套出大罗剑式的奥秘,然而从他们的谈话中,却好象另还有别的企图……

祁浩与孔玲玲已经取好姿势,准备作第一次的攻击了,柳依幻也紧握长剑,如临大敌,他自然不能心生旁骛,专神一志地准备接受战斗!

紧张的气氛扣住每一个人的心,在片刻难堪的沉寂后,祁浩与孔玲玲暴喝一声,双双发动,攻出了第一招!

那是不折不扣的修罗剑式起招……“云惨雾愁”,尤其是双剑联手并发,使那威力大得惊人!

青濛濛的剑气中,蕴蓄着如山的压力,凄凄的剑风呼啸声如地狱中厉鬼呼号……

柳依幻虽然技属仙中之仙,对于这种凌厉的剑招也不敢小视,手中的长剑舞成一片银光,将自己裹得密密的,同时她的方向是孔玲玲,想是也看出这一边的攻势较弱,把较强的祁浩留给关山月去对付。

这倒不是她取巧,而是一种很适当的处置,关山月自从新经一番锻炼后,在剑术上的造诣是比她强多了……

关山月的态度异常沉稳,手中的白虹剑轻灵地朝外一封,呛然急响中,唯见一阵火星迸舞,祁浩已寒着脸抽剑退后。

关山月所使的正是大罗剑式中起手式“乾坤始定”大罗剑式虽然也是魔道功夫之一,却已比较近乎正派,这一式是以静制动,以简克繁,虽然只有一个单纯的动作,却将祁浩的漫天剑影都封死了。

而且白虹剑的锋利也比那柄青色古剑强多了,重力的接触下,在祁浩的剑锋上留下了指甲大的一个缺口。

第一招就这样过去了,却给四周的人引起了极为复杂的反应。

支持关山月的人们露出惊喜与安慰,只有李塞鸿却轻轻地叹了一声!

谢灵运带来的人开始忧虑了,只有谢灵运与西门无盐则会心地一笑!

柳依幻以她那精纯的内力与高超的剑术也封住了孔玲玲的猛袭,神情却有点忧郁不安,立刻以极低的声音问关山月道:“你这是真的白虹剑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我相信温娇老前辈绝不会骗我!”

柳依幻苦笑一声道:“我恐怕这里面有问题,它不像我所知的那么有神效!”

关山月平静地道:“剑上的威力因人而异,我只能发挥到这个程度!”

他的声音却不像柳依幻那么低,距离近一点的,都可以听得很清楚,柳依幻不禁急道:“你轻一点行不行,别让修罗听见了!”

关山月笑笑道:“他听见也没关系,我并不完全靠白虹剑上的威力去克制他!”

谢灵运嘴角浮起一个得意的微笑,出声催促祁浩道:“天齐!使第五六两手,把他的另外三式都迫出来!”

祁浩目中闪动着狠毒的光芒,轻啸一声,仗着缺剑又逼了上来,另一边的孔玲玲也配合着他的动作,自另一边发动进攻!

这次用的是修罗七式中的“魔火炼天”与“烈焰腾霄”,完全是火杂杂的攻势,剑影中喷出一朵青绿的火焰,渲染出炼狱中恐怖慑人的景象!

柳依幻立刻仗剑蔽体,以她所知的剑法中的精髓都使了出来,同时也将体内所凝聚的玄冰真气,注入剑中,用以抵挡那炙人的烈焰与炽热!

可是修罗剑式毕竟是一套极厉害的魔剑,虽然孔玲玲的功力远逊于她,而剑上所发出的热风却透过柳依幻的护身冷气,压得她热汗直流!

关山月也不像第一次那么从容了,清叱一声,白虹剑抖出碗大的剑花,剑尖射出尺许的银芒,嗡嗡声中,先刺向祁浩的剑影,迅速无比地使出大罗第二式“旭日东升”。

那完全是以阳制阳的招式,剑上涨出的阳刚之气碰到碧绿的魔焰后,像一股极强的罡风吹过了云雾,一下子扫个干净,接着剑势一转:“白虹贯日”第三招如雷般施展出去。

呛啷,先是祁浩的剑被削断了,接着反圈过去,不但解除了柳依幻的危境,也削断了孔玲玲的长剑。

不仅如此,他凌厉的剑风还刮过他们二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衣衫割裂了无数的破孔,封死了他们的穴道。

只有简捷俐落的三个动作,关山月已获得了绝对的胜利,大罗剑式也显示了它的无比威力!

四周先是静寂寂的,继而同时发出一片胜利的呼啸!

关山月慢慢地收回剑上的真力,望着狼狈异常的祁浩与孔玲玲道:“我原该可以杀死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祁浩一言不发,回身就走,孔玲玲却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死我们?”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你对我挑战的理由,因为你是为了要替父亲报仇,我不能不给你下一次的机会!”

孔玲玲咬着牙齿,格格地直响,直到她的嘴角流下了鲜血,才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厉声叫道:“你将来会后悔的,有一天你若落到我的手中,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我行事的准则总不会变,无论如何,都留人一分余地,而且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昆仑山上的时候,你曾经照顾过我,虽然我那时全无知觉,后来听人家告诉我后,我总觉得欠你一份情!”

孔玲玲神色变了一下,也默默无言地走了。

柳依幻拭了一下额际的汗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原想帮你一点忙的,谁知反而要你帮忙……”

关山月摇头道:“不,你还是帮了我忙。”

柳依幻不信地道:“你应敌从容根本无须我插手……”

关山月诚实地道:“我说的是真话,大罗剑式虽然精妙,我还是第一次用来与人对敌,若非你替我挡住一面,我两面受敌,无法领略得这么快!”

柳依幻顿了一顿,又低声问道:“我想修罗要自己出手了,你有多少把握,是否还要我帮忙!假如不行的话,还可以把二师姊也请来……”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用了!大罗剑的第四式威力更强,连我也控制不住,你们夹在中间,反倒使我有所顾忌而无法全力施展了!”

柳依幻很不愿地慢慢走开了,谢灵运却略作思索,怀着一脸的自信,大步走到关山月的身前!

关山月端立不动,直到谢灵运在他身前十几步站定,才平静地道:“你终于自己出来了!”

谢灵运毫无表情地一笑道:“是的!我始终没想到需要自己出手来对付你!”

关山月淡淡地道:“这只能怪你手下的这批狐群狗党太不中用了!”

谢灵运被这句话稍稍地激怒了,眉一挑道:“小子!你不过是仗着一柄利剑跟几手大罗剑法,就狂成这个样子,虽然你刚才小胜了一场,但并不表示修罗七式逊于大罗剑……”

关山月微笑道:“这一点我很清楚,剑术在于人为,相信修罗七式在你手中施展起来,那威力一定比刚才强多了!”

谢灵运对他的从容神态,似乎略存戒心,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这个事实,还有勇气跟我一搏吗?”

关山月笑笑道:“今天的局面已不容我有选择余地。所以我明知不可为,仍须勉力为之,否则这里百余条生命无一能逃过你的毒手!”

谢灵运听他的口气转软了,乃得意一笑,道:“那你可把我说得太过火了,我对杀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他们不违背我的意旨,龙华会也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大家依然在从前的状况之下相处下去!”

关山月摇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龙华会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组织,过去他们是迫于威势,所以才羁绊在这个牢笼里……”

谢灵运怒道:“胡说!你师父当年并未受人威逼,他怎么也甘心在龙华会中呆了二十年!”

关山月笑了笑,道:“那是因为龙华会在云亭仙子的主持下,多少还有一点正义,假若这龙华会在你的掌握中,稍具正义的人,都将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谢灵运悖然震怒,大声喝道:“放屁!小畜生你活得不耐烦了……”

关山月毫不动怒,淡笑道:“是的!我在等着你将我杀死!”

谢灵运突然警觉地收敛起怒气,将心情平定下来,缓缓地道:“小子!你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关山月飞快地接口道:“这一点我也非常清楚,你在龙华会中就不甘屈居于次,也就是忌惮着云亭仙子不好对付,才隐忍至今!”

谢灵运十分开心地道:“对极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林云亭不足惧,本来想在这一次龙华会时叫她将大权交出来的!谁知她倒聪明……”

关山月微笑道:“云亭仙子看透了你的野心,所以也作了准备!她飘然引退是第一着手段,因为她确知无法制服你……”

谢灵运哈哈大笑道:“她第二着手段是什么呢!难道就是择选你作为制服我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不错!她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谢灵运怔了一怔,继之又是一阵狂笑道:“她选上你足见她的愚笨……我相信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关山月点点头道:“我也许明白,可是其他人却不明白,你不妨说给大家听听!”

谢灵运开始有点莫测高深了,微带疑惑道:“你真要我公开宣布吗?”

关山月正色道:“不错!你与云亭仙子勾心斗角已经不止一天了,她很了解你,你对她也清楚得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也可以证明你的心智才能的确超人一等……”

谢灵运的目光在他脸上搜索了良久,才以疑惑的声音道:“林云亭唯一制我的手段,就是白虹剑与大罗剑式,可是,我研究多年,才发现这两样法宝都是属于纯阳的性质,在一个女子手中,绝难发挥威力……”

关山月打断他的话道:“你说得完全正确,也正因为你发现了这个秘密,野心不萌,云亭仙子才不得不躲开你,可是,她已经把白虹剑招都传给了我……”

谢灵运也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这正是她愚不可及之处,白虹剑与大罗剑式固然神妙,毕竟也要靠着使用的人功力基础才能发挥,看过你刚才施展的情形,我的确很佩服,因为你得剑学剑,不过才三天,即具那种威力,实属难能可贵……”

关山月的神色为之一动,表情自然而然地转为凝重,谢灵运看在跟中,更加得意了,朗声大笑道:“给你三年苦练,我也许会怕你,目前我却毫不在乎……”

底下的话都被笑声冲断了,然而就是这几句话,也使旁观的群众起了骚动,许多因关山月胜利而建起信心的人,都开始陷入不安!

关山月沉思片刻道:“你的观察实在精细,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谢灵运止住笑声道:“什么事?”

关山月一字一声,坚强有力地道:“信心!”

谢灵运愕然道:“信心!信心能怎么样?”

关山月道:“可创造奇迹!可改变一切!”

谢灵运沉思片刻,才哈哈大笑道:“妙极了,今天你们若是想逃过我的手,大概只有靠奇迹了,来吧!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创下什么奇迹!”

关山月仍是坚定地道:“正因为我身系百余人的生命安危,所以才能产生必胜的信心,在这种信心的支持下会发生一切奇迹的,你等着看吧!”

谢灵运不再发笑了,由关山月的话中,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这年青人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劲敌,因为他是在一种忘我的精神支持下来作战的!

在忘我的状况中,人可以忽略了本身的安危利益,完全为着一个钢铁般的意志与理想来参与战斗。

这……也许能加速一个人的死亡,但是,也可能会产生一种无比的力量来创造奇迹,因此!他必须慎重地来应付这场搏斗!

缓缓地抽出剑,亮出一片寒光,间以轻脆的金铁声。

这也是一柄古剑,比祁浩与孔玲玲所用的剑要好得多!当然还是赶不上白虹剑!

谢灵运轻扣剑叶,使它发出吁吁的声响,然后才庄重地道:“这是青冥剑,为三国时孙权的故物,虽然赶不上你的白虹剑,但是我相信足可挡过七八招而不被削断!”

关山月望了一眼道:“不错!修罗七式使完后,即使剑不断,你也绝难保存你项上的首级!”

谢灵运淡淡一笑道:“对了!你那边一百多条生命,寄于你的信心,我这边一百多条生命,寄于我的苦练,这是一场很公平的战争!”

关山月摇摇头道:“你错了!我失败后要死多少人不知道,你若失败了,流血不过五步,身死者仅你一人!”

谢灵运豪放地一笑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假若我死了,也无法照顾到他们,你杀也好,放过也好,反正我付出的代价是公平的!”

该说的话全说过了,二人的目光对视着,脚下轻轻地移动着,鞋底擦过地下的碎石细砂,发出的微响连站得最远的人,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场中静极了!

无比的寂静中爆出一声厉吼,谢灵运手振剑花,发出了第一招!

仍是那一式“云雾愁惨”,声势却更为壮大,剑尖上好象冒出一大片的乌云,将天上的日光遮住了,蒙蒙的浓雾掩住了每一个人,方圆数里的大广场上陷入一片恐怖的黑暗,只听见唧啾的鬼啸!

这是修罗地狱中的黑狱怖境,谁也没有想到修罗尊者的修罗剑式居然能练到这步境界,有人庆幸,自然也有人沮丧!

庆幸与沮丧,自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立场。

但是,沮丧的人还多着一份担心:“与谢灵运对手的关山月怎样了?”

他们都在暗中焦灼地自问,却无法回答,出为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又怎能知道关山月的处境呢!

渐渐地,有一丝微光透进了黑暗,像是暴风雨后的阳光穿透了阴霾的云层,使得那一缕微弱金光变得十分可爱悦目。

光愈来愈强,由茶杯涨成菜碗,涨成水桶,水缸……最后!像黑夜中燃点着的焰火,那根光柱爆炸了,炸开了—天的阴霾。

云也收了,雾也消了,世界,又恢复了朗朗乾坤。

大家在沉闷的压迫中吐了一口舒畅的长气,放眼场中。

关山月手中的白虹剑闪耀着光辉,虽然他的额际在流着汗水,神情却仍是那样坚定毅决,站立的姿势也仍然沉稳!

谢灵运也微微有些喘息!

沮丧的人们已放心了,他们知道关山月已解破了这一招,大家都由心底浮上了笑意!

谢灵运半天之后,才挤出一丝淡笑道:“难得!难得!我低估了你的能力!看来刚才对祁浩他们时,似乎还作了一点有限度的保留!”

关山月擦擦汗水,声音中有着与态度一样的沉毂:“功力是无法保留的!完全是信心支持我闯过第一关!”

谢灵运似笑非笑地道:“下面还有六招呢!你的信心能支持得那么久吗?”

关山月沉声说道:“一息尚存!信心永不会枯竭!”

谢灵运大喝一声道:“好!雄壮之至!下一招我要你一息不存,看你信心往哪里寄托!”

剑光再度洒开,招式演变为“搜魂夺魂”!

这次他不再炫示威力,剑上的劲气完全集中在关山月一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得见,但他们却看不到关山月,也看不见谢灵运!

因为关山月被青色的剑光罩住了,谢灵运也被罩住了。

光圈越收越小,人们的心情也愈来愈紧张。

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对某些人说来却像几百年那样长久!

紧缩的光圈收到一个人那样粗细时,倏然地停止了,在静止的青光中,谢灵运持剑的手有点颤抖,关山月倒反而从容了一点!

多少人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谢灵运却抢先说了出来:“小子!我看你是在装假,难道你又是靠着信心挡过我的第二招?”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不错!不过这次信心的来源不同!”

谢灵运暴躁地叫道:“什么不同,小子!你别卖关子!”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次是源于我对剑招的信心,这是大罗剑式的第四招‘山岳永峙’,完全是守势,你那剑法再厉害,总无法搜山之魂,夺岳之魄!”

谢灵运瞠目大呼道:“行!小子!算你狠!下面我四招齐发,哪怕你是山岳,我也要溶化你,你是江海,我也要烤干你!”

在呼叫中,他一连施出四式!

“狂风暴雨”“怒雷疾闪”“魔火炼天”“烈焰腾霄”。

风,雨,闪,电,烈火熊熊……

这是天地间最具威势的摧毁力量,集合在一起发作了!

大地在震撼,山岳在震栗。这一切的摧毁都加在关山月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么渺小,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灭亡……

他的头发开始散了,衣服开始冒出了烟舌与火星。

只有他的脸是坚毅的,他的身子是稳定的!

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白虹剑,先划了一个圆弧,剑上微弱的光辉像是黎明的朝霞,在重重的包围中,突出一点嫣红。

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一招已经使用过了,那是“旭日东升”。

每天旭日都会从东方升起。这是个平凡的事实,所以这也是一扣平凡的剑式!

然而伟大的事物每生于平凡。

在阳光普照中,风雨闪电都倏然地消失了。

在阳光中,那些火焰都黯然失色了!

关山月的手腕忽地一振,那姿势也是大家见过的!

那是大罗剑式中唯一的攻招“白虹贯日”。祁浩与孔玲玲为之断剑闭穴,谢灵运又将受到如何遭遇呢?

他的遭遇是他自己无法相信的,也是每一个人无法相信的!

白虹剑的光芒突然强盛了起来,像秋夜碧原的一抹流星,拖着光辉灿烂的长尾,笔直刺向谢灵运的身上。

谢灵运曾试图抗拒过,他的青冥剑才举起来,即被白虹剑前的光辉扫着了,有如龙吟的一声脆响,随即洒落纷纷的钢雨。

幸亏有着这一挡之势,使得他躲过了断头腰斩之厄,拔起身子,飞跃出五六丈远。

关山月没有放松他,白虹剑继续追了过去。

西门无盐惊叫了一声,奋不顾身地抢了过来,空着双手向剑光上抓去。

哇然一声惨嗥,又洒下一蓬血雨!

谢灵运没有倒下,倒下的是西门无盐,她双臂被剑光绞成无数的碎屑,血水染满了她的全身,涂满了她丑陋的脸庞!

关山月愕然地收回剑,望着地下的西门无盐在痛苦地扭动着!

谢灵运神色如土,良久才一叹道:“小子!你真狠!居然把功夫藏得这么严……”

关山月喘息地道:“是的!我留下了至威的一击,就是要想杀死你,只要能把你除去,其他的人就不敢再作恶了!”

谢灵运淡淡地道:“那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吧!真没想到会败在你手中……唉!只怪我的眼光太浅薄了,始终不相信你能将白虹剑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关山月仍在喘息,他赢得了这场战斗,但十分艰苦,可是他面对着束手待毙的顽敌却摇摇头,缓缓地道:“不!我不杀你!”

这句话使得大家都吃了一惊,连谢灵运本人都无法相信。

李塞鸿与柳依幻以及闲游一鸥等人都赶了过来,李塞鸿急道:“关公子!你现在不杀他,将是无穷后患……”

关山月摇摇头道:“谁想杀死他都行,我可不能再出手了!”

柳依幻也急道:“为什么!”

关山月用手一擎白虹剑道:“我在受剑之时,即已立下重誓,非关系到千百人生死,绝不动用此剑,每次用此剑,只饮一人之血,今天它已经被血沃过剑锋了,虽然不是我想杀之人,我可不能再动用它了!”

李塞鸿与柳依幻面面相顾,不知如何是好。

要想除去谢灵运,只有关山月一人有此能力。

即使是关山月,也只有仗着白虹剑才能有此能力,谁知他竟守着这么一个要命的誓言……

谢灵运知道关山月的确不会再杀他了,脸上竟浮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然后才发着刺耳的笑声道:“嘿……谁能想的到呢!我!龙华会上的魔中之魔,堂堂的修罗尊者,居然会要一个毛头小子饶恕我的性命……”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是以笑代哭,来舒发他心中的悲哀与屈辱的愤怒!

关山月淡淡地道:“修罗尊者,你不必为这个难过。老实说我杀你之心比什么都坚决,只是限以誓言,使我无法再出手!错过今天,下次最好别让我碰到你!”

谢灵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弯腰抱起西门无盐,先替她闭住穴道,阻止流血,回头就走!

走出几步,苦海慈航迎头赶出,合什作礼道:“尊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希望你能听老僧几句话!”

谢灵运狠狠地蹬他一眼道:“老秃贼!告诉你一句话,我的灵魂将永远沉沦下去,你不必费心来超渡我!”

苦海慈航一叹道:“尊者真是执迷不悟……算了!老僧也不多作相求,至少请你把罪恶的组织解散了,老衲也好个别的超渡感化……”

说时一指他带来的那些人!

谢灵运苦笑一声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他们是否接受你的感化我不管,至少经过今天这一场惨败后,我再也没脸去领导他们了!”

苦海慈航合什又敬一礼道:“阿弥陀佛!尊者仅此一念,即是无上功德!”

谢灵运不再理他,抱着西门无盐埋头迳行。

他后面跟着祁浩与孔玲玲,之后又是一大群人,像斗败公鸡,像泄了气的皮囊无声无息地走了。

没有一个人留下也没有谁出声要留下一个人!

直到他们全部都退下了神女峰头,关山月立刻被尊敬与胜利的欢呼包围住了,每一个人都流露出衷心的喜悦!

只有柳依幻用不满的声调道:“你也是的!跟你师父一样的固执,什么誓言不誓言,今天你放过了他,下次他可不会放过……”

李塞鸿却轻轻一笑道:“算了!师妹!关公于都放过他了,你还坚持什么呢!誓守重诺,这正是男子汉值得尊敬的地方!”

柳依幻嘟着嘴道:“我认为还是除恶务尽的好,惟大英雄能辣手,一味拘泥于妇人之仁,留下了无穷后患!这是纵虎归山,是害人!”

李塞鸿笑了笑道:“你怕什么呢!你有个好靠山!”

柳依幻满脸通红,羞叫道:“二师姊!我是在说正经的……”

一鸥微笑叹道:“老朽倒是附议柳仙子的主张,谢灵运不死,的确是一大后患……”

关山月忽而苦笑一下,放低声音道:“老实告诉各位一句话,我根本就没有立过什么誓言,也没有存心想放过谢灵运,只是……”

大家俱是一惊,柳依幻忙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他?”

关山月苦笑道:“那时我根本杀不了他,反过来他想杀我,倒是举手之劳……”

众人更惊奇了,关山月摇着头解释道:“以我的功力,只能把剑上的威力发挥一次,第一击不中,被他以剑挡过了,我竭尽余力再作追击,已是强弩之末了,那时他若回手反击,我真还不知道后果如何呢,天幸西门无盐挡了上来,不是救了他,反是救了我,……”

众人有的懂,有的不懂,关山月只有再作解释道:“白虹剑之威力无俦,只要剑光所及,全无完者,结果只削断了西门无盐的双手,你们已可想到我力竭的程度了,可是我不敢表示出来……”

柳依幻讶然道:“那你所说的那番话,都是在故意骗他的!”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幸亏他没有发现,我那时冒着极大的风险,嘴里在说话,背上却一直在淌冷汗,你们都该看到我是喘着气讲话的……”

大家轻松的心情,立即又沉重起来!

神女峰头的人群开始退去了,大家都没有向关山月辞行,因为他在极度的疲乏中,靠着一块大石,沉沉地睡着了,只有几个人守在他旁边,柳依幻,李塞鸿。一鸥,仙奴灵姑,……

每个人都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

望着散去的人潮,大家都有着惆怅的感觉。

一鸥轻轻叹道:“这下子是真正的散了,龙华会,……这三个字今后再也不成为秘密,却也只能存在于大家的记忆中了!”

苦海慈航望着他一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龙华会能有如此的结果,应该是一件可喜的事,难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鸥苦笑道:“我倒不是舍不得,从我加入龙华会后,无日不想脱离,现在真正的脱离了,却又有茫茫天涯,无所适从之感,老秃驴,你给我想个去处吧!”

苦海慈航笑道:“算了!天上地下,都没有你这个魔王的去处!唯一的安身之处不该来向我请教,你该去问问他才对!”说时用手一指熟睡的关山月,一鸥惊诧道:“老秃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苦海慈航敛起笑容,正经地道:“目前的魔障虽去,未来的魔难方生,全副担子都堆在一个小伙子身上未免太重了一点,你应该帮助李仙子与柳仙子她们,以你的智慧与技艺,匡助这年青人去从事荡魔锄奸的大业!”

李塞鸿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秃子!小师妹是义不容辞,你怎么把我也套上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圈套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钻进死圈套,都是身不由己的事,即使没有这小伙子,仙子恐怕也落不到清闲自在,因为……”

李塞鸿将手一挥道:“算了!别再饶舌了,我问你,你把我们都挂在一个圈套里,你自己呢,难道你就没有份了!”

苦海慈航神秘地笑笑道:“有一块安静土等着老僧已经很久了,都为这一念多事,耽误了老僧二十午,现在应该没有老僧的事了!”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你别做梦,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里面摆布,将我们大家都作弄了半天,事情还没有了,你倒想抽身不管了……”

苦海慧航合什垂目,似笑非笑地道:“世事遇合,冥冥中早有安排,并不由我们作主,仙子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僧虽然不与各位在一起,却不是偷闲躲懒……”

一鸥连忙道:“老秃驴!你打的什么哑谜,刚才你说有一块安静土在等着你,现在又说不是偷闲躲懒,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苦海慈航笑笑道:“佛家所谓安乐土,并不是指尘世上的任何角落……”

李塞鸿忽然道:“那么是在心中的园地么!”

苦海慈航点点头道:“不错!佛家所谓的心,即是方寸间的一片灵台,尘埃封锁数十载,今日才豁然明朗,从今以后,老僧闲身不闲心,应该做的事反而更多了!”

闲游一鸥学他合什垂目的样子,问道:“可得闻乎?”

苦海慈航笑笑道:“譬如一座桥,你从这端过去,我从那端过来,等我们会合的时候,你自然明白,现在又何必多问呢!”

三个人都被他闪铄的言词搅得英明其妙,这时又有几个人过来,却是血罗刹乐衡君,丑山神柳初阳与白骨魔神乐湘君夫妇,后面跟着神情郁郁的乐小虹。

一鸥微笑欠身道:“三位也要走了!”

乐苗君点点头。轻轻地道:“积年宿怨,已蒙关公于代为昭雪,感铭五内,关公子大概一时还不会醒来,只有烦鸥老代为致谢意了!”

一鸥不答话,却颔首示意,乐氏姊妹裣衽作礼,柳初阳则作了一揖,三人转身欲离去,只有乐小虹依依地道:“娘!我们不能等一下吗,我想关大哥说一声再见!”

乐衡君轻轻一叹,拉着她道:“痴儿!你不必希望再见关公子,他不是以前的关大哥了!”

乐小虹噙着眼泪,目光掠过关山月沉睡姿态,又停留在柳依幻身上,柳依幻立刻充满了戒意,回报一个厌恶的神色!

乐衡君连忙拖着乐小虹飞快地走了,老远还听见乐小虹带哭的声音道:“我不相信关大哥会跟从前有什么不同,虽然他的武功比以前进步了,可是他始终是我的关大哥……”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这女孩子很讨厌……”

李塞鸿白了她一眼道:“师抹!假如你要得到这个男人,最好别让他听见这句话!”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手指着关山月,柳依幻不服气地道:“为什么!难道我要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切的女孩子去对他献殷勤!”

李塞鸿一叹道:“我说的是好话,虽然你是我师妹,我应该帮着你,虽然大师姊也有话交托过,但是我总觉得……”她的话顿住了,不再说下去。柳依幻却紧追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李塞鸿沉思良久,才轻喟道:“我总觉得他这样一个男人,不会仅属于你一个人!”

柳依幻神色一变,片刻之后,忽以异声道:“假若有谁想分割他一点感情,我就……”

底下的话她也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的表情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

李塞鸿猛地一惊,用眼睛望着苦海慈航,目的在希望他说话助助她,但是苦海慈航一无反应,李塞鸿只得轻叹道:“师妹!你还没有得到他,怎么就开始放弃他了!”

柳依幻神色又是一变,用哼哼的冷笑代替了她的答复,使得空气一刹那变得很沉寂,大家都不想再开口说话。

沉寂的峰上除了这一堆人之外,全都走空了,空荡得使人有点难受。

忽然大家发现在岩石的阴影下,还留着一个呆立的人影。

一鸥赶了过去,看清那人的面貌后,才讶然道:“咦!你怎么还没有走?”

那人正是飞天夜叉彭菊人,她的脸上全无一丝表情,静立如旧,半晌道:“我在等关山月的!”

柳依幻正是一肚子闷气,这时全发作出来了,飞身过去喝道:“你怎么敢直呼他的名字!”

彭菊人淡淡地道:“他还叫我大娘呢!为什么叫不得他的名字!当他的面我也如此叫他!”

柳依幻两眉一竖,苦海慈航连忙道:“柳仙子,关世兄曾经身受重伤,有赖她看护平复的,直呼其名也算不得什么?”

彭菊人这才冷冷地道:“龙华会已经解散了,我们之间的身份也不再有悬殊之处……”

柳依幻强忍住怒气道:“你等他干什么?”

彭菊人依然冷冷地道:“问他一件事!也告诉他一件事!”

柳依幻寒着脸道:“问什么?告诉什么?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彭菊人一翻眼道:“凭什么!你能代表他?”

柳依幻变色大叫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没有所见……”

彭菊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自然听见了,不过还不能作数!”

柳依幻一只手已经按上剑把,却居然忍住没拔出来,寒声再问道:“要怎样才能作数?”

彭菊人毫不在乎地道:“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一遍!”

柳依幻忍无可忍,蓦地拔出长剑厉叫道:“老虔婆!你欺人太甚……”

她的长剑还没有挥出,手腕已被李塞鸿握住了,蹙眉轻责道:“师妹!你怎么这样暴躁……”

柳依幻一面夺剑,一面叫道:“像这样一个鬼榜上的末流人物,居然也敢对我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苦海慈航这时才轻轻地道:“柳仙子!龙华会已经解体了,仙魔鬼榜的身份限制也破除了,你必须把自己的观念澄清一下!”

对于这老和尚,柳依幻居然还有着一丝畏服,努力抑制自己的暴怒,从李塞鸿的手中抽回了被握住的腕子,恨恨地插剑归鞘,然后跑回去,摇着熟睡中的关山月急声大叫道:“起来!起来……”

关山月揉着惺忪的倦眼,莫明其地道:“什么事……”

柳依幻脸涨得发紫,呼着气不说话。

彭菊人与其余的人也走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关山月不禁诧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着什么冲突……”

彭菊人轻咳一声道:“是老身与柳仙子在斗气……”

关山月讶然一惊道:“大娘!您跟柳仙子怎么会斗气的呢!”

由于柳仙子这一个生分的称呼出自关山月的口中,使得柳依幻的神色又是一变,抢出前面厉声叫道:“关山月,我们之间的事到底作不作数?”

关山月心里已经知道,表面上仍然装糊涂道:“什么事?”

柳依幻心中一股怒气激荡,手上又按下剑把,可是没等把剑拔出来,身子已慢慢地软倒下去。

她是在过度的愤怒与屈辱下气昏了!

李塞鸿连忙将她扶住,忧形于色地轻叹道:“关公子!师妹以终身相托是大师姊的指命,而且也经公开宣布过了,你可不能当作儿戏……”

关山月大急道:“这究竟是从何说起呢……”

李塞鸿也讶然道:“什么!难道大师姊没有对你说起过……”

关山月摸摸头道:“我相信没有……”

李塞鸿神色亦为之一变道:“那你在大庭广众之间,为何默认了……”

关山月用眼望着苦海慈航道:“大师!这得由你来解释了,那时是你叫我……”

苦海慈航张大了嘴,呐然片刻才道:“老衲只得到云亭仙子的指示撮合良缘,而且云亭仙子命灵姑传言,说是关世兄也同意了……”

李塞鸿目睹灵姑,厉声道:“小鬼!你把话说清楚,大师姊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灵姑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的!”

关山月大急道:“胡说!我几时同意的!”

灵姑扁着嘴道:“云亭仙子说你答允过一件事,而且绝不反悔……”

关山月把前后的情形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大声叫道:“这……完全是一个误会!”

李塞鸿双目圆睁道:“婚姻之事,只有与否两个答案,怎么会有误会呢……”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道:“林仙子只要求我替她办一件事,却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我感念林仙子成全之德,所以才毫无考虑地答应了……”

灵姑道:“这就对了,林仙子已谢绝尘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会求你的……”

关山月却正容道:“不!林仙子若是为了其他的事,我断头流血也绝无反悔,可是……

有关于婚姻的事却不能糊里糊涂地逼我承诺……”

李塞鸿一顿足道:“咳!这真急死人,大师姊怎么这样糊涂呢……”

灵姑将嘴一嘟道:“这可不能怪林仙子,她虽然作了这个决定,可是也告诉我说时机并未成熟,让我转告慈航大师徐图进行……”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苦海慈航身上,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老僧并不急于想宣布,是柳仙子自己表示得太急了一点……”

李塞鸿轻轻一叹道:“这……该怪我了。大师姊在临走时,曾留给我一封信,信上说对小师妹的终身已有了安排,虽未说明对象是谁,然而由种种的暗示看来,正是指的关公子,我为了要使小师妹高兴一点先告诉了她……咳!想不到许多事都凑到了一起去了!”

关山月木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李仙子!您……”

李塞鸿横他一眼道:“你大概是怪我太鲁莽了一点!”

关山月口中不说,态度却很明显,李塞鸿幽幽地道:“其实小师妹在天齐别府中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一颗心已经默许在你身上了,她回来的时候,不住地谈到你,那时大师姊还没有引退,所以才作了那番安排,否则大师姊也不会那么草率而作决定的……”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复杂,大家都陷入沉思!

李塞鸿最后长叹一声,目光深注关山月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希望你作个明白的表示……”

关山月大感为难,李塞鸿又道:“小师妹在挺身自任出来帮你作战时,完全是为了关心你,而且她因为有了大师姊的暗示,才公开对外自承是你的未婚妻子……”

关山月点头道:“这一点我明白,我对她只有感激……”

李寒鸿说道:“这就好了,我怕你会因此轻视她!”

关山月连忙道:“我绝无此意!”

李塞鸿这才庄重地道:“那你作何打算呢?”

关山月沉思良久,才轻轻地道:“我……不能娶她……”

声音虽轻,大家都听见了,除了彭菊人之外,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沉重,李塞鸿哼了一声道:“为什么?她配不上你吗?”

关山月正色道:“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绝不能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李塞鸿立刻道:“胡说!她的感情比什么都深刻,比什么都热烈!”

关山月痛苦地道:“我不是说人家,而是说自己的感情!”

李塞鸿神色一暗道:“这就不能勉强了!”

关山月原以为她会生气甚至于变脸的,谁知她的反应竟是出奇的平静,心中虽感奇怪,口中却道:“李仙子!我致上最大歉意……”

李塞鸿摇摇头,苦笑一下道:“我是局外人,一点都没有关系,不过我现在给你一个忠告!”

关山月肃然道:“恭聆训示!”

李塞鸿朝着昏绝的柳依幻看了一眼,声音中充满了激动道:“你如不能娶她,最好趁现在杀了她……”

关山月大吃一惊,弄不清是真是假,李塞鸿却正色道:“我绝不是开玩笑,一个女子的感情中,爱与恨都是走极端的,小师妹尤其是极端中的绝端,今天你拒绝了她,那股爱可以转变为刻骨的恨,在仇恨的刺激下,她可能比谢灵运可怕!”

关山月摇摇头,李塞鸿又道:“虽然她是我的师妹,我绝不怪你,其他的人也不会怪你,相信他们对于这一点与我的看法是一致的!”

一鸥点点头,他身旁的灵姑也点点头,苦海慈航也没有反对,彭菊人的眼中尤其有着鼓励之意!

这表示了李塞鸿的话,绝非是虚言恫吓,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李塞鸿等了一下,见关山月仍无表示,乃轻轻道:“即使你不忍心下手,我们也要这样做,世上有一个谢灵运已经够了,绝不能再放出一条毒龙!”说时腾出另一只手,欲待向柳依幻死穴点去。

关山月却飞快地阻止了她,毅然地道:“不!不行!”

李塞鸿动容道:“那你同意娶她了?”

关山月摇摇头,坚定地道:“不!我不能娶她,也不杀她,而且还阻止任何人伤害她!”

李塞鸿叹了一声道:“你知道这后果吗?”

关山月庄重地道:“任何后果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她如果好好地做人,我对她致最大的歉意,也对她致最高的敬意,她如因之为恶,我以白虹剑亲自搏杀她!”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道:“那时不嫌太晚吗?”

关山月道:“也许是晚了一点,但我们不能平白无辜地杀死一个人,只为了她或将犯罪!”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将柳依幻放了下来,轻轻一叹道:“我不知道你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你的心胸值得我钦佩,道理上我说不过你,我把这个人交给你!”

关山月见她口中虽如此说,目中仍有一丝杀机,她身旁的灵姑与一鸥也是一样。

苦海慈航合掌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将她带走吧!”

说着弯腰去拉柳依幻的衣服,另一只手却朝她的心口印将下去,关山月跟明手快,连忙推出一掌,搭在老和尚的胳臂上,将他的手势撞歪,口中大喝道:“大师!你干什么……”

苦海慈航的功力相当深厚,虽然被关山月推开两三步,关山月却被他的反力震退了半丈之远,苦海慈航不敢怠慢,遥空劈出一掌,又朝地下的柳依幻击去,关山月欲救不及,急得大声发吼。

谁知柳依幻身子受掌力一击,凌空飘起五六丈,却又轻轻地落了下来,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

她的眼中闪出仇恨的怒火,哑着嗓子道:“你们对我太不了解了,我对你们也不大了解了!”

关山月失声道:“咦!你……没有昏迷……”

柳依幻冷笑一声道:“我是昏了一阵,可醒得很早,幸亏我醒得早,才对你们这些人真面目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你!二师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你!小鬼!我最亲密的儿时游侣……还有你!这满口慈悲的大法师!”

被指着的李塞鸿与灵姑都流露出一丝惭愧,只有苦海慈航坦然地道:“老憎一切作为,莫不出之悲天悯人,仙子怎么想都行,反正老衲对适才的举动绝对问心无愧!”

柳依幻不去理他,目光转到关山月身上,表情转为异常复杂,默然良久,才轻轻一叹道:“至于你!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你是我这一生中恨之最切的人,但是我依然对你表示崇高的敬意,从今以后,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方法来打击你,直到你死在我脚下时,我会为你痛哭,然后再自绝以报答你!报答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

关山月怔然不知怎样才好……可是柳依幻说完后,身形轻闪,像一只急鸟般地,几下飞纵就看不见了!

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之后,彭菊人才拉拉关山月的衣服道:“关公子!假若你没有其他的事,该去看看一个人了!”

关山月连忙问道:“谁?哪一个……”

彭菊人一叹道:“张菁菁,那个可怜的姑娘,她为了你已经折磨得不像个人了……”

关山月神色一变,撮口唿哨召来了明驼,什么话都投有说,拉着彭菊人,飞身上了驼背,如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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