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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万景仙踪

华服少年双目一闭,自知必死,忽觉强风拂顶而过,又闻“嗤嗤哇哇”的怪叫声,转首望去,不禁大惊,急道:“快把它劈落桥下!”

林琪只见那骷髅“砰”地一跳,就六七丈远,芳心大骇,急忙双掌运劲,掌势一翻,但觉强风旋卷,怒浪排空。直逼过去。

这一掌威力之强猛,巳堪列当世一流好手之林。

掌风过处,一阵“哗啦!哗啦!”响声,那具骷髅。顿时被劈成支离破碎的残骸,纷纷翻落桥下。

林琪劈过二掌后,怒涌的血气,平静了不少,又向那华服少年嗔道:“你们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华服少年见她掌力奇猛,微露怯意,缓缓道:“家叔带着手下弟子,去参加明晨的‘混元坪’召开的‘仙鬼大会’。”

林琪秀眉一皱,道;“什么叫‘仙鬼大会’?”

华服少年道;“‘万景仙踪窟’与‘幽冥鬼洞’,每十年主脑人物,必聚首一次,谓之‘仙鬼大会’。”

林琪“嗯”了一声,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见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来过?”

华服少年眉宇之间,浮起一丝嫉意,淡然道:“‘洪荒角犀兽’守在‘亡魂溪’边,我们出入都走通‘万景仙踪窟’的另一秘道,如果有人盲目闯入‘幽冥鬼洞’,哪有不被怪兽生噬之理?”

林琪听得芳心大急,她想尹靖目下生死只有二种可能情形,第一是他走“万景仙踪窟”,而吕绮雯故意骗自己来到这绝境,却想不到反而绝处逢生;第二个是尹靖真个走“幽冥鬼洞”

而……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秀眉深蹙,大声道:“喂,‘混元坪’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华服少年见她满脸杀气,不敢抗拒,勉强自地上爬起,走进亭台。

只见他双手运劲,转动石椅两圈,一阵轧轧之声,左面石壁突然缓缓裂开。石壁初启,一股浓厚的腐朽之气,扑鼻欲呕,林琪急忙掩着鼻子叫道:“什么东西这样臭?”

华服少年闻那腐臭之味,深吸了一口气,显得舒畅无比,淡淡一笑,道:“那是‘腐尸窖’,家叔练‘阴尸功’的地方。”

林琪喉咙发毛,暗想这人真是如入鲍鱼之市,久而不闻其臭,她怕腐尸有毒,皱着眉说道:“这臭气毒得很,怎能从这里过去?”

“‘阴文灵血’更毒,我们练‘阴尸功’的人,都不敢沾上,刚才我打了你一记‘阴尸掌’,你不是没事吗?”

林琪闻那臭味,腐朽之外,身体另无异样,深信“阴尸功”确实伤不了自己,但依旧颦着秀眉道:“太臭了!”

华服少年道:“‘腐尸窖’只有三丈深,一跃就能过去。”

林琪道:“你先把后门打开吧!”

华服少年纵身跃入“腐尸窖”中,并指对一具木乃伊的双眼点去。

“着”的一声,另一面的山壁,缓缓裂开,一道强烈光线透射而入。

林琪微一提气,陡然离地而起,身如雪地飘风,轻盈妙曼,飞渡而过。

臭气虽然盈溢四壁,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林琪依旧不由自主地向那“腐尸窖”望去。

只见四周堆满着支离破碎的尸骸,肚腐肠烂,不但臭气逼人,而且惨不忍睹。

她生平之中何曾见过这等惨状,跃出洞后,不禁张口欲呕。

突然一阵蕙风吹来,洗涤掉满身朽污之气,林琪只觉心旷神怡,精神大振,举目掠望,晨曦湛湛,景明物朗,敢情黑暗已过,白昼复降临人间。

华服少年跟着跃出,山壁又自动密合,只听他微笑说道:“此地是‘幽冥鬼洞’与‘万景仙踪窟’交界处,此去半里之遥,就是‘混元坪’。”

林琪转目望去,只见那华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画,脸上阴森,死亡的绿光,完全消失。心中暗感纳闷,好好的一个人,在洞中为什么鬼气那么重?

当下也不理会他,迈步向北方疾驰而去,华服少年举步尾随疾追。

话分两头,且说苑兰公主等人进入山谷,径往“万景仙踪窟”奔去。

只见柳暗花明,风景绮丽,沿途尽是八节长春之草,四时不谢之花,行走其间,如遨游仙境,魂游太虚,不觉生出飘然脱世之感。

正行之间,突然前面影物大变,但见一丛丛低矮花枝,形成蓠围,当中有一扇半掩柴扉,藤葛蔓延,杂枝攀树。

细看之下,柴扉两边,竟然有用花枝编成字迹的一副对联,只见写道:“曲径不曾缘客扫,篷门今始为君开。”

苑兰公主美眸流转,颔首道:“此情此景,摘借工部侍律,尚称雅致。”她天生一股冰冷傲气。虽然是在赞美,语气神态,依旧是冷冰冰的。

走进柴门内,触目花草阑珊,残红满地,一片秋意萧瑟的味道。

残花凋红中,有无数黑蜂穿飞其间,每一只黑蜂都像拳头那么大,“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见闻之广,也从未看过这样大的黑蜂、因此惊讶之余,已知道这群黑蜂非比寻常,要穿过这片残花只怕不容易。

天外神叟看了一阵,笑向苑兰公主道:“姑娘可知这些黑蜂为何物?”

苑兰公主没有立即回话,凤目冷冷地掠过众人,反问道:“宇宙间万物丛生,几位之中,不知可有认得这群黑蜂之人?”

众人神色茫然,迟迟没有一人答话,天外神叟瞥见宋文屏,冥目锁眉沉思,乃微微一笑,道;“宋兄精研博物昆虫之学,江湖上无人不知,谅必已想出黑蜂的来历。”

宋文屏微微颔首,接道:“这些黑蜂,是不是如兄弟想象之物,我还不敢确定。”他生平精览博物之学,在武林中名望极着,没有十分确定的事,不敢信口开河,何况他听出苑兰公主似是行家。

苑兰公主带着轻藐的口吻,冷笑道:“诸位既是不知,自然不敢轻易冒险,我替你们带路。”

苗衣老叟突然哼了一声,道:“老夫生长南疆,生平之中,阴瘴虫蛊,屡见不鲜,谅这区区黑蜂,何足道哉?”举足当先走去。

柳梦龙关切叮咛道:“辛兄小心!”原来这苗衣老者,正是苗疆百兽叟辛奇。

只见他龙行虎步,走入花地中,那些黑蜂沾花采蜜,悠然自得地来回穿飞,对他毫无侵犯之意。

百兽叟不禁呵呵冷笑,昂首直行。

众人看得好生纳闷,想不到这群黑蜂会这么乖。

突然有三、四只黑蜂,“嗡嗡”地向辛奇头上飞来。

只见他眉头一皱,怒道:“畜牲无礼!”举掌拍去。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找死!”

宋文屏脱口急叫道:“辛兄不可!”但已迟了。

掌风何等强猛?那四只黑蜂在三尺外,就被震毙坠落。

他刚一震毕黑蜂,蓦闻“嗡嗡”之声大震,群蜂齐至,好象一片乌云,当头罩落,怕不下数千只之多。

百兽叟惊骇万分,双掌风雷迸发,立刻又震毕数十只。

这时他全身上下左右,都被黑蜂困住,那些蜂前仆后继,舍命向他冲去。

百兽叟双掌齐飞,不敢稍停,蓦然有一群蜂被逼得往柳梦龙立身之处飞来。

柳梦龙与他身边二位红衣大汉,三人同时扬手拍出一掌。

宋文屏睹状,急叫道:“柳兄不要劈它就没事!”

柳梦龙功力深厚,掌力收发由心,闻声之下,陡然将劲道斜引过去,拦住左边那红衣大汉的掌风。

只听“砰”的一声,那左边红衣大汉,被震得翻飞一丈多远。

柳堡主双足轻点,窜退一丈以外,伸手揪住那红衣大汉的后领,敢情他虽然将红衣大汉震飞,却比红衣大汉退得更疾。

抬目一看,另一位红衣汉子,击出的掌风,已震毙十几只黑蜂。

这一来围攻百兽叟辛奇的蜂群,立时冲出一半,向他飞袭过去。

黑蜂从四面八方,如海潮涌到,无穷无尽,红衣汉子顿时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霎时之间黑蜂被百兽叟辛奇,及红衣汉子震毙千只左右,堆得满地黑压压一片。

众人惧于蜂群的袭击,都畏缩地退出了柴门外。

只有百兽叟及红衣汉子,被蜂群围得水泄不通,叱声雷动,掌风虎虎,犹自挥劈不停。

苑兰公主在群蜂攻袭下,缓缓地走了过去,有无数的黑蜂,飞过她头顶,停留在她秀发蓝衣上,她都没有举手去挥拂。

众人见状奇甚,宋文屏大叫道:“对啦!这些蜂名叫‘墨蜮蜂’,是一种最毒、最慈善、最有亲情的动物,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但只要击死一只,其余必群起报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辛兄与四郎,看来凶多吉少。”

话声中,突闻一声哀号,只见红衣汉四郎,翻身倒地,原来他武功稍弱,时间一长就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只觉肩膀一麻,右臂顿时运转不灵,倒地之际,群蜂一拥而上,也不知被钉了多少毒刺,但见密密麻麻的黑蜂,掩盖了他整个的身体。

“墨域蜂”飞起之际,只见四郎全身脓肿一倍以上,突然手足缓缓化成黄水,血肉肌骨,渐渐融化,瞬息之间,地上只剩一摊黄水,骨骸无存。

众人看得心头猛震,柳家堡另一位红衣大汉,背脊直冒冷汗。

他先时被老堡主一掌震退得莫名其妙,待看清四郎死去的惨状,才恍然大悟,敢情老堡主那一掌,等于救了他一命。

柳梦龙浓眉一皱,向天外神叟急道:“黄教主,现在‘墨蜮蜂’所剩无几,愚意不若合众人之力,把群蜂尽数击毙,好救辛兄一命!”

这时百兽叟汗湿淋漓,情形异常惨烈。

天外神叟脸色异常沉重,望着宋文屏肃然道:“宋兄无有驱走这‘墨蜮蜂’的妙诀?”

宋文屏摇头道:“兄弟无能为力,也许那蓝衣姑娘有方法也说不定?”

这时苑兰公主已走过那片残红满地的花园,天外神叟急忙大声喊道:“姑娘请留芳步,可有方法解辛兄之围?”

苑兰公主头也不回。

“我们以二人作祭,已属万幸,谁想惹火烧身就去救他吧。”

话犹未完,又有数千只“墨蜮蜂”飞出,众人已知救援无望,不禁齐齐叹喟一声。

忽见百兽叟翻身栽倒,黑黝黝的蜂群,遮住了视线,“墨蜮蜂”飞开时,辛奇身体己肿如水桶,渐渐也化成一摊黄水,死状与红衣汉四郎一般无异。

柳梦龙叹了一口气,道:“辛兄称霸苗疆,不意惨死在这群畜牲毒刺之下,令人惋惜。”

苑兰公主美目凝望着一片怪林,冷冷地接道:“屑小之辈,何足吊悼,几位如果怕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天外神叟纵身朗笑道:“天下大概还没有能阻得住黄某的路。”

说完话,率先挺身走进花地中,其余的人也都不肯示弱,小心鱼贯相随,一任那“墨域蜂”在耳鬓边“嗡嗡”飞来飞去,都不敢去碰它。

来到苑兰公主身边,个个都停下脚步,仔细瞧着面前那片怪林。

只见那些树木异常奇特,树杆粗如烟囱,树叶大如芭蕉,片片垂到地上,叶面满是绿茸茸的绒毛。

众人首先注意的是,树林的种植排列可有否特别的地方,因为江湖上无奇不有,往往有借着花木、石竹、亭台、甚至于屋宇廊榭,依奇门遁甲之理,布成各式各样的阵图的,如果不谙阵中秘诀,误闯奇阵,任你身负盖世神功,也要被活活困死。

其次便是细察树林中,是否有机关埋伏?

天外神叟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不禁诧异地笑问柳梦龙道:“柳兄可觉得这些怪树,有什么奇特之处?”

柳梦龙干咳一声,讪讪笑道:“兄弟对奇门遁甲之学是门外汉,谅黄教主已洞悉秘奥?”

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兄弟生平之中,未曾涉及八卦神算之学,如果九宫堡主在此,或许可窥出一点名堂。”

九宫堡以精擅五行八卦之理,而闻名江湖,几人闻言,都频频点头,表示同感。

苑兰公主突然轻藐地哼了一声,道:“自作聪明!”

天外神叟闻言一怔,他觉得这位来自东瀛的姑娘,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天纵才华,无所不能,因此对她那轻藐的语气神态,毫无愠意,当下淡然一笑,道:“姑娘想必已洞悉其奸?”

苑兰公主冷冷道:“这些树天生自然,未经人工布置,只是机关埋伏乃可想见。”

天外神叟颔首大笑道:“姑娘言下之意,这片树林并不是依五行八卦之理布成?哈哈,那这回该由黄某作祭了。”

“齐眉棒”一横。双肩微晃,已窜入怪林中四五丈深,他身边的黑衣大汉急步纵身尾随。

突然一阵香风吹拂,苑兰公主莲步跨动,己超在天外神叟之前,只见她柳腰摇摆,柔若游龙,遥望之下,生似一只蓝色蝴蝶,穿飞在浓林密叶中。

天外神叟惊叹一声,道:“游龙步!”

这时柳、宋、及属下人,都已闪入林中,个个全神贯注,如临大敌,对于那些怪异的树于枝叶,丝毫不敢触及。

这片怪林虽然仅有十几丈深,但因枝叶横陈,必须迂回而行,故似走起来颇费时间功夫。

突然天外神叟长身一跃,疾如飞隼出林,落在苑兰公主身后数尺外。

黑衣汉紧跟着,大喝一声,振臂而起,纵跃三丈之外,那知他这一提气飞跃,疾落的势子无法控制,一脚踏在大叶上。

猛然那大如芭蕉的树叶,凌空飞卷,只听一声惨号,黑衣汉登时被卷入叶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倏忽之间,整个怪林一片“劈啪”之声此起彼落,巨叶翻飞怒卷,挟着怒吼、惨号、吆喝之声,奏成一曲恐怖的乐章。

嘈杂声里,宋文屏低喝一声,道:“食人林!”语音虽然轻微,但熙攘中依旧字字清晰入耳。

敢情那“食人林”的叶子,一经触动,就把物体卷食,因为大叶翻飞,因之此叶一动,触及旁叶,迅速蔓延开去,霎时之间,就如一片惊涛怒浪,翻滚不息。

天外神叟手中“齐眉棒”一紧,斜劈横扫,滚动如龙,劲气排空,棒影如山,把身前身后的巨叶,飞枝皆劈落。

待他脱出林来,只见东方一片鱼肚白色,苑兰公主已伫立在松涛垂瀑的美景之中。

这时“食人林”里,“劈啪”之声,犹自不绝,他低头一看身上衣裤长袍,已被割破了好几道裂痕,他依稀看出苑兰公主双袖罗绮,微风飘拂里,显出线裂痕,雪白如玉的柔荑,若隐若现风姿撩人,确是一代尤物。

忽然一声震天价怪吼,这声音不像虎啸,也不似狮吼,但却空谷传音,吼声格外宏亮惊人。

怪吼之声未落,接着“砰砰嘭嘭”,整个山壁呼呼晃动起来。

原来此刻正是“洪荒角犀兽”兽性大发,猛力敲打“赤焰山”时,因此震得山岳雷轰,地动山摇。

这时任苑兰公主天纵才华,天外神叟一代枭雄,处地情景也不禁方寸微乱,因为两边山壁高耸十数丈,如果岩壁崩塌,势必葬身谷中。

果然霎时之间,山塌地裂,乱石崩云,一块寻丈大的巨石直往苑兰公主击落。

只见她秀眉一皱,运足神功,双掌凌空齐扬,一股罕猛罡气,直向疾落的巨石撞击。

“砰”一响,那疾落山石登时如炸破一般被击得粉碎,尘灰纷纷飘散。

出掌的瞬间,苑兰公主足下莲步轻跨,施展出佛门盖代绝学“缩地神行”如一缕蓝烟,直射十余丈外,脱出岩山范围。

她身形甫定,耳闻一声:“好险!”一道人影从空疾降,落地后,点尘不起。正是天外神叟黄宫。

二人回首一看,原来立身之外,烟尘弥漫,崩塌的山石把那小径堆塞成了一个土丘。

这时怪吼雷震之声,已经停下,天外神叟大叫道:“柳兄!宋兄!二位可好?”

过了一阵,从乱石堆成的山丘后,爬起二位衣着褴褛,全身伤痕累累的老汉,步法蹒跚步行癫沛,正是柳梦龙与宋文屏。

原来二人闯出“食人林”,正逢山崩最烈的时候,没被压死,实在是奇迹。

天外神叟暗想他二人真命长,口中却关切问道;“柳、宋二兄,伤势可要紧?”

柳梦龙脸孔铁板,冷冷道:“大概可支持看到‘万景仙踪窟’的主人。”

天外神叟长眉微皱,肃然道:“二兄属下之人,难道……”

宋文屏未等他说完,阴恻恻地接道:“都被树吃掉了。”

天外神叟闻言一怔,望着那堆山丘沉思片刻道:“兄弟甚感诧异,适才山壁陡然崩塌,实令人费解。”

苑兰公主道:“此间危机四伏,费解的事情多得很。”

几人谈话时,山坳转弯处传来一阵长笑声,接着闪出二位捧剑童子,并列左右,护待一位绿袍老人,身如行云流水,眨眼之间,已到面前。

只见那绿袍老人,双手一拱,微笑道:“何方嘉宾? 莅临‘万景仙踪窟’,在下特来恭迎。”

苑兰公主生具一副冰冷性情,理也不理那绿袍老人。

绿袍老人,瞥见那蓝衣绝色美女,神色冷漠,翘首仰天,充耳不闻,不禁眉头一皱。

天外神叟听那绿袍老人,话气神态都显得很友善忙微笑还礼,道:“尊驾想必是‘万景仙踪窟’的主人,贵窟风景雅美,幽如仙源,险赛虎穴。”

绿袍老人不悦之色,一闪即失,淡然一笑,道:“山人知音客,是前山‘仙源十八影’的总管,仙主今晨到‘混元坪’参加‘仙鬼大会’,敢问几位大名?”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在下姓黄名宫,忝掌‘天震教’……”又指着其余三人,接道:“这位是柳家堡主柳梦龙兄……这位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兄……这位姑娘……来自东瀛……”他不晓得苑兰公主的芳名,因此吱唔着说不下去。

绿袍老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瞬即大笑道:“山人虽然甚少涉身江湖,但诸位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不敢! 不敢! 兄弟等不知可有机缘拜会令仙主?”

绿袍老人颔首道:“诸位都名噪遐迩的武林名宿,仙主自是甚愿接见,容山人为几位引路。”说着肃容让客。

一路上杂花生树,群茑乱飞,虽然正值楚山木落的深秋时节,此地却依然澜溢着一片盎然春意。

蓦然眼前呈现出一片广场,秋阳高照,绿草如茵,男女老少,集有十数人之多。

在右面浓荫下,有七个奇装异服怪汉,一字排开,个个脸上布着阴森之气。

左面浓荫下的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粉妆玉琢,就象图画里的金童玉女那般可爱。两颗明珠般的美眸,眨也不眨,凝望着前面,神情显得很紧张,内心的焦虑,从那紧颦的秀目里表露无遗。

她身后恭立着二位绿衣小婢,距不远处有三位老人,一色绿袍长衫。

广场中央,有一块七尺高,四丈见方的石坪,石坪上坐着三人。

东方甲乙位,瞑目端坐着一位脸孔阴板,头发蓬散的怪人,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绿雾,头上绿烟袅袅,约有六七寸高。

南方丙丁位,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绿衣人,脸上红光流转,头顶盘旋着一股粉红色的烟雾,神目微合,宝相庄严,那红色的烟雾,也在六七寸高。

北是壬癸位,盘膝端坐着一位青衫少年,灵台清澈,印堂含华,头上冉冉冒着一股白烟,如云结庐山,久凝不散。

这少年非他,正是武林中公认为天下无匹的终南太乙门下,武圣三传弟子尹靖是也。

原来是尹靖追扑凶徒,一路直追出淮阴城,只见前面七、八丈外,一道黑影风驰电掣,奔行之快捷,江湖少见,他目光异常锐利,立时看出那人不是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但功力之高,绝不在浮月庄主之下。

约莫半个时辰,已奔出五六十里外,来到一条乱石山丘。

这时,二人相距只剩三丈不到,尹靖正确地看出,那人是一身穿红衣的老汉,不禁大声道:“尊驾留步! ”话声中,陡然逼近一丈。

红衣老叟,发出一阵哈哈冷笑,身形修忽之间,消失不见。

尹靖怔了一下,走近一看,敢情那人是闪进一道隘口,他略一张望,也侧身跨入。

这狭谷两边峭壁立耸,曲曲折折地转了若干圈,豁然成喇叭形的展开。

正待走出狭口,蓦闻数声,阴恻恻冷哼道:“死亡路上追魂弹!”

话犹未完,满天乌光闪闪的弹丸,宛如一阵暴雨向谷口撒落。

尹靖猛然记起这些弹丸的厉害,知道一遇阻力就立即爆破,眼下弹丸数目至少在三十颗以上,如爆散出蓬针。则威力之大,势难逃避开去。

这时,他人尚在谷内,既无法纵身避让,退回狭谷生机更微。

说时迟,那时快,尹靖霍地加速前冲的力量,疾如离弓箭矢,向射来弹丸迎去。

疾冲的势头与那弹丸相触的瞬间,陡然吸气收腹,将那万马奔腾般疾冲的身体刹住,化成一缕青烟在原地旋转不息。

那些迎来的弹丸,纷纷从两旁掠过,一个也没有爆破。

黑暗中,传来数声惊呼,想是那些人全被这奇奥的一幕惊住。

原来尹靖施展了“太乙幻虚步”中最深奥的一招“天旋地转”,以一种平和的滑力,将那些弹丸滑开。

这一来,擦体弹丸,如触在滑不能留的坚冰上,未及爆炸,早已滑开老远。

尹靖大喝一声,宛如春雷乍绽,青衫飘拂,窜到“三十六回径”,曲指对山壁弹去,只听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应声倒地。

黑衣汉倒地的刹那,耳闻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道:“娃儿纳命!”一股强猛无伦的掌风,直逼过来。

尹靖只觉这一掌威力之猛,是几日来第一次遇到,不禁微微一惊,双掌以八成功力挥截过去。

“砰”一声,强风震得狭谷轰轰雷鸣,震耳欲聋。

尹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红衫一晃,那人连退几步,已消失在转弯处。尹靖哪能容他逃去,冷哼一声,飘身疾追。

哪知岔道错踪杂陈,追了一阵突然迷失在回径里,转了半天,还无法走出岔路。

他这时心急如焚,突然山壁传来暗器破空之声,尹靖陡然贴地平飞,伸手一招“真人点珠”,施展隔空点穴的上乘手法,遥遥一指。

那暗算之人,闷哼一声,就瘫痪倒地。

这一手认穴之准,江湖罕见。

山壁两侧,有许多峥嵘突兀的死角,尹靖暗暗提高警觉,运起“通天耳”细听。

这一来埋伏在死角里的暗卡,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

他想有人埋伏的回径,一定是出入要道,于是一面制服暗卡,一面循着跨进,果然走了一阵面前光线大盛,已出了“三十六回径”。

只见跟前一片低洼旷地,阴森、死寂得令人可怕。

对面有二道荒径,那左边一道有一人探首向外张望,尹靖气愤地哼了一声,心想,鼠头窥视、败事之机,这批人只会作暗算的勾当。

突然只身一掠,疾扑过去,口中怒叱道:“鼠辈哪里去!”

那探首张望之人,吓了一跳,仰头一看,忽见一道黑影如巨鹰下扑,不禁脱口惊叫一声,向花树后躲去。

这一声惊叫,清脆娇嫩,敢情是女孩子的嗓音。

尹靖怔了一下,想不到是个女人,振臂一收,斜开三尺,宛如一片飘落花叶,着地无声无息。

抬目一看,花树后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苹果般的小脸,晃动着寒星也似的明眸,惊讶地凝望着自己,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

尹靖皱一皱剑眉,沉声道:“小姑娘,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嘟着嘴,嗔道:“你这野男人,把我吓了一跳。”

尹靖脸色大变,不悦地说道:“小小年纪,就胡乱出口骂人。”

小女孩嘴嘟得更高,厉声道:“骂你又怎么样,你刚才为什么想打我?”说时双手插腰,苹果般的小脸绷得紧紧。

这小女孩真是没有教养,尹靖心想同她吵架,万一她大人来了,还以为自己以大欺小,田此只好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小女孩见他转身要走,大叫道:“喂,你这样就走了吗?”

尹靖回过头来,以教训的口吻说道:“女孩子应该温雅端庄,懂得礼貌。”

小女孩哼了一声,反唇讥笑道:“你才不懂礼貌。”

尹靖怔了一下,道:“你这话怎么讲?”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把我吓了一跳,不道歉就想溜走。”

他是个老实人,心想这话有理,因此双手一拱,微笑道:“鲁莽之处,请小姑娘见谅。”

小女孩高兴得嘻嘻笑了起来。

尹靖皱一皱眉,沉声道:“笑什么?”

小女孩一面格格娇笑,一面说道;“你真是好人。”

尹靖怔了一下,只见那小女孩,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烂漫,毫无冷漠的表情,他忽然发觉这张笑容是发乎天性的良知本能。

这一想不禁胸怀大畅,纵声哈哈朗笑。笑声宏亮,震得山谷共鸣。

尹靖突然笑容一敛,欺身扑上,手展“太乙无穷解”中的一式绝招“巧拨乾坤”,径往小女孩粉臂擒到。

小女孩大惊失色,玉臂伸缩间,一招“孔雀剔翅”,拦切过去。

“太乙绝学”何等深奥,小女孩只觉右臂一紧,被扣个正着,耳边风声飒飒,身躯已飞出一丈以外。

只听“砰”一声,转头望去,适才立身的花树,迷蒙一片绿芒芒的蓬针,小女孩恍然大悟,惊“噫”一声:“有人暗算!”

狭谷山壁传来一阵阴恻恻冷笑,道:“好身法!”

话落口,一片乌光闪闪的弹丸,再度罩落。

这次来的奇特,交叉穿飞,相互抨击。“砰嘭”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片绿色蓬针,笼罩着整个山谷。

尹靖陡然左臂一震,扬手抛去,那小女孩顿时腾云驾雾般地飘向二、三丈外。

只见他神色严穆、默运神功,双掌推出,一股先天罡气形成无形的钢墙,那些极毒蓬针,在近身三尺外就纷纷坠落。

接着青衫飘拂,人已到了山壁边缘,双手似拍似拂,交叉虚扬。

只听二声闷哼,二个黑衣大汉应掌震飞出谷外。

尹靖犹自气愤未平,扬手对山壁劈去,一声震天价巨响,突出的山石顿时被震塌。

这一下气忿稍平,回身找那小女孩,只见她坐在地上呻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声问:

“小姑娘,你怎么啦?”急奔过去。

小女孩呜咽道:“我的脚麻了,不能走。”说着哇哇地哭了起来。

尹靖大骇道;“你被蓬针伤了吗?”

小女孩不答话,犹自哇哇地哭着。

尹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柔声道:“小姑娘别哭了,快告诉我是不是被蓬针所伤,那厉害得很。”

小女孩惊的停止哭声抽泣道:“我会死吗?”

尹靖安慰道:“不会的,马上救治就不会有事。”

小女孩哀伤地说道:“你快救我吧! 我害怕,我要回家。”

尹靖屈指对她左右腿上“百海穴”弹去,点住穴道,以阻住毒液随血液上流。接着返身向谷外跑去,在那二位大汉身上搜索一阵,却找不到解药,又急急跑了回来,焦急的说道:

“没解药,怎么办?”

小女孩哇哇哭起来,叫道:“我要回家,我爸爸会救我。”

尹靖微微一怔,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儿?我带你回去好了。”他想目下既没有解药,只好带她回去再想办法。

小女孩哭道:“我家住在‘万景仙踪窟’,我刚才欺负你,你不生气吗?”

尹靖淡淡一笑,道:“不会的。”

小女孩泪眼婆娑喜道:“你真是好人,背我回家好吗?”

尹靖背起小女孩,施展出绝顶轻功,飞驰入“万景仙踪窟”,只见沿途风景如画,实不愧“仙景”之称,可惜他无暇细赏,只是走马观花,一晃即过。

路上虽然危机四伏,但小女孩却把跃度秘诀一一说了,加上尹靖身负盖世神功,因此,一路履险如夷,长驱直入。

尹靖身法如风,眨眼来到一处山坳,忽听一声低喝道:“什么人?”话刚落,山坳处转出一个绿袍老人。

小女孩在尹靖背上嚷道:“知音客,是我。”

知音客大喜道:“是小姐吗?仙主传令满山遍寻不着,心急如焚,快回去吧!”忽然瞥见小姐骑在一位青衫少年背上,不禁大大一怔。

尹靖微微一笑道:“令小姐被‘七煞追魂弹’中的淬毒蓬针所伤。”

知音客脸色居然大变,说道:“赶快回去见仙主。”转身疾驰带路。

转过山坳,两边良田千顷,桑榆夹道,未几前面出现一片连云甲第,灯碧辉煌。

房屋中人影幢幢,来往穿梭,似是出了大事。

知音客健步如飞,宏声道:“传禀仙主,小姐回来了。”语音宏亮、声传数里。

尹靖怔了怔,想不到深山中竞有这等内家好手。

知音客声音刚落,传禀之声直向屋内扬溢。

尹靖跟着知音客,沿廊榭香径上进入内府,沿途丫婢奴仆,敛手恭迎,一片豪富人家的气派。

来到一处宽敞客厅,只见里面布置庄肃典雅,具有古人之风。

知音客示意尹靖,将那小姑娘,放在铺着锦缎的雕花木榻上。

这时有一位绿衣劲装少年,大踏步走到知音客面前,伏首一揖,道:“仙主亲到后山‘仙源十八景’去找小姐,在下已令人传报。”

话犹未完,灯烛摇晃中,一道绿影飘进大厅。

定睛望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绿衣人,看年纪不过四十上下。

众人伏首尊称一声:“仙主。”

小姑娘却欢喜地叫了一声:“爹爹!”

绿衣中年人走近那小姑娘身边,肃然道:“婉儿,你跑到哪儿去了?”责备中满含着慈祥,突然目光瞥见尹靖,脸上微微一怔。知音客忙伏首禀道:“小姐被‘七煞追魂弹’中的淬毒蓬针所伤,是这位小侠把她带回。”

尹靖拱手微笑,把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绿衣人满脸沉毅之色,频频颔首。

突然后院传来一阵嘹亮语音道:“夫人驾到!”

绿衣人突然神色一阵激动。

珠帘卷处,一位气度雍容的宫装艳妇,莲步摇荡,姗姗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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