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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采虹姑娘

竺瑞青一口回绝,这可大大的出乎白衣少女意料之外,但见她微微一震,蓦地双眉倒剔,粉睑变色,叱道:“你竟敢不答应,徵求你的意见,只不过是给你一点面子而已,我采虹姑娘向来说一不二,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采虹姑娘说这话时,与前判若两人,那温婉悦耳的声音全部无影无踪。

竺瑞青哈哈一声大笑,笑声末歇,突见眼前白影一晃,织纤玉掌眨眼间已递到面前,这身法自可说神出鬼没般快捷异常。

竺瑞青心中一惊,忙施展“虚无飘渺”的绝顶轻功横里一闪,险而又险的总算避了开来。

采虹姑娘这一掌,本无意伤害竺瑞青,可是,一见他施展谵异迅捷的身法,芳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怔。

却听竺瑞青又复朗声大笑道:“竺瑞青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也是说一不二,不能答应就是不能答应!”

竺瑞青的语气,斩钉断铁般坚决,反将采虹姑娘楞住了,她从没遇到过像竺瑞青这样,不被美色和武功所诱惑的人,而且脾气似乎较他更倔强,更傲慢。

这一刻,双方全都静了下来,空气显得十分沉闷,也显得异常紧张,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概。

蓦地一声“呱呱呱”怪鸟鸣叫,划破夜空,采虹姑娘闻声醒悟,微微一笑,又回复原有温婉悦耳的声道:“既然你是如此坚决,我也不来勉强你,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你再走吧!”说完转身而去。

竺瑞青没见她双脚移动,娇小的身子竟如电闪般平射而去,眨眨眼失其踪影。

竺瑞青一声轻叹,似这等震世骇俗的武功,真是少见,而且是出於在这么个美的年轻的少女身上,若非亲眼得见,谁能相信。

竺瑞青仰首见月已西斜,遂回到书房,但却毫无睡意,随意流览了一下书架上的藏书,发觉那些书虽都完整无缺,却全是前朝的古书,心中大感纳罕,不知这自称采虹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

竺瑞青盘坐调息了一阵,睁眼时已是晨曦满天,采霞万道,忽听窗外传来阵阵锄地声。

竺瑞青起身至窗前一看,窗外四五位少女正在修茸夜来被他“铁血旗”摧残的花草,竺瑞青轻咳一声,想引起少女们的注意,好趁机搭讪。

不想,那些少女一本正经的工作,连理也没理他。不得已竺瑞青终於开口问道:“请问采虹姑娘现在那里?”

他连问两句,那些少女就像全是聋子般,仍然对他不加理睬,甚至竟没有一人回首来看他一眼!

竺瑞青碰了一鼻子灰,却是不便发作,也没有理由发作,正自感到没趣时,远远传来一声:“绿云姑娘来了!”

竺瑞青忙走出迎了上去,学着少女们的称呼道:“绿云姑娘你早。”

绿云姑娘彷佛谁欠了她什么,始终是紧绷住脸,道:“你有什么事吗?”

竺瑞青笑笑道:“夜来采虹姑娘曾应允在下今日离岛,在下确有急事在身,再者也不便多事打扰,所以想现在就走!”

绿云姑娘毫不犹豫的冷冷回道:“请便!”

竺瑞青一愕,道:“当然,在下也不敢烦劳贵岛上人相送,但请借我一条小船,以便离岛!”

绿云姑娘小嘴一撇道:“抱歉!采虹仙岛上没船!”

竺瑞青霍然一惊,这不是开玩笑吗?汪洋大海,无边无际,难道还能游回大陆。他不相信岛上没船,以为他们故意为难,遂道:“请问采虹姑娘现在那里?”

“小姐今晨离岛外出游玩,不在岛上。”绿云姑娘答得爽快,竺瑞青不得不信,遂又问道:“采虹姑娘何时回岛?”

“三两个月不一定,一年半载也有可能,这要看小姐的高兴,………”

绿云姑娘说来轻松,听到竺瑞青耳中,就有如焦雷般,震得双耳嗡嗡作响,他心知再问也是无益,遂转身四出寻找船只。

采虹仙岛比“无门岛”小得多,连一座山峰也没有,只疏疏落落的建造了十数间平房,不清半个时辰,竺瑞青已将全岛跑遍了,果真没看到一条船只,也没发现一个可以隐藏船只的地方。

竺瑞青这一惊非同小可,没有船只怎生离岛,要他等上三两个月,或一年半载,岂不把他急死!

竺瑞青垂头丧气的回到原地时,见绿云姑娘亦在协同栽种花草,遂硬着头皮趋前行了一礼道:“绿姑娘,你说采虹仙岛上没船,采虹姑娘又是怎么离岛的?”

绿云姑娘习惯的小嘴一撇道:“小姐有千年灵禽代步,瞬息千里,何用船只?”

竺瑞青一听,当场呆住,怔然无语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众少女何时走了,他也不知,待他惊醒时,日己中天,竺瑞青一气,奔到岛的边沿,绕着全岛向海中了望,希冀能碰巧遇到过往的船只。

那知,四面八方,全是水天相接,汪洋一片,连只海鸥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帆影的了。

眼看日落西山,竺瑞青腹中饥肠辊辊,不得已回转书房,尚幸她们还给送来了菜饭,且还十分精美,竺瑞青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饱一顿,他心想:我天天到海边去了望,总有一天会被我等到过路船只!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不少日子,海面上一只船影也没发现,逐渐的,竺瑞青也感气馁、颓丧,心中也越来越形焦急,站也站不稳,睡也睡不着!

这一夜,竺瑞青正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无法入眠,忽听“呱呱”一声鸟鸣,这声鸣叫他曾听过,心知这是绿云姑娘口中的千年灵禽,定是采虹姑娘回来了,若能要求采虹姑娘以千年灵禽相送,岂非片刻就可返回大陆?

如此一想,心中不禁大喜,就床上猛然一纵,已停身窗前,淡月星光下,一条白影,凌空翩然而落,竟是一只硕大无朋,罕见的红冠大白鹤!

竺瑞青正待跃身出窗,突见大白鹤身上,同时跃上两个人来,手牵手的,状极亲热,还只道是采虹姑娘带的婢女,可是细一看,另一人竟是个男子,且是个十分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竺瑞青这一见心中更喜,有这样一位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出现,他的离去,更不成问题了。

心中一落实,他反倒不急了,多月未曾安心休息,何妨趁此饱睡一番,也免得半夜里去打扰别人。

想定,他安然就寝。

不想,他这刚躺上床,隔房突然传来那悦耳温婉的话声:“白兄,你今夜就在此房休息,明天早晨我再来看你!”

“不!不!”是一个十分脆亮的声音:“虹妹妹,你………你也留下,自见到你后,我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你,我一切都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女子,也从来没看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美人,虹妹妹,我的一颗心,唯天可表,你既把我带来了,为什么还不能相信我,虹妹妹!好妹妹!”

“白兄,你愿意安静点吗?我说安静点!”采虹姑娘的语气中显然已有不悦!

“是!是!我是应该安静点!”那脆亮的声音,接口应了一句,随郎沉寂无声,大概采虹姑娘已经走了。

竺瑞青心中微微一怔,听此少年口气,竟是个善於讨好的人,而且应变之快,真是天下少有,如不是真心喜欢采虹姑娘,就是个奸险狡滑的小人。

竺瑞青思忖未已,突听那脆亮的声音,自言自语的道:“我白麒麟真是艳福不浅,既获宝物,又得美人,这也是我白家祖坟葬得好,前世修了得,才让我获此奇缘,只是,要我永不离岛,这可办不到,看她那个样子,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我也不能一辈子守着她。”

语至此,突随口唱着淫秽小调,竺瑞青只听得心火狂冒,真想过去教训他一顿,可是一想,一旦将这人赶走,又有谁来接替,事实摆在面前,他又不能不管。

“嘭!嘭!敲门声惊醒了竺瑞青,开门一看,门前站着绿云姑娘,身后立着一只高与人齐的大白鹤,却听她道:“小姐吩咐下来,派灵禽送你离岛。”

竺瑞青没去请求,别人已吩咐下来了,要说夜来没听到白麒麟的话,那他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如今,他却不能如此匆匆离去,生具侠义胸怀的他,岂能如此自私?眼看一个武林奇女子即将葬送在一个奸险狡滑的淫徒手里?而不加以援手,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绿云姑娘见他皱眉犹豫,十分不悦的道:“天天盼望着走,现在要送你走,为什么不走,后悔了吗?可已经来不及啦!”

竺瑞青怎能对地明说,就是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他只有慢慢的抓住证据后才能宣布,遂不理绿云姑娘的讥笑,反问道:“你家小姐呢?我想见她一面!”

绿云姑娘小嘴又是一撇,道:“我家小姐陪着未来的新姑少爷去参观“九天茱兰实”,没空见你,你趁早死了心,早点走吧!”

以绿云姑娘这一再的讥讽挖苦,竺瑞青想不顾一切的一走了之。

然而,他的心却在责骂着他,不准他走,於是他道:“你一定要我走,我偏不走!”

绿云姑娘一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叱道:“好呀!叫你走你又不走了,采虹仙岛岂能由得你,爱走不走?你今天不走也不行。”绿云姑娘语昔未落,已伸手一把抓来,势道快得出奇。

竺瑞青不愿生事,更不愿与绿云姑娘为敌,脚踏“虚无飘渺”步,只一闪,已从绿云姑娘身侧擦过,反纵出了门外。

绿云姑娘一阵惊讶道:“小姐说你有两手,果然不错,你就接我绿云几招试试!”

一语未毕,已然纵身扑至,双掌左拂右扫,指点掌劈,出手又快,招式又怪。竺瑞青有心不出手,就只一味施展“虚无飘渺”绝顶轻功步法避之。他总以为一个婢女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人绝艺?

不想,十数招一过,竺瑞青居然时遇险招,他那知,绿云姑娘虽是婢女身份,但却与众不同,自幼与采虹姑娘同场学艺,除了功力一道,相差较远外,技艺方面,二人却是相差无几。

竺瑞青心中一惊,竟感逐渐难以应付,为势所逼,眼看不出手是不行了!

正当其时,一阵柔和的箫,划空传至,绿云姑娘闻声住手,一声不响的朝红冠大白鹤一招,立即遁声飞纵而去。

竺瑞青经此一来,留下之心更形坚决,他不能眼看一个武林奇女子,如此无声无息的毁灭。

竺瑞青正自沉思未己,突见眼前白影一闪,连一点衣袂的风声都没听到,采虹姑娘已端立身前,脸泛桃红娇笑的道:“公子!你真的不愿走了吗?那我就将那位白兄给送回大陆!”

竺瑞青心中一凛,知道采虹姑娘误会了,只是,他应如何解释,毫无根据,他的话怎能获得采虹姑娘的信任?

但是,如不实话实话,又如何解开对方的误会?终於,竺瑞青在微微一沉吟后,不得已的道:“在下之不肯匆匆离岛,是因为夜来听到几句十分骇人的话,是关於那位仁兄………”

竺瑞青话方至此,远处传来那脆亮的声音叫道:“虹妹!虹妹!”随着叫声,一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如同流星横空般电射而至。

当他停下身子发现竺瑞青时,双眼中立即射出两道阴冷怨毒之色,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回首对采虹姑娘道:“虹妹!这位是谁?”

采虹姑娘没答他的话,却粉脸一绷,声音突变得冷冷的道:“阁下忽留忽去,出尔反尔,今天若不说出个所以然,莫怪我采虹姑娘手下无情!”

竺瑞青心想,你不叫我说,我也非说不可,遂道:“夜来无意中听到这位仁兄自言自语,不能永留岛上,也不能永伴着你………”

他这话没说完,蓦听一声断暍,一股寒阴风狂袭而至,风冷如万年寒冰。

竺瑞青仓卒间,虽避开了正面,却仍被阴风边沿扫过,但觉浑身一阵颤,连血脉都有些凝结的感觉。

心中一惊,忙暗自行功运气,尚幸并无大碍,但听他冷哼一声道:“原来阁下竟是三妖的门人,倒真是失敬了!”

那俊美少年白麒麟原来是三妖白素莲白婆婆娘家孙子,自幼聪明伶俐,善於讨好献媚,深获白婆婆喜爱,白婆婆遂将他带在身边,传以浑身绝艺,那威震武林的“玄冰掌”也传了给他。

白麒麟眼看一块肥肉即将到口,突然杀出这么个人来,怎不使他惊怒万分,遂趁其不备时,提足真气,劈出了一记“玄冰掌”,准备一下就将竺瑞青毁了,谁想,竺瑞青非但无事,且还道出了他的出身来历,怎不使他大惊失色。

白麒麟一惊未已,忙用言语试探道:“阁下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所谓光杆不挡财路,有什么话日后都好商量!”

竺瑞青一听,对方居然想拉摆收买他,不禁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若想我撒手不管,那可是做梦,你心存邪念,我岂会让你称心如意?”

白麒麟一听大怒,竺瑞青简直就不是江湖上跔跑的朋友,遂也哼了声道:“阁下既是一定要从中捣蛋,我白麒麟又岂是怕事的!”

他这语吾方落,人已纵身扑出,双掌齐挥,但觉阴风阵阵,狂袭而出,竟又施展了阴狈辣的“玄冰掌”。

竺瑞青曾在“玄冰掌”下,吃过大亏,而且一迳受伤,就会失去知觉,任人自由自在的宰割。

如今二次相逢,他不禁有些胆寒,竟不敢再以掌力硬接,遂先行避开,再从侧面以“摧枯拉朽掌”回敬了一掌。

白麒麟一遇热浪,心中也不禁霍然一惊,幽灵教中盛传竺瑞青“摧枯拉朽掌”的厉害,以及他的神勇,白麒麟岂会没个耳闻,但听他叫道:“阁下可是姓竺?”

竺瑞青一怔,道:“区区是姓竺,想不到阁下也认识得区区的掌力!”

白麒麟一声脆亮大笑,道:“姓竺的!你这采花淫贼,半月不到的时间,一连奸杀十数位名门闺秀,居然还斗胆留下“铁血旗”显示你的能为,已引起了武林公愤,想不到你却远逃海外,自在逍遥,今日相逢,我白麒麟要为武林主持正义,一定要将你这淫贼活生生的劈了不可!”

竺瑞青一听,又惊又怒,这打从那里说起?他心知其中定有人主谋陷害,但是在这一些时日中,却有人可以替他作证,他一点也用不着害怕,但他却必须查明此事的来源。

竺瑞青心中思忖未已,白麒麟又已纵身扑了过来,双掌招式下,像又增加了几分真力,但觉阴风疾卷狂扫,有如排山倒海般,猛袭而至,凌厉万分,确非等闲可比。

竺瑞青晃身一闪,先避锋芒,施展开“大衍散手”中的一招“金龙探爪”,准备一招就将对方擒住,查问根源。

眼看一招已逼住对方身形,已无法闪避,忽觉一股无形极强的牵引力,将他击出的手臂,硬生生的带过一旁,竟使他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竺瑞青一惊,魂飞魄散。

猝不及防之下,竺瑞青只得纵身飞退,脚尖一点,身子拔起丈来高,险而又险的又避过了一记凌厉的阴风。

竺瑞青惊魂方定,突遇一股然形的气墙,在他背后撞了一撞,又将他凌空倒纵的身子,给撞得坠了下来,及地一看,只不过纵退七八尺远近。

竺瑞青本以为是白麒麟,身怀这奇异骇人的功力,硬将他手臂牵引开去,至此方知,那是另外有人与他为难。

急切里回眸一瞥,身后两丈外,站着那采旺姑娘,脸色铁青,美目中射出两道充满愤恨的仇视光茫。

竺瑞青这一惊可真不小,以采虹姑娘那神奇惊人的武功,凭他的能耐,绝非采虹姑娘的对手,虽说采虹姑娘并没有与他正面为敌,可是有她相助白麒麟,他却也不易讨得好去。

竺瑞青心知,采虹姑娘定是听了白麒麟的一番鬼话,方对他如此愤恨,看情形采虹姑娘是想借白麒麟之手,一定要将他置於死地不可。

竺瑞青心中电似的一阵转动,尚未想得主意,白麒麟又已扑了上来,他彷佛已发现了采虹姑娘在暗中助他,心中大喜之下,一出手就是连绵不绝的杀寻毒招。

适才,白麒麟对於竺瑞青还存有几分畏惧惮忌之心,每攻出一招,全都不敢用足十成功力,以防招式用老,变招收招皆都不易,如今,既知采虹姑娘一旁相助,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尽展浑身绝艺,全力猛攻。

竺瑞青心知此一战,关系着他的生命安全,以及他一身的清白,虽说他生性倨傲倔强,处此情形之下,他也不敢稍露大意,遂饮神静气,沉着应战,施展开南宫先生独一无二的无上心法,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折招,见式破式,看到对方露出破绽,再攻出一招半招的。

只是,他每次攻出一招,必受到一旁采虹姑娘神奇惊人的功力所控制,竟使他连一招也递不出去,显然他只有捱打的份。

连续数招,全都如此,不禁又激起了竺瑞青傲慢的天性,他明知道自己一旦全力反攻,必然凶多吉少,可是,生有何乐?死又何悲?人生百年,总逃不了一死?恨只恨一家血仇未报,让那些恶贼得以逍遥法外,这才是他死而无法嗔目的事。

想起家人的仇恨,脑中突然映现出一个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的白面老人,这老人出现了一刹那,忽然又变成了一个烂脸鼓腹的老人,竺瑞青蓦然间见到恩师的影子,心中不禁一阵大痛!

当年,恩师为他向美髯翁求取“丹”“旗”,大义舍身,难道就是要他这样不明不白的葬身海外荒岛上?九泉之下,他有何面目去见他老人家?

竺瑞青一迳想到恩师及一家的血仇,他终於将正待发作的傲性,强忍了下来,仍然静气凝神,沉着化解。

白麒麟全力猛攻?半晌工夫,已越百招,竟攻竺瑞青不下,不禁勃然大怒,怀中一抽,已撒出一条长有一丈五六,粗加儿臂的缅铁软鞭,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猛飞狂扫的攻了上去。

竺瑞青一见白麒麟撒出兵刃后,他心中反倒得了主意,只见他怀中一探,竟将“铁血旗”与逍遥扇,全都取了出来,双手分执着,“铁血旗”专卷对方的软鞭,并借势遮断采虹姑娘一旁的视线,逍遥扇则趁势袭击,“旗”出血光夺目,卷地生风,扇出银星万点,威猛无俦,十招不到,已将白麒鳞逼得手足无措,险象环生!

忽地,场外绿影一闪,绿云姑娘电射般奔至,朝采虹姑娘禀道:“小姐!有一条怪船,欲泊仙岛,请令定夺!”

竺瑞青正与白麒麟激烈拚门,他仍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听绿云姑娘的报导,以为定是师叔美髯翁寻他来了。

竺瑞青心中不禁大喜,有美髯翁他们到来,就可证实白麒麟所言不实,采虹姑娘也就没有理由恨他!

再其次,采虹姑娘若不肯听信他的话,一定要与白麒麟成其好事,那他也就不再多管闲事,与美髯翁等返回神州。

竺瑞青心忖未已,忽听采虹姑娘道:“绿云姑娘!你忘了采虹仙岛的岛规吗?既不准船只停靠,更不准船上的人登岛,违者一律格杀勿论!”

竺瑞青一听大惊,趁采虹姑娘说话分神之际,血旗猛挥疾卷,玉扇狂点厉劈。

只一招就将白麒麟软鞭卷飞,人也震飞出两丈开外,他则猛提真气,施展全力往岛边奔去!

眨眼工夫,竺瑞青已奔至岛边,展目四望,海边那有什么船影?他心知自己匆忙,竟没辨清来船方向,於是,忙沿着岛边狂奔寻去!

刚绕过小半个岛,远远的已见一条船只,离岸还有十来丈远处停下了。

可是,绿云姑娘却较他早一步的,已候在岸旁,但却没见采虹姑娘与白麒鳞的影子。

那船只正是一艘单杆桅快船,船旁雁翅般两排画桨,与竺瑞青在“无门岛”峰头上,所看美髯翁他们乘的船只十分相像。

竺瑞青一旦看清这艘船只,更认定了是师叔美髯翁他们来了,心中狂喜之下,忙借岸旁山石树木,隐住身形,慢慢的往前挨!

突然,那艘快船的船头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竟是个钩鼻老妇,竺瑞青这一见,满心的希望,尽成泡影,却换来一阵大大的惊讶?敌情这来的,非但不是他的师叔美髯翁,反而是他的敌人三妖中的鹰婆婆。

却见那鹰婆就船首上,朝绿云姑娘行了一礼,十分礼貌的微笑问道:“请问姑娘,此岛可是采虹仙岛?”

绿云姑娘毫不犹豫的道:“你既是知道有这么个采虹仙岛,必定也知道采虹仙岛上的规距,希望你们能自尊自重。”

绿云姑娘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可是,那黑道中极负盛名的鹰婆婆听了,居然毫无怒意,仍然微笑道:“再请问姑娘一声,名闻寰宇的一仙,圆圆仙姑她老人家是否仍然健在?”

绿云姑娘一听到圆圆仙姑之名,就不由满心悲痛,再听到鹰婆婆出言无礼,不禁粉脸变色,怒声叱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咀咒仙姑,大概是你不想回去了!”

鹰婆婆一声尖笑道:“姑娘请不要发怒,圆圆仙姑虽是武林一仙,若然不能巧逢岛上异果成熟,她老人家也就无法证道飞升。采虹仙岛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男子涉足一步,这也是圆圆仙姑当年立的岛规,可是,适才老妇曾见一少年男子,沿岛飞奔,若非老妇老眼昏花,岂不是圆圆仙姑已然西游天国,难道老妇问错了吗?”

鹰婆婆这一篇话,只听得绿云姑娘通体疾颤,粉脸变色,圆圆仙姑,身为武林一仙,功盖寰宇,艺惊乾坤,虽说身为女子,武林中却没有一个男子是她的敌手。

就因为她功高艺绝,也就眼高过顶,年轻时视男子如粪土,延至中年,一切全都迟了,她也就看破红尘,自号“圆圆仙姑”

采虹仙岛上那株罕世异菓“九天茱兰实”,本是准备她证道飞升之用,岂知此叶须经百年始开花结叶。

她却在此菓成熟的早两年,已然逝世,临终时曾将岛规更改,并命她唯一的义女采虹姑娘,不要学她的榜样,一定要择人匹配,但却必须永留岛上。

圆圆仙姑逝世,只不过短短两年,而此岛又与外界不相往来,根本就没人知晓,想不到竟被这老妇一眼看破。

这怎不使绿云姑娘大惊失色?

她倒不是害怕什么,就因为“九天茱兰实”成熟在即,惟一旦传扬开去,必招致一些武林人物的觊觎。

为争此异叶,势将使一向清静的采虹仙岛上,失去安宁,亦将染上罪恶的腥血!

绿云姑娘惊魂未定,忽然想到老妇口中所指的少年男子,那定是竺瑞青无疑,芳心中不禁对竺瑞青大为恼恨。

若非他被老妇发现,谅她也无法获知圆圆仙姑逝世的消息,更不敢如此的猖狂,尖声大笑!

却听鹰婆婆又笑道:“姑娘!老妇想请见采虹姑娘,烦劳姑娘代为通禀一声,就说三妖应素贞有事求见!”

绿云姑娘陵然一怔,她想不到这老妇原来是黑道中一代妖妇,但却不知因何至此?遂道:“我家小姐因事,未便接见,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鹰婆婆道:“姑娘若能作主,当然更好,老妇师妹身受怪伤,医药周效,特来仙岛,乞讨些许“仙露”,以治怪伤,姑娘是否能赐赠些许,老妇将感恩不尽。”

鹰婆婆口中的师妹,当然是指的白婆婆白素莲,她祈受的怪伤,自也是因竺瑞青的“摧枯拉朽掌”而引起。

当时白婆婆心知不妙,急急纵身退走,自以为以本身的功力就可将所受的伤疗治好,没想,结果与老魔龙升天走了同一道路。

不过,她比老魔龙升天更惨,非但没能治疗痊愈,反日见沉重,终於四肢瘫软,如同废人。

妙手医圣铁三指被老魔龙升天掳上“无门岛”,别人不知,二凤三妖全都知道,於是立即由鹰婆婆陪同扬帆出海,准备上“无门岛”请求妙手医圣铁三指为她疗治。

那知,她们来得太不凑巧,正好是竺瑞青大闹“无门岛”以后,老魔龙升天尚未康复,妙手医圣铁三指更是不知去向。

最后老魔龙升天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要他们到采虹仙岛上求见圆圆仙姑,乞讨妙药“仙露”。

三妖对这采虹仙岛本无所知,一切全是老魔龙升天告诉他们的。

绿云姑娘听到对方此来,不过是乞求“仙露”,当年圆圆仙姑在世时,也曾时以“仙露”,救人性命,遂道:“若是只为“仙露”,自然可以,只是你离岛后,却不能将岛中情形向外传说 !这也是岛规之一,能否办到?”

鹰婆婆立即接口道:“一定遵命!一定遵命!”

对方既是如此肯定的答覆,绿云姑娘就准备早点打发他们离去了事,遂从怀中将小玉瓶取出,随手一抛,那小玉瓶如同飞矢般,朝那快帆射去。

突地,凌空一道白影,流星般直坠而落,绿云姑娘只一眼,就认出那是千年灵禽红冠大白鹤。

只见它长咀一伸,竟将那飞射而去的小玉瓶衔住,双翼一振,又复破空飞去。

绿云姑娘心中不禁大感惊讶,红冠大白鹤本已通灵,它不会无缘无故的将玉瓶衔走去!

而且她也知道这不是采虹姑娘的意思,因为采虹姑娘只要用箫声,就可指示她一切,不必再利用大白鹤出面,拦阻她赠人“仙露”!

绿云姑娘惊讶未已,船上已传来鹰婆婆的厉声喝骂,先是骂那大白鹤,随后不知不觉的,她竟骂到绿云姑娘身上来了。

但听她哼哼的道:“我说你这小丫头,怎能私自作主,将仙岛上妙药“仙露”随意送人,原来你们暗中已连络好,有心作弄我们,真是欺人大甚,今天若不将“仙露”送上船来,老妇说不得要违背岛规,登岛一游了!”

绿云姑娘一片好心,竟被人视作恶意,气得她凤眼圆睁,俏脸一板叱道:“你们若然真有这狗胆,何妨拢岸登岛试试!”

鹰婆婆身为一代妖妇,机智过人,自命不凡,既知岛上圆圆仙姑已然逝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碰巧若能因此而获得罕世异叶“九天茱兰实”,那岂非天赐的旷世奇缘。

鹰婆婆打定了主意,立即命船拢岸。

快船还差五六丈远近,鹰婆婆正待纵身上岸去时。

忽见一条人影急纵而至,远远的就听叫道:“姑婆婆!姑婆婆!千万不要上岸!”

鹰婆婆一阵错愕,她已认出这来的是那白麒麟,不知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采虹仙岛的,鹰婆婆正自错愕,白麒麟却已来至岸边,腾身一纵跃上船头,竟自双双走进舱去。

这时绿云姑娘心中感到莫名奇妙,隐身一旁的竺瑞青心中更感茫然,大白鹤凌空衔去“仙露”事出意外,可是白麒麟的现身上船,却是为的什么?难道是由他出面阻止鹰婆婆登岸?

竺瑞青思忖未罢,白麒麟舆鹰婆婆已从舱中走了出来,却听他道:“姑婆婆!你们回去吧!婆婆的伤,想必不至碍事了!”

白麒麟语毕,又复跃上岸来,鹰婆婆果真立即命船离岛。

竺瑞青隐住身形,一直没出来,他心知一旦现身,又将引起无畏的拚斗,然而他怎能坐视采虹姑娘跌入白麒麟的圈套中?为其甜言蜜语所惑?但是采虹姑娘对其误会甚深,恨之入骨,岂会再听信他的话?

思来想去,竺瑞青没想到一个好办法,眼看日已西斜,竺瑞青一日未食,腹中饥肠号号,他也忍住没走出来。

蓦地,彩霞反映的金色海面上,又出现了一点帆影,速度十分惊人,瞬息间已能看清那船的形状。

又是与适才离去,一模一样的一艘快船,竺瑞青心想,这次该师叔他们来了吧!

那知,临近一看,船头上赫然又站着那钩鼻老妇鹰婆婆,只见她脸色铁青,满布怒容,快船也疾迅无比的朝岸上拢来!

船没及岸,绿云姑娘领着五名少女,已立在岸畔,厉声喝阻,鹰婆婆理也不理,腾身一纵,跃了上来。

绿云姑娘瞧她气势汹汹,愤怒异常,心知其中定有原故,竟没立即出手!

鹰婆婆稳住身形后,立即厉声骂道:“好毒辣的心肠,“仙露”不给也就罢了,却将毒药伪充“仙露”,将人给害了,这是你们采虹岛上的人所应做的事吗?那采虹贱婢呢?叫他滚出来!”

她这话吾未落,忽觉白影连晃,一个绝色白衣美女,已立在身前。

鹰婆婆根本就不知这白衣美女,打从那个方向纵出来的,心中一凛,却听白衣美女道:“我就是采虹姑娘,婆婆适才祈说,但愿不是真的!”

鹰婆婆嘿嘿一声冷笑,道:“什么真的假的,人被你们用毒药害死了,会是假的?”

说着,抬手一招,船上四个黑衣汉子,抬着一块大木板,跃上岸来,放在鹰婆婆身前,那木板上躺着一个魁梧长大的老妇,正是白素莲白婆婆。

只见她七孔流血,血呈乌黑,显然是被毒药毒死的,鹰婆婆指着已死的白婆婆怒声骂道:“贱婢!这是假的吗?你自己看看!”

采虹姑娘看到白婆婆的死状,只皱了皱眉尖,毫无惊恐之色,但听她冷冷的道:“你们莫不是自己将人毒杀了,有意嫁祸与人!”

鹰婆婆一听大怒,骂道:“好毒辣的蛇蝎美人,满口伶牙俐齿,竟想推卸责任,我们结义十年,情同手足……”

采虹姑娘嘿嘿冷笑,打断她的话道:“告诉你,我根本没送你们什么“仙露”,自也没有伪充的毒药,再明白说点,采虹仙岛就连一条毒蛇也没有,那来什么毒药?这不是你们有意嫁祸於人是什么?”

X X X

鹰婆婆听她说毕,不禁悚然一惊,采虹姑娘说的若是实话,难道还是白麒麟从中捣鬼,阴谋毒害他嫡亲的老姑婆?

鹰婆婆心中意念一起,立即朝木板上白婆婆看去,只见她七孔乌血奔流,脸色黑青中隐现细小白点,心中一凛,这不是鬼婆婆沙素灵的“夺命毒水”,毒死人后所显示的现象吗?

鹰婆婆这一见不禁毛骨为之悚然,厉声叫道:“麟儿呢?那畜生唤他出来!”

采虹姑娘一见鹰婆婆所表露的神态,似已知晓端倪,心中也不禁寒意直冒,朝不远处一片疏疏落落的林中叫道:“白公子!请出来!”

采虹姑娘连叫两声,竟不见白麒麟现身,还只道白麒辚做贼心虚无脸见人,纵身就朝林中穿去,眨眼复出“咦”的一声叫道:“他跑到那里去了!”

倏忽之间,采虹姑娘心中记起一事,当下神色大变,一声尖啸,飞身越林而去。

鹰婆婆厉声喝道:“贱婢你想一跑了事吗?”

她这叫声未毕,反方向一条人影掣电般奔纵而至,来的竟是白麒麟,但见他一脸惊惶之色叫道:“姑婆婆,速速登船,我已得手了!”

鹰婆婆似早知他说的是什么,闻听大喜,忙一挥手,四名汉子将木板抬起,跃上船去,白麒麟也随着纵上快船。

就在船离岸二十来丈远时,采虹姑娘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回至海边,但她只眨眼间又回复了原有的平静。

只听她扬声叫道:“白公子!你不是说过非常爱我,答应我永远留在采虹岛上的吗?”

船上传来白麒麟得意的大笑道:“鬼才爱你呢?一点也不解风情,唯一使我想要的,不过是“九天茱兰”吧了!如今我已到手,还留在岛上则甚!哈哈哈………”随着笑声,快船已然去远。

采虹姑娘脸上神色又不禁微微变了一下,当下轻声一啸,红冠大白鹤应声翩然而落,采虹姑娘没待它及地,轻轻一跃,已飞上了大白鹤身上。

一声鹤唳,大白鹤冲天而起,转眼间已盘旋在快船上空。

却见船头上,鹰婆婆正在对白麒麟厉声暍斥,只听她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你婆婆自小扶养你长大,亲同骨肉,想不到还死在你这畜生手里。”

却听那白麒鳞冷冷的道:“如若我说没有“仙露”,你们怎肯离去,你们要是捣乱来,我的希望岂不成了泡影,我身上又没有别的药,只好牺牲她来成全我,婆婆泉下有知,相信她也会赞成!”

鹰婆婆只听得火冒千丈,骂道:“好个黑心肝的畜生,居然敢说牺牲她来成全你?不管你婆婆泉下是否有知,我今天先劈了你再说!”

鹰婆婆说毕,手掌一抬,正待拍出,忽见白麒麟一摆手掌,掌中鸭蛋大小一颗圆形的猩红茱兰,且听他道:“姑婆婆!希望你不要卤莽,我答应过茱兰分你一半的。”

鹰婆婆一愕,抬起的手掌,竟自拍不下去,罕世异叶,终究是诱人的,可是,眨眼间的耽搁,她还是猛力拍了出去。

她这时可不是一心只为替白婆婆管教这畜生,而是私心想将异叶占为已有,独自吞了。

白麒麟似已窥破她的心意,避过一招,冷冷的道:“姑婆婆,你若把我逼紧了,我一口就将异叶吞了!”

这一说,鹰婆婆果然停止追击,心想:能获得异叶的一半也好,何若自毁奇缘,莲妹又不是我害她的,死已经死了,乐得顺水人情,於是忙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分食吧!”

白麒麟大笑道:“采虹姑娘曾告我食法,若是这样能吃,我岂会是傻瓜,留到现在?”

突地,风声飒然,一道白影凌空飞坠,白麒麟只道来的是那灵禽大白鹤,猛然一声大暍,抬掌劈了上去。

蓦觉腕脉一紧,半身发麻,采虹姑娘已端立身旁。

白麒麟至此魂飞千里,魄散九霄,他竟忘了采虹姑娘有大白鹤代步,瞬息即可赶上,千虑一失,全盘皆输。

却听采虹姑娘道:“白公子,你若能将“九天茱兰实”还我,既往不究,姑娘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回大陆。”

白麒麟费尽心机,并牺牲了婆婆一命,方始将这异叶弄到手,怎肯轻易交出,可是如若不肯交出,势必有性命危险。

忽见他现出一脸可怜相,要哭不哭的道:“虹妹!你知道我爱你至深,我是被他们威力所逼,不得已才如此,如今你既然来了,那我的心总算定了,你这就救我回去,当然也会将异菓还你 ?”

他居然又想覆水重收!

采虹姑娘冷冷哼了声道:“你的鬼话我再也不肯听信了,“九天茱兰实”,你给是不给!”

说毕微一使力,白麒麟立觉半身麻软,腕处痛如断折,大叫一声,道:“好!给你就是!”

他口中说话,掌中茱果却抛向了鹰婆婆。

鹰婆婆伸手接住,人手甚为软滑,稍一使劲就可将其揑破,鹰婆婆正待揣入怀中,蓦见采虹姑娘疾扑而至,心中一凛!料想这正是白麒麟移祸江东之计,心中又惊又怒急忖想:“我再将它还给你就是了!”

於是忙将茱菓又朝白麒麟抛了过去,心神慌乱,又怕茱菓被采虹姑娘中途接去,竟掷抛得高了一点。

突见凌空白影骤然电射而落,又是那红冠大白鹤,只见它长咀一伸,茱菓竟被其一口咬中。

采虹姑娘一见大惊色变。

“九天茱兰实”皮脆肉软,怎经得起大白鹤的钢咀一含,果然,就在大白鹤长咀咬中时,滴下了两滴腥红的菓汁。

采虹姑娘惊怒交集,不禁移怒於白麒麟与鹰婆婆,但见她面露凶光,眉腾杀气,一双眸子精光灿灿如寒电,仰首引吭一声长笑,笑发丹田,只笑得斗摇星沉,海惊波骇。

采虹姑娘笑毕方道:“姑娘有生以来,未造杀孽,连蝼蚁也未曾杀过一只,今日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一泄心愤!”

白麒麟舆鹰婆婆只听得这声长笑,心胆俱碎,再听到说要大开杀戒,双双立即慢慢往后退去。

采虹姑娘不屑的一声冷笑,看也不看两人一眼,迳自来到桅杵旁,毫不迟疑的抬掌一拍,击在桅杵上。

桅杵虽是坚固,那里架得起采虹姑娘的神奇功力的一击。

但听轰的,桅杆已拆断,那吃饱风的风帆,立将快船带得倾侧过来,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直灌而入。

采虹姑娘轻哨一声,大白鹤又复飞下,载着采虹姑娘冲天而起。

采虹姑娘听得船中大乱以及悲号惨叫之声,她只觉芳心滴血,但却没低头看上一眼。

采虹姑娘回转仙岛时,已是夜半三更时分,迎面就遇到竺瑞青拦住她的去路。

竺瑞青以为白麒鳞既已露出原形,反过来他自是无事,他一心惦念着萍儿的安危,竟自不肯再多留一时片刻,竟欲趁此借大白鹤代步离去。

那知他话尚未曾出口,采虹姑娘已自骂道:“怪道当年义母不准你们这些臭男人登岛,原来你们全是人面兽心,口蜜腹剑,没一个好东西!”

采虹姑娘口骂手动,又猛然一拍点出。她在激怒之下出手,迅捷何等惊人。竺瑞青伧猝间未及闪避,竟被她一拍点中。

竺瑞青那里知道她因“九天茱兰实”误被千年灵禽大白鹤食去,余怒未息,竟然毫不讲理。

变生伧猝,他还没来得及闪避,“结喉穴”上已被采虹姑娘玉指点中,立感昔结气散,一阵窒息,尚幸没及时昏去。

采虹姑娘似知他身穿宝甲,竟没在他上半身下手,玉指连点他的四肢,竺瑞青但觉手足麻软,当场倒在地下。

采虹姑娘轻轻一哨,红冠大白鹤偏然而落,采虹姑娘指着地下道:“看住他!”说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竺瑞青被点倒地面,尚幸没昏晕过去,气息也没全断,是要想舒舒服服的呼吸两口气,暗自运功调息,那可办不到。手足酥软,非但无法使力,且痛苦不堪。

不过,竺瑞青他心里明白,这还是采虹姑娘手下留情,如若不然,“结喉穴”上的一指,稍稍再重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竺瑞青三五日不饮不食,本无妨碍,大不该缺乏经验,喝了两口海水,这时方感喉裂腹鸣,再加上四肢酥软以及呼吸困难,当真是痛苦不堪。

张眼望天,繁星明灭,月色如银,耳听海风呼啸,浪声澎湃,心中不禁一阵思潮起伏,自叹命运何至这等坎坷!

时至中夜,岛上花香草气,更加浓列,竺瑞青饥渴难耐,痛苦不堪,闭着眼,却那里睡得下去。

蓦觉一点水滴,滴落面颊,竺瑞青心想,此刻若是能有一场大雨,该有多好?最少也能解除他难耐的口渴,润止喉头的乾裂。

接着,又是一点水珠,滴了下来。仍然是滴在面颊上原来的地方。

竺瑞青心中一愕:这不会是天降的雨水,难道是采虹姑娘知他正值口渴难耐,着人以水来诱惑他,戏要他?

竺瑞青如此一想,不由勃然大怒,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猛然睁眼,明月在天,那有什么人影,仍然只有大白鹤站在身侧。

竺瑞青心中错愕不已,脸颊上又有水珠滴下,仍然是老地方,竺瑞青定晴一看,却原来是红冠大白鹤长咀尖处流下来的口涎。

正值口乾喉裂的竺瑞青,遇此亦如获异宝般,虽是一点一滴,总较没有强胜百倍,他身子无法动颤,一颗头仍然可以左偏右侧,勉强转头侧过一边,总算好让他接住了大白鹤随即流下的口涎。

一滴两滴,竺瑞青还无甚感觉,十数滴一过,他方始发觉有异,那大白鹤所流出的口涎,居然又香又甜,清凉无比,竺瑞青心中甚是喜慰,那里还舍得离口。

偏巧红冠大白鹤的口涎,越来越多,越流越急,大白鹤且逐渐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终於一声哀鸣,双翅一阵痛苦的扑击,侧身倒在地下,奄奄一息,钢咀里的口涎,仍然在往外淌流。

竺瑞青一阵惊讶,右臂忽然失去了輭酥,恢复了知觉,敢情竟是被大白鹤的翅膀,无意中拍活了他手臂的穴道。

心中这一阵欣喜,当真无法形容,只要有一臂活动,他浑身穴道都能自解。就在他将穴道解了,坐起来的时候。

蓦觉丹田中,烈火狂升,且越涨越大,有如一团火珠,横冲直撞,竺瑞青心加火焚,一惊魂散,不知是凶是吉,赶忙运起真气擅压,却又那里压得住,就像灌足气的皮球,越压弹力越大,越拍越高。

竺瑞青无奈,只得静气凝神,以平身真元之火,导引着爽游百穴,直上十二重楼。

一周天后,竺瑞青只觉饥渴全失,通体有说不出的舒爽,精力充沛,神完气足,心中不禁狂喜万分。

他那知,他无意中已间接的获得旷世奇缘“九天茱兰实”,功力骤增不少。

竺瑞青欢喜无限的睁开眼来,却见大白鹤仍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要想相救,又不知应从何处着手?

思索半晌,他终於想到:大白鹤虽异於人类,可是,眼看它如此痛苦的呻吟,必是胸中难受,就以治人之法,为它推揉一阵,试试何妨?

果然,就在竺瑞青稍一推揉之后,大白鹤呻吟立减,竺瑞青一见奏效,亦甚感喜慰,忙运功於掌,连连推揉。

双掌之下,几遍及它的双翼足颈,约有半个时辰之久,大白鹤“哈”的一声,吐出一粒叶核,一挣跃起!

大白鹤跃起后,竟朝竺瑞青连连点头,彷佛含有道谢之意,竺瑞青知它乃通灵之物,遂道:“你可愿意违背你主人的意思,将我送回大陆去?”

大白鹤似感为难的,又像在思索般,静止了一下,最后它竟大大的点了点头,显见它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竺瑞青一见大喜,忙从地面跃起。

忽然他觉得应该料正一下采虹姑娘错误的观念,他不能如此偷偷的溜走,这样做更会增加采虹姑娘对男人的怀恨。

於是他又朝大白鹤道:“你能领我去见你的女主人吗?”

大白鹤听了也觉得兴奋之极,一声轻鸣,立郎跃起振翼低飞,领着竺瑞青来至一间缠藤葛的平房前。

此刻,天已微明,竺瑞青轻声唤道:“采虹姑娘!竺瑞青特来请罪!”

候了一阵,竟没见回音,竺瑞青又说了一遍。

屋中仍无动静,却从屋后闪出一道白影,正是采虹姑娘,她见到竺瑞青后,竟没丝毫惊奇之态!

竺瑞青朝采虹姑娘深施一礼,道:“但凡是人,不管男女,全都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竺瑞青虽不敢说一定是个好人,扪心自问,有生以来,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话我不一定要姑娘相信,但我却要讲明白,日后再有缘相遇,我一定设法证明我的为人,今天,我要向姑娘商借灵禽,相送一程,还望姑娘能慨然相允!”

竺瑞青说毕,静等采虹姑娘回答!

却听采虹姑娘幽幽一叹道:“何必还要我应允,它不是答应你了吗?扁毛畜生它也懂得感恩图报!”

竺瑞青微微一忖,怪道采虹姑娘见到他时,毫无惊奇之感,原来她已经知道了,遂道:“谢谢姑娘,竺瑞青有生之日也不敢忘了岛上的一番奇遇,定当设法报答二一!”

采虹姑娘又是一声轻叹,道:“鹤儿哀鸣,使我得以亲见一切,这真可说是缘由天定,“九天茱兰实”盖世异果,误为鹤儿所食,没想它无法全部吸收,转让你无意中获此奇缘,虽说份量不多,不能发挥它全部功能,使你驻颜永寿,对於内功修为上却是大有补益,希望你不要辜负此番巧遇,好自为之,去吧!”说毕,她竟自回身进屋去了!

竺瑞青听后,总算明了一切,心中更是心喜,眼见采虹姑娘哀伤的回进屋去,他竟无言以慰,但他却打定主意,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到采虹仙岛来看望地。

一轮红日,在海平线上跃起时,竺瑞青已骑在大白鹤的背上,飞腾於半天空的云层中。

初时他还十分紧张的,惟恐一个没坐稳,摔跌下去,纵有一身惊人武功,只怕也难逃一死。

那知,大白鹤双翼翔动,平稳异常,心中一宽,方敢低头探视,而采虹仙岛却早巳无从辨认晨曦蒙影,海面上茫茫一片,不时也发现一二小岛,和海洋船只。至此,竺瑞青又感到一阵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师叔美髯翁他们,当日是否曾将萍儿救下?

时隔多日,他们是否仍在海上寻找他,还是已经回转大陆上去了?他又应该上那里去寻找他们?这一切郡是问题!

就在他主意未定之际,已听到一声鹤唳,低头看时,竟已横越了海洋,前面现出连绵起伏的山峦。

大白鹤稍稍飞低了一点,似有意让竺瑞青探看地面一样。

竺瑞青心知,任何事都难以预料,要想一下就将师叔与萍儿他们找到,也决不可能,只有慢慢再行的打听,在一个大城市的郊区无人之处,落了下来!

大白鹤将竺瑞青送回地面后,仍向他点了点头,方始一声清鸣,冲天而去。竺瑞青眼望大白鹤,心中不禁涌起万分感激,一只飞禽居然也懂得感激报恩,人为万物之灵,竟有多少人不如畜生!

竺瑞青向路人一打听,方知道身在浙省的台州府。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正是春暖花开时节。竺瑞青进得城来,首先就往饭馆酒店里跑,随意选了一家,匆匆奔进就叫道:“伙计!伙计!来两碗面!”

时正辰牌时分,饭馆虽开了门,炉里却还没升火,谁也没想到,这么早会有客人上门。

伙计跑出来一看,客人相貌长得倒端正,可惜穿的不怎么样,满脸风尘,更显得他十分寒酸。

巧不巧这位伙计夜里赌钱去了,偏又输了,竟赌了个通宵,正想清晨愉赖打个盹,偏遇竺瑞青闯了进来,不禁没好气的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清晨大早就叫吃面!”

这伙计说了两句,又彷佛过意不去,别人上门是客,怎能还受你埋怨,遂又接下去道:“客官你真是吃面就要等,我还得给你升火!”

这伙计满口乡音,又浊又硬,“叽哩咕噜”,竺瑞青一个字也没听懂,可是看到他那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话中不合好意,心中不禁微微老火,叫道:“叫你来两碗面,你噜嗦什么?”

他这话稍为提高一点,已惊动了店内掌柜,慌不迭跑出来,一面骂那伙计,一面向竺瑞青道歉并说明原委。

竺瑞青本不是有意寻事,自是算了。

约有顿饭工夫,那伙计方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这两碗面还算不错,竟是冬菇肉丝面,味道也不差。

竺瑞青没半晌工夫,竟自连汤也喝光了,可是,待他探手入怀时,竟自抽不出了,怀中空空如也,一文不名。

他本有一些散碎银子,在妙手医圣铁三指为他疗伤,脱掉衣物时,却转到萍儿的怀里去了!

事到如今,他非但傻,而且呆住了!如若没有适才的争吵,他或能找掌柜商量商量。如今,他却反变成有意闹事骗吃的人了!

那位伙计似看穿他怀里没银子似的,竟自一声冷笑,竺瑞青只听得又急又恼,但他岂能丢这个脸,总得想个法子应付才好,於是他又叫道:“伙计,再来两碗面!”

这伙计一听,也觉一愕,但他却没敢放半个屁。

竺瑞青一而再,再而三,已经六碗面下肚了,始终没想到一个换钱的法子,怀中除了“铁血旗”,就是恩师的逍遥扇。

此刻已近晌午时分,店中陆续的已上了六七成座,呼酒唤菜,甚为忙碌,可是那伙计生像早看透了竺瑞青似的,竟自死盯住他,唯恐他趁乱溜走。

竺瑞青只被那伙计看得又羞又怒,他要说存心溜走,再加十对眼睛,相信也看他不住,甚至他走了,还不知他怎么个走的!

但是,竺瑞青却不耻做这种事。

正当他六神无主,尴尬万分之际,忽听一声:“无量佛!施主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竺瑞青回首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中年道士,剑眉星目,满面正气,眼中精光灿灿的,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彷佛看到他心里去似的,竺瑞青一愕,忙立起还礼道:“在下竺瑞青,河南商邱竺家庄人氏,道长法号怎么称呼,相讯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道人脸色一沉,仰首一声朗笑道:“施主案积如山,乖乖的打了这场官司吧!”

他这笑声未毕,竺瑞青但觉身前身后,全有风声响动,掉首掠目一扫,四僧三道,外带两名公门中人,将他紧紧围住。

这四僧四道均是一老三少,但却一律的神定气足,身手矫健,一看就知全非庸手,尤以说话的道人,以及那一旁的老僧,太阳穴俱都坟起如丘,更像是武林中的佼佼者。

敢情这来的四僧四道,竟是五台山的百子僧,以及他门下弟子,那道人更是离台州四十余里的白鹤观观主,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青风道人,和他门下三个得意弟子。

竺瑞青一见突然之间出现这多武林出家人,就知事非寻常,但却不知因何而起,“积案如山”四字,更使他茫然然不知所解,心中一阵错愕,方付出言相讯。

身旁一位年轻道士已一声断喝叫道:“与这这贼子客套什么?”

喝声未毕,已然一掌箕张,猛抓而至,扣腕拿脉,施展的竟是武当名门绝艺“擒龙手法。”

竺瑞青心中一怔,伧猝间似已不及闪避,竟被那年轻道士的五指,方位丝毫不差的扣住了右手腕脉,却听那年轻道士忘形的一声大笑,道:“武林异人南宫先生的高足,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想不到其武功竟也如此稀松平常!”

竺瑞青一听,神色顿变,他是既惊又怒,惊的是对方对其出身了若指掌,怒的是对方出口不逊,辱及南宫先生一生盛誉。

他之腕脉被扣,并非当真不及闪避,实因这来的四僧四道,全都不像歹人,而又同时现身,协助公门人办案,事情自是严重,如若他出手拒捕,在未明事情原由之前,他不愿胡乱出手。

想不到这年轻道士大言不惭,他心中那得不怒火高冒。

竺瑞青心中正自衡量轻重,该不该出手时,却见一名公门的中捕役走了上来,十分礼貌的对他道:“小的是身不己,请公子大量宽函,随小的府台大人面前走上一遭,小的将终身感恩不尽 ?”

似这等捕役,那有什么真才实学,一旦遇到飞盗无头血案,保得屁股不开花,已属万幸。

竺瑞青冷冷一笑道:“要我走一趟,自无不可,请代付清小爷此处帐目,自当随你走一趟就是!”

那扣住竺瑞青腕脉的年轻道士,一听笑道:“你自己不会付吗?”

说着,竟自五指一紧,另一手就欲伸到竺瑞青怀中来搜摸。

竺瑞青一见,心中好不恼怒,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心想:如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以后更是目中无人。

於是,竺瑞青忙运劲於臂,微微一震。

那年轻道士立即一声惨叫,退出数步,脸色刹时苍白如纸,额上黄豆点般汗珠,滚滚而落,一只右手,软软而垂着,显然指骨全都拆断了!

竺瑞青冷冷一笑道:“我姓竺的还不配做南宫先生的门人弟子,你瞧瞧我的武功如何?稀松平常?”

竺瑞青斗然间露了这一手,立将身外余人全都惊愕得呆住了,尤以那白鹤观主青风道人脸上神色更是骇人。

这年轻道士原是他心爱的得意门人,适才一招“擒龙手法”,轻易的就将竺瑞青腕脉扣住,使他感到十分荣耀。

因为竺瑞青的名头,只短短的数月之间,早巳震惊了整个中原武林,不想却被他的门人一招擒住,怎不使他欣慰?

如今,变生仓卒,爱徒反因此受伤,他那得不惊怒交集,却听他冷冷一哼道:“施主原来身怀绝技,蕴而不露,贫道说不得也要领教领教!”

竺瑞青哼了一声,道:“你们这官司还要不要打?”

青风道人嘿嘿一笑道:“有贫道在此,你还想跑得了吗?看招!”

青风道人语落掌飞,猛扑而至,双掌上招式,竟又是那武当绝学“擒龙手法”。

竺瑞青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心知无法善罢,遂施展开“虚无飘渺”的身法,一面闪避,一面朝那两名捕役叫道:“你们二人若肯乖乖的替我付了此处的面账,就回到府衙门口去等我,我今日午后自会前来投案!”

那两名捕役虽非什么了不起人物,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最会认人,他们早巳看出竺瑞青武功十分了得,纵然合白鹤观主及五台山的百子僧等众人之力,恐怕也不易将他擒住。

闻言慌不迭的掏腰包替他会了账,立即躲过一旁。

这一来,反把青风道人气得半死,这不是明摆着瞧他不起吗?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竺瑞青果然武功是了得,他已攻了十数招,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摸到。

却听竺瑞青已一声大笑道:“此处地小人多,施展不便,道长若真想考究在下的武功,就请随在下城郊一行。”

竺瑞青语落身动,立朝店外纵去!

突地一声如雷断喝:“孽畜!你想走了吗?”

紧接着一股强猛无俦的掌风,迎面狂袭而至。

竺瑞青一怔,微一晃闪,已自避过,回首看时,竟发觉是那百子僧已拦住他的去路,三个二十来岁的和尚,更是一人一把戒刀,分三面而立,阻止了他的退路。

竺瑞青嘿嘿一笑道:“大和尚好一手劈空掌力,你不怕误了人吗?出家人慈悲为本,我们还是郊外去吧!”

他们这一闹事,店中客人胆小的早就跑光了,胆大的也远远躲着观看,那得能伤了人。

百子僧一声大笑道:“孽畜!你自认能出得了此门吗?”

竺瑞青一听,这和尚好不狂妄,心中暗笑:我要真被你这和尚堵住,也枉邛睐山苦练多年了。

於是,竺瑞青也报以一声大笑:“大和尚,何必争口舌之利,要不让你开开眼,你怎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武林绝学?”

蓦听金刀劈风之声,已夹着一股厉风,斜肩劈至,他心中不禁十分恼怒,此僧出手实是有欠光明磊落,若不惩戒惩戒,日后更不知如何猖狂。

遂故作不觉的,直待刀锋湛湛及眉,方始微一塌身,手掌起处,食中二指已将刀锋夹住。

那偷袭的年轻和尚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定可将对方伤在刀下,那知,错眼不见,竟被对方将戒刀夹住。

心中一惊未已,忙运功於臂,猛力一抽,却又那里抽得动分毫,竟如蜻蜒憾柱般。突觉一股火样的热流,从戒刀上疾传而至,手掌立感疼痛难忍,就像握着一条火烧红的铁条般,慌不迭的松手丢刀。

岂料,五指竟与刀柄牢牢的黏住,竞欲丢刀亦不可能,这一惊不禁魂飞魄散,心胆皆裂,一声惨痛哀号,频频挣跳。

百子僧心中一凛,立即纵身猛扑,双臂挥舞,施展的竟是少林绝艺“伏虎拳”。

竺瑞青想不到这来的两起人,竟全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与武当两派的门人弟子!

遂一声冷笑,撒手一闪,竟与那百子僧擦身而过,纵出门去,晃眼间,已失去他的踪影。

当天午后,台州府衙大门前,人山人海,早巳挤得水泄不通,敌情就这半日的光景,竺瑞青衙门自行投案的消息,竟已轰动了整个台州府,这些人中自也不乏黑白道的武林人物,他们是来看看竺瑞青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号人物。

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谁都以为竺瑞青不会儍到自行投案。

可是却没有谁舍得离开,人数反而越增越多,这不透着有点邪门吗?而且,这正是竺瑞青所希望的。

申时正,一声惊呼从人群中暴起:“啊!来了!来了!”

果然,在府衙对面大街的屋顶上,有如一只大蝙蝠,轻灵的飞下一条人影,来的正是竺瑞青。

他似已经过一番梳洗,只见他面如冠玉,鼻若瑶琼,剑眉斜轩,星目半阖,竟是一个罕世的美男子。

拥挤在府衙门前的人群,立如潮水般往两旁倒去,让出一条过道。

竺瑞青十分肃穆的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那两名捕役果真候在门口,一见他竟真的来了,全都大喜相迎。

可是,抖动着手中铁练,却迟迟的不敢往竺瑞青头上套,若不戴上这个,他们怎敢将竺瑞青往堂往堂上带。

竺瑞青似也懂得这一套,为求事实真象,他只好忍耐,於是忙示意两名捕役,只管按规矩行事!

两名捕役自是欢喜无限,立将他锁上堂去,敢情这位府台大人竟也已升堂相候多时了!

竺瑞青来至堂上一看,府台大人年若五旬,英目不怒含威,相貌堂堂,两旁且坐着青风道人与百子僧,他二人想是被府台大人请来的上宾。

竺瑞青轻声一笑,一点也不麻烦别人,老老实实的就跪下了。

一阵公式的应付,查问过年龄籍贯后,府台大人终於开口道:“你既是自行投案的,显见你已知悔改,本大人也不来为难你,你就画个供吧!”

竺瑞青从捕役上接过供状,从头一看,赫然全是采花命案、先奸后杀,与白麒麟采虹仙岛上所说一模一样,而且前后有三十余起之多。

竺瑞青这一惊诚然非轻,是什么人出此卑鄙污浊,出此伤天害理的手段,加罪於身,陷害於他?

竺瑞青略一沉思,心中已经打定主义,遂毫不犹豫的就在供状上画了押。堂上立命上刑收监,打入死牢。

忽听百子僧叫道:“且慢!此贼阴险狡猾,为防其越狱逃走,必须挑其脚胫,断其气血,废去其一身武功,方保万无一失!”

竺瑞青一听,大吃一惊,若然如此,势必逼使他破刑逃走,也将使他所想的计划,全部破灭。

他这惊怔未已,却听那府台大人道:“百子大师,此事大可不必如此慎重其事,本人已有主张!”

他这一说,百子僧自是不便再说下去。

那些围观的群众,自以为有什么惊险的节目可看,岂知平淡得出奇,多半人都在猜测这竺瑞青一定是假冒的,就连府台大人的心中也有这个想法。

可是,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自寻死路呢?这也是费解的事!

当夜,府台大人正在灯下观书,忽见烛火下一条长长的人影,幽灵似的站在桌前,动也不动。

府台大人悚然一惊,汗毛根根直立而起,他本两榜进士出身,深俱胆识,只听他重重的咳了一声,壮了胆方道:“来的是人?是鬼?”

来人轻轻一笑,道:“草民与大人日里见过面来,怎说是鬼?”

府台大人一惊抬头,书桌前站的,可不是日里自行投案,且被上了大刑,打入死牢的竺瑞青?

竺瑞青又是一笑道:“草民身怀绝世武功,小小刑牢岂能奈何得了我?就是少林、武当门下弟子,重重警卫,亦无法获知草民已然越狱而出,只是草民此来并无恶意,而是另有寃情敢禀大人。”

竺瑞青话说至此,微一吸气,身子突然缩小,有如十二三岁大的童子般。

竺瑞青缩小身子后,还发话道:“府台大人,这是罕见罕闻的绝世缩骨奇功,也是变象的童子功,一旦成亲后,此功即废,再也休想做到,除非再经过一甲子的勤修苦练,方能有成。而在这漫长六十年的岁月里,亦须断绝夫妻房事,孤身独修,可见此功之难,大人若是仍然有所猜疑,武当清风道人,以及少林的百子僧,他二人当略有所闻,一问便知,以证明草民所言是虚是实 ?”

语至此,竺瑞青微一晃动,身子又回复了原有的英姿,他朝府台大人展颜微微一笑道:“由此当可识明,草民所有的案子,全属寃枉,换言之是被人陷害,但草民至今尚不知这陷害草民的究竟是什么人?为的又是什么?”

府台大人似非昏庸主人,经竺瑞青以绝世奇功加以证明后,似已有些相信,但却十分不解的道:“你既属寃枉,何以当庭不呼寃情,且毫不犹豫的就在供状上画了押,你可知?刑案一经定宪,即无法更改,除非有巡按钦差,以及主上圣旨,方能平反寃狱,如今你叫本大人如何处理?”

府台大人说毕,流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竺瑞青一笑道:“在堂上,草民如若大呼宪枉,大人是否一定肯相信?其次,草民若以缩骨奇功大显身手,当着数千百姓,是否会有些不便?若是再有人以“妖”“邪”二字,加诸草民头上,逼使草民一怒破刑逃走?又该如何是好?而最主要的一点还是那陷害草民的恶贼,他一定清楚明了草民的一身武功,他出此卑鄙恶毒的手段,并非想假借官方势力来对付草民,而是想引起武林的公愤,以寰宇武林的力量来对付草民,使草民无法立足江湖,如今,草民台州府衞投了案,且收了监,这消息一定传出,最少也能暂时阻止恶贼继续残害良家妇女的阴毒行为!”

说至此,竺瑞青缓了口气,府台大人似不十分了解的问道:“你怎知这消息一定能传到那人耳中,而使那人停止那不可饶恕的行为呢?”

竺瑞青笑道:“日间围观府衙门外的百姓,数以万计,其中不乏武林黑白两道,以及江湖帮会中的人物,有他们为媒介,这消息不清数日,定将传遍大江南北,此贼他将不至愚笨到继续作案,如若他继续做案的话,无疑的他於无形中就洗清了草民的罪名,也同时毁灭了他的计划,个中微妙,大人一想便知!”

府台大人似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他仍皱着眉尖道:“然则,本大人该怎么处理?”

竺瑞青微笑着道:“草民此一计策,虽属万全,却也危险,因为从今日起,武林中黑白两道各门派中的人物,以及那陷害草民的恶贼,定将齐集台州府,很可能也将惊扰大人。

不过,大人只须将宝眷隐密的迁出府去,暂住些时,大人的安全,草民以性命作保,但却必需买通一狱卒,另以狱中一死犯做草民的替身,草民当於不多的时日中,定将那恶贼擒住,送交法办。

请大人成全草民,暂将此案搁置些时,并请全力协助,草民有生之日,当永铭大人恩德。”

竺瑞青说毕,竟跪了下来!

府台大人沉吟有顷,方点头道:“好吧!既然事属寃枉,就一定要洗雪,一切本人依你就是,不过,你自己也必须注意,不得露出行藏才好!”

竺瑞青一听大喜,忙应道:“草民懂得,谢大人!”

竺瑞青叩了个头,正待站起。蓦听夜行人衣袂风声捷迅,直扑窗前,竺瑞青微微一怔。

忙轻叫道:“大人!有警!”叫毕“噗”的一声,窗门大开,一条人影直射而入!

府台大人虽经竺瑞青告警,心中已然有备,可是,这拍窗进入的人影,太过突然,仍感微微一惊,但却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本官府衞!”

来人嘿嘿一笑道:“小小府台衙门,算得了什么,皇宫内院,老子爱进就进,爱出就出,老子受人所托,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可要照实说来,今天自行报案那竺家小子,是真是假?说!”

府台大人定神一看,来人年约四旬,身形魁梧,重眉环眼,一脸横肉,身背一双铁拐,一看就知是个汪洋大盗之流人物,他本深俱胆识,再加竺瑞青仍在房中,自无所惧,遂仍端坐不动,道:“本府贴出告示,采花淫贼已拿获归案,这自然是真的,本府岂能与百姓开玩笑?”

那人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限你三天内将那竺家小子开刀,斩首示众,如若不然,定取你一家性命,现在暂借你的印信一用。”

那人说毕,伸手就取桌上印信。

这一来,不禁把府台大人惊得魂飞魄散!

然而,就在他的手尚未够上印信的刹那,蓦的,烛火微微一暗,背上突地一轻,随着铁拐“叮当”交碰之声,起自窗外。

那人一摸背上,双拐俱失,不禁大惊失色,那里还顾得取桌上印信,一声大暍,追出窗外,怒叫道:“何方鼠辈,竟敢偷盗老子的兵刃?”

那人追出窗来,却见一条人影,手中玩弄着他的双拐,直往死牢方面奔去,心中大怒,立即腾身追去。

眼看已近死牢,忽见那人影停在瓦面上相候,心中一怔未已,乌影电闪,一双铁拐有如两条黑蛇似的飞了过来。

那人见来势并不甚猛,且一向以臂力自傲,见状不禁一声大笑,双掌起处,已抓住了一双铁拐!

可是,直待双拐入掌,方感潜力大得惊人,竟将他震得退了两步,虎口一阵刺痛,臂腕更是酸痛不已。

却听那人影一声怪叫道:“哎呀!有刺客!”

那人闻声抬头,人影已然不知去向,当真是来无踪,去无影,心中一惊未已,房下已冒起了两条人影。

那人定睛一看,来的竟是一僧一道,正是五台山的百子僧,以及白鹤观观主青风道人。

青风道人一见那中年汉子,不禁哼了一声道:“贫道以为来了什么刺客,原来是铁拐江忠江施主,只不知夜入府衙,为了何事?”

铁拐江忠一见二人,心中也不由一愕,但他却不一定就怕了二人,倒是适才那神鬼莫测的人影,使他大感心寒。

但他确知,适才那人决非青风道人或百子僧,因为其功力的相差,远甚,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遂也冷笑一声道:“江太爷来找那狗官问件事,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凭你这一对杂毛秃驴,还想管得着吗?”

青风道人一听,又惊又怒,厉声一喝,道:“恶贼!你把府台大人怎么样了?”

铁拐江忠哈哈一笑,道:“怎么样!老子一高兴,一拐就将他毙了,杀了个芝麻大的狗官,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五台山百子僧一听大惊,立即飞身纵去查看。

而青风道人则已气得脸色铁青,怒恨骂道:“好恶贼!你也别走了?”

青风道人骂毕,抬手撤下青锋宝剑,随手一抖,震起万点寒星,直朝铁拐江忠刺了过去。

铁拐江忠横拐一格,另拐如电击出,可是,招出尚未得半,突觉双臂乏力,酸痛不已,不禁大吃一惊。

他心知是适才接拐所致,既是双臂无力,定非青风道人敌手,三十六着,走为上策,遂忙纵身跃退,口中并叫道:“老子今日有事,改日再取你项上人头,失陪了!l他话声未落,人已纵出十七八丈。

铁拐江忠一语未毕,两三个起落,已出去十七八丈,他臂腕酸痛乏力?脚上功夫却没稍减。

青风道人万料不到铁拐江中一招未到,竟自抽身而逃?心中也不免大感惊讶!因为对方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物!

以铁拐江忠在江湖上的名气,以及他那双拐上功夫,决不下於青风道人,青风道人真要想胜他,也不是三两百招的事。

处此情形之下,怎会料到他会突然抽身逃走?一愕未已,人已出去十七八丈,欲待追赶,亦已不及。

忽见一道黑影,有如一缕青烟般快捷,竟循着铁拐江忠的身后,追了下去,以他这迅捷的身法,青风道人也自叹不如。

青风道人一愕,想不出府台衙门里,那来这么个人物?

笔者不说,读者诸君也会揣测得到,那黑影自然就是本书主角竺瑞青。

他从梁上飘下,携去铁拐江忠的双拐,以他那一身精湛的功力,铁拐江忠自是无法觉察。

他将铁拐江忠引向死牢的原因是要惊动青风道人与百子僧,其目的则是希望二人去保护府台大人。

但是,他却不希望青风道人能将那铁拐江忠留下,或伤了,因为这将使他无法获知铁拐江忠身后的是什么人?

终於,一切都如他所愿,使他大为欢喜,府台大人既有青风道人与百子僧护卫,他当然可以放心追去。

不大工夫,竺瑞青已追上铁拐江忠!

二人一先一后,越城而出,铁拐江忠至城外,竟停下身子,回首察看,但他却又能发现什么?

可是,他却十分仔细的候了好半晌工夫,确知身后当真无人跟踪下来,方再次施展轻身工夫,往括苍山方面奔去。

竺瑞青根本不识铁拐江忠,他跟踪的目的,是想知道他是受什么人俊指,前来向府台大人威胁,想借官方势力取他性命。

约有一个时辰之久,二人一前一后,已进入括苍山区,在一个两山对立,狭窄得仅容一个人的山口处!

突听喝声问道:“来的是何方朋友?可懂得本谷的规矩?”

铁拐江忠闻声停下身子,背上拔拐,“叮叮叮”互击了三下,没开口说半句话,就走进了山口。

竺瑞青至此,不得不停下身子,略加犹豫,这分明是一种暗号,也似乎是各亮身份后,方能进入,然而,他怎能随便亮兵刃呢?

其次,山口狭窄!无法透视寻丈以内的情形,无法肯定以快迅的身法,是否一定可以冲得进去,而不被发觉?因为他此来目的只是暗探,而不是明闯,故此不得不细加考虑。

竺瑞青运足目力,打量入口两旁山势,只见两山对立,高耸入云,峭壁馋岩,寸草不生,要想打从山上进入,简直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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