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他这等盖世魔君,一掌之威,已足撼山震岳,何况又是怒极而发。
顿时飙起九天,掠空生啸,苍穹三仙相顾失色,金燕姑娘,更是骇得心胆俱裂,尖叫一声,立时晕倒。
游龙子黄小龙,自从习得“上玄揭谛神功”,从未施展,不知功力如何?
此时一见老魔这般残暴卑劣,更引发了他的傲性,本来可以施展“化影如烟游龙术”躲过老魔—掌,但他心念一动,立时运足“上玄揭谛神功”,围臂疾吐。
黑水魔尊彭岑,见黄小龙这般不知厉害,竟想螳臂当车,好不得意,暗想:“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这—掌功力所聚会,就是苍穹三仙,也不敢独自硬接,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讵知念头未落,怪事立生。
自己用尽全身功力,击出去的一掌,虽是劲气排天,势逾奔骝,但一与小侠掌力相接,便宛如遇着—片极其柔韧之物,不易着力,同时更产生一种反震。
再举目一看,游龙子黄小龙虽是双肩微幌,却依然面含微笑,自己反而心头大震。一时面上无光,身形一长,发出—声厉啸,化—道黑影,疾射星空。
他这一走,黑狱谷主史锦沦,那里还敢再行逗留,立率群魔纷纷逸去。
长耳酒仙见游龙子一招退敌,好不开心,不禁仰天呵呵大笑,说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小龙老弟,真是要得!”
言讫,大步行去,跟着双臂—张,便想将黄小龙抱起抛向空中,这原是喜极而狂。
他却没有想到,那样一来,岂非要了游龙子黄小龙之命。
幸而活神仙司徒圣巳看出其中蹊跷,赶紧身形一幌,拦在前面,沉声说道:“酒鬼,你要干么?”
长耳酒仙莫明其妙地说道:“没什么!我想跟小龙老弟亲热一番。”
司徒圣—脸严肃之色,说道:“酒鬼,你难道当真灌多了黄汤,何不仔细瞧,黄小侠是可以随便动得的么?”
长耳洒仙东方坤,素知活神仙司徒圣,从来—板正经,不打诳语,他既然这般说,情形决不简单,不禁疾目瞥去。
不望犹可,这一望他也看出来了!
原来游龙子黄小龙,依然垂手站立,衣袂飘飘,面含微笑。
祗是双目不动,身形也未拉动一下,而且那—张俊美面庞,也泛起两片红霞。
这分明是一种脱力的现象,不禁大骇。急得来抓耳搔腮,说道:“穷酸,还不赶快施救,要是小龙老弟有个三长二短,老叫化不找你拼命才怪!”
他这么一嚷,连半仙尼悟缘,以及邝氏姐妹,和适才吓昏过去,甫告醒转的金燕姑娘,都发觉游龙子黄小龙神色有异,相继吃惊!
活神仙司徒圣不答理长耳酒仙东方坤话语,缓步走将过去,伸出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按在黄小龙命门。
片刻之后,那已散窜的功力,便又相继纳入丹田,游龙子黄小龙逐告神智恢复。
活神仙司徒圣方始撤回手掌,而且对黄小龙恢复得恁般快速,大是奇异。
他那里晓得这少年,因福缘凑巧,曾经服食过“紫虚朱果”是以体质迥异常人。
游龙子黄小龙,神志—清醒,不禁将头连摇,自己虽然曾经服食过万年“紫虚朱果”,又将人皮宝衣上的佛门最上乘绝学,“上玄揭谛神功”,练达七成,仍然要差那老魔头一筹。
尚幸自己虽是一时真气逆窜,仍保持着原有风度,否则,老魔只消出手—指,便难于活命。
他心中方自为自己庆幸,邝飞莺及邝飞燕,已陪同金燕姑娘走了过来。
游龙子黄小龙立即趋前低呼了声:“燕妹!”
金燕姑娘虽是他的未婚妻室,当着苍穹三仙之面!却不便流露儿女情怀,向他瞟了一眼,埋怨道:“你还记得我吗?”
游龙子黄小龙,闻言一怔,说道:“燕妹,我几时忘记过你,不信,何妨问问当头明月。”
语声真诚,便欲伸手相拥。
金燕娇躯一闪,故意哼了一声,说道:“此话可是当真?”
黄小龙心头一急,脱口说道:“难道这还有假?”
他此时恨不得,将自己—颗心割将出来,一示真诚!
金燕姑娘黛眉微轩,但神色仍是十分严肃,悠悠说道:“龙哥,你假如真的没有忘记我的话,今天就不该涉此不必要的险!
黑水魔尊那—掌,你尽可闪避,是什么意念支持着你,干这糊涂事呢?”
她说到这里,眼泪如断线之珍,稍微停憩后续道:“定是那些英雄主义色彩,眩花了你的眼睛,如果,不幸真的死去,你要叫我为你独自守空帏一生么。”
游龙子黄小龙,此时心中象千把万把钢刀,在不停的刺扎着的一样疼痛,他不能自制的颤栗着,泪珠也跟着夺眶而出。
他此时竟忘记了还有别人,霍地,双臂一伸,猛然将金燕姑娘搂了过来,在她眼泪模糊的秀面上吻个不停。同时,大声叫道:“燕妹,是我不好……”
这一幕重逢镜头,感人至深,苍穹三仙虽是世外高人,此时也有着一种祗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而邝氏姐妹,都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良久,长耳酒仙东方坤,忽然低咳—声。
游龙之黄小龙和金燕姑娘,方始惊觉两人,乃在众目暌暌之下,不由羞赧得满面通红。
金燕姑娘娇躯一扭,脱开黄小龙哥哥怀抱,一拳擂在心上人胸脯,娇声埋怨道:“都是你……”
话犹未完,苍穹三仙连同邝氏姐妹,全都然一声,呵呵大笑。
活神仙司徒圣道:“酒鬼,你祗顾耽搁,如果谷中群豪,所中‘天茶花’奇毒,来不及救援而纷纷死去,那你这个责任就大啦,还不快些动身!”
长耳酒仙“啊呀!”!一声,赶紧将葫芦悬在腿际。拔步疾走,嘴里却在说道:“唉!人老了,事情总是容易忘记。”
一行七人,踏着星光月色,按原先留下的秘密标志,一阵兔起狐落,半个时辰之后,便已抵达那座绝谷。
甫抵谷外,便由护守谷口的剑圣令狐楚,天山掌门雪峰飞狐淳于雄两人迎出。
长耳酒仙东方坤首先问道:“令狐大侠,不知群侠中毒情形,有无恶劣变化?”
剑圣令狐楚道:“谷中情形,淳于兄较为清楚。”
他说到这里,将头转向天山派掌门雪峰飞狐淳于雄道:“就烦淳于兄把此时群雄毒发情形简扼报告如何?”
天山派掌门雪峰飞狐道:“半个时辰之前,名列宇内四奇的书怪南子大侠,及少林派掌门耐性禅师,因其用真力,全身已呈一片紫黑,虽功力深厚,亦难挨过明晨,必将毒发身死。
其余群侠也好不了多少。……”
长耳酒仙一听,顿时大急,双臂一振,便朝谷中飞驰而去。
燕云大侠公孙亦年,正和怪书生候伦,及其爱女候丽珠,愁眉苦脸,忽见长耳酒仙在面前出现,不禁大喜,说道:“酒仙前辈,解药可曾寻得?”
长耳酒仙将头一点,算是答应,向候丽珠道:“候姑娘,速将清水觅来,以便施救。”
候丽珠姑娘,娇躯一幌,不消说定是取水去了!
长耳酒仙藉着月色一瞧,只见树阴之下,数十位宇内豪侠,横七竖八,有的仰卧,有的蜷伏,有的依靠着树杆,全是奄奄一息。
那为首数人,正是少林掌门耐性禅师,武当掌门天籁真人,书怪南子、峨嵋掌门青莲禅师等。
他瞥了一眼,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忖道:“幸好此次自己巧遇无肢毒叟,慨赠解药,否则,群豪决难幸免。如无游龙子黄小龙出现,将黑水魔尊彭岑老鬼惊走,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及时失救,看来这是天意。”
想到这里迅即从怀中摸出解药,然而,问题来了。
原来无肢毒叟交给他的解药,仅是四十份,现在一清点中毒人数,却有五十二人之多。
究竟应该救谁?应该牺牲谁?一时之间,竟把长耳酒仙东方坤给难住了。
等到候丽珠姑娘取来清水,他却拿不出主意,急得如热锅蚂蚁,在谷内树阴之下,抓睛搔腮。
幸好雪山飞狐淳于雄引来活神仙司徒圣,半仙尼悟缘神尼、游龙子黄小龙少侠,及金燕姑娘、邝飞莺邝飞燕姐妹二人。
当长耳酒仙说出施救困难时,连活神仙司徒圣亦感情形严重,而束手无策。
还是游龙子黄小龙星眸一转,顿时思得一法说道:“长耳哥哥,小弟想得—法,不知是否可行?”
长耳酒仙,此时一点办法俱无,一闻斯言,不由大声问道:“小龙弟,你有什么好办法,还不快说!”
游龙子黄小龙,先从怀中摸出一粒火红金鳞毒蟒内丹,说道:“小弟之意,是把这四十份解药,分做五十二份,先给一人服下后,再用这粒毒蟒内丹,浸水服用,如其剧毒能解,则照此法施救其他之人,假如—旦无效,则只有将是项解药,按各门派中毒人数比例分之。”
活神仙司徒圣在一旁说道:“目前只有照游龙子少侠建议意见办理了!”
当然,在场诸人,既想不出其他更妙之法,也惟有点头赞成一途。
长耳酒仙东方坤,见众人已无异议,当即将解药份量改轻。先将少林十八阿蓝尊者之一,选作试验。
除喂下无肢毒叟赠送的解药外,另将黄小龙少侠的金鳞毒蟒内丹,浸过清水,一并服用。
片刻之后,这位少林和尚,出了一身臭汗之后,毒气逐渐淡薄,跟着神智也渐趋清朗,霍地翻身坐起,蹲于石后净解。
长耳酒仙看得出来,这和尚“天茶花”剧毒,已然完全解除,较预期效果,尤为良好一不禁喜出望外,一巴掌拍在游龙子黄小龙肩胛上,大声说道:“小子,有你的。”
游龙子黄小龙,虽说是练成了绝世神功,可是在这毫无防备之下,也不禁身形一幌。
金燕姑娘虽明知长耳师叔是闹着玩的,也情不自禁呼道:“师叔你……”
长耳酒仙东方坤扮了个鬼脸,不待她说完,立即呵呵笑道:“燕丫头,难道你这小龙哥哥是金枝玉叶,连碰都不许别人碰么?”
他说到这里,向邝氏姐妹,及候丽珠姑娘,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然后说道:“那么,你此时得赶紧收藏起来,否则的话,象这么—位翩翩少年,定会被别人抢去。”
此言一出,候丽珠同邝飞莺两位姑娘,全都面泛桃红。
金燕姑娘低啐了一声,竟羞得抬不起螓首。
惟有小妮子邝飞燕,向着游龙子瞟了一眼,笑意盈盈,恰巧,黄小龙偶然向这面望去,四道目光—触,不禁心头一震。
他没有想到这位小妹妹的目光,一年未见,竟然变得恁般灼热。简直跟昔日的金燕、候丽珠、邝飞莺、哈红药等相类似,而其狂热过之。
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位小妹妹,年才十五,如此年龄,未必情窦已开,因此,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是没有含有任何情爱的,只觉好笑罢了!谁知竟从此时,给他带来无限情孽纠缠。
写来虽慢,其实仅是转瞬间事。
活神仙司徒圣突道:“酒鬼,你竟这般无老无少,跟后生晚辈,也开起玩笑来,却把正经事丢在一旁。”
长耳酒仙这时不予答理,蹲在一方巨石之上,分配解药。
游龙子黄小龙却踱将过去,从候丽珠姑娘手上接过水瓢,低声问道:“珠妹,你也是接得黑水魔尊彭岑的‘追魂黑心令符’前来大巴山的么?”
候丽珠鼻孔一酸,几乎滚下泪珠,心说:“要不是为了找你,我来这荒山野谷干什么?可是,如今虽然将你找着,你却有了金燕。”不由更是心酸,掉头狂奔而去。
游龙子黄小侠急得大呼一声:“丽珠,快回来,我有话说……”
他这里话犹未落,只闻金燕姑娘一声低嗽传来。黄小龙顿吃一惊,不再呼唤,深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旁的邝飞燕拉着姐姐衣袖说道:“你不去把丽珠姐追回来。难道让她奔出谷外吗?”
飞莺姑娘性情温和,听了妹妹的话,毫不考虑,香肩上幌,人已穿林而出。
黄小龙心中虽是不安但此时救人要紧,儿女私情,他只有暂时丢开。埋着头,将金鳞毒蟒内丹,浸入水内。
就在这时,一阵处女幽香传来,跟着耳畔响起一声俏笑,黄小龙以为是金燕来在身旁,伸手一揽,一个纤小的娇躯,便偎入怀中,他看也不看,说道:“燕妹,适才你是生气了!”
难知怀中的人儿,噗哧一笑,说道:“小龙哥,适才没有,现在可说不一定。因为,你这样坏啊!”
伸出纤纤柔荑,一指戳在黄小龙额头上。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张冠李戴,误把小妹妹邝飞燕当做金燕了!一时手足无措。
倒是邝飞燕蛮大方的,偎在小龙怀中说道:“小龙哥,你喜欢我吗?”
黄小龙见她稚气独在,脱口说道:“当然喜欢你的。”
邝飞燕垫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道:“记着,别忘记今宵。”
言讫,娇躯一扭,便如飞逃去,好像不胜娇羞一般。
这突来的变化,把黄小龙惊得呆了!
不过,他认为这位小妹妹,为必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爱情,不是吗!她适才还问自己是否喜欢她,於此可见,她是把自己当做兄长来爱啊!因此之故,他毫未放在心上。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金燕姑娘呼道:“小龙哥,解药咱们都已喂遍啦,你还不赶快把水拿来喂他们,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楞干吗?”
游龙子黄小龙,慌忙答应,端起水瓢,走近每一个人,便给他灌下—匙。
果然,这方法极具神效,不多时间,少林、武当,崆峒、峨嵋、青城、华山、丐帮等所有中毒群豪,相继醒转,各自隐于石后排泄毒气。
迨毒气排泄尽净,然后各自按照师门心法打坐,恢复元气。
雪峰飞狐淳于雄,命门下弟子,挑起泥土,将所有一切排泄物掩盖,以免毒气袭人呼吸之中。
这时邝飞莺邝飞燕已挽着候丽珠姑娘回来。
活神仙司徒圣道:“诸位毒气虽除,但体力仍差。谷口一带,犹应加强戒备,以免老魔头率领黑狱使者,乘虚而入,不可不防。
另外,则虽派人赴山下官园镇,购卖粮食肉脯,以充食粮、一俟群豪战力恢复,再商议进攻退守之事。”
他这话,颇有见地,立获通过,除留下半仙尼率领金燕、邝氏姐妹及候丽珠在谷中照拂各大门派毒气新解群豪外,活神仙司徒圣及长耳酒仙东力坤,则与雪峰飞狐淳于雄一同前往谷口,以防意外。
游龙子黄小龙则带领天山门下三杰,下山采购食物。
天山三杰,本是雪山飞狐淳于雄的师兄,武功造诣,并不比掌门人为弱,但好强之心,则有过之。
他们在谷中,曾听苍穹三仙,对游龙之黄小龙,不断赞美,说他一招惊走黑水魔尊彭岑,武功已达化境,心内突自不信。
三杰刘永年,一出谷口,便展开天山派独门轻功,如一缕轻烟朝前飞驰。
二杰汤寇南,大杰雷明,心知乃弟之意,双臂一振,跟纵追去,嘴里却道:“黄少侠,咱们快追上去,别让舍弟走在前面,被黑狱谷中高手所算。”
说话间,人已几个起落,纵跃出去十馀丈远。
游龙子黄小龙朗朗一笑,应道:“两位前辈,不妨先请。”
二杰汤寇南,回头一望,见黄少侠仍落在后面,缓缓步行。心想:“你别在那里装算,我就不信你能追赶得上!”
天山三杰,逐拿出全付精神,展开独门轻功,奋力前奔,只闻耳旁呼呼风响,真说得上一句疾逾奔溜。快似飘风,两个时辰之后,已然奔出山麓。
这时,天已黎明,晨雾犹浓。
三杰刘永年,突然放慢脚步,向后面来路望去。竟不见半丝人迹,说道:“老大,怎的黄少侠还不见来?”
大杰雷朋道:“这年青人,别是迷了路吧!”
二杰汤寇南心中忽然一动,说道:“不会的,也许人家早已走在前头……”
话声甫落,果见前面雾影中现出一人,拱手说道:“前辈们何以忽然停步,莫非有什么要事?”
不是游龙子黄小龙是谁呢,幸亏自己三人,不曾乱加评语,否则此时岂不尴尬。
大杰雷朋掀冉笑道:“老朽等还以为少侠落在后面迷了路呢?想不到少侠早已走在前面,实令人衷心佩服。”
游龙子黄小龙微微一笑,说道:“前辈们的轻功,实确属罕见,晚辈要非习过“化影如烟游龙术”定然难与颉顸。”
他说得甚是诚恳,毫无一点少年人浮夸气息,天山三杰顿时心生好感,同声说道:“不怕少侠笑话老朽们真成了班门弄斧。”
游龙子黄小龙,随又谦逊两句,领着三杰,朝官园镇行去。
四人进得城来,早市刚兴,大的酒楼,尚未开始营业。
在一条横街上,却有着十数间饮饭店,都是卖豆浆油条,包子馒头的。
黄小龙说道:“此时时间太早,一切杂货店都未开门,咱们何妨先进早点!”
天山三杰,已有数日末曾进饮饭,一见那些热腾腾的包子,不禁垂涎欲滴,自然同意。
黄小龙挑选了一间较为体面的小食店,领着三杰进去,拣了一张桌子坐下。
伙计立即前来招呼,黄小龙吩咐先检一百大包候用。
这种现成食品,自是迅速。四人各要了一碗牛肉汤后,便各自距案大嚼。
别看累累然,四盘肉包堆得如四座小峰,却经不起四人一阵狼吞虎咽,转瞬之间,便有如风卷残叶,直看得其馀食客,诧目相望。
四人付了帐,正要走出小吃店,忽然迎面走来—人,那人身材高大,须发皤然,背上斜背着一具古琴。
黄小龙认得这老人,竟是宇内四奇之首琴侠邝步濂,自己因一时争强好胜之念,在冀北妙峰山,一剑断了老人家鸟琴。
他便从此遁迹深山,潜研绝艺,连两个孙女飞莺飞燕都不管了。
现在忽然在这山城镇现身,岂非怪事?
他曾经答应过邝氏姐妹,代为寻找,毫不迟疑,走上前去,拱手说道:“前辈,久违了……”
他还没有把飞莺飞燕姐妹二人说出,这老人,想是业已认出这面前少年是谁,不禁勃然大怒,说道:“畜牲,我正找遍了天涯,想不到今天会在这小镇甸狭路相逢……”
说时,目射凶光。
游龙子黄小龙深恐琴侠把话说僵,不待他继续说下去,即插言道:“老人家先别生气,你要怎样教训晚辈均无不可,但是否想知道令孙女飞莺飞燕两位姑娘芳踪?”
琴侠邝步濂,仅有在这么两个宝贝孙女,那得不想念,不由问道:“小子,莫非你把她们藏起来了?”
游龙子黄小龙,虽是听得剑眉深蹙,心中满不是滋味,旋又一想:“这位老人家性情偏激,自己前在妙峰山不合连一时意气,将他鸟琴削断,使碍他几乎患了失心疯,不说别的,就是看在飞莺飞燕姐妹两人份上,也不必再与计较。”
如此一想,气也消了,依旧面含微笑道:“老前辈,怎的开起晚辈玩来了,飞莺飞燕姑娘,正在大巴山中一处深谷。……”
他话尚未落,琴侠邝步濂,便返身疾奔。
游龙子黄小龙一把未能抓住,眨眼消失人丛中不见。不禁跌足叹道“这位老人家性子也太急了些,还没有听我把话说完,便一溜烟走了!巴山纵横数千里,千峰万谷,又往那里去寻?”
天山三杰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静观两人变化。想不到游龙子黄小龙。在这位怪僻的老人家面前,竟是逆来顺受,彬彬有礼,年轻人能够不飞扬浮噪,狂妄自大自属难得,何况,还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人当是大英雄,大豪杰,兄弟三人,不禁互望一眼,心生敬仰,说道:“少侠,这位邝前辈,性子委实太急,不过,不要紧,他路迳不熟,咱们买好了干粮,回山之时,或可遇上,你也不用为他耽心。”
天山三杰态度大变,竟显得十分恭顺。这自然是以德服人的效果。
此时早市正盛,四乡赶集之人,人潮凶涌,在大街上,又不便施展轻功,黄小龙只得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
言讫,便率领天山三杰,购置了四个麻袋,然后将购妥的干粮,肉脯,酒食,面点之类,分别装入,各自扛在肩上,向大巴山行去。
他们一行四人,虽都肩上各自扛着一袋重逾两百馀斤的食物,但仍步履如飞,在山径上行走,若履平地。
游龙子黄小龙,虽经沿途注意,却没有发现琴侠邝步濂踪影,不禁心生疑虑,暗忖:“这位老人家,不要闯入“黑狱谷”才好!”
他心中虽是颇感不安,但他此时却担负着天下群侠藉以为生的食粮亦无法可想。
不言黄小龙率领天山三杰,运送食物,回返那处无名谷中。且说琴侠邝步濂,听说孙女邝飞莺邝飞燕,此时在大巴山一处深谷中,掉头就走。
等到他一溜烟飞驰上山,望着那些高耸云霄的重峦叠巅,才感到千障万谷,一时难寻。
但他年纪虽迈,性情却十分倔强,不愿再回到城中,向游龙子黄小龙询问详情。心中暗忖:“只要我不断搜索寻找,还怕找不到人么?除非那小子是在撒谎!”
他有了这意念,便不断飞驰,逢谷即入察看。
偏偏,他走的方向,却是与那无名山谷相反,斯时,红日满林,气候逐渐炎热,他一连进了四座山谷,不断大声叫飞莺飞燕名字,除一片回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逐渐,他觉得自己定是受了骗,一种上当的感觉,使得他心中大是愤慨。
自言自语地说道:“游龙子黄小龙小子,你如果欺骗了我老人家,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四肢割掉,以泄心头之恨!”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人怎的如此好欺,他明明是我对头,为什么还敢告诉我她们姐妹两人的芳踪,最奇怪的是,我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话。”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一方巨石之后,暴露出一角红裙。不禁“噫”了一声,心想:“似这种深山绝谷,怎会有此妇女衣着,莫不是飞莺飞燕两姊妹吧!”
如此一想,便大步跨上前面。
讵知俯首一望,地下竟躺卧着一个身材颇为丰满的妇人,这妇人只因覆着红色纱巾,看不出年龄和妍丑。
但他可以确定,这人决不是他的孙女飞莺,或是飞燕。
再一细看,这妇人竟一双赤足,没有穿着鞋袜,露出一截光滑圆润的小腿。
在那接近足裸之处,血迹殷然。
琴侠邝步濂,虽是年迈,两眼并未昏花,藉着日光,已看出有紫肿状况。
不消说,定是被蛇虫咬伤,否则,决不会这样。
不过,这妇人,来到这深山绝谷做什么?又为什么竟没有穿着鞋子,蓦地,一个奇怪的思绪,涌上心来。心想:“莫非她是被什么人掳来此地。”
如此一想,便不禁同情起来。
他伸手一探,胸前只是微微起伏,显然系因中毒昏晕过去。
此时,他竟是毫不犹豫,伸手揭去这妇人面纱。
只见她,黛眉深镇,双眸紧闭,两颊泪珠未干,宛如一枝带雨海棠,甚是美艳。
琴侠虽已年登期颐,见这风韵十足的徐娘,也不禁怦然心动,无限爱怜地息一声说道:“唉!是那家娘子,怎的来在这深山绝谷被蛇虫咬伤,如非遇见我老头子,岂不要玉殒香消。”
言罢,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从瓶中倒出一些粉红色药末,给妇人敷在伤处,并撕下一幅衣襟,将足稞包扎妥当。
老人家握着那双尖梭梭,软绵绵的三寸金莲,不期想起老伴。一个模糊的窈窕倩影,泛上心来。
那时,他才年逾弱冠,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要得三家村董成笨老武师掌上明珠董玉凤。
董玉凤婀娜纤细,十分柔顺,两夫妻甚是恩爱,曾经给他生下一子邝异,那就是飞莺飞燕爸爸。
常言道:“恩爱夫妻不久长”谁知新婚不到三年,玉凤便撒手尘寰,离他而去。
邝步濂痛不欲生,抚养爱子,用尽脑筋,制造了一把鸟琴,弹奏些爱妻生平所喜欢的调子,同时,将武功化成琴招,并将鸟琴之内,巧妙地装设剧毒金针暗器。
经过数十年悠长岁月,终于得名列当今宇内四奇之首,然而,他却异常寂寞。
记得闺房之中,他最喜欢的,便是玉凤那一双窄窄莲钩,时常把玩不厌。
抚今追昔,不禁感概唏嘘。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格格娇笑,道:“老头子,你握着姑奶奶的足干什么!”
琴侠邝步濂,赶紧松手,退立一侧,一双老脸,红得有如柿子,期期艾艾地说道:“没……没什……么?”
那美艳妇人复又娇笑一声,说道:“你贵姓啊……”
琴侠邝步濂面含愧色道:“老朽邝步濂……”
“什么?你就是宇内四奇之首琴侠么?”
“不错,那正是老朽!”
美艳妇人向他身后背着一支绿玉琴瞄了一眼道:“不对,我听说这位异人,使用的乃是鸟琴!”
琴侠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夫人说得对,老朽昔日是以一只鸟琴纵横天下,可是……”
他说到这里,本想把游龙子黄小龙,在妙峰山以碧玉剑削断鸟琴之事说出,但那是有失面子之事,逐刹住不讲。
那美艳妇人张大着眼睛道:“可是什么呀?”
琴侠邝步濂微一沉吟,说道:“自从我获得这只‘绿玉琴’之后,那架鸟琴,我便丢掉不用了。”
美艳妇人咭的一声,笑道:“有了新的忘了旧,那也是人情之常。”
她明知邝老头子断琴之事,但她却不揭露,心里却在暗笑:“你当老娘不知道么。”
琴侠邝步濂心头一震,方感不安,忽听美艳妇人娇声唤道:“喂,邝大侠,我这脚裸,被毒虫咬伤了,是你给我包扎起来的吗?”
琴侠邝步濂,以为又有什么不对,方自嗫嚅,美艳妇人挣扎着坐起,口埋却道:“谢谢你啦!”
声音娇媚之极,令人听来,百骸俱畅,连忙说道:“别谢!些须小事,算得什么!”他原是自谦之词。
美艳妇人眸子一转,突又叹息道:“常言人老心肠好,现在看来,确是实情,喂!邝大侠,你不会不救人救彻吧?”
琴侠邝步濂,一个多甲子以来,过着孤家寡人生活,从来不曾与旁的女人接近过,因此养成怪僻个性,现在,被这美艳妇人,如此一撩抚,在这深出绝谷,又无他人,早就有点飘飘然了!无限深情地说道:“伤患扶持,乃是人类互助的义务,何况,象你这么个娇滴的人儿,我怎忍把你留在这荒山绝谷呢!”
这些活,他已有多少年不曾说了,连自己听起来,都感到有些不伦不类,虽然并没有人讪笑于他,老脸皮也不禁红得有如紫酱。
那美艳妇人,竟然笑得花枝乱颤,连脚稞的伤也忘了,刚刚站起,便又哦唷一声向地上跌去。
琴侠大惊,身形快若飘风,两臂一张,便将美艳妇人抱个结实,说道:“夫人,跌坏那里没有?”
谁知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美艳妇人曾是大声呼痛!
琴侠邝步濂为之大大发急,说道:“是什么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那双乾枯的手掌,到处摸索。
这不是吃豆腐么?要是正经女人,怎容他上下其手。
可是,这美艳妇人,只是轻嗔薄怒,咭咭一声朗笑道:“要死!你摸到那儿去了!”
言讫伸出那双雪白的柔荑,不轻不重掴了老头子一记耳光,清脆之极,连谷底都传来了回应。
琴侠邝步濂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虽然把武功练成了,可是两性间调情之事,却幼稚得可怜。
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使得他张目结舌莫知所措。
美艳妇人撒娇不依道:“你这人怎么啦!让人家赤着双足站在乱石地上……”
话来说完,便又“啊呀!”一声,将整个身躯,倚靠在老头子身上。
琴侠邝步濂,顿时周身血液沸腾,双臂一抄,将美艳妇人横抱怀前,说道:“妙人儿,让我把你带出大巴山吧!我老头子将是你终身不二之臣!”谁知话声方落,一阵嘿嘿阴笑,从巨石后面传来。
琴侠邝步濂,霍地—惊,疾目一扫,只见来人,也是一身红衫红裙,同样面罩红纱,使他大为错愕。
这原因,并不是来人现身得突兀,而是,这女人身段,他太过熟习了!
如是侠义道中人,一旦把所见所闻,传扬开去,则他岂不被人误会为登徒子,霜眉方自一剔。
红纱罩面女人,忽然莲步轻移,向着琴侠走来。
邝步濂赶紧朝后连退数步,改以一手抄抱着怀中妇人,腾出一双右手凝劲以待。
那红纱罩面女人,好似毫无恶意,一声脆笑道:“邝兄,咱们久违了!”
他听得出来,这女人正是与他齐名的画魔巫蕙莲,不由诧异道:“敢情阁下是画魔巫蕙莲女侠?”
这女人,果然—揭面纱,现出卢山真面目,不是这尤物是谁?
他很想问她为何来此,还未出口。
画魔巫蕙莲已然抢着道:“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谷主也来了!为了避免麻烦,你还是把哈夫人交与我吧!”
琴侠邝步濂正觉得老抱着一个女人,甚是不雅,但又不能将之抛下,方感为难,一听画魔如此要求,正合心意,逐立刻办理移交。
他一时想不起这哈夫人是谁?心头不胜眷恋。
那里晓得,这女人,正是驰名武林的胭脂母虎,白衫教咆哮夫人焦娇。
这咆哮夫人焦娇,自从昨宵在“黑狱之宫”,演了一幕母子乱伦丑剧,虽说她已是红杏出墙,不守妇道,却没有泯灭伦常的观念。
只是这事情太巧了,阴错阳差。
要不是哈穆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遵约束,悄悄潜上古松,意图掳劫被点中穴道的金燕姑娘,怎会被长耳酒仙东方坤制住,送往黑狱寝宫。
要不是黑狱谷主史锦沦被乃师召去,咆哮夫人也不被误把张冠李戴。
如果哈穆儿不适时穴道自解,这事情当不致弄得如是之糟。
总之,一切均是天意。
咆哮夫人焦娇,目观爱子惨死在妍夫黑狱谷主史锦沦“先天玄青罡气”之下,那里还有脸再行见人,抓起床角衣裙,如飞逃出。
她本具有一身上乘武功,如一缕淡烟,飞驰谷外,然后在一棵树阴下,穿起衣裙。
只是匆忙之间,忘了穿着鞋袜。
她虽是练过上乘轻功,走起路来较平常妇女为强,但在碎石上行走,却也大不好受。
不过她咬紧银牙,竟然奔行十数里之遥。
天色微明之际,便已来到谷口。
这时,她对哈穆儿之死,不再去想它,只要黑狱谷主史锦沦来向她说两句好听的话,仍然准备继续旧欢。
但她却不愿这样回去,除非史锦沦亲身来迎,或是派遣黑狱使者前来寻找。否则,情何以堪!
她对爱子哈穆儿之死,虽然内触于心,却远不若她恋奸情热。
没有多久咆哮夫人焦娇,进入一座山谷。
这座山谷,既不深遽,亦不太过荒凉,只是乱石崩云,夹杂着一些野生植物。
她金莲楚楚,柔嫩的皮肤,每一接触到那糯糙的乱石,便涌起了一阵锥心刺骨之痛。
事情远不止此,正当她姗姗而行之际,蓦地,草叶中窜出一条两尺多长的青竹蛇儿,在她那莹白的脚踝上咬了一口。
一声惊叫,直骇得她魂散魄飞,伸手向蛇头抓去。
像她这等高手,一条蛇算得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咆哮夫人焦娇,虽是将青竹蛇儿制死,但那伤口,却已血迹涔涔,她身上不会带有解毒治伤之药,深恐一旦毒发,于是,掩在一块巨石之后,准备以内功疗毒。
可是,这毒竹蛇,也属于烈性毒蛇之一,片刻之间,便已紫肿,毒气上窜,她赶紧将腿部穴道封闭。
女人究竟是女人,情感最是脆弱。诚一生何曾受过如此委屈,不禁匐伏在巨石之后,嘤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忽闻谷口传来一阵苍凉的呼声。
“莺儿,燕儿,你在那里!”
跟着,谷口路上出现一个皓首银髯老人,她此时已受蛇伤。如是俗家,自己此时,决难与敌,因此她停住悲泣,静以观变。
没有想到这老人,竟是宇内四奇之首琴侠邝步濂。
象她这种水性杨花,自然想以色身诱惑。
老头子几乎坠入胭脂陷阱。
幸而画魔巫蕙莲赶来,他才免于卷入桃色旋涡。
且说琴侠邝步濂,将美艳妇人交与画魔巫蕙莲后,总想不起那位哈夫人是何来历!
正当他搜索平生记忆之际,一声清啸,自谷口传来,接着一条人影,闪电般扑到。
琴侠邝步濂大骇,因为这人轻功,居然高出自己,不觉撤出背后的“绿玉琴”戒备。
同时,左手一翻,推出了一式“仰观天象”。
谁知扑来黑影,冷哼一声,说道:“何物老鬼,胆敢侵犯本谷主。”
话声才落,只见掌影一闪,劲力凌空下压。
就在两人出掌当儿,画魔巫蕙莲娇呼一声,说道:“谷主,且休误会,是自己人。”
然已无及,只听“蓬”的一声,琴侠邝步濂连退数步,空中的黑影,身形也被震得直泻地面。
黑狱谷主落在地上,将大拇指一竖,说道:“不错,能接得本谷主一掌,实属当今罕绝高手,不知阁下是那位高人?”
画魔巫蕙莲介绍道:“这位便是宇内四奇之首,琴侠邝步濂大哥。”
黑狱谷主“哦”了一声,暂未置答,只将怀内布包取出扔与画魔道:“着她穿好前来见我。”
他说到这里,回过头来,向着琴侠邝步濂道:“黑水魔尊,便是家师,宇内黑白两道,均相继投效黑狱之宫。尊驾既已来我大巴山,又是本谷红衣使者巫蕙莲故交,不知可愿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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