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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日两雄龙争虎斗

田须贺一虽然只剩下了一条腿,但他仍然站得很稳,就像是一株根深蒂固的大树,就算是狂风也没法把它吹倒。

在他的断腿处,早已装上了假脚,而这假脚,看来就像是一根金属管子。

但无论它用甚么东西造成,它唯一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支撑着田须贺一的身子。

从田须贺一从窗户直射而出的姿势看来,他的确是个武学上的高手。

东瀛武学高手!

若何人担心他的腿,那是多余的,他的行动简直敏捷得有如森林里的山猫!

田须贺一双手握着剑柄,剑尖向天,两眼牢牢地盯着谭北人的脸。

“我的剑怎样?”他眯着眼说。

“很好!”谭北人的脸没有半点表情,“它曾经杀过多少人?”

田须贺一回答:“一个!”

谭北人道:“这人是谁?”

田须贺一道:“久杉浩太郎。”

谭北人道:“他是甚么人?”

田须贺一冷冷道:“铸剑者。”

谭北人道:“你这把剑,就是久杉浩太郎铸造出来的?”

田须贺一点头:“不错,但他最后却死在这把剑之下。”

谭北人道:“是谁动手的?”

田须贺一道:“是我!他不肯把这剑出售,所以我只有用这剑杀了他!”

谭北人明白了。

他明白了田须贺一怎样得到了这把剑,也明白了田须贺一是个怎样的人。

田须贺一就在这时候狂吼一声,东洋剑“飕”的劈出。

一剑劈出,漫天剑影!

谭北人才看见田须贺一出手,东洋剑剑尖已然及腹!

他如不退,就得被刺肠穿腹,但他若就此退开,也会先机尽失,瞬即陷入捱打恶劣局面。

谭北人绝不甘心如此。

所以,他也出手,而且一出手就硬接了田须贺一一剑!

“叮”一声,星火四溅,只见田须贺一脸色发白,但随即又再大喝,剑锋如电般抢攻出去。

剑势威猛,人的气势也是那么骇人。

石头站在一旁,瞧得连呼吸也停顿下来。

他暗中问自己:“我打得过这日本高手吗?”

他一连这样暗中问了三次,结果都不一样。

第一次,他给自己的答案是:“当然打得过!”

第二次,答案已在改变:“这个很难说了……”

到了第三次,他的答案是:“我若和这日本跛子决斗,必败无疑……”

石头从来都不是那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

可是,田须贺一的东瀛剑法,实在使他越往下看,就越是心寒。

他越来越为谭北人担心了。

但就在石头最担心的时候,谭北人在东洋剑网之下斜斜地刺出一剑。

这一剑气势平淡,既没有凶猛的攻击力量,也没有激烈慑人的锐厉寒芒,它看起来,只不过是谭北人随手斜斜伸出的一剑——

就是这么一剑,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田须贺一的咽喉。

田须贺一嘶声吼叫,然后,他把眼睛睁得老大,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他连嘴唇都咬出了血。

但他流血最多的地方,还是他的咽喉之处。

他无法相信,谭北人在自己的剑网笼罩下,居然还能够刺出那么完美的一剑。

他心里大震、大骇,忽见头顶上一团又一团漆黑的黑影直压下来。

其实,他头顶上只有漆黑的天幕。

天幕永远不会掉下来,压在他的头顶上。

但他现在真的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幻象,一种只有死亡之前才会如此感觉得到的幻象。

田须贺一终于知道,世间上最好的剑法,并不是他所练的东瀛剑法。

但这时候,谭北人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几句说话。这几句话出自蜀中剑术名师翁无尘之口。

翁无尘说过:“剑法永远没有最好与最坏之分,人们认为最平凡的剑法,实际上可以击败天下间任何一种被公认为最厉害的剑法。”

他又说:“天下间最厉害的并不是任何一种剑法,任何一门武功,而是人!”

剑法是人的剑法!

武功是人的武功!

若以剑法和武功役人,那成就必然有限。

翁无尘又对他门下弟子解释:“以剑法役人,那是呆的剑法,以武功役人,那是死的武功,唯有以人使剑法,以人使武功,才能冲破呆板和没有生气的界限。”

谭北人就是翁无尘的弟子。

唯一的弟子。

田须贺一败了。

在这大都市里,可以用剑击败他的人,也许就只有一个。

这人就是谭北人。

田须贺一既已选择了谭北人作为对手,那么他这一败也就无话可说了。

高太太也无话可说。

她在房子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面决战的情况。

她亦知道,她和田须贺一只有一个机会。

——谭北人一定要败,但却不能死。

——只有胁持着谭北人作为人质,她和田须贺一才有机会可以冲出重围。

可是,这一战败亡的并不是谭北人,而是田须贺一,所以,高太太只好去见高律师了。

高律师早已在黄泉路上等候着她。

田须贺一的东洋剑,原本是一对的。

他用来取谭北人决战的一把是雄剑,剑长三尺九寸五分。

而另一把雌剑较短,长两尺三寸,但却和雄剑一样锋利。

由于雌剑较短,用来切腹自尽,那是更加适合不过的。

高太太曾经见过日本武士切腹,而这个切腹的武士,就是田须贺一的师弟——饭仓正野。

饭仓正野也是一个日本间谍,但他却为了一个中国女人而违背了上级的命令。

他的上级没有说甚么,只是给了他一把刀。

一把切腹用的快刀。

饭仓正野接刀之后,再去见那个中国女人。

他把这个中国女人带到自己的房子,把她介绍给高太太和田须贺一认识。

他坦诚表示:“我深爱这女郎,所以杀!”

所以杀!

这句话听来不伦不类,但却极可怕。

倘若只是随口说说,那当然是并不可怕的,但饭仓正野并不是说了就算数,而是立刻挥刀,把他最爱的一个女人杀掉。

然后,他就亲自布置好一切。

他布置好切腹的地点,也选择了田须贺一作为切腹的帮手。

田须贺一答应了。

他有三个师弟,和他最要好的就是饭仓正野,所以,他非要答应不可。

从日本武士道精神的观点而言,切腹是一件神圣、勇敢、壮丽的事。

但那一次,高太太目睹切腹情形之后,立刻便转过了身弯腰呕吐。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看任何人切腹。

所以,她现在是紧紧闭着眼睛,才把雌剑深深地插入自己小腹之内的。

但她切腹的手法并不正宗,未能在最短暂时间之内把自己的性命结束。

幸而,最后还是有人帮了她一把。

所以,她临咽气前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谭先生,谢谢你……”

剑,缓缓地从高太太的胸膛抽出。

血狂涌,但剑锋滴血不染,依然那样地晶莹,那样地夺目。

唐大的剑,实在是好剑。

——假如唐大可以选择,他一定宁愿死在这把剑之下。

但他不能。

世间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能选择死亡的方法,当然,要选择怎样生存的方法,也是同样不易得偿所愿的。

所以,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悲多于喜的戏剧。

谭北人用深沉的目光,看着高太太缓缓地倒下。

这个女人,自然是罪有应得的,因为她是唐家帮会里的奸细。

而且,她效忠的不是别的黑帮,而是一个日本的间谍组织,这就更加令人无法可以原谅了。

谭北人忽然在这时候想起了唐小燕。

“我们回去罢。”他对石头说。

石头说了一声:“好的。”但也就在此际,有两个人突然同时惨呼,“噗”声倒了下去。

“有人暗算咱们!”谭北人眼色一变,喝道:“小心!大家小心!”

接着,又有人失声叫道:“是飞刀!胡勇的飞刀!”

飞刀胡勇!

胡勇又来了,上一次他出现,是在帮助谭北人,但这一次,却居然倒戈相向,反过来向谭北人施以袭击。

石头大怒。

“胡勇,原来你也是个奸细!”

胡勇脸上绽出了傲慢的笑容。

“你们的时候到了!”他冷笑着说。

他当然不是单人匹马而来的,在他身边左右,最少有三十几个壮汉。

他们都已配备了武器,其中还包括四柄手枪。

“胡旗!你的侄儿已露出本来的面目了!你呢?”石头愤怒地叫喊:“你为甚么还躲在一角,只懂得做个缩头乌龟?”

谭北人立刻喝止石头:“胡旗是胡旗,胡勇是胡勇,胡勇背叛了,但却不等于胡旗也是个叛徒!”

他这几句话,石头无从反驳。

胡勇嘿嘿一笑,对石头说:“把姓谭的交出来,我答应放过你们一条活路!”

石头怒道:“放屁!”

谭北人却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急怒,只是慢慢地说:“你为甚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胡勇冷冷道:“不到最佳时机,那又何必操诸过急了?”

谭北人道:“你上次还帮着我这个姓谭的,可不知道阁下心里打着的是甚么如意算盘?”

胡勇道:“因为那时候,我还想你去帮我对付一个人。”

谭北人冷笑道:“你要我对付的人,就楚你叔父胡总管?”

胡勇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不错,我本想利用你来杀胡旗,但你很狡猾,没有上我的当,甚至完全没有对他起疑心。”

谭北人说道:“随便乱起疑心,那是兵家的大忌,胡总管虽然性格嚣张,但他对唐家帮会的忠心,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必怀疑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说话声音充满自信:“大帮主能够把大货仓交给你叔父,绝不是轻率的决定,他相信胡总管,因为胡总管已经历过无数风浪和考验,在大帮主心目中,谁也不能代替你叔父在大货仓和帮会里的地位。”

胡勇冷冷道:“正因为这样,他不可以继续活下去!无论是谁,都不能挡住我的去路。”

石头陡地怒喝:“他是你叔父!”

胡勇哼声道:“不错!胡旗是我叔父,但他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是他的侄儿!他一直以来都只顾着自己,我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块木头!”

谭北人叹了口气,凝视着他的脸:“你怎会有这种想法的?”

胡勇又在冷笑:“我没有告诉你知道的必要!”

谭北人淡淡的道:“你不说,因为就连你自己也想不出一个可以自欺欺人的理由。”

胡勇嘿嘿一笑:“大丈夫做事,何须理由!”

“这话和放屁有甚么分别?”石头怒道:“你这杂种,留在世上只会害人,非杀不可!”

语声未落,大厮杀已展开。

谭北人这一战,是有备而来的。

但胡勇也是同样地有备而来。

田须贺一与谭北人决战之际,他已到了大鹏酒家,而且还亲眼目睹了这一战!

田须贺一若知道胡勇在这里,一定以为援兵到了。

可是,胡勇没有出手援救田须贺一。

——田须贺一在上海的任务,就是要扶植起一个庞大的帮会,来代替唐家帮会的地位。

——当然,这帮会的真正头子是日本人。

——胡勇是田须贺一不断努力拢络的人物,他认为胡勇是可以利用的。

——胡勇虽然年青,但却有胆色和魄力,在田须贺一暗中扶植之下,他已和另一个人联手,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帮会。

——田须贺一没有看错胡勇,这年青人的确可以担当一个重要的角色,可是,他还没有好好利用这个年青人,就已死在谭北人的剑下。

当然,胡勇绝可以在田须贺一被困之际出手救他的。

但胡勇没有救这日本人,他根本就不想听任何人的说话和命令,包括唐大和胡旗在内。

也许,这就是天生叛逆的性格。

他是一个一生下来就已注定要做叛徒的人。

谭北人不怕决战,尤其是以一对一的决战,他认为是公平的,甚至是神圣的。

但他实在不喜欢混战,由几个人厮打以至数万大军展开鏖战,他都不喜欢介入,甚至不想看,也不想听。

可是,在这残酷的大都市里,生存往往是要经过淘汰过程,才能继续伸延下去的。

尤其是帮会与帮会之间的斗争,这种情况就更明显更激烈。

现在,一场突如其来,也无可避免的厮杀开始了。

无数人在瞬息间倒卧在血泊里,有的在呻吟,有的已昏迷,也有些已在血战中变得面目全非,死得彻彻底底。

石头也在血战中流了不少血,他左肩还中了一枪。

开枪的是胡旗的一个手下,但现在,他却跟在胡勇身边,似乎已经忘记了胡总管以前对他的种种好处。

这家伙叫何展滔,石头也是直至现在才知道他也懂得开枪的。

但何展滔的枪法不怎么好,否则,石头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他一枪未能杀掉石头,石头的脚尖立刻就踢中了他的下颚。

何展滔的下颚几乎给踢得完全粉碎,也只有曾经领教过石头拳脚功夫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这一脚实在有多可怕。

何展滔立刻痛苦地倒下来,连枪也丢了。

就在这眨眼间,胡勇的飞刀已出手。

刀光一闪,直向石头背心飞去。

胡勇的飞刀是有名的,这一刀又快又准,石头已无法可以闪避开去。

这一刀绝对致命,石头看来劫数难逃了。

但也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寒光同时从横里疾闪而出。

那是一把宝剑,唐大的剑。

唐大的剑,一直都在谭北人手里,但就在这刹那间,这把剑有如飞刀射出,是要杀人。

但谭北人的剑飞射出去,却是为了要救石头。

这一手飞剑万万不能稍有错失,因为它若挡不住胡勇的飞刀,石头就得死在飞刀之下。

这可以说是一场赌博,而且赌注就是石头的性命。

终于,“叮”一声响,宝剑挡住了飞刀,飞刀更断开两截,跌落在地上。

但胡勇手里还有飞刀,而且一扣就是两把。

一把飞刀杀一人,两把飞刀同时分从左右出手,大可以在同一刹那之间把谭北人和石头双双击杀。

他手里扣着这两把飞刀之际,心中仍然满怀自信。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颗子弹从他左边太阳穴射了进去!

开枪的人,身材瘦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镜,唇上有两撇短短的胡子。

他在开枪之后,便不由自主地昂头侧脸,据医生说,那是因为他下颚的神经线有毛病所致。

胡旗来了。

他的侄儿胡勇是叛徒,但他不是。

胡勇不把他当作叔父,但他一直都把胡勇当作侄儿,甚至当作是儿子般看待。

但胡勇背叛了他,更背叛了帮会。

对于第一种罪行,胡旗再生气也不会开枪。

但第二种罪行,胡旗就绝对无法容忍了!

胡旗虽然嚣张,在下属面前喜欢摆摆架子,但他忠于唐大,忠于唐家帮会却是真的。

胡勇一死,他带来的手下也溃败了。

谭北人望着胡旗,而胡旗也望着他的脸。

谭北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不后悔?”

胡旗明白他指的是胡勇。

“我杀人从不后悔,”胡旗居然笑了笑,但却笑得有点疲倦,“就算有一天,我连自己也杀了,也绝不会在黄泉路上感到后悔。”

谭北人叹息了一声:“胡总管不愧是胡总管,你已对得起大帮主了。”

“不!我一点也对不起大帮主,”胡旗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一直以来,我没有好好管教胡勇,甚至完全疏忽了他,否则,今晚的事又怎会发生?”

谭北人摇插头,道:“别把责任全都放在自己身上,若说有错,那么大帮主也得负上一半责任。”

胡旗一愕:“谭先生何出此言?”

谭北人说道:“大帮主在世之时,也很赏识胡勇,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胡旗忿然道:“但他心术不正,野心比日本人还大!”

谭北人叹道:“这就得说一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了,他若背叛成功,将来别人对他的评价就不会是这样。”

胡旗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唐大若不是野心勃勃,日后又怎会成为一个势力庞大帮会的首脑人物?

人在江湖,往往就是这样的——只有成与败的区别,而没有对与错的分野。

石头忽然问胡旗,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胡旗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加疲倦。

他回答说:“一个。”

“一个?你只带了一个手下来?”石头诧异地望苦胡旗的脸。

胡旗摇摇头,道:“我带来的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别人的亲信份子。”

石头怔住,他不明白胡旗的意思。

胡以接着缓缓地说:“他姓方,叫方敏捷,是蓝星云的跟班。”

石头脸色倏变:“蓝星云的跟班,难道蓝星云已回来了。”

胡旗点点头,说:“不错,蓝星云已回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上海,而且,胡勇就是他的合伙人,他们一直密谋,要取代唐家帮会在上海滩的地位。”

石头的脸色变得更愤怒更难看:“那些日本人呢?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胡旗道:“想在这大都市里执掌牛耳的,又岂仅只有日本人而已,即使是法兰西和英国人,也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打主意,只不过有人手段高明一些,也有人手段低能一点而已。”

——在这洋场十里的大都市里,明争暗斗各出奇谋,那是司空见惯,甚至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外国人把这地方当作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把它噬进肚子里。

——外侮虽然可恶,但最可怕的却还是中国人自己不争气,往往不等外国人动手,自己人已首先杀个不亦乐乎。

“物先自腐而后虫生”,这句话是中国人说的,但到底有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呢。

也许,这道理是人人都明白的,但心里明白这道理的人,却可能完全不讲道理,甚至是反其道而行之,总要老子大富大贵,地位高高在上,甚么民族大义,甚么团结就是力量,都只当是猴子放屁,管他娘的!

谭北人一直这样想,想得有点出神,他可说是想得为之黯然神伤。

直至石头在他肩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蓦然地惊醒过来。

方敏捷是蓝星云的表哥,但他们这关系,几乎已成为了一个秘密。

蓝星云从来也没有叫过他一声“表哥”,而且也绝对没有把他当作是表哥一般看待。

方敏捷只是蓝星云的跟班,无论蓝星云叫他干甚么,他都只能服从!

方敏捷人如其名,他行动敏捷,思想也很敏捷。

蓝星云重用他,当然是有一定理由存在的。

但在这一天晚上,方敏捷再也敏捷不来了。

最少,他以后再也无法行动敏捷。

他给胡旗用手枪胁持着,所以只好带着这位胡总管来到大鹏酒家。

胡旗在开枪射杀胡勇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用内家重掌,把方敏捷的两条腿一起劈断。

在此之前,方敏捷绝对没有想到,胡旗看来瘦弱平凡,但竟然是个内家掌力高手。

可是,方敏捷为甚么遇上胡旗?

说来也真曲折,原来就在这个晚上,“蓝胡帮”兵分两路,一边对付谭北人和石头,而另一边却向大货仓的胡旗展开攻击。

“蓝胡帮”是一个很秘密的帮会,连这个帮会的名字,也只有三几个人知道。

蓝,就是蓝星云。

胡,就是胡勇。

“蓝胡帮”,也就是蓝星云和胡勇的一个帮会。

田须贺一一直暗中拢络着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以为可以在幕后暗中加以操纵,但蓝胡帮还未雄霸上海滩,他已死在谭北人剑下。

谭北人的剑,也就是唐大的剑。

还是那两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八个字,可说是放诸天下而皆准的。

方敏捷虽然给胡旗带走,但在货仓那边却已成为了蓝星云的天下。

“蓝胡帮”已攻占大货仓,胡旗的手下死伤枕藉,也有小部份逃走了。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投降。

——在战况最艰苦之际,曾经有一个人想投降,他对同伴说:“我们投降好不好?”他的同伴立刻说:“好,你去死好了!”接着,在不到三秒钟之内,那个想投降的家伙已身中六刀,脸上还有两口浓痰。

唐大活着时,曾经这么说过:“胡棋的手下,是最坚强最勇敢的。”

可惜有一个不是。

但也只有一个而已。

大火并已全面性展开,“蓝胡帮”有挫败的一方,也有胜利的一面。

但战斗还在进行着,这一时间的得失,绝不能代表真正的胜负。

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谭北人忽然在这时候想起了唐小燕。

“小燕!”他忽然眉头一皱,仿佛有着某种预感。

蓝星云既然在上海,他会不见唐小燕吗?

也许他一夜都在上海,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而在这段不算短暂的日子内,他居然完全不见唐小燕,那是为了甚么?

为了要完成他自己的梦想,为了要进行他一连串可怕的计划。

“对了!一定就是这样!”谭北人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客观的态度,但最后所下的结论,仍然和他主观的一面没有分别。

蓝星云可以一直躲避、匿藏,但今晚呢?

今晚形势不同了,他已从匿藏阶段逐步推进,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狰狞面目。

谭北人的手心忽然在冒汗。

他甚至单凭敏感般的感觉,就可以肯定唐小燕已不在唐家巨宅之中。

夜色茫茫里,一阵细雨忽然洒下。

在一个细小的码头上,唐小燕终于看见了蓝星云。

这码头虽然细小,但唐小燕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她曾经和蓝星云一起,在这里渡过无数美丽的黄昏。

这小小的码头,就是他们相叙的“老地方”。

码头还是和从前那样,连一点改变也没有。

但人呢?

人的样貌,也许仍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心呢?

谁能知道人心究竟是怎样的?它可以永远不变,但也可以随时改变,就像是一幅墙壁,昨天白色,今日可以髹上红色,到了明天说不定可以变成黑色了。

人心难测,那不单是因为人心善变,而且更因为人心隔肚皮,它可以掩饰,也可以伪装。

蓝星云的心是怎样的?

唐小燕很想知道。

但现在,她连自己的心变成怎样也不知道了。

为了甚么?是不是为了另一个人?

是为了谭北人吗?

站在蓝星云面前,她忽然有着一种歉疚的感觉。

“我是不是对不起他?”唐小燕心里这样问自己。

她忽然觉得自己活在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里。

她想见蓝星云已很久了,现在,她已得偿所愿,可是,在她心底里,却仿佛已不想再看见蓝星云这个人。

“谭北人!”她心里突然在叫喊:“是谭北人使我远离了星云。”

“但星云仍然是我的未婚夫啊!”她内心在交战,心境不断地转弯着。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蓝星云的声音了。

“小燕,”他的声音听来还是那么柔和,就像是第一次遇见唐小燕的时候一模一样。

唐小燕这才惊醒地仰视着他的脸:“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蓝星云扬了扬眉毛,淡淡的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

唐小燕怔住,过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你……你说甚么?”

蓝星云翻了翻眼睛,重覆道:“我说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

唐小燕的脸突然一阵发白:“那么,你为甚么一直不肯见我?”

蓝星云凝视着她,淡淡道:“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唐小燕道:“是的。”

蓝星云道:“那么,请跟我来。”

唐小燕一怔:“我们要往哪里?”

蓝星云道:“去见一个人。”

唐小燕又问道:“这人跟我们有关系吗?”

“当然,”蓝星云悠然地说:“最少,这人和我有关系,而且关系还相当密切的。”

“这人在甚么地方?”

“大货仓,胡旗负责管辖那座大货仓里。”

大货仓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一头史前巨兽,静悄悄地伏在大江旁边。

唐小燕曾经到过这里多次,每一次都是从正中央的大门进去的。

但这一次,蓝星云却带着她从另一道隐蔽的入口进入大货仓。

大货仓里有不少人,而且身上都带着武器。

这些人看见了蓝星云,每张脸都是必恭必敬的,有些甚至还显得有些畏惧。

唐小燕感到奇怪极了。

在她的印象里,蓝星云从来都不是一个具有无比威严的人物。

但现在,这些身怀利器的汉子,都似乎很听从蓝星云的说话。

他的说话,甚至也就是命令。

唐小燕心里不断在嘀咕着,很想立刻就问一问蓝星云,但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问起。

她只好暂时忍耐着。

不久,蓝星云带着她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那是胡旗的办公室,平时,除了唐大之外,无论是谁想进入这里,最少都先要敲敲门,甚至还要经过胡旗的手下通传才可以。

但这时候,蓝星云只是随手轻轻一推,办公室的门就已打开了。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但却不是胡旗,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看见了会心猿意马,但唐小燕看见了却会觉得混身不舒服的女人。

蓝星云忽然笑了,他是望着办公室这个女人才笑的。

唐小燕忽然瞪着他,冷冷的说:“你要带我见的,就是这个女人?”

蓝星云点点头,居然上前搂着那个女人的纤腰,笑道:“她叫丁娜,你说她美不美?”

“很美,很美!”唐小燕的脸色一片铁青:“你一直没有离开上海,就是为了陪着她?”

蓝星云又点一点头,笑容有如一只可恶的狐狸,道:“丁小姐很忙碌,我虽然很想每天陪着她二十四小时,但她能够给我的时间,通常每天只有十八小时左右而已。”

丁娜吃吃在笑,蓝星云忽然捧着她的脸,用力地吻了她一下。

唐小燕咬着嘴唇,愤怒得想自己掴自己七八下耳光。

她并不是在吃醋,而是自己生自己的气,为甚么当日竟然会选择了这个可恶的男人作为未婚夫?

幸好,也只不过是未婚夫而已!

丁娜的笑声,使她无法可以继续忍受,她陡然转身,马上就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离开这座大货仓。

但她才转身,鼻子差点就碰在一个人的胸腔上。

这人的胸膛宽阔结实,身材最少比唐小燕高了两尺。

唐小燕从来也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一个巨人,就算是石头来了!只怕也会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唐小燕立刻尖叫,但她才叫出口,这巨人已把一团破布塞进她嘴里。

十一点二十九分,谭北人已来到大货仓。

他没有急急赶来,否则早已到了。

他知道,大货仓如今已落在敌人的手里,倘若胡乱闯入去,就不啻是等于自投罗网。

现在,他也已接到了消息,知道唐小燕已不在唐家巨宅。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甚么地方。

但谭北人却对身边的石头说:“唐小姐就在这大货仓里。”

石头眼色一变,皱眉道:“但愿你这次的推测错了。”

谭北人叹了口气,道:“我也但愿如此。”

双方对峙之势已形成,蓝胡帮据守着有利阵地,他们退可以守,进可以攻。

石头忽然问道:“我们甚么时候攻进去?”

谭北人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的说:“我们若要进攻,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这并不能算是答覆,这些话说了等于没有说。

石头不再问了。

两分钟之后,大货仓里走出了一个巨汉。

这巨汉手里没有武器,甚至连衣服也少得可怜。

但真正可怜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肋下的一个人。

这人嘴里塞着一团破布,脸色苍白得像是雪白的白兔。

石头的脸色也变了,他咬了咬牙,对谭北人说:“你的推测还是没有错。”

巨汉肋下的人,当然就是唐小燕。

唐小燕给这巨无霸挟在肋下,看来就像只可怜的小母鸡。

唐大的女儿已落入敌人手里!

在那一刻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勇于冲锋陷阵的石头也不敢。

投鼠忌器!

石头绝对不是怕了这个巨汉!

巨汉只是把唐小燕带出来“亮一亮相”,接着就桀桀狞笑,又把唐小燕带回大货仓里。

石头两眼怒凸,双拳紧握,指骨“勒勒”地作响。

但他暂时仍然能够沉得住气,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冲动的时候。

巨汉不见了,唐小燕也不见了,这大货仓看来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仍然是细雨纷飞,只见远处一片迷蒙,所有景物都是若隐若现的,令人无法看得清楚。

谭北人沉默了很久,忽然问石头:“这巨无霸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石头咬了咬牙,道:“这家伙叫韩巨山,半年前曾跟我打过架。”

谭北人怔了怔:“是谁赢了?”

石头道:“他没有赢,我没有输。”

谭北人“哦”一声:“你们打了个平手?”

石头道:“我只知道,这场架只打了一半,咱们就给一个人分开了。”

谭北人道:“这人是不是蓝星云?”

石头点了点头,道:“是的。”

谭北人道:“你和韩巨山为甚么会打架?”

石头说道:“是韩巨山向我挑战的,而他挑战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每次打架都赢。”

谭北人这才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候,大货仓里又走出了八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蓝星云。

蓝星云是满面笑容地走出来的。

他衣着考究,在笔挺西装下的衬衫雪白得令人感到目眩。

他的皮鞋也擦得发亮,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曾经逃亡然后又再重回上海滩的人。

“谭先生,很欢迎阁下驾临此地。”蓝星云彬彬有礼地向他鞠躬,不断微笑着说。

谭北人伸手向天一指:“但老天爷的想法却和你并不一样,这场雨看来会越下越大了。”

蓝星云“哦”一声,道:“你怕给雨淋着吗?那很简单,请进我的办公室里坐坐。”

谭北人目光闪动:“你的办公室?这是谁下的命令?可以让你在大货仓里占有办公室的?”

蓝星云淡淡道:“是我。”

谭北人皱了皱眉:“是你下的命令?你凭甚么资格可以在这里发号施令?”

蓝星云的笑容渐渐变得冷傲起来,他悠然地说:“从现在开始,这座货仓的主人就是在下,所以,我在这里发号施令,乃是绝对理所当然的事。”

谭北人冷冷的盯着他,半晌才道:“但我们大伙儿的看法,却和你的看法大不相同。”

蓝星云瞳孔收缩,也冷冷的盯着谭北人:“你们的看法又怎样?”

谭北人道:“在我们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个胃口比鲸鱼还大,但头脑却比猪猡更蠢的笨贼。”

蓝星云“啫啫”一笑,接着脸上变得完全没有半点表情。

谭北人嘴角露出了讥讽的冷笑,接着说:“凭你的本领,倘若混迹在菜市场里偷一两斤芋头,三几根青菜,也许还可以顺利得手,但想把大帮主的货仓偷掉,却是一件愚不可及的妄想。”

蓝星云脸色一沉,道:“早就听人说过,你是个狂妄的疯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谭北人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也不必作这无谓口舌之争了,你还是先把唐小燕交出来罢。”

蓝星云冷冷一笑:“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喜欢把她怎样便怎样。”

谭北人摇摇头,道:“你已不再是她的未婚夫。”

“谁说的?”

“我!”谭北人冷冷道:“你根本配不上她。”

蓝星云道:“我不配?”他忽然狂笑,道:“你这句话,现在只怕要倒转过来说了。”

谭北人冷冷道:“甚么意思?”

蓝星云道:“现往,是她配不起我,她从前威风凛凛的日子已过去了,而且永远再也不会回来。”

谭北人沉声道:“唐小姐从来都不是气焰高涨的人,你若真的了解她,就不会做出这种愚昧的傻事。”

蓝星云皱了皱眉,两眼盯了谭北人半天,忽然问:“你真的喜欢我这个未婚妻么?”

谭北人神情肃穆,冷冷道:“这问题,你根本不配问。”

“连问问都不配!”蓝星云冷冷一笑,道:“看来,你真的把自己捧上半天高了。”

谭北人沉默了一会,道:“但有一件事,你却非要回答我不可。”

蓝星云道:“甚么事?”

谭北人道:“大帮主被杀,你敢否认与此事无关吗?”

蓝星云倏地狂笑:“唐大是甚么东西?他只不过像是一只蚁!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蚁!”

谭北人脸色一寒,语声变得十分严厉:“是你亲自下手的?”

蓝星云一拍胸膛,嘿嘿冷笑道:“是我干的又怎样?”

石头陡地发出骇人的怒吼声:“是你!真的是你这个杂种害了大帮主!”

蓝星云冷冷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唐大已威风太久了,他这江山,迟早也要换换主人!”

“你做梦!”石头怒吼不已。

他想冲上去,却给谭北人伸手把他拦住。

就在这时候,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向蓝星云靠了过来。

她是丁娜。

但她真正的名字,是浅岛奈子。

浅岛奈子的眼睛乌溜溜的,身材成熟而诱人。

蓝星云一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上立刻就变了。

他紧紧地搂住浅岛奈子的纤腰,得意洋洋地对谭北人说:“这才是上海滩里最好的女人,你懂不懂?”

谭北人却摇摇头,道:“不懂。”

蓝星云淡淡一笑,说道:“你不懂,那是因为你现在仍然是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但总有一天,你会发觉得到,而对着唐小燕那样的丫头,实在是多么幼椎、乏味。”

浅岛奈子高兴地笑了。

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搂住了蓝星云的脖子,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蓝星云也没有拒绝,只是不断的在怪笑。

但忽然间,他的笑声倏地中断,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浅岛奈子。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不久,他全身都开始发抖,冷汗逐渐不停地流了下来。

浅岛奈子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她不再风骚入骨,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一片冷漠、无情。

“姓蓝的,你完了!”她轻轻推开了蓝星云,然后,蓝星云就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双黑色的指环。

指环上凸出了一根针,针很尖,而且还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

蓝星云惊怒地、绝望地直视着浅岛奈子的脸,忽然嘶声的叫起来道:“你这个婊子养的……”

他叫喊着这句话的时候,同时向浅岛奈子直扑过去。

但他这一扑完全软弱无力,他甚至没有触摸到浅岛奈子的衣角,整个人就已仆倒在地上。

雨还在洒,地上又湿又冷。

他脖子上有一道紫蓝之气,而且扩散得十分迅速。

好毒的毒针!

好毒的女人!

浅岛奈子杀人,就像是沙漠上悄悄地爬来的毒蝎子,只要给它轻轻螫一下,无论是谁都只有一条死路。

蓝星云很快就死了。

浅岛奈子呢?她这一次是否也可以在杀人之后顺利地逃跑掉?

这一次,浅岛奈子跑不掉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想逃跑。

“蓝胡帮”已成不了气候:胡勇死了,蓝星云也给浅岛奈子用毒针所杀。

这一晚,“蓝胡帮”败得很惨。

蓝星云和胡勇密谋多时的叛变计划,到了最后关头,仍然不免落得彻底失败的惨淡收场。

浅岛奈子给围困着,但谁也不敢轻易接近这个女人。

只有谭北人,他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问:“你喜欢我怎样称呼?风骚的丁娜小姐?还超勇敢的浅岛奈子?”

浅岛奈子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对谭北人说道:“对于一个彻底失败的人来说,别人怎样称呼自己,已是完全不重要的事情。”

谭北人凝视着她的脸:“为甚么要在这时候杀蓝星云?为甚么不早一点?又为甚么不可以迟一些?”

浅岛奈子缓缓道:“因为我刚接到了一个消息。”

谭北人目光闪动,道:“是否关于田须贺一的消息?”

“不错,”浅岛奈子冷冷道:“田须贺一死了!是胡勇和蓝星云故意让他死掉的!”

谭北人皱了皱眉:“对你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吗?”

浅岛奈子冷笑:“胡勇背叛了我们,蓝星云也背叛了我们,这使我们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费工夫!完全白费工夫!”

谭北人道:“正因为你们失败了,所以也绝不容许蓝星云得到成功?”

浅岛奈子冷然道:“不错,难道你说这样不公平吗?”

谭北人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知道,蓝星云是个蠢材,是一个聪明的蠢材!”

“聪明的蠢材?”浅岛奈子淡漠地一笑:“你说得很古怪。”

说完,把舌头一伸,舌尖立刻触及指环毒针上。

她的舌尖没有流血,连一滴一点也没有流。

但她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变得青绿有如树叶。

“你是浅岛奈子。”谭北人凝视着她的脸,说:“勇敢的浅岛奈子。”

就在这时,唐小燕出来了。

把她带出来的并不是韩巨山,而是石头。

韩巨山没有和石头打架,也没有投降,只是悄悄的跑掉了。

两个月后,谭北人也悄悄的跑掉,他不再留恋上海滩,他要回广东扒龙船,吃叉烧包,还要娶老婆。

石头也到南方去了,因为他必须负责把新娘子从上海护送到广州。

“新娘子唐小燕真美、真幸福!”有人这样赞颂。

但也有人这样说:“她是谭北人的俘虏……”

(全文完,“weiwei277”、“3-普罗旺斯”录校,笑看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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