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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恶棍中的恶棍

胡旗是个相当负实而又勤奋的人。

他能坚守工作岗位,每次唐大来到大货仓,都一定可以见得着这位胡总管。

胡旗也不骄傲,无论他为帮会暗中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他也只会沉默地站在一旁,从来也没有向任何人炫耀过半句话。

唐大喜欢这种人。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胡旗的,最少,石头对这位胡旗总管的印象就不怎么好。

有一次,唐小燕悄悄的问他:“石头叔叔,你是不是很讨厌胡总管?”

石头没有回答。

遇了好几个月,唐小燕又再这样问石头:“是不是胡总管有甚么地方曾经开罪了你?”

石头这一次考虑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说话:“他太可恶!”

唐小燕奇怪地望着石头:“他有甚么地方使你感到可恶?”

石头又再迟疑了很久,才说:“你还记得胡凤凰那个女人吗?”

唐小燕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说:“我当然还记得她,她已三十几岁了,但还没有嫁出去。”

石头说:“她就是胡旗的妹妹。”

唐小燕奇怪地问:“那又怎么了?”

石头叹了口气,道:“现在,她已不再嫁人,跑到庵堂出家去了。”

唐小燕也叹了口气:“她长的虽然不怎么漂亮,但心肠很好,有一次,她在路边为一个受了伤的老乞丐包扎伤口,还送给那个老乞丐一大笔钱。”

石头道:“我知道。”

“你也知道?”唐小燕惊奇地说。

“我还知道那个老乞丐其实只有三十八岁,他受伤是假的,目的只是要骗胡凤凰。”

“对了!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更清楚这件事?”

“我若不比你清楚,那才是天下奇闻,”石头苦笑了一下:“因为那假扮老乞丐的人,就是我这个石头叔叔。”

唐小燕大吃一惊:“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石头又苦笑了一下,半晌才说道:“你可知道,我在年轻时候也是个很顽皮的人?”

唐小燕不由一阵失笑:“三十八岁还算年轻吗?”

石头道:“只要心境年轻,八十三岁也和八岁的顽童没有甚么分别。”

唐小燕笑着说:“胡凤凰知道之后,有没有怪你来着?”

石头道:“她不知道,反而给她的哥哥胡旗知道了。”

唐小燕皱了皱眉:“胡总管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是不是很生气了?”

石头叹道:“他生气不生气,我不知道,但后来胡凤凰离开了上海,以后便再也音讯全无,原来她已出家去了。”

唐小燕忿然地说:“胡旗太岂有此理了,我叫爹去跟他评评道理。”

石头立刻反封,但她不理,还是向唐大说出了这件事。

唐大听了,只是笑笑,然后对女儿说:“这些事,你爹再神通广大也是理不了的。”

这件事,已隔了好几年。

唐大理不了这件事!连石头也好像完全忘掉了。

但石头真的可以就此忘掉胡凤凰吗?

唐小燕知道那不可能的,除非石头叔叔根本没有付出过真正的感情。

但石头叔叔并不是个花花公子,他对胡凤凰不是逢场作兴的玩耍。

但谁也帮不了他的忙。

自从唐小燕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就很少到大货仓,因为她不想见胡旗这个人。

但现在,她却非要到大货仓不可。

最少,她必须看看胡旗这一方面的动静是怎样的。

胡旗在办公室里。

当他知道唐小燕和石头来了之后,原本高高翘起的二郎腿立刻便收了回来。

“唐小姐!”他对唐小燕很有礼貌,但对石头却是不瞅不睬,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已经进来了。

石头也没有去看他,只是在办公室里东张西望。

胡旗忽然又看见了另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很年轻,态度却比许多家财千万的名流大亨还更傲慢。

“这位是……”胡旗试探着说。

“他姓谭,谭北人先生。”唐小燕介绍。

“噢,原来是谭先生,久仰!久仰!”胡旗面上皮笑肉不笑地说。

谭北人瞧着胡旗的脸,道:“是胡总管么?”

“鄙人正是胡旗。”

“你曾听过我的名字?”

“是的。”

“听谁提及过?”

“是唐大帮主。”胡旗说到这里,他的脸又已惯性地侧昂了起来。

谭北人“唔”的一声:“唐大帮主怎么说?”

胡旗说:“他说你很能干,倘若有一天你来到了上海滩,这里的天下说不定就会是你的了。”

谭北人淡淡道:“唐大帮主若真的这么说,那么我便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而且还有本领可以连唐家的一切都吞掉!”

胡旗不置可否,只是道:“这些说话,的确是唐大帮主亲口对我说的。”

谭北人道:“这倒奇了,他若明知我是个这样的人,为甚么还要我从广东跑到上海?难道他老人家还会引狼入室,来陷害自己的人不成?”

唐小燕的脸早已阵青阵白,却一直接不上话来。

石头却立刻作出了反应,说道:“大帮主久历江湖风浪,他决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胡旗黯然道:“但大帮主已给奸人暗算,至今仍然沉冤未雪。”

唐小燕冷冷道:“今天,我也险些成为了奸人枪下之鬼,还有,高律师已经死了。”

胡旗猛然一震,骇然道:“甚么?高律师……他已经死了……”

“是的!”谭北人沉声道:“我们亲眼见他身上满是血洞,他的确已死了。”

“是谁这么狠毒,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胡旗的脸僵硬地说。

谭北人道:“这件事,我们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要作出有效的整顿和防御措施。”

胡旗盯着他说道:“谭先生有甚么高见?”

谭北人道:“敌暗我明,这是最不利的一种形势,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尽量要把敌人从黑暗中揪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打一场公平的战役。”

胡旗点点头,道:“这意见很好。”

唐小燕道:“但怎样才能把敌人从黑暗处揪出来?”

谭北人道:“这就要费点功夫了,现在,我们首先要保护唐小姐的安全。”

唐小燕吸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很好。”

谭北人道:“但只要到了街外,你就随时会有被狙击的危险,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身边不能单靠石头先生作为护花使者。”

唐小燕轻“哼”一声:“要不要动用一营军队来保护我的安全?”

谭北人道:“不要说是一营,就算是整师军队也不中用。”

他立刻紧接着解释道:“你所需要的是一些精锐份子,而不是几十万个酒囊饭袋!”

唐小燕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怕谭北人这些说话会令石头叔叔感到难受。

但石头看来一点也不以为忤,而且还说:“谭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况且,我只是一个技术不错的汽车司机,而不是一个第一流的保镖。”

谭北人干咳了一声,忽然目注石头问:“大帮主遇弑,当时情况是怎样的?”

石头的呼吸陡地停顿了一阵,半晌才肃然地忆述着说:“那一天晚上,大帮主在‘文姬’的寓所里吃晚饭——”

“文姬”是个交际场所里著名的女才子,也是唐大在外面所拥有的两个女人之一。

唐小燕也认识文姬,而且对这个已厌倦了风尘的女人有着很大的好感。

文姬不是个坏女人。

她是真真正正地喜欢唐大,绝不是为了唐大的财势才和他接近在一起。

只听见石头继续说:“那时候,在文姬寓所四周,连我在内总共有六个人看守着,而且有三个人佩带着手枪。”

“大概九点二十五分左右,文姬的房子里忽然传出了两声枪响,我和三个弟兄迅速冲上去,已发现大帮主额上中了一枪,躺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再动了。”

“文姬呢?”谭北人立刻追问。

“她也中了一枪,也是额上穿了一个血洞。”石头说:“她死了,大帮主也死了,但凶手却已从墙壁爬过另一栋房子逃得无影无踪。”

谭北人冷冷一笑:“好准的枪法!”

石头道:“在房子里开枪,距离绝不会太远,与其说凶手的枪法准确,倒不如说他头脑冷静,视杀人这种事有如家常便饭。”

谭北人沉默半晌,忽然问胡旗:“胡总管,你对这件事有甚么看法?”

胡旗摇摇头:“我对这件凶案一无头绪,至今仍然头脑一片空白。”

谭北人道:“只花两颗子弹,其中一颗便已杀了大帮主,真是本小利大!”

“别把这件事来开我父亲的玩笑!”唐小燕立刻寒着脸说。

谭北人耸了耸肩,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你以为我的心情会比你稍为轻松一点点?”

唐小燕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正在怎样想,只愿你别让我父亲失望。”

谭北人悠然地笑了笑,忽然问:“蓝星云呢?他为甚么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蓝星云!

蓝天的蓝、星光的星、云雾的云!

蓝星云就是唐小燕的未婚夫!

“你为甚么要提起他?”唐小燕震栗地望住谭北人。

“他的事跟你有甚么关系呢?”

“也许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说不定也有一点点关系。”谭北人的嘴角仿似露出了一种讥讽的微笑,也不知道讥讽的是蓝星云?是唐小燕?又仰或是在讥讽他自己?

但他没有再问下去了。

接着,他叫石头通了一个电话,召集了十五个精锐打手赶到大货仓这里来。

不到十分钟,已有四辆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到大货仓,来的人不多不少,恰好是十五个精悍勇猛的汉子。

这十五名汉子,最年轻的一个二十一岁,年纪最大的刚好大一倍,四十二岁。

他们都不怕流血,也不怕拼命。

他们只怕自己的胆色和一身武功没有人懂得欣赏。

唐小燕回家了。

这一次,路上平安大吉,连风雨也停止下来不再挡路。

唐家巨宅,在上海滩几乎是最富丽堂皇的。

这里连客厅都有五间之多,而且每一间的布置都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就是所有客厅墙壁上,都挂着气势不凡,笔力雄健的山水画。

这些山水名画,全都出自名家之手,那是唐大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才能一一搜罗回来的。

如今名画依然,但人却已不在!

唐小燕曾经想把这些画全都收起来,但却总是不忍心这样做。

她也曾经问过石头。

石头的回答很彻底,他说:“这些画你是可以收藏起来,以免睹物思人的,但这一大栋房子呢?房子里大大小小的每一件家具呢?这些全是大帮主亲自挑选,亲自决定买下来的,你是否也可以把这所有一切收藏起来。”

唐小燕没话说了。

现在,她又站在这些山水名画面前,但她知道,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这些画中景物了。

就在她怔怔地看着这些山水画的时候,谭北人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说道:“你为甚么不敢再提起蓝星云这个人的名字?”

唐小燕跳了起来,冷厉的望着谭北人,她警告的说:“你以后最好别再提起他的名字,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有解决的办法。”

谭北人不慌不忙地又说道:“你以为蓝星云离开上海,只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

唐小燕恼怒极了,在一股难以控制的怒潮下,她一掌掴在谭北人的脸上。

谭北人没有闪躲,也没有还手,“啪”一声响,他半边面颊已给打得红肿起来了。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居然还在微微一笑。

“你的脸皮真厚!”唐小燕一跺脚,掉头便跑,但谭北人却也真绝,一伸手便把她拉了回来。

“你敢对我无礼!”唐小燕怒叱。

谭北人仍然拉着她,淡淡的说:“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所以,你打我这一下,我是不会还手的。”

唐小燕冷笑:“你敢还手吗?”

谭北人笑了笑:“你若敢再打我一次,我就会还手了,你想不想试试看?”

唐小燕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实在骄傲得令自己难以忍受。

在这一瞬间,就连她自己都以为必定会再给谭北人一记耳光了。

但不知怎样,她的手虽然已扬起,但却无法真的再打下去。

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正牢牢地凝注着她的脸?

她的心忽然猛地一跳。

她咬了咬嘴唇,用力挣脱开谭北人的手,然后说道:“在今天之内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像只兔子般逃走了。

这一次,谭北人没有再拉住她,只是嘴角里泛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

就在这时,石头响亮的脚步声从他后面传了过来。

石头的声音也同样响亮,他说:“范三爷来了。”

谭北人的眸子立刻发出了光:“很好,我也正想见见他。”

一分钟后,石头已带引着范觉全进入这间宽敞的客厅里。

范三爷是个典型的关西大汉,虽然他现在已快将五十岁了,但却仍然虎背熊腰,行动敏捷宛如出林豹子。

他本是个极具威严的人,但在谭北人面前,他却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谭先生,我刚接过胡总管的电话,所以知道你已来了上海。”

“欢迎吗?”

“欢迎!我们当然万二分欢迎。”范三爷脸上神情充满挚诚,“有谭先生为我们主持大局,咱们实在求之不得的。”

谭北人望着他:“赌场那边到底怎样了?”

范三爷道:“目前形势,看来相当平静,业务一切如常进行。”

谭北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冷淡:“可是,在我们这边,单在今天就已弄得天下大乱,连高德利也给人射杀了。”

范三爷的脸一阵发白,咬牙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谭北人淡淡道:“他们连大帮主也敢下手,高律师又算得上甚么?”

范三爷点点头,两道浓眉仿佛已打出了一个结。

他吸了一口气,说:“我们已提议过调派些人手去保护高律师,但高律师却拒绝了。”

谭北人也皱了皱眉:“高律师为甚么要拒绝这个提议?”

范三爷道:“他说自己只是个律师,绝不会有人对他不利。”

谭北人叹了口气,说:“他毕竟还没有完全了解江湖上的人心险恶。”

高律师也许不是不懂,只是不喜欢让一群保镖跟随在左右。

所以,他死了。

谭北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高太太那边,你们派人去查过没有?”

“已查过了,”范三爷深深的呼吸了口气,才能继续接着说下去,“高太太的脚根本没有摔伤,她是给两个蒙面人挟持着,被逼撒谎骗丈夫回来的。”

谭北人冷笑道:“但高德利还没有回家,就已给埋伏在街上的凶徒射杀了。”

范三爷道:“这是一连串的刺杀行动,只怕以后还会陆续有来。”

谭北人凝视着他,“这个自然,即使是三爷,你以后出入也得小心一点。”

范三爷点点头,道:“谢谢谭先生的关心,我会小心了。”

谭北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蓝星云离开了上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知道?”

范三爷望了四周一眼,然后才神情严肃地说:“蓝星云是蓝正村的儿子,蓝正村本是个大商家,但后来却在股票市场里输掉了大部分产业,这两年来,蓝家家道已然中落,可说是今非昔比。”

谭北人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要弄清楚的是蓝星云为甚么要离开上海?”

范三爷立刻扼要地把事情说出:“在大帮主还没有遇害之前,蓝星云已和唐小姐订下了婚约,虽然,大帮主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姓蓝的年青人,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反对他们订婚!”

谭北人“唔”一声:“后来呢?”

范三爷道:“在订婚一个月后,蓝星云偷运私货,但却失手了,据说他给缉私队的王大队长追捕得很紧,他见在上海再也呆不住,只好悄悄逃亡,一走了之。”

“好一个一走了之!”谭北人冷冷一笑:“他走了,唐小姐怎办?”

范三爷干咳一声,道:“这……这就不怎么清楚了。”

“这简直就是不清不楚,拖泥带水,”谭北人的瞳孔在收缩,但紧接着又微笑道:“但他走了最少也有一个好处。”

范三爷愣了一愣,问道:“有甚么好处?”

谭北人道:“唐家的帮会里不会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人。”

范三爷脸上有点奇怪之意,但却没有再问下去。

谭北人沉思了片刻,忽然又问:“照三爷看,咱们现在最弱的是哪一环?”

范三爷干咳一声,道:“请恕我不懂这是甚么意思?”

谭北人也干咳着,道:“比方说,在大货仓、赌场、酒家、木厂等等这些事业里,有哪一种是最容易给人袭击的。”

范三爷想了一想,倏地目光一亮,说道:“照我看,海群那边可能是最弱的一环!”

“海群?”谭北人转过头望着墙上的一幅巨大山水画,“你是说,我们的夜总会?”

范三爷点点头。

“不错,由海群负责管理的那一家夜总会,近来的形势有点不对劲。”

“那边发生了甚么事?”

范三爷说:“在这夜总会附近,开了另一家新的夜总会,在这个把月以来,两家夜总会为了竞争生意,双方闹得又激烈又不愉快。”

谭北人冷冷道:“哪一家夜总会的老板是谁?”

范三爷道:“那是一个女人,她叫秦美玉。”

“秦美玉?”谭北人倏地瞪着范三爷:“这个女人是不是三十岁左右年纪,下颚左边有颗小痣的?”

“对了,”范三爷惊奇地说:“谭先生也认识这个女人吗?”

谭北人冷冷一笑:“我已领教过她的手段。”

范三爷干笑了一声,好像想问些甚么!但最后却又把说话吞回到肚子里。

但谭北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干笑了一声,接着淡淡地说:“我领敎过秦美玉的手段,但却并不是在床上,而是在赌桌上。”

“赌桌上。”

“不错,地点就在广州最华丽的一间酒家里,那一次,她想骗一个从金山回来的老华侨,但那老华侨却派我代表他参加赌局。”

“秦美玉是个女骗子?”

“不但是女骗子,而且还是骗术最高明的那一种。”

范三爷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很厉害,却还不知道她是个老千。”

谭北人道:“她在赌桌上的骗术,可以骗回许多自以为精明的赌徒,可是,她还是过不了我这一关。”

范三爷道:“这么说,那个老华侨遇上了女骗子,反而可以赢钱了。”

谭北人淡淡一笑道:“不错,但他一块钱也没有要,只是把这一笔钱送到孤儿院去。”

范三爷道:“这个教训对秦美玉来说,可说不轻。”

谭北人道:“她经过那一次惨败之后,曾经在广东召集高手,想向我展开报复,但最后却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范三爷道:“一个真正厉害的人,永远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尤其是经过了一次严重挫败之后,就更不能随随便便的再去冒险。”

谭北人叹了口气,道:“其实,以秦美玉的条件来说,她若肯安安稳稳做个富家少奶奶,那是半点困难也没有的。可是,她却和我们这种人一样,总是喜欢冒险,认为这种生活才够多姿多彩。”

范三爷道:“但她是个女人。”

谭北人说道:“她也许认为自己的才干绝不比男人输亏,可是,她走的不是正路。”

范三爷道:“虽然她在广州曾经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觔斗,但在上海滩,她现在仍然是个风头十足的女人。”

谭北人又说道:“这女人虽然厉害,但是决不可能对海群构成严重的威胁,除非……”

“除非她背后还有更庞大的靠山!”范三爷立刻就明白了谭北人的意思。

谭北人冷冷道:“这个女人的底细,我们一定要查得彻彻底底。”

范三爷点着头,道:“我马上派人把她的一切详细加以调查。”

谭北人“唔”一声,缓缓道:“查是一定要查的,但无论你派甚么人去查,都要小心一点。”

范三爷颔首道:“我会小心的。”说完之后,他就离开唐家巨宅。

翌日上午,阳光普照,谭北人站在花圃间,脸色看来比昨天好得多。

九点二十三分,石头带着一个身材矮小,鼻梁上架着一副黑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谭北人一直盯着这人。

石头把这中年人带到谭北人身边,然后说:“这位就是谭先生。”

中年人连忙向谭北人深深的鞠躬,道:“小人杨三,是何董事长以前那栋旧房子的门房。”

谭北人望着杨三,过了半晌才道:“你很喜欢戴这种黑眼镜?”

杨三尴尬地一笑,说:“不,不是的,但现在戴着它会好看一点……”

谭北人立刻伸手把他的黑眼镜摘了下来。

只见杨三的左眼又肿又黑,显然曾经给人重重的揍了一拳。

杨三苦笑着,说道:“是不是有点难看。”

谭北人把黑眼镜交还给杨三,道:“这是谁的杰作?”

杨三抽了一口冷气,才说:“是一间豆腐店的伙计,他叫吕泰森。”

“吕泰森?”谭北人皱了皱眉,接着问石头:“你可知道这个人?”

石头点点头,说:“吕泰森又叫神秘森,是一个行动神神秘秘的恶棍。”

谭北人道:“他究竟是个豆腐店的伙计,还是个恶棍无赖?”

石头道:“在白天,他是豆腐店的伙计,但在晚上,他就变成恶棍中的恶棍,无赖的无赖。”

“吕泰森!这真是一个好家伙!”谭北人冷冷一笑,回头再问杨三:“他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揍你的?”

杨三摇摇头,道:“不是晚上,是在白天。”

谭北人道:“你为甚么会挨了他这一拳?”

杨三道:“他要进入何董事长空置着的房子,我初时不肯让他进去,于是就给他一拳打在左眼上。”

谭北人眨了眨眼:“他带了多少人进去?”

杨三道:“只有他自己。”

谭北人道:“他穿的衣服是甚么颜色的?”

杨三想了想,道:“是鲜黄色的上衣,下面穿着一条黑裤子。”

谭北人道:“他在空置着的房子逗留了多久?”

杨三道:“大概两小时左右,后来街上有人开枪,不久吕泰森就匆匆走了。”

谭北人道:“他临走时有没有对你说过些甚么?”

杨三咽了一口口水,半晌才道:“有!有!他警告我,说我若把这件事向任何人泄露,他就会……就会要了我的狗命。”

谭北人目注着他:“你不害怕吗?”

杨三苦着脸:“小人怎会不害怕?但我若不把真相说出,只怕……只怕……也会大大的不妥……”他一面说,一面望着石头。

石头冷冷一笑,说道:“你不必害怕吕泰森,这个恶棍决不会凶恶得多少时候了。”

杨三迭声答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谭北人沉吟一阵,忽然问杨三:“你家乡在哪里?”

杨三回答:“在无锡。”

谭北人道:“上海对你这种人来说,好像不怎么适合。”

杨三叹了口气,道:“这个小人也知道,而且也很想回家乡跟老少团聚,只是……只是……”

谭北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杨三:“你拿这个回无锡去,够不够?”

杨三吃了一惊,忙道:“这个怎生使得?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谭北人盯着他:“你宁愿无功不受禄?还是宁愿死在恶棍的拳头下?”

杨三一呆,接着连忙向谭北人不断弯腰鞠躬:“谭先生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回到家乡,一定永远记着恩公对小人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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